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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狐歌(上) 第8章(1)

  小时候,只见过两次,元润玉就觉得这块白玉龙纹佩极美,如今长大了,见识的东西多了,不止觉得这块纹佩好看,更知道它的珍贵与价值不菲。

  忙过了一上午,终于得了片刻歇息的功夫,元润玉回到自己屋里,心血来潮地取出在与她爹分别之际,交予她的羊脂玉佩,坐在窗前的长榻上,低着头,细细地抚过精美的雕刻纹路,以及几处沁进玉纹里,再拭擦不去的血痕,经过岁月的沉淀,血的颜色变得黝暗,看起来就像是白玉的原本质地,浑然天成般,不似当年的触目惊心。

  午后的日光,透过窗花,一束束迤逦进屋内,映亮了元润玉背对窗户的身影,以及她手里的玉佩。

  蓦然间,她察觉有一丝不对劲之处,一手托住玉佩,另一手调动角度,最后,收拢几根手指,吃惊地发现烙在玉佩上的暗印,竟是一个血手痕!

  这些年,因为儿时被夫人殷切叮咛,要她将玉佩收妥,不轻易示于人前,再加上她虽然拥有一间独屋,但是,府里的丫鬟厮仆经常往来向她禀报请示,所以,这些年,除非是夜深人静,太想念她爹了,要不然,她甚少将玉佩取出来,往昔夜里趁着烛火看不仔细,白日里一见,却是清清楚楚。

  玉佩上的暗痕是血,这是她从小就知道的事情,而且,这血是她爹的,那日,她爹受了伤……她爹为何受了伤?!

  元润玉越想,越觉得记忆变得模糊,她看着血手印,一直努力苦思她爹是为何会流那么多血,她一直记得,是她爹喜欢雕刻石头,那一天不小心被刻刀给伤了手……

  是了,她爹割伤了手,流了不少血,她只是想不透,爹一直很珍惜这一块玉佩,怎么可能会以流血的手紧握住它不放,让它留下血印呢?

  “娘不是爹最喜欢的人吗?”

  元润玉记得大概是自己六岁的时候,他们一家仍在京城,一夜,她从恶梦中醒来,哭着要讨爹,娘进来哄她再睡,说那一夜爹与皇上有要事商量,宿在了宫里,让人回来传话,说明天下朝之后,会早点回来陪她,她不依不饶,说娘不是爹最喜欢的人吗?为什么爹老是喜欢留在宫里,不回来陪娘呢?

  “你爹当然是最喜欢我啊!”她的娘亲,苏采葛,那年正是她这般年纪,一边抱着哄她,娇美的脸蛋上漾着笑,从小就是她外公掌上明珠,被宠着长大,笑起来时,有几分孩子气的天真。

  “玉儿,娘从来就不怀疑,知道你爹心里是喜欢我的,可是,在他心里,有一个很重要的人,你爹认识那个人比我早,为了让那个人坐上那把椅子,他可以不惜满手鲜血,为那个人杀开一条血路,你爹常说,他期盼那个人可以许天下苍生一个盛世,身为你爹的妻子,对于自己的夫君有如此伟志,怎么可能不全力支持呢?玉儿,无论日后的情势如何发展,你要记着,娘今生今世最感激老天爷的事情,就是与你爹结为连理,从相识便得他疼宠至今,无憾了。”

  无憾了——

  只可惜,她娘死去时,来不及告诉她外公这句话,以致于后来她外公恨透了她爹,总以为她娘嫁给她爹,是不幸的源头。

  小时候的元润玉懵懂,后来才知道那个能许天下苍生一个盛世的人,是她总喊作“云叔叔”的人,及至后来她爹被云叔叔贬至金陵,爹都仍旧十分珍视这个玉佩,就连她也都只肯给看过两回,为什么……那天爹受伤的时候,会把这块玉佩给紧握在手里,把它给弄污了呢?

