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郭菀央松了一口气,肯道歉就好,这事情也该完结了。当下说道:“我一个年幼未婚女子,面见军士到底不妥。茱萸……哦,不,桂华,你与他说,此事本来就是一个误会,请校尉大人不必在意了。另外我们也不是多嘴多舌的人,这事情就到此为止,定然也不会到处宣扬,也不会影响燕王殿下的声誉,不会影响郭家对燕王殿下的忠诚。请校尉大人不必在意。”
茱萸听郭菀央先叫自己的名字,随后却改成了桂华的名字,不由狠狠剜了桂华一眼,颇有些嫉妒之意。郭菀央心中明白,当下含笑说道:“茱萸,我也倦了,你赶紧给我去将床铺铺开罢……她们铺的床,我总是有些不习惯。”刚才不叫茱萸出去干涉,那是因为茱萸乃是丢鱼事件的当事人,生怕茱萸情绪激动,又惹出事端。
桂华去了,片刻又回来,说道:“小姐,那军士说,他们校尉误吃了小姐的鱼,心中有些歉疚。因为旅途之中,也没有赔礼之物,所以就送来了一块玉佩,请小姐收下。”
玉佩?郭菀央的头登时就大了。说道:“这样贵重的东西,怎么能收下,你千万别收下来。”眼睛转向身边的水芸香,水芸香赞许的点头。
桂华迟疑道:“可是他说,不收就是不原谅他们军士的过失……我赶紧去拒绝了。”蹬蹬蹬又下楼去了。
水芸香迟疑说道:“现在收也不行,不收也不行……那校尉大人,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郭菀央忍不住莞尔一笑,这个校尉大人不是不懂事,他只是被自己摆了一道,所以想要报复,看自己手忙脚乱而已。
郭菀央竖起耳朵,隐隐约约听见楼下的声音。却是那个军士见桂华不收,怎么也不肯,就在那里纠缠。桂华之前还好好说,到了后来,实在受不住那个军士了,又蹬蹬蹬上楼来,说道:“小姐,他就不肯走!这样的一个人杵在楼下,你说可是如何是好!”
水芸香皱眉说道:“可是收下了他的玉佩,这事情就更加复杂说不明白了!”
桂华声音里已经含着愠怒之意:“奴婢还真没有见过这样缠杂不清的人!”
郭菀央苦笑说道:“倒不是他缠杂不清,只怕就是那位校尉大人缠杂不清。再纠缠下去……”话却没有说下去。
一个军士在楼下,纠缠着要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收下他家大人的玉佩。纠缠时间越长,这事情就越糟糕。自己的名声,只怕要被这个该死的所谓的燕王世子(?)弄得一塌糊涂!
郭菀央眉头皱了皱,说道:“母亲,咱们收拾的行李里,还有锦缎么?”
水芸香说道:“还有半匹……这倒是一个好主意。只是半匹拿不上摆不上台面。”
郭菀央赌气说道:“随便它摆得上摆不上台面,咱们先拿出来将这事了结了再说。他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好看么?”当下就高声吩咐隔壁房间:“茱萸,过来,打开箱子,将锦缎找出来!”
箱子就摆在水芸香的房间里,茱萸马上就找出来了。吩咐茱萸送下去,说道:“你去代小姐将玉佩给收下来,顺路将锦缎交给那军士,告诉说,本来是不该收的,只是校尉大人一片赤诚,只能勉强收下。不过玉佩太未贵重,旅途之上又找不到合适的回礼,因此只能拿出半匹锦缎来,请他们家大人收下。如果不肯收下锦缎,那么玉佩也不敢收了。”又对茱萸道:“抓几个铜子,请那军士喝酒。”
茱萸得了吩咐,欢天喜地下去了。下了楼去,爽爽利利将事情说明白了,又与桂华两个人上来。
那军士与桂华纠缠不清不肯离开,不过是因为朱高煦的吩咐,不将东西交给郭家小姐,就不肯离开罢了。现在郭家小姐愿意收了,他也就完成了任务,也不管郭小姐的还礼是什么,当下就拿着锦缎离开了。将玉佩交给小姐,茱萸就笑道:“小姐,咱们这门生意赚大了。一条鱼也不过是十几文钱,加上柴火做工,也不过三十几文钱而已。半匹锦缎也不过一贯钱……”
郭菀央接过那玉佩,往空中抛了一抛,却交给桂华,说道:“等下交给容妈妈,入账罢。”
茱萸不解。郭菀央含笑解释道:“那条鱼是用公中的钱买的。既然是那条公中的鱼惹出来的纠纷,就交给容妈妈入公账罢。”
茱萸这才恍然大悟。水芸香也含笑说道:“孩子做事老成,比母亲强多了。”
郭玥不解,问道:“姐姐,你不接玉佩,这是对的……可是后来还礼是什么意思?”
