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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婿自个教 第2章(2)

  出了霁月阁,隐忍着满腔愤怒的叶钊祺,接连遇见了几个平时与赵颐萱相熟的下人。

  这些人有男有女,一见到“赵颐萱”,全都热络地凑过来,拉着她说话。

  “颐萱啊,你怎么好些天都没出现?我们大伙儿担心死你了。”其中一名婆子嚷道。

  叶钊祺不认得这些人,又不想屈就自己与下人交谈,只能面无表情的沉默着。

  可显然这些人没发现这个赵颐萱有异,继续缠着她叽叽喳喳。

  “颐萱,听说你被少爷看上了?”另一名年纪与赵颐萱相仿的丫鬟,满脸惊惶的追问。

  这一问倒是勾起了叶钊祺的好奇,于是他勉为其难的应话,“为什么这样问?”

  “老天,你的命也太苦了!”那名丫鬟一脸怜悯的说道。

  闻言,叶钊祺的眉角抽了两下。

  “时晨,你当心被人听见,要被扫地出门!”婆子扯了反应直率的时晨一把。

  名唤时晨的丫鬟做贼心虚的东张西望。

  叶钊祺有些不耐地追问:“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被少爷看上不好吗?”

  “当然不好!”旁边另一名丫鬟低声反驳。“少爷是什么样的性子,谁被他看上,包准要没命,再说,还有一个母夜叉守着,谁上了少爷的炕,谁就准备倒大霉!”

  真想不到,原来在这些人心中,被他看上是不幸的开始。叶钊祺自嘲的想。

  “颐萱,你可千万要把持住,不能让少爷得逞,你这么好的一个姑娘,谁都不忍心看你被糟蹋。”

  发现这些人个个发自内心的替赵颐萱担忧,叶钊祺在不悦之余,似乎又挖掘出赵颐萱的另一面。

  他故意旁敲侧击,“我会不会被少爷糟蹋,又跟大伙儿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你忘了,先前我打破青花瓷盘,要不是你帮着我向侯嬷嬷求情,我肯定早就被撵出去。”

  “是呀是呀,上回要不是你帮我说话,我肯定被时晴那个母夜叉给吞了。”

  听见这些人都曾经受过赵颐萱的襄助,叶钊祺心底起了迷惘。

  这些人口中的赵颐萱,真是他所知道的那一个吗?

  那个曾经在背后奚落他,甚至公然中伤他的赵颐萱?这怎么可能……

  因时晴而起的满腔愤怒又转为茫然,叶钊祺借故脱了身,一个人来到连接东西两大院的莲花池旁,坐在长凳上,反复琢磨起来。

  就在这时,通往西院的游廊上,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颐萱。”

  听见有人喊着赵颐萱,叶钊祺下意识抬起头,对上了堂弟叶德升的笑脸。

  他暗暗诧异,赵颐萱是东院的人,为何德升会喊得这般亲密?

  “颐萱,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与其它人一样,叶德升没察觉眼前这个赵颐萱有异,兀自亲热地说起话。

  “德……”猛地想起自己眼下的身分,叶钊祺即刻改口,“二少爷。”

  “听说,你被堂哥升为大丫鬟?”叶德升难忍妒恨的问道。

  叶德升向来被婶婶管束得紧,性子软弱,平“罕出西院,他怎么会知道东院后宅的事?

  叶钊祺顿时心生疑窦,为了查清楚,只能耐着性子与之周旋。

  “是有此事,二少爷是从何得知这件事的?”

  叶德升眼神闪烁,顾左右而言他,“这事我是听娘亲提及的,你放心,我一定会让娘亲想法子把你从东院弄出来。”

  这下叶钊祺总算明白叶德升的心思,原来他这个堂弟是看中了赵颐萱。

  叶钊祺心下恼怒,碍于身分又不能发作,只能冷着脸说:“我几时说过不待东院了?”

  从没见过赵颐萱用这样冰冷的口气说话,叶德升一时呆住,有些不知所措。

  “敢问二少爷,我过去可曾对二少爷许下什么承诺?”叶钊祺想趁这个机会,查明赵颐萱有没有偷偷勾引叶德升。

  叶德升蓦然红了脸,一看就是心虚所致,尽管叶钊祺个性乖戾,但也懂得识人,他一看就知道是叶德升一厢情愿。

  “颐萱,我知道你现在还不喜欢我,可是我保证,只要你跟了我,我一定会待你好……”

  “德升,你在做什么?!”

  后方传来尖锐高亢的女人声音,叶钊祺认出是婶婶罗氏。

  只见罗氏一身紫红色锦袄,头上簪着掐丝金钗,端着雍容华贵的大户夫人样儿,在一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快步走来。

  叶德升一见娘亲,文弱的面孔登时涨得更红,目光直往地上瞟,不敢直视罗氏严苛的目光。

  为了不招惹麻烦,叶钊祺勉为其难的上前福身。“见过二夫人。”

  叶家是人家族,在他父母双双辞世之后,叶家便由二房,也就是他的叔叔那一房坐镇,一直以来也是叔婶在照料他。

  罗氏对“赵颐萱”视若无物,径自板着脸责问起叶德升,“你怎么出来了?何老先生已经在书房等着,你可知道,你爹是费了多大心思,才把何老先生请来教导你?”

