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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笔小福娘(上) 第六章 熟悉的字迹(1)

  用过膳后,范逸穿着常服带着纪重恩出门,没套马车,看似在街上闲逛,可是到了周氏牙行,他便停下脚步。

  “二爷,就是这儿。”纪重恩看着里头。“昨儿个侯爷来了这儿,和牙行老板在后院里谈了约两刻钟,牙行老板便决定替侯爷调两艘船。”

  范逸轻点着头,随即踏进牙行里,随意看着架上的物品。

  出入京城的船只都有规制,吃水多少、载重多少都有严格规定,一般深水船不准占用水道渡口,只有漕船能进出,且还得持令才成,可是那日他查获的船只是平底臆船,属漕船的一种,所以才会挑在夜色里进渡口。

  然而来往京城的商旅知晓规定,所以并不会用漕船,想要能南下的平底舱船,自然是要找牙行碰碰运气。

  周氏牙行有自己的船队,亦有马队,所以他早就锁定了,一点都不意外范遇会找上门来。

  “两位爷,不知道是想要做什么买卖?”牙郎见贵客到来,立刻迎向前。

  “有几笔大买卖,不知道能不能直接和周老板接洽?”范逸噙笑道。

  牙郎瞪直了眼,还真没见过这般俊美如谪仙的男人,回了回神,他忙道:“老板方巧出门了,两位爷恐怕要稍等一会。”

  “也好。”范逸心想八成去调船了,他到时候让人守株待兔就行。

  他特地来到牙行,是为了确定周氏牙行是否早已和那帮人相熟,要是能藉此知道幕后主使者,那就皆大欢喜了。

  “两位爷这边请。”牙郎招呼着两人进专门招待贵客的雅间,让人上茶。

  “其实二爷不用特地走这一趟,这里可以交给屠千户去办就成。”

  “无妨,不过是顺便瞧瞧罢了。”他懒懒地坐在榻上,倒了杯茶浅啜着。

  纪重恩不解地微皴起眉,见他突地看自己,问——

  “重恩,你知道锦衣卫里惯用左手的人有几个?”虽说重恩只是他的随从,但向来和锦衣卫混得熟,问他这事,他心里肯定有几个人选。

  “二爷怎会问起惯用左手的人?”他疑惑问着。

  “因为……”范逸一抬眼,到嘴边的话突地凝住,双眼圆瞠地站起身。

  纪重恩吓了一跳,戒备地回过身,却没瞧见半个人,正想询问时,范逸已经走过他身旁,停在一幅字画面前。

  他看着字画,却看不懂上头的字,脱口问:“二爷看得懂吗?”

  “……当然。”他哑声道,探手抚着字画。

  他当然看得憧!这是毛毛的字,打从她开始学字,他就一直在旁边,光是毛笔他就不知道送了她多少,看她从楷书学到行书,再学到狂草,超凡入圣的境界让她在书法界备收瞩目,可惜她只是心血来潮练笔而已,没打算开个展。

  他作梦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看到毛毛的书法……原来她真的也在这里,老天终于听见他的祈祷了。

  “二爷,你怎么了?”二爷是在笑吗?怎么又像是在哭?

  “我开心极了。”

  多少年了……他终于找到她了,只是他没想到竟是歪打正着才寻到她。

  她过得好吗?一切都好吗?怕不怕?她那般孤僻不擅长与人打交道,在这个世界能过得好吗?他迫不及待想知道关于她的消息,恨不得马上到她面前。

  纪重恩一头雾水,本想问他开心什么,外头传来敲门声。

  “两位爷,咱们老板回来了。”敲门声起,门已经被顺手推开。

  范逸睨了眼牙郎身后的男人。

  “在下周正沇,不知道两位爷想做什么买卖?”

  “这幅字画是谁写的?”范逸指着字画问着。

  纪重恩眉头一皴,心想难不成这字画另有文章?

