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民宿烘烤好蛋糕和饼干的允晨揣着紧张的心情,在阿宅陪同下,来到阿正妈妈所开的早餐店。
事隔三天,阿正已将她的围墙清洁完毕,见到她很别扭的别过脸去,一句话也不吭。这三天她想了很多,尤其是阿正的苦闷与悲伤,一再跃上脑海,让她放不下,默默在心里演练见到阿正的妈妈要说些什么。
望着“美玲早餐店”陈旧的红色招牌,她抓住阿宅的手臂,有点慌的说:“完了,我完全忘了要跟阿正的妈妈说什么。”
翟睿笙好笑看着过度紧张,以至于脸色发白的小女人,手掌上下轻抚她的背脊,“放轻松,不要紧张。”
“我超级紧张,没办法放轻松。”这是她头一次见爸爸外遇的对象,感觉好奇怪,以前她从不理会,由爸妈自行处理他们的感情问题,可这次不同,伤心的阿正指控爸爸,她没办法视而不见。
早上十一点多,没人会进店吃早餐,头发整齐扎在脑后,包着头巾的吕美玲开始整理打扫,汗水沿着脖子流下,弄湿衣领。
他们两人隔着马路,看着将椅子倒放在桌面的吕美玲,独自抚养阿正长大,辛劳全写在疲累的脸上。“要改天再来吗?!”
“不!既然来了,我就不打算回头。”虽然紧张,但允晨的语气非常坚定。
他忍不住笑出声,“你怎么表现得像是要赴战场的敢死队。”
她屈起手肘推了下嘲笑她的男人,语气沉重的说:“我的心情是和敢死队没两样。”
阿宅低沉爽朗的笑声,引起吕美玲注意,她好奇抬头见到阿宅和姚允晨一起出现,愣住,旋即背对着他们,恍若无事倒放椅子。
“走吧。”她挺胸吸气,企图表现出自信与从容。
翟睿笙牵起她的手,要她知道,无论如何,都有他陪伴在身边支持。
允晨放松过度紧绷的身躯,朝他绽放笑靥,捏捏他的手,一同迈步走过马路,进到早餐店。
刻意背对他们的吕美玲感觉到身后有人,抬椅子的双手停顿十秒,心乱如麻转身面对,歉然微笑,“阿宅,你来晚了,我早餐都已经收了,你明天记得早点来。”
“我们不是来吃早餐的,美玲姐。”翟睿笙扬起有礼的微笑,自从知道阿正是吕美玲和姚大炮的孩子,他对辛苦保守秘密的吕美玲就更同情了。
笑容凝结在吕美玲嘴角,她故意不看站在阿宅身侧的姚允晨,不安的双手紧抓着椅背,不知如何好。
“你好,我是姚允晨,可以和你聊聊吗?”允晨不打算让吕美玲忽略她,上前自我介绍。
万不得已吕美玲只好看向姚允晨,她当然知道姚允晨是谁,姚允晨突然出现,说要和她聊聊,肯定不是想与她闲话家常,可以猜出是为了什么事,可姚允晨是从何得知?
她想了许多,心想该来的总是要来,忐忑点头,“……好。”
翟睿笙将她倒放在桌上的椅子搬下,三人面对面分别坐下。
允晨双手放在桌面交握,开门见山道:“我听说了你和我爸的事,也知道你生下阿正。”
吕美玲双手放在大腿,在黑暗中看见一线曙光,充满期待的问:“是你爸告诉你的?”他还惦念着他们母子,想要弥补他们对吧?
允晨很不想,但也不愿让吕美玲抱持无谓的期待,遗憾摇头,“我爸从未提过你们。”
期待落空的吕美玲原本背脊挺直,听她这么一说,整个人犹如泄了气的气球,瘫在椅子上,喃喃自语,“是啊,都这么多年对我们母子不闻不问,亏我还紧紧守着秘密,总想着有一天他会良心发现,我真的是太傻了,他根本就没有心。”
允晨听了不禁为她感到心酸不值。女人,为了爱,总是会犯傻,傻气没有关系,重要的是必须清醒过来。她坦白直言,“我爸他除了自己,根本不会顾虑到别人。”
吕美玲双眸写满哀怨,为了享有短暂的欢愉,却带来长年的不满与痛苦,实在不值。“……你一定很恨我破坏你爸妈的感情。”
允晨就事论事,“不是你也会是别的女人,事实上这些年我爸从不缺女人。”吕美玲自嘲一笑,“我听说了,你爸确实爱追逐一个又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我也曾经很漂亮。”
翟睿笙和允晨交换了个眼神,对于吕美玲的自怨自艾,爱莫能助。“你爸在我生下阿正后,给了我十万块,说是要给阿正的奶粉尿布钱,我本以为他每个月都会给,让我们母子无后顾之忧,但从此之后他就不曾再与我们来往。我承认,曾经以为怀了阿正,你爸就会跟你妈离婚,可是他并没有,你也看到我现在的生活,你爸并没有好好照顾我们母子,所以,你今天找我究竟想聊什么?”
没能扶正,成为村里人们指指点点八卦的对象,又不敢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这些年她既怨且恨,最后满腹愁肠,不得不接受残酷的现实。
允晨读出吕美玲眼底的防卫,平心静气的解释,“我不是专门来找你的碴,毕竟我妈走了,我爸也另组家庭。”
“不然你来做什么?”尽管不愿承认,吕美玲仍觉得在姚允晨面前,曾身为第三者的她就是很不堪。
“你或许听说了我家的墙遭人恶意喷漆。”
“我听说了,你不会怀疑是我吧?”