  那一日,知道藏澈把宅院给烧了,在她心里,竟然没有半点违逆,是不是在她心里,也觉得事有蹊跷,却不知道从何疑起呢?

  就在元润玉百思不得其解,想到了那一封爹留下的书信,起身想取出来看的时候,小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小总管。”小喜端着一个锦托进门,正好看见元润玉把手里的东西塞到一只引枕下,“小总管可是有掖了什么好东西,不给小喜知道?”

  “没事,不过一样老东西,没什么好见人的。”元润玉起身,看见小喜手里的锦托上承着几张帖子,“这是今天送进府的全部帖子?”

  “是。”小喜将锦托放到桌上。

  一直以来因为沈晚芽信任元润玉,所以,无论是拜帖或是请柬,送进‘宸虎园’之后都会让元润玉先代筛一次,把一些无关紧要的挑起来,以委婉的帖子回了,余下的再呈交上去,自然,在元润玉接下这份差事之前,沈晚芽对她解说过其中的要领,间接的让她更了解生意上各家商号的利害关系。

  “这是……”元润玉取起一张寿帖,被帖子上‘京盛堂’的纹徽给吸引住目光;从金陵回来之后,她就不敢让自己再去想那一天的事情,总以为从今之后只要再不看见,就会淡忘了,却不料在看见这一张请帖时,只是见到属于那个人的纹徽,她的心就像是被烫到般,痛了一下。

  “是给少爷的!”小喜凑过来说道:“门房收到的时候,也觉得奇怪,我去取的时候,还提了一下,说我们与‘京盛堂’素来没有交往,不知道是谁的寿辰,竟然会送帖子过来?而且,还是给少爷的!”

  “我知道了,这事我看着办。”元润玉搁下帖子,转身对小喜问道:“小喜,你爹的病情好些了吗?你爹病了足有两个月了吧?”

  “是啊!”小喜苦笑,最后再笑不出来,眼眶微微泛红,“从过年后就不见好转,如果不是小总管让夫人给我加身银,又给了我不少帮忙,只怕我娘和我弟弟都要去当乞丐讨钱做买药金了!”

  元润玉握住她的手,给她安慰,“如果有任何需要,只管告诉我,我手边还有一点积蓄,眼下用不着,你先拿回去给你娘,再不够……总能想到办法的,我再给你想想法子。”

  “嗯。”小喜点头,想再扯开笑,看起来却像是扭曲一般,像是一弯哭泣的弧度,“小总管,谢谢你,你做人真好,难怪夫人那么喜欢你,还有少爷也是……如果我能是你该多好?可是,不可能的,对不对?瞧我在说什么傻话?可是,小总管,我真羡慕你,真羡慕……”

  五日后——

  花舍客栈——

  “滚出去!”

  苏染尘不敢相信,元宵那夜将整个庙市搞得一塌糊涂的问惊鸿与元润玉竟然还有脸踏进他们‘京盛堂’的地界,更别说今天是陈嫂的六十大寿,他好不容易花  心思把整个‘花舍客栈’给打点得有模有样,美酒好菜一应俱全,就是想给陈嫂一个开开心心,永生难忘的六十生辰。

  没想到……敢情他们还想再来毁他心血一次?!苏染尘决定防患于未然,在他们踏进‘花舍客栈’的第一时间,就站在门口打算把人给撵回去。

  今天若不是元润玉颇感兴趣,表示想过来看看,问惊鸿是根本不想赴约的,他看着苏染尘那一张如无瑕美玉刻成的俊颜,想如果不是自己亲身与这个人打过一场,很难想像这个人的武功修为可以如此之高。