  周正沇噙着笑意道:“这位爷真是好眼光,这字画是近来薪露头角的大师,名为范姜,这两日已经高价卖出了两幅字,倒是这一幅是不打算卖的。”他说着,心里替佟熙妍开心,两幅字共卖了五百两,拆帐后她可拿三百五十两,可以想见她会有多雀跃。

  “我想见这位大师,请他为我写几幅字画。”范逸遮掩不住笑意地道。

  “这恐怕不成。”要是真把佟熙妍带来,岂不是让人发现她是个姑娘家,往后还有谁会买她的字画?再者,他已经卖了两幅,她是姑娘家的消息要是传开,买字画的商户定会找上门闹事,到时候牙行的信誉就毁了。

  “为何?”

  “因为大师已经南下了。”

  “去哪?”

  “大师并未多说,他临行前给我几幅字画,就离开了。”周正沇撒起谎来,流利得看不出破绽。

  “你撒谎。”范逸冷道,笑意敛去,本是光风霁月的气质瞬间狠厉骇人。

  “我不懂这位爷的意思。”

  “写这幅字画的人是个姑娘家,一个姑娘家要如何远行?”

  周正沇暗抽□气。“这位爷,你这是含血喷人,我亲眼见过这位大师提笔,是男是女,我会不知道?”糟糕,他怎会知道是姑娘家,难道他识得熙妍?

  “你撒谎。”他声冷如刃,一字一字像是刻在周正沇的心里,划得血肉模糊。

  周正沇微眯起,直觉这人来头不小,通身久居高位者的威压显露无遗,可是不管怎样,他还是不能认。

  “如果这位爷是上门闹事的,可以走了,不送。”周正沇话落,转身就走。

  “重恩,拿下他。”

  纪重恩一个箭步向前,动作俐落地将周正沇给擒住,一旁的牙郎见状要救人,被纪重恩一脚踹开。

  “你们……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周正沇怒斥着。

  “王法?”范逸笑意森冷,徐步走近他。“我就是来主持王法的。”

  “你……”

  范逸拿出腰牌,上头刻着锦衣卫指挥同知范逸,就在周正沇错愕的当头,他道:“周正洸与武定侯私调船只,涉嫌私贩人口,立即押回北镇抚司。”

  一听到北镇抚司,周正沇心都凉了。“你胡说什么……我没有,昨儿个武定侯前来跟我调船,他说是要载粮的!”

  这人……竟连自己的嫡兄都不放过,而熙妍还说那幅字画上的诗是他做的,难道是因此犯了他的大忌?莫非是恼他的诗外流?他要是把熙妍供出来,她往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带回北镇抚司我再听你好好地解释,先厘清船只一事,再厘清那幅字画到底是谁写的,你最好无一遗漏地告知,否则你恐怕踏不出北镇抚司。”范逸噙着笑,眸底却是慑人的冰冷。

  周正沇觉得眼前都黑了,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待范逸出门没多久,毛知佳进小书房里把昨天写好的几幅字画收拾好,就带着采薇直接从后门出去。

  然而走到牙行附近就瞧见不少人在指指点点,她不以为意地走过,来到牙行门前却见牙行的大门紧闭。

  她疑惑地微偏螓首,问着采薇。“今儿个是什么日子,牙行怎么休息了?”她知道商家会有休息日,但才三月,没什么节日吧?

  “没什么特别日子啊。”采薇也不解。

  有路过的人瞧她俩站在牙行门口发呆就好心地替她解惑。“别等了,牙行暂时歇业了。”

  “这位大哥,牙行怎会暂时歇业了?”毛知佳忙问着。

  “牙行老板刚刚被锦衣卫带走了。”

  “……咦?为什么?”

  “听说牙行老板好像调了私船私贩人口,好像还买卖了违禁品,所以就被带回审讯了。”

  “听说是要进北镇抚司。”另一个人补充着。

  “这还能活着回来吗?”

  不禁傻了眼,周正沇不是这样的人啊,到底是哪里搞错了?

  “采薇,咱们回去。”她拉着采薇就往回走。

  回到擎天院,她抓了个小厮就问:“二爷上哪了?”

  “夫人,二爷去衙门了。”

  “什么时候会回来?”

  “不知道,很难说。”小厮努力地据实以报。

  毛知佳知道问不出结果,便道:“二爷要是回来了,就通知我一声。”交代完,她回后院把字画交给采薇收好,自己在屋里来回走着。

  到底是闹出什么事?周正沇要是出事,她和离后就没收入了,可她最担心的不是没收入,她是真怕周正沇进了北镇抚司会没命。

  他是她临时捏造的人物,要是因为这样莫名其妙就被弄死,她怎么对得起良心?