  叶德升低头不语,只是用着眼角余光觑向身旁的“赵颐萱”。

  见状,罗氏抿紧了双唇,鄙夷地瞟了一眼。“谁准许你跟二少爷说话的?”

  “娘亲,不是颐萱的错,是我……”

  “你还不快点退下去!”罗氏喝斥着。

  叶钊祺心下诧异,毕竟他从没见过这样凶恶的婶婶,平时婶婶待他温和大度,总是轻声细语,甚至不曾大声责骂过丫鬟婆子。

  尽管满心猜疑,不过一见着罗氏那双毒针似的目光,他垂下了眼,故作温顺的退了下去。

  他故意放慢脚步,在绕过莲花池后,藉由柳树遮掩身形,竖长了耳朵偷听。

  “我平常是怎么教你的?”罗氏拉尖了嗓门痛斥。“你想变得跟你那没用的堂哥一个样吗?”

  闻言,叶钊祺僵住,几乎不敢相信此刻所听见的。

  “你堂哥镇日胡闹瞎混,成了众人口中的笑柄,你也想跟他一样吗?”

  “若不足爹跟娘老是顺着堂哥,堂哥又怎敢这样放浪形骸?”叶德升弱弱地反驳。

  罗氏更火了,“废话!他那样没爹没娘的野孩子,谁管得着他?可你不一样,日后叶家可是要由你来掌理,你可不能丢你爹的脸。”

  “怎么说堂哥都是这个家的嫡长孙,哪有我的分儿?”叶德升的声音越来越低。

  罗氏轻蔑的冷笑一声,“他那个浪荡子还能有什么指望?成天不是惹祸滋事,要不就是跟那些狐群狗党上酒楼作乐。”

  “娘,您帮帮我,把颐萱弄进西院吧!”叶德升趁势求情。“我不要颐萱变成堂哥的人,我喜欢她。”

  “不过是个罪臣之女,你有什么好喜欢的!”罗氏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只要娘帮我,我一定会好好听娘的话。”

  “你少跟你堂哥一样,把那些贱丫头当宝。”

  “那个时晴还不是娘帮着,才被弄上了堂哥的床。”叶德升咕哝着。

  藏身在柳树后方的叶钊祺浑身一震,面色铁青。

  “那个贱丫头是墙头草,你也少跟她说话。”罗氏言谈间充满着对时晴的鄙夷。

  “娘,颐萱跟她们不一样,她曾是官家小姐,知书达礼,才貌双全,我就喜欢她。”

  叶德升被罗氏管束惯了,都已经年过弱冠,大小事依然得过问罗氏,毫无作主的能力。

  罗氏心思深沉,之所以把唯一的儿子管得这样紧,就是怕他踏上叶钊祺的后尘,虽然侄子会变成这副模样,都是她跟丈夫在背后推波助澜,放任其为所欲为的结果。

  如今听到儿子为了一个女子,不断跟自己讨价还价,她心底自然极不舒坦,可转念一想,儿子到底大了,确实也该有个通房,除了赵颐萱的出身特别,东西两院都是些出身卑贱的丫鬟,如果是她,倒也勉强可以接受。

  心思一转,罗氏缓了口气,“好吧,你若是真这么喜欢,我再想办法就是了。”

  “真的吗?!”叶德升喜出望外。

  “娘答应过你的事,几时让你失望了?不过,眼前赵颐萱让你堂哥看上了眼,娘得再想个法子,才能顺利把她弄过来。”

  “谢谢娘!”

  那对母子后头又说了些什么,叶钊祺己没心思继续听,他白着脸,木然的走回东院,只觉得浑身冰凉。

  先是他信任的时晴,再是在他认知中,一向慈爱大度的婶婶,原来全是包藏祸心……昔日他深信不疑的一切,全是可笑的谎言,而他就像个傻子,被这些人把持在掌中,耍得团团转。

  绣花灯罩里的烛火晃了一下,房里光线跟着闪烁,坐在窗边长榻上的赵颐萱,忙着批阅从国子监带回来的试卷,偶尔抬起头,睐着一整夜躺在炕上,也没起来用膳的叶钊祺。

  “少爷?”她忍不住出声低喊。

  房里一片寂静,叶钊祺毫无动静。

  赵颐萱搁下试卷,起身来到炕边,迟疑片刻,才伸出手轻轻摇了一下叶钊祺的肩膀。

  按照往常这位大少爷的脾气,肯定是要冲着她又瞪又骂,毕竟他自恃娇贵,容不得下人随易碰触身体。

  孰料,坑上的身影动也不动,静如死寂。

  赵颐萱心下一惊,改把手放上叶钊祺的前额,就在这时,一只手猛然攫住了她。

  “谁准你乱碰的?”叶钊祺总算有了反应。

  赵颐萱赶紧将手收回来,看着炕上的人翻了身,脸色不佳的瞪住自己,她才松了口气。“对不住了,因为少爷都不说话,我还以为您病了。”

  叶钊祺坐起身,神情怪异的默不吭声,不知想什么想得出神,压根儿没听见她说的话。

  赵颐萱心感诧异,又不敢直接问,只好旁敲侧击,“少爷还没用晚膳,要不我让人送些点心进来?”