水芸香笑着摸了一下儿子的脑袋,说道:“你问这个做什么?缎者,断也。你姐姐回了一匹锦缎,那就是告诉那位校尉大人,这事情就此了断的意思。”当然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了断那个校尉与郭菀央之间的关系。
不管你送的是玉佩也好,荷包也好,咱就一匹锦缎,断了!
这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郭菀央是含着笑意的。嗯,不管怎么说,让那个面如冠玉的傲气促狭小帅哥吃瘪,总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
郭菀央含着笑意入眠的时候,朱高煦哭笑不得。
本来是想要看那小姑娘吃瘪,可是闹了后来,自己竟然白白丢了一块上好的玉佩。那可值上数十贯钱呢。
收回来的,只是半匹不值啥钱的锦缎!
这事情还不能说出去,说出去,自己就要落一个轻薄鲁莽不知规矩的名声。
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是自作自受?
郭家的庶女啊……朱高煦笑着摇摇头,很好玩的庶女,很聪明的庶女,可惜只是一个庶女。
得了,不去想罢。将这个念想丢开,郁闷之极,睡觉。
因为天气还比较炎热,所以这一路上来,都是早上起早,中午找地方歇息一个时辰,傍晚再走上几十里。这天晚上还刚躺下,却听见容妈妈向水芸香禀告:明天早上让大家多睡半个时辰,晚些再起身罢。宁可中午炎热的时候多走一个时辰。
水芸香沉吟了片刻,说道:“容妈妈考虑周到。明日就这样罢。”
郭菀央想起明天要在最炎热的时候走路,不免有些郁闷。可是容妈妈这样安排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自己这一行人是往燕京方向走的,而前面住着的军士,也是往燕京方向走。两路人马差不多时候从一个驿站起身,只怕路上又有什么纠葛。传扬出去,对郭菀央的名声也不太好。不如错开半个时辰,也就无话了。燕军军士是骑马,郭家是乘车,马速超过车速,次日就不会再在同一个驿站相逢了。
既然这样安排了,一行人休息去,不提。只是容妈妈再也没有想到,即便是这样安排,避不开的还是避不开。
渐进山海关,一马平川的地形也渐渐变成了山岭连绵。在山谷之中行走,马车有些颠簸,加上天气炎热,郭菀央也有些恹恹的。正靠着水芸香打瞌睡,却听见两边山岭之上,传来了尖利的哨子声!
郭菀央一个激灵,身子腾地坐直了。水芸香与茱萸二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茱萸只是问道:“这什么哨子声,这么尖利难听?”
容妈妈却是有些江湖经验的,当下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厉声呵斥道:“快,所有的护卫都围过来,护着马车,加速冲出去!冲出这道山谷,那就好了!”
其实也不用容妈妈吩咐,那些护卫,都是有经验的,其中不少,都是跟随着定国侯郭英混过沙场的。听见两边山谷上的声音,都已经策马围过来,护着水芸香郭菀央郭玥几个人乘坐的两辆马车,往前冲去。
就在这片刻之间,无数箭镞石头,已经从山上凌空而下。一块巨大的石头砸在马车顶棚上,将顶棚砸裂了一个大洞。幸好顶棚还算坚固,那石头就卡在破洞里不曾掉下来。听见外面的利箭声音就像是急雨一般,车厢里的人,脸色都是一片青白。
水芸香一边将郭菀央死死的抱在怀中,瑟缩在车厢的一个死角,疾声哭道:“玥儿,玥儿!”