  他怕苏染尘一个动起手会伤到元润玉,不动声色地挪动步伐,将元润玉给护挡在身后,没能见到被他护在身后的人,一直想要探出头来看仔细。

  起初,元润玉只是微讶,以往只是听说‘京盛堂’有个姿容如谪仙,脾气直比夜叉的苏染尘,却没料到他竟然可以恶劣到当众赶客人?!那天是夜里,这人又退在藏澈身后,她专心在与藏澈交手,没有留意,而今天,当她看清楚苏染尘在白日里的绝美俊颜,则是愣得半晌回不过神。

  自从她不小心大闹元宵之后,对‘京盛堂’可谓是印象深刻,自然对于一些关于‘京盛堂’的事情,比以往都留意许多,所以,她知道藏澈有一众相陪长大的兄弟,其中,最为世人所熟知的,就是桑梓、屠封云,以及远比他们小上几岁,最得藏澈疼爱的苏染尘。

  关于他们的一些生平,她多少耳闻过,只是,如今看清那张脸……让她忍不住拉着问惊鸿的袍袖,想要他让开些,好教她看得更清楚。

  像,太像了——

  “苏小胖,来者是客。”

  就在这时,桑梓一边对着前来祝贺的客人回敬,一边穿过人群走到苏染尘身边,拉住了他,没让他对元润玉他们再有不客气的举动。

  苏染尘任由桑梓握住臂膀,却是没好气地哼哼了两声,道:“他们不是,我没发帖邀请他们。”

  “帖子我有给,所以,他们是客人没错。”雷舒眉早就看见问惊鸿,或者该说,她从第一个客人进来,目光就一直没离开过门口,就是为等他前来,虽然没想到他竟然会携他家小总管同行,不过,带人一起来了,总比忽略她的请帖,没有现身得好。

  她一张清丽脸蛋从大堆贺客里探出来,先是对着问惊鸿灿烂一笑,然后很干脆地挡在苏染尘面前,对着问惊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快请!我没想到你会愿意过来,还有元小总管,欢迎欢迎,今天主桌有陈嫂担任大厨,她老人家的手艺堪称天仙美味,绝对让你们不虚此行……苏小胖,你别挡路,让我们过去。”

  雷舒眉回头硬是把苏染尘给推到一边,挪开了一条路给问惊鸿与元润玉通过,直到她领着他们的身影没入人群之间,苏染尘先是静默半晌,俊美的眼眉透出沉思,随即像是被雷打到般恍然大悟,指着雷舒眉他们已经不见的背影,看着桑梓,失声道:“眉丫头她……小痞子?!”

  “你也觉得很像,对不对?”桑梓微笑点头,拍拍苏染尘的背,道:“好了,眉丫头不是一个没主意的人,苏小胖,你就别忙了,你难道忘记今天陈嫂身为寿星,却坚持要亲自为主桌上菜的原因?”

  苏染尘闻言一顿,面色微凝地盯着桑梓,道:“我记得,是为了她老人家已经许久不见,想得心肝儿都疼的藏澈大总管!真是的,这几天待在陈嫂身边,看着她明明担心,却一句不吭的模样我就难受,你们都已经从金陵回来大半个月了,瑶官却还不回‘雷鸣山庄’,一直宿在莲惜姑娘那儿,连这儿也没来露面过半回,我才不信他会对莲惜姑娘有情意,就此耽溺在温柔乡里了!要不,从她还是十三岁的小清倌的时候,就该赎人家回去,不会到现在人家都是京城第一花魁才忽然开窍,阿梓,你老实说,最近关于瑶官的行事,蜚短流长不少,他到底想做什么?他与‘至诚斋’之间,不可能……”

  “你问这些,我怎么知道?苏小胖,你要想弄明白,就自个儿去问他,瞧,说人人到,瑶官来了。”

  说完,桑梓没再让苏染尘有机会多问下去,拉着他的手臂,走出大门,朝着藏澈的方向迎过去。

  待他们走近时,才看见他不止一个人来了,身边还带着一位极美的女子,虽然蛾眉淡扫,绿锦素裹,却已经有人认出来,她是当今京城第一花魁莲惜,从来千金难得一睐的大美人,此刻偎站在藏澈身边,宛如千依百顺的小娘子。