  “不必了。”叶钊祺淡淡睐她一眼,意兴阑珊的躺回去。

  这样颓靡丧志,莫非白天发生过什么事?赵颐萱心细如发,窥出叶钊祺似乎心事重重。

  望着那浑身透出孤独的背影,她心中莫名一紧,温声道:“不知少爷有什么烦心的事,能否说出来与我参详?”

  炕上的人良久不语,就在赵颐萱打算放弃,返回窗边长榻继续批改试卷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闷闷不乐的询问。

  “赵颐菅,在你看来,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少爷为什么会这样问?”

  叶钊祺闭起眼,一想起昔日挂着慈祥面貌的婶婶,原来背地里是这样看待他,他心里就好似刀在割。

  “你也跟他们一样,都认为我是个没用的浪荡子吧?”

  闻言,赵颐萱有些心虚,坦白说,由于先前受了他无数的羞辱,她对他确实是满心的反感。

  不过,这几日接触下来,她慢慢发现,其实他并不像她想的那样顽劣,要是收敛一下脾气,倒也能心平气和的商议大事。

  思及此,赵颐萱真心实意的给了建议,“少爷只是脾气坏了一点,偶尔冲动了些,要是能管束一下自己的脾气,多培养一点耐性,相信做任何事都能有很大的收获。”

  叶钊祺的心,因她这番话而震动了下。

  就连他的亲人里都那样不齿他,彷佛他早己无可救药,她一个外人,又时常受他责罚羞辱,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她这番话对他而言,无疑是一股暖流,让他在遭受亲人背叛的寒心中,感受到一丝温暧。

  但,长久以来的放纵与任性妄为,早使他忘“如何表达感谢,以及如何放低姿态与人互动,心中虽暧,可他什么也没做,更没回应赵颐萱。

  久未得到回音,赵颐萱知他脾气,只当他是听不进去,懒得搭理自己,也没多在意,笑了笑就回到位子上,继续批改试卷。

  熬到了下半夜,赵颐萱抵不住疲倦,趴在紫檀几上小歇。

  叶钊祺躺了一夜,也没真正入睡,听见房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便起身来到窗边查看。

  一看见自己那张俊脸,挂了两个青紫色的眼圏,叶钊祺撇了撇嘴。“你这女人是打算把我的身体熬坏吧?”

  见赵颐萱毫无反应,想来应该是累坏了,他才转而看向几案上那一迭试卷。

  身为国子监丞,他的官务主要是监督国子监的内部事务官,以及订了规范,约束在国子监就读的监生。

  讽刺的是,他乖戾顽劣,品性不良,这个官职由他来担当,国子监里的官员都相当不满,就连年轻的监生对他也不怎么尊敬。

  面对这些人的冷落排斥,他干脆变本加厉,更不把这些人当回事,平日独来独往,对于官务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干。

  看到这些试卷,他才想起,年末的时候,国子监内部会针对这些事务官进行考核,由于背负着教育监生的重责大任,考核自然也是着重在才学方面。

  因此这些试卷,全是事务官接受考核时写下的,再由负责管理事务官的国子监丞批阅,透过这些试卷的评分,进行事务官的名次排序,再藉由排序来汰换不适任的事务官。

  往常他都将这份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扔给副官,没想到赵颐萱竟然揽下来,这丫头肯定不晓得他的行事作风,才会这样傻。

  她根本没必要这么拼命,反正她把事情搞砸了,担下臭名的人是他,她何必把自己弄得这般疲惫不堪。

  难道,她是担心会害他丢脸,或是丢了官才会这么拼命?

  想起亲人无情的嘴脸,再对照眼前的赵颐萱,叶钊祺一时千头万绪,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自从爹娘接连辞世,遭逢打击的他开始自暴自弃,放纵自己成为众人口中的浪荡子,更厌恶听到有人将他拿来与爹作比较。

  而赵颐萱在遭逢家难之后,又碰上了跟他交换身体这样的衰事,运气当真可说是背到了极点,而她非但没有怨天尤人,依然很努力的做好每件事,相比之下,他忽然觉得自己长久以来的放纵,是一种不成熟又可笑的孩子心性。

  叶钊祺端详了赵颐萱好半晌,像是省悟了什么,自嘲的笑了笑,接着提起桌上的朱砂笔,往几案另一旁的长榻落座,漏夜批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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