郭菀央疾声说道:“娘亲,弟弟在另一个车厢里,护卫会守着他!”
水芸香镇定了一下,说道:“这怎办才好!”
郭菀央疾声吩咐道:“丢掉财货!我听说,盗亦有道,只要丢掉财货,盗贼也不愿意与人结下死仇……吩咐后面的仆人,只管将财货扔掉!”
她这样疾声吩咐,守在外面的护卫听到了,当下大声将命令传达下去。又厉声喝道:“前面拦截的是哪里的英雄?定国侯府愿意将所有的财货送上,只要求诸位英雄勿要伤人!”
话这样传上去,上面却没有任何回应。
郭菀央打开车帘,往外张望了一眼。随即被水芸香拉了回来,说道:“你好生大胆!万一被流箭伤了……”
郭菀央叹息说道:“母亲,今日这些盗贼……只怕不是寻常盗贼呢。”
水芸香说道:“你如何得知?”
郭菀央说道:“这条道路乃是要紧道路,又靠近燕京重地。燕王殿下镇守燕京已有时日了,哪里容得自己燕京周围有这么一伙盗贼存在?”
水芸香脸色煞白,说道:“难道是……难道说是……昨天事情惹出的祸端?这可怎生是好!”
郭菀央苦笑道:“也有可能是南京家里来的祸端……嗯,也有可能是燕王殿下给我们带来的祸端。”
听郭菀央这样说话,水芸香却是不大明白。当下说道:“怎么是燕王殿下给我们惹出的祸端?”
郭菀央苦笑了一下,说道:“姨娘,一时半会说不明白。”
水芸香茱萸等人不明白,固守在车厢外面的一个护卫头脑,名叫郭安的,却是听明白了,恪于身份,不能接话,心中却是暗自点头。
听见前面的车夫大声叫了一声苦也,马车却骤然停下。郭菀央诸人准备不及,却差点将整个额头都磕在车厢前面的横杠上。幸好水芸香死死护着,郭菀央头没有磕上,水芸香的胳膊却不知被哪里的什么东西扎伤了,一片血红。
听见马蹄齐崭崭停下的声音,一群护卫齐齐勒住了马匹,守在马车的周围。
水芸香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郭安的声音响了起来:“回姨娘,是前面道路,都被巨石挡住了!”
那边马车之上,容妈妈厉声吩咐道:“还不掉转车头?”
这样的吩咐,却是让水芸香也不由苦笑,说道:“容妈妈,这样山路之上,马车调头,相当不易。”
郭菀央已经迅速理清了一个思路,说道:“吩咐下去,原地排列阵势。不要轻易还击,只要固守。”抬眼看着路边一块巨石,说道:“姨娘,弟弟,茱萸……我们都到那块石头后面去!不要成了拖累!”
容妈妈听得明白,厉声说道:“固守,固守,到时候一群人定然会被盗贼杀光!”
说话之间,山坡之上,数十道人影已经冲了下来。守在马车外围的护卫,手中的弓箭早已上弦,现在才开始还击!
郭菀央拉是水芸香的手跳下马车,郭玥也从另一辆马车上跳下来。容妈妈茱萸桂华兰叶也跟下来,容妈妈厉声说道:“躲在石头后面,只怕也是迟早的问题!”
郭菀央沉声说道:“马车调头,正落入敌人的包围圈,只怕一支香的时间也坚持不到!何况此处距离燕京很近,燕王殿下一定能及时得到信息!”
容妈妈厉声说道:“你一个小孩子,知道什么?太太吩咐过,这一路之上,事情都由老婢做主!”
郭菀央听到了这句话,倒是笑了起来,说道:“容妈妈,您是太太身边得用的人,自然知道规矩。这边的护卫大哥,都是跟着祖父父亲多年的老人了,自然更知道规矩。”
郭菀央的话轻飘飘的,没有一丝分量。但是那个轻飘飘的“规矩”两个字,却像是一座山一般,直接压向容妈妈的心头。看着面前的女孩子,十岁的年纪,稚嫩的脸上竟然是一片云淡风轻。心不由再度略略触了一下。片刻之后才说道:“既然这样,就听闻小姐的吩咐罢!也罢也罢,就是将命送在这里,也是命中注定!”