  “苏小胖……”桑梓还来不及拉住人,就看见苏染尘轻身一跃,一记拳头就要往藏澈的小腹招呼过去。

  藏澈似乎早就料到这招,一手挡下了苏染尘明显没有使劲儿的拳头,另一手像是使幻术般,取出了一个寻常男子拳头大小的冰裂纹小壶,浑圆的瓶身,壶口只有一指大小,似是早就有备而来,咧唇笑道:“喏,今年夏天之前,终于给你找着了!云冰手壶,今年炎夏,你喝酒不需兑冰,也不需冰镇,只需要搁在这壶里,就能够喝到冰得恰到好处的酒,想要吗?”

  “都说是给我找着了,不就是要送我吗?”苏染尘绷不住脸,已经是止不住勾起浅笑,从藏澈手里接过云冰手壶,精巧的瓶身教他爱不释手。

  这时,在一旁看着的桑梓忍不住摇头失笑,早就习惯这两人的相处模式,目光与藏澈对上,两人之间没有对话,只是默契相视一笑。

  “澈舅舅!”

  雷舒眉早就在二楼听见骚动,奔出露台,朝着楼下不停地挥手,在她的身后,问惊鸿与元润玉一起跟着走出来,几乎是立刻看见一贯淡然从容的藏澈面上露出骇色,直对着半个身子几乎都快挂出去的自家外甥女喊道;

  “眉儿,你当心啊!不许动,在舅舅上去之前,你不许动!”

  元润玉听着藏澈语气里隐带着惊慌,似乎有过什么惨痛经验,其实她很想告诉他不需要太过担心,但她只是静静地不发一语,微微转侧的眸光,落在雷舒眉的后腰上。

  在那一处,有一只男人的修长大掌实实地捉住雷舒眉的腰带,而那只手的主人,就是问惊鸿。

  问惊鸿察觉到他家小总管的视线,像是作贼心虚般别开了头,就当作没瞧见一样,因为,他不敢松开手,心里知道藏澈在担心什么,若换成常人,要从这二楼的扶手跌下来还真要费番功夫,但如果换成了雷舒眉,就变成了要她不跌下去,还真是不简单。

  他讨厌这个疯丫头是一回事,但是,不想见她跌得鼻青脸肿又是另外一回事,只是在这一时半刻之间,他不知道该如何对他家小总管解释。

  却没想到,他别开的目光没能看见,元润玉在看着他的举动时,柔嫩的唇畔,轻轻地勾起了一抹极浅的笑痕,似是觉得有趣,却在看见藏澈身边的莲惜时,原本含笑的眼眸黯淡了下来。

  藏澈压根儿没注意到雷舒眉身边的人是谁,只想绝对不能再让她从二楼跌下来一次。

  他让苏染尘在楼下看着,随时准备接人,而他则是赶着上楼,待出了露台,任由雷舒眉冲上来牵住他的手时,才注意到元润玉以及她身边的问惊鸿,他愣了一下,敛眸看着面前的雷舒眉。

  “澈舅舅。”雷舒眉柔软的嗓音不疾不徐,抱住藏澈的一只长臂,卖乖讨好地说道:“眉儿每天都被娘问,我们在金陵都做了些什么,你为什么回京之后,就不回去了?我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啊!可是就每天一直被问一直被问……眉儿被澈舅舅给害得没有一天睡好觉,瞧见没?眼圈儿都黑了不少呢!”