“我知道不是你,因为我已经抓到喷漆的人。”
吕美玲满脸问号,不认为这件事与她有关,但见到姚允晨遗憾的眼神,顿时恍然大悟,捂唇惊呼,“不会吧?”
翟睿笙对上吕美玲惊慌求助的眼神,沉重点头,证实她的臆测。
“若非阿正想为你出一口恶气,我岂会知道你跟我爸的事。”
吕美玲急得哭出来,右手揪着心口说:“我不在乎你如何看我,认为我不知羞耻,妄想取代你母亲也行,但阿正就是个冲动的傻孩子,我知道我不该在他面前抱怨,我不开心,他也跟着痛苦,我保证会好好管教他,不再让他到你家捣蛋。”
“阿正他很伤心,我一直觉得他是个好孩子,只是一时行为偏差。”一直没出声的翟睿笙开口了。
吕美玲有如在大海抓到救生浮木,抓住阿宅的手,焦急道:“阿宅,阿正是你从小看到大的,他的本性如何,你不会不清楚。姚小姐,你不信的话可以问阿宅,阿正他真的不坏,他对你所造成的损失,我都愿意负责。”
允晨见她的爱子心切,并未马上点头答应,而是摇头。
吕美玲见状,心一沉,泪如雨下,“不然你要我怎么做,才肯原谅阿正?”
在来之前,允晨已经跟翟睿笙讨论过她的想法,他知道她要怎么做,一点也不担心,保持一贯从容。
“阿正上了国中,是该懂事的年纪,不再是需要妈妈帮忙擦屁股的小孩,他在我的墙上喷漆,虽然已经负责清洁,但是直到现在我还没有得到一句抱歉,我认为他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好好弥补。”
“我会叫他跟你道歉。”吕美玲急忙道。
“不,我要的是他心甘情愿跟我道歉,必须是他真的知道做错了,硬逼来的道歉没有任何意义。”她不希望阿正困在怨慰当中,导正阿正的品德才是当务之急。吕美玲不明白的看看阿宅,再看看姚允晨。
翟睿笙代为解惑,“允晨要阿正放学后及假日早餐店收摊后到民宿的厨房帮忙,以弥补他所犯的错,我也认同她的想法。”
只是到厨房帮忙,而非将阿正扭送警局,让吕美玲松了口气,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好,我会跟阿正说。”
“那我们就达成协议,我期待看到阿正准时出现。”谈话结束,允晨站起身,其实她今天除了阿正的问题外,并不是来责备吕美玲当年所犯下的错,毕竟吕美玲已付出惨痛代价,她只是想来看看吕美玲,看看她和阿正这些年所过的生活,看看她爸爸究竟做了什么,而这一看,让她的心很沉痛。
翟睿笙跟着起身,将他们坐的椅子再倒放在桌上,以便吕美玲做接下来的清洁工作。
吕美玲愕然看他们起身离开,没有大声谩骂,没有严厉指责,他们就这样轻轻的来,又轻轻的走,这让她为当年所犯的错,更觉无地自容。
想了下,吕美玲追出去,扬声唤道:“姚小姐。”
十指交扣的翟睿笙和允晨停下脚步,回头看站在门边神情忧郁的吕美玲。
吕美玲有点紧张,但下定决心,正视姚允晨双眼说:“我为这一切感到很抱歉。”
允晨淡笑,朝她挥挥手,和心爱的阿宅并肩走回民宿。
阴凉的储藏室,阻隔外头张狂的热气。
一坛又一坛的瓮装着令人口水直流的腌梅子,放在木制架上,一打开,酸酸甜甜的气味便飘入鼻间,放在腌梅子下方,还有一坛坛梅酒。
允晨头一回进到民宿的储藏室,好奇的东张西望,储藏室里除了腌梅子外,她发现还有腌制的桃子与李子,以及桂花酿,她不由赞叹,“哇,你这里有好多东西,根本就是一座大宝窟!”
她拿起架上的食品研究,思考可以如何运用这些食材在甜点上,她有好多好多想法,等不及要带着这些宝贝,直奔厨房付诸行动。
翟睿笙双手环胸,看她开心的走动,小脸显现的光彩,诉说她有多喜欢这里,这是真心喜爱烘焙,喜爱煮食的人所会有的神情,而这里,凝聚他的心血,每一坛,每一瓮都由他亲自挑选食材,腌制而成。
他喜欢她刚刚在早餐店的表现,不咄咄逼人,让人无地自容,她是厚道的女人,以前他竟会觉得她跟她家其他人一样面目可憎,这个误会可大了,幸好又重新认识她,否则错过她,岂不是太可惜。
发现他都不说话,捧着一瓮乌龙茶梅的允晨偏头瞅着他,“你怎么都不说话?!”
“因为我想看你。”他语带笑意,眸光炙烫,缠绵定在她身上。
“咦?”她惊讶红了脸。
“你好漂亮。”他朝她走近,双臂轻松拥着她的腰。
他每一次的赞美,皆让她心花朵朵开,也深深觉得自己因他的称赞,而一天比一天还要漂亮,且独一无二,她笑到眼都弯了,开心得难以言喻,“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