郭菀央轻轻一笑,说道:“容妈妈不要太悲观了。现在调头跑路是死路一条,但是守在这里,等着援兵,却不见得就只有死路呢。”
说话之间,一行人已经躲到了巨石之后。郭家护卫都是百练之兵,安排阵势,以逸待劳,护着巨石,密不透风。
一行女眷虽然手忙脚乱,却好在护卫得力,掩护住了大部分箭镞。大家躲到石头后面,只有桂华的胳膊上中了一箭,兰叶的脚腕扭了一下,其他人都没有大碍。
郭菀央瞧着桂华胳膊上的伤口,却见鲜血湮湿了小半只袖子,还有往外蔓延的样子。撕开衣袖看了一眼,却见箭镞之上开了血槽。这下就逼着要赶紧拔箭了。皱眉说道:“忍着点,我帮你将箭拔出来,先止血再说。”
桂华嗓子已经干哑,哭道:“小姐,您小心一点……”
郭菀央点头,说道:“我会慎重一点,会小心一点,玥弟,你身上带着伤药么?先将伤药准备好,兰叶,衣服撕下半片来……桂华,你的手很白啊,比你的脸要白的多……”嘴巴上一边唠唠叨叨说着闲话,手上却猛然使劲,将箭镞一下子拔了出来。
桂华听郭菀央在评论自己的手,不觉有几分害羞。尽管郭菀央的声音很轻,除了自己之外其他人也听不清楚,却依然觉得这个小姐说话好生鲁莽。害羞之际,似乎手上伤口也不如何痛楚了。根本没有预料到郭菀央会这么快就出手,蓦然之间一阵痛楚,几乎要大叫起来。郭菀央却是不管她,接过兰叶递过来的布片,死死将伤口扎紧,嘴巴里依然唠叨着:“桂华,哦,看错了,你连上的皮肤其实也是很白的,主要是平时你不太会保养……嗯,你小小年纪,就不要用脂粉了,即便用脂粉,也要用好的……”
桂华才觉得痛楚呢,却又被郭菀央一番话拉过了注意力,不服气说道:“怎么就不会保养了……”
郭菀央笑道:“我看你平时用的都是铅粉罢。铅粉那是世界上最毒的东西,偏生还有那么多人喜欢……咱们宁可不用,也不能用铅粉。我与你说,有一个简单的磨粉法子,比寻常的街面上买的铅粉要好。用上好的糯米,弄上三两,用水浸泡上两天,而后用水磨法将米粉磨出来,将粉晒干,再弄一点胭脂花膏子……”竟然唠唠叨叨传授起化妆秘诀来。说起来似乎还很有道理,一行人都不觉被她吸引了注意力,桂华也不觉得手臂上痛楚了。正听得有兴味的时候,却听郭菀央笑道:“好了,这就好了……”
桂华奇道:“这就好了?磨出粉来,这就好了?”
郭菀央含笑道:“我是说,你胳膊上的伤口包扎好了。”丢开她的胳膊,捡起那拔出来的箭镞看了起来。茱萸疾声说道:“小姐,脏兮兮的,不要脏了手……”
郭菀央眉头皱紧,顺手将那支箭递给茱萸,自己踮起脚尖再看外面。
此行的护卫头脑郭安,率着十余个护卫,已经早与敌人短兵相接。虽然是百战精兵,然而敌人数量,却着实有些多。幸好郭安防御得法,一时之间,巨石后面,还是安全所在。只是只有十余人,如何能支撑这么多时间?
水芸香见女儿将脑袋探出来张望,疾声叫道:“央央,注意安全!”见有利箭飞来,慌忙扑上去,要将郭菀央的脑袋给摁下来。
却不想郭菀央身手比水芸香利索很多,见有利箭飞来,立马就将身子蹲下去了。水芸香将手伸过来要摁郭菀央的脑袋,却不想正凑上了那支利箭。
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那支利箭正巧在水芸香的手背上擦过,擦出了老大的一条血痕,却是没有伤到重要位置。
郭菀央心软软的触动了一下,托住了水芸香的手,说道:“娘亲!”