  藏澈被她说得莞尔失笑,知道这丫头根本就是故意要挑起他的罪恶感,顺便转移话题,不让他继续插手管她倒追邀请问惊鸿过来的事。

  他抬起眸,目光正对上元润玉,虽然不承认,但是每一次对上她那双黑白分明的澄亮眼眸,他总会觉得心口有些古怪,像是有一瞬间,呼吸被窒住了般,说不上难受,但他不喜这种仿佛失控般的感觉。

  那日,金陵一别,都要近月了,他们之间未曾再说上话,她只怕不知道他不止烧了那座宅院,而且还让手下烧杀了两个被火给引出来的探子吧!虽说,杀人灭口不单纯是为了她,也为了与她一同踏进宅院的自己,做事干净俐落,绝不留下后患,一直就是他行事的风格。

  只是他不明白,他们许久未见了,怎么如今再碰见时,竟会觉得她盯视他的美眸之中似有一丝幽怨?!

  “澈爷?”

  一直到莲惜来到身后唤他,他才醒过神,发现包括雷舒眉在内的几个人都在看着他与元润玉旁若无人的对视。

  当他的目光短暂移开,再回到元润玉身上时,却看见她已经别开娇颜,大半身子都躲在问惊鸿身后,直至他转身进屋之前,都未再见到她从问惊鸿的身后走出来,那明显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让藏澈的眉心蹙了一蹙,让他有种冲动想要把她给揪出来,问他究竟是哪里犯着她了?!

  “与澈爷相识多年,莲惜还未曾见过您皱过一下眉头,澈爷可是为了何事或何人心烦呢?”莲惜走在他身旁,拉住他的手,笑吟吟地说道。

  藏澈闻言一愣,很快地舒开眉心,勾起浅笑,不答她的话,这时,正好见到陈嫂一边以布抹净刚才还在切菜下锅的双手,一边急忙地让人搀上了楼,赶着朝他这儿过来。

  “澈儿,你这个臭小子!”当今世上,就只剩下陈嫂还会这般喊他,“老婆子我就不信亲自下厨煮一桌子好菜,还不能把你给引过来!一会儿给我祝寿,你要老老实实给我敬三大杯!”

  见着那张熟悉的慈祥脸庞,让他唇畔的笑痕在一瞬间加深,逗出了小梨涡,嘴里亲热地喊了一声“陈嫂”,迈开大步往老人家迎去……

  那一天的寿宴,在表面上热热闹闹,但确实是微妙诡谲的氛围之中结束,虽然陈嫂耳提面命,要藏澈离开之后,必定先回“雷鸣山庄”去见姐姐藏晴,让晴夫人见了弟弟才好安心,但是,藏澈在带着莲惜离开之后,那一夜,仍旧眠宿在金粉之地“待月楼”。

  然后,就在商场上传言不断,说藏澈与从两淮之地起家,如今在京城生意也是做得十分火热的“至诚斋”过从甚密,甚至于从‘京盛堂’挖了不少人手与生意过去,就在这传言疯传了近月之后,有人从藏澈的口中得到证实,他已经离开‘京盛堂’,至于未来去向,不久之后世人们就会知道。

  而就在今天,“至诚斋”一处京城分号开张,与藏澈同姓的东家,藏良根主持开门仪式,介绍掌柜与伙计时,藏澈就站在他的身边,虽然不是掌柜,甚至于没有任何名位,但是,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来,这处分号的人手,几乎十有其五,都是藏澈从‘京盛堂’带出来的得力手下。

  这消息一出,整个京城商界为之哗然骚动,这个消息传回‘京盛堂’时,几个大掌柜脸色难看,却是不置一诃。

  因为,他们先前虽然有所听闻,但是,却与世人同时知情,也在这个时候,他们才知道先前‘京盛堂’里几桩大生意无疾而终,原来都是在藏澈的授意之下,让“至诚斋”给拿下了!