水芸香见女儿神态,慌忙笑道:“无碍的,才擦破一点皮而已。”
郭菀央掏出手绢,对郭玥说道:“你帮姨娘将伤口包上。”这才想起自己情急之下叫错了称谓,转头看了容妈妈一眼。后者正盯着外面,一脸惶急的神色,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方才的称谓,这才放下了心。
沉默了片刻,突然说道:“郭安,能否用三才阵?”
郭安一边指挥着手下对敌,一边回答:“敢问小姐,何谓三才阵?”
郭菀央说道:“天地人为三才,一人主防御,一个主长兵,一人主短刃。三人互相配合,现在除了您之外有十二人,有五面盾牌,又有六支长矛,八把短刀,正可组成四组三才阵……”
郭安是战场之上打过无数次滚的人物,郭菀央才几句话,就明白了郭菀央的意思。当下疾声说道:“配合起来,果然能发挥战斗力!”当下就安排下去,一句废话都没有。吩咐完毕,也不回头,只说道:“小姐天资,真的不同寻常!”
容妈妈再度看了郭菀央一眼。郭菀央得了郭安一句表扬,脸上却没有丝毫得意之色,相反,却是叹了一口气。所谓的三才阵,其实是从明朝中叶戚继光的鸳鸯阵简化而来。戚继光的士兵利用鸳鸯阵大破倭寇,所向无敌,充分说明了这一阵势的威力。只是毕竟,戚继光的鸳鸯阵是经过千百次训练磨合的。这些护卫领悟力或者非常,相互之间也熟悉非常,只是他们毕竟没有经过配合训练!
鸳鸯阵的威力,能发挥出三成,已经是异常强悍了。
三人配合,每人只专注一件事,长兵短刃又能互相交换兵刃歇息。虽然敌人没有变化,但是每个人身上感觉到的压力都是顿时减轻。郭安一人,却充当机动力量,巡视周围,看某人吃紧,就上去帮个忙。看某处可以立即解决一人,就上去凑把手。
一时之间,护卫们都是松了一口气,郭安说道:“有这等法子,至少能多坚持半个时辰!”
郭安一句话落下,容妈妈先是一喜,随即就是脸色一沉,说道:“只有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怎么办?”
郭菀央叹了一口气,说道:“妈妈你说怎么办呢?”
容妈妈脸上表情拧了一下,说道:“如果冲出去……或者现在已经逃出生天了。”
她还记得方才郭菀央驳回她,让她丢面子的事情。
郭菀央淡淡一笑,说道:“如果不回京师,或者现在我母女还在辽阳安然度日呢。只是我等也不敢埋怨妈妈而已。”回京师,那不是容妈妈的主意,那是太太的主意。郭菀央却是硬生生将这个责任套到容妈妈的脖子上。
容妈妈脸色变了。却也不能驳回,当下气呼呼不语。郭菀央眼睛眨啊眨,眼睛里已经有了泪花:“容妈妈,今天这主意,也是央央鲁莽了。只是妈妈想,这样慌忙掉转马车,往来时道路逃奔,谁知前面有没有埋伏?慌张逃奔之际,必定不能相互照顾。万一有失群的事情,又碰到盗贼,那就百死不能免除我家族之辱。如今固守此地,即便护卫不能坚持,我们也能从容定下主意,不至于让家族蒙羞,妈妈说是也不是?”
水芸香茱萸等人,听郭菀央婉转说来,都是怔住。水芸香万万想不到郭菀央竟然定下这样刚烈的主意,当下紧紧抓住郭菀央的手,说道:“我的好女儿!”
容妈妈也是脸上变色。蓦然站直了身子,对郭菀央躬身下去:“小姐,老婢方才无礼,小姐请勿怪责。”
郭菀央伸手将容妈妈搀起来,说道:“妈妈切莫如此。妈妈为我郭家劳动了半生,今日又要妈妈担此惊吓,我郭家亏待妈妈多矣。妈妈再向我小辈如此行礼,我小辈真的要折寿了。”
容妈妈站了起来,脸上却依然有些愧色。郭菀央转头,却是掩饰了脸上的一丝极淡极淡的笑容。方才这些都是真话,不过最后一句“不让家族蒙羞”,却是纯粹的谎话了。
霉女穿越俱乐部的穿越女,向来是不将生死放在心上的。不过为了所谓的贞洁问题而自杀,郭菀央却是不肯。穿越一次费用不少,怎能轻易浪费?
而且,郭菀央也基本上可以断定,只要能坚持上半个时辰,燕王军队必定能发现这里的情况。
毕竟,自己可是定国侯家眷呢。这一路上都没有事,偏生上了燕王的地盘就出事了,这朱棣怎生说得过去?
更何况,昨天才与燕王手下发生过冲突,今天就遇到事情了……如果自己真的死在这里,那朱棣可就给了政敌一个好借口了。
朱棣不至于这么无能,也不至于这么呆傻。
只是自己必须这样说。原因嘛……这样说才真正符合这个世界的审美原则。能在这样的关键时候表演一把,郭菀央很乐意。
穿越女嘛,一定要学会作秀,一定要学会装逼。
转头,却扬声说道:“郭安,有无暂时不派用场的刀剑,却给我们一把?”
巨石后面说话,郭安也是听明白了。听得小姐定下这样的烈性主意,饶是冷血汉子,也不由动容。他这样刀头上舐血的汉子,蔑视生死容易,可是面前的女子,却是一个长在深闺之中的弱女,而且是一个只有十岁稚龄的弱女。当下说道:“有剩余刀剑,小姐小心了。”掉转了刀头,扔了过来。郭菀央一把接住。
水水芸香失声叫道:“央央!”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
郭菀央淡淡一笑,说道:“容妈妈,我性子绵软,不敢对自己下狠手……如果有万一,就请妈妈先动手杀我母女如何?”将刀掉转了一个头,递给容妈妈。
容妈妈手微微颤抖,却是不敢接,说道:“小姐……老婢性子也是绵软的。”
郭菀央深深叹了口气,抓着刀,说道:“谁……性子刚硬一些?”
一群女子,都不敢回话。
却听见一个嫩嫩的声音响了起来:“姐姐,给我。”却是郭玥的声音。
郭菀央怔了片刻,才说道:“好弟弟!”
郭玥郑重接过刀,握在手里。
虽然知道今天情景,多半是有惊无险,但是看着郭玥的神色,郭菀央心中依然有些歉然。含笑说道:“弟弟,不用太紧张。或者这些都不会发生的。”
郭玥点头,咬着嘴唇,说道:“我一定要尽力保护母亲与姐姐,如果不行,也一定不会让母亲与姐姐受辱。”
郭菀央含笑,抚摸着弟弟的头,说道:“玥弟是男子汉了呢!”
此时外面的形势,已经再度吃紧。而那些敌人,也试图绕过巨石,向石头后面的一群妇孺攻击。幸亏郭安发现得快,一声厉喝,手上石头砸出,将一个贼子硬生生砸死在当地。只是他这样一动,却是少了防守。被人一刀砍在胳膊上,鲜血迸溅。
石头后面,一群女子齐齐惊呼。即便是心中笃定的郭菀央,也不由面上变色。如果真让敌人这样绕路扑过来……后果难以想象!
怕什么来什么。就在这当口,众人这才发现,在郭安等人与人七八个盗贼,已经绕过巨石,往这边冲过来!
距离这边,已经不过三四丈路程。
郭安厉声喝道:“护着公子小姐!”
可是郭安身上已经受伤,而手下的十来个护卫,也全都被敌人纠缠住了。
想要赶过来,那……绝对来不及!
一瞬之间,郭菀央的脸色有些发白。郭玥声音有些发颤,说道:“姐姐!”
郭菀央笑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却猛然感到身上一紧。却是那边一个盗贼,飞了一个绳套过来,将郭菀央的身子牢牢套住!
郭菀央身子一晃,就被那盗贼套了过去。身子被牢牢拉着,就这样被拖了过去。
郭菀央心一沉,厉声喝道:“玥弟!”