  不只‘京盛堂’的商号,“雷鸣山庄”里的气氛从昨天开始,就异常凝重,今天李大掌柜带着几名分号掌柜过来见雷宸飞,才刚离开不久。

  书房内,雷宸飞翻看几个掌柜联合交上来的名单,不怒反笑,“才短短几年功夫,就能从我‘京盛堂’带走那么多手下与生意,让这些人不怕得罪‘京盛堂’也要追随他,晴儿,你这个弟弟不简单。”

  藏晴一只纤手从背后轻轻搭上夫君的肩膀,一脸忧心,这些年,雷宸飞对她弟弟的期望有多深厚,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让我去与瑶官说说,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才对……”

  “不必,晴儿。”雷宸飞搁下名簿,反手拍了拍妻子搁在他肩上的柔荑,缓慢摇头道:“由他去,就当作是给他去透透气,这些年,我和祥清几个人把他给闷坏了,再闷下去,我都怕把他给闷出病来……不,或者,我们已经把他给闷出病了也不一定。”

  藏晴反覆咀嚼雷宸飞最后一句话,半晌,幽幽说道:“那个藏良根从前与我爹在藏家宗族里交情很好,可以说是换帖的兄弟之谊,瑶官去了他那里……依你说,瑶官会不会知道了当年藏家与‘京盛堂’的过节?”

  “让他知道了也好。”雷宸飞在沉默片刻之后,松了口气般笑了起来,“当年你决定要瞒他,我心里其实并不是太同意,但是你坚持,我也就顺你心意,但是晴儿,无论当年做出那个毁灭藏家的决定之人,是否为我雷宸飞,‘京盛堂’是让藏家家破人亡的凶手,无论经过多少年,都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既然我改变不了事实,我也就不会有任何后悔,但若说我有任何后悔的事,或许,就是在不经意之间,把瑶官调教得太像当年的我,加上他的善于掩藏,笑里抽刀,晴儿,瑶官或许会比当年的雷宸飞还更可怕三分,但如今,在他没有正式出手之前,我们只能等了。”

  在正式于“至诚斋”露脸之前,藏澈就想过‘京盛堂’那方面会有人来见他,却没想到这个苏小胖的手脚竟比他料想中更快。

  不远之外,一片天色阴霾,一如苏染尘此刻注视他的表情,两个人在“待月楼”外过闲正着,藏澈扬唇笑笑,转身率先要走进“待月楼”,临入门前,回头对站着一动也不动的苏染尘说道:“要下雨了,先进屋吧!”

  “有什么话不好在这里说呢?是因为你作贼心虚吗?”苏染尘抬起目光,看着站在台阶上的藏澈,一双眼眸好看得教楼子里的姑娘都失色,“告诉我你没有,瑶官,跟我说你不是……不是的,对不对?你怎么可能背叛‘京盛堂’,怎么可能嘛?!对不对?对不对!”

  “苏小胖。”藏澈似乎对他迭声的逼问恍若未闻,唤着小老弟的嗓音依然十分温柔,无奈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个耍赖任性的三岁孩子,“说也奇怪,连我都觉得纳闷,你小时候其实最讨厌人家喊你‘小胖’,总是很激动地争辩自己才不是胖子,怎么反而长大了以后,却老是喜欢人家喊你‘苏小胖’,不照着乖乖喊,还要倒大楣,今天以后,咱们见面的机会只怕不多了,再见面就是敌手,诶,苏小胖,你可不可以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呢?”

  “你不要岔开话题,回答我!”

  “好,我可以回答你,但是,苏小胖,你先告诉我,哪一天我们之间真非得有个你死我活,届时,你忍心对我动手吗?”

  “那你呢?就忍心对兄弟们动手吗?”

  藏澈扬唇轻笑,淡然地别开眼眸,似是对这个问题嗤之以鼻。

  “回答我!”苏染尘加重了语气,近乎咆哮。

  许久,就在苏染尘以为藏澈不会回答时,只见这人缓慢地回过头看他,那一双清俊眼眸仍旧带着笑,却是生平第一次,在那双眼里见着笑意时,苏染尘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泛起,然后,就听见那半带厚实磁性的嗓音,划拉刀子般地幽然吐出。

  “必要的时候,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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