方才说的是客气话,是作秀,可是真要做了这些盗贼的俘虏,情况肯定……很可怕!
郭玥的手在颤抖,之前说的很强悍,可是事到临头,却依然却拿不定主意。然而现在也容不得他迟疑,他冲上前去,挥剑,斩落!
挥剑,斩落。斩向的方位,是面前的那道绳索。
然而郭玥人小力弱,这一刀落了一个空。郭菀央努力想要挣扎,却哪里挣扎得开。
被拉走的速度极快,一迟疑之间,那绳索就带着郭菀央,越过了郭玥所在的方位。
听见那边有尖利的大笑声,那是得意的笑声。
郭玥奔上前两步,却又有一个绳套,冲着郭玥飞来!
郭玥身子一闪,却没有避开,正被套在脖颈上,登时不能呼吸。但是他好在有利剑在手,当下死命一劈,到底将绳索劈断了。
然而这样一耽搁,水菀央却是被扯远了!
一时之间,心中一片绝望。水芸香扑上前,却哪里来得及?
正当这时候,极远的地方,响起了马蹄声!
很整齐的马蹄声,绝对不会出自马贼的脚下!
马蹄声很快就近了。这下一群人都听明白了,一个一个都露出了喜色。郭玥振作起精神,向前冲去!
那边郭安,跳过了巨石,往这边冲杀过来。
听到了马蹄声,一群盗贼也是一声呼啸,也不顾地上的尸首,不顾受伤的同伴,转身就往那边山坡,四下里奔去。郭安一群人盯紧了郭菀央被掳走的方位,死命追去!
巨石后面的女子,这才慢慢回过神来,茱萸颤声叫道:“小姐!”与水芸香也追了过去。
那俘虏了郭菀央的贼子,见此情况,当下将手上的绳索一扔,也与同伴一起去了。郭菀央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思想准备,却不想竟然凭空捡回了一条命,不由怔忡了片刻。
水芸香与茱萸上前,抱起了郭菀央,茱萸手忙脚乱解开绳套,水芸香抱着女儿。
转瞬之间,马蹄声就到了近前。而后马蹄声速度转缓慢,随后就看见几匹马从山路的巨石阻碍上出现。
那马上骑士,骑术端的高明,轻轻一纵,就从乱石上一跃而下。看见这边的情景,急速奔来,领头一人就厉声问道:“那边是何人,到底发生了何事?”
容妈妈急忙叫道:“我等是定国侯府家眷,在这条道路之上遇到了贼子!还请军爷帮忙,逮住这些贼子!”
郭菀央抬眼,看见了那个骑士拎着马缰,从乱石上一跃而下,姿势极其优雅。马背上的少年男子,依稀有些眼熟,原来……竟然是昨天晚上碰到过的那位校尉大人!
据说是燕王世子的校尉大人……不过既然是燕王世子,又怎么只是一个校尉?明朝的官制很复杂,郭菀央一直没有弄明白。
不过不管对方的身份,眼前的景象,却正符合一句话,叫做不是冤家不聚头。
那校尉大人看了面前的景象一眼,问道:“定国侯府家眷可无碍?”
郭安沉声说道:“谢大人垂询,因为大人来的及时,尚且无碍。”
那校尉又问了一声:“有多少贼子?”
郭安疾声说道:“一共六十七人,已经被我们留下了十二人!”
那校尉也没有与郭安多说话。挥手,手下十余个士兵已经聚集在他周围,齐齐举起了马鞍一侧的弓箭。嗖嗖声响,利箭就对着已经奔上半山腰的一群盗贼射去。只听见数声惨叫,却是几个贼人被射杀,从山坡之上滚落下来。却还有不少贼人,依然在逃窜之中。
那校尉沉声喝道:“追上去!全部都拿下!”那些士兵齐声听令。下了马,腾身跃起,就往山岭之上追去。郭菀央远远看去,不觉目动神驰。这几个士兵,莫非竟然是传说之中的特种兵?
燕军竟然有这样强悍的战斗力,难怪在后面的造反大业之中能获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