  最气的是,她找不到范逸,要不先找范逸疏通一下也好,偏偏他近来手上有几个案子在査,说不准一两天都不回来。

  “夫人,侯爷夫人身边的海棠姊姊来了。”采薇进屋里禀报着。

  毛知佳应了声,收敛着情绪在榻上坐下。

  海棠进屋里朝她福了福身,便道:“二夫人,咱们夫人说七日后要办牡丹宴,问您要不要写张帖子,邀姊妹淘还是家中姊妹过来。”

  “我知道了,如果要写帖子,我会先知会大嫂一声。”说是这么说,可她哪有心情写什么帖子,她只想知道怎么救周正沇。

  可偏偏毛知佳的预感奇准无比,范逸确实没回来,差人告知他宿在衙门里,这一宿就宿了七天,急得毛知佳都快发火了。

  她特地差人告知大嫂要办牡丹宴的事,要他定要回家一趟。

  他再不回来,她怎么救人?再耗下去,她真的只能收尸了!

  北镇抚司大牢里。

  展清正打算离开大牢,却见范逸迎面走来,清俊的面容瞬间皱成腌菜,好恨自己为什么迟了一步离开。

  “同知大人。”心里怨着,展清还是尽力地扬开大大的笑容迎向前去。

  “周正沇交代了吗?”

  “……没。”

  “这点事都办不好,你怎么有脸坐在这位置上?”范逸皮笑肉不笑地请教着。

  展淸内心悲痛,很想反驳却很难反驳。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范逸到底在发什么疯!说好了让人盯着周正沇,最好就是守株待免,一网打灵,结果呢,这家伙七天前把周正沇押回来了,押回来也就算了,他还要他审问和私调船只无关的事!

  就一幅字画……人家就说了写那幅字画的人叫范姜,是个男人,可偏偏范逸不信就是不信,非要他审到底不可,甚至还要他用刑。

  有没有搞错?真以为他北镇抚司一个个都是疯子,无缘无故地就把人给屈打成招?而且还是跟正经事一点关系都没有的杂事,问的那幅字画也跟案子毫无关联,却死咬着这樁事不放,天天逼着他刑求人,这不是逼良为娼吗?再逼他,他就不干了!

  “同知大人,周正沇能交代的都交代了,你还要我怎样呢?要审讯也要有个正经名目,好比问他如何与武定侯私议,可有任何文件证明,让他一口咬死武定侯,要是没有,咱们也无法将他定罪,都七天了,也该放人家走了。”他这铁打的心都有几分恻隐之心,难不成范逸连心都没了,非要栽赃个莫名其妙的名目折磨人家?

  他怀疑,周正沇说不出干了什么事才会让范逸记恨,所以要将他往死里整。

  可他到底干了什么事才会教总是笑脸迎人的风流美男子,一转身成了森冷罗刹?有空他得问问周正沇才行。

  范逸瞧也不瞧他,径自往大牢深处走。

  展清无声哀嚎了声,只能拖着脚步跟在他身后。

  一到牢房前,范逸瞅着狼狈落魄不堪的周正沇,见他衣脏发乱,哪里还有风流倜傥的模样,俨然跟路边的叫化子没两样,唯有那双眼恁地磊落清亮、俯仰无愧。

  “周正沇,我再问你最后一次……”

  “不管你问我多少次,我回答的都是一样,卖字画的人叫范姜,是个男人!”周正沇恼火地暴咆着,打断他的话。

  他是豁出去了,被关了这么多天,思来想去,最终推敲出一个结论——也许范逸知道熙妍与他见过面,又见到那首诗,误以为他和熙妍有染,所以醋意大发,企图屈打成招,一旦他把熙妍招出来,那可就是他俩的死期了!

  “本官问你,你可听过毛知佳这个名字?”范逸沉声问着。

  “不曾听过。”周正沇一头雾水地道,不知道他这又是想做什么。

  范逸瞧他无一丝遮掩,目光清明,心不禁往下沉。

  “那个叫范姜的男人是否已娶妻?”

  “我不知道,大人,我只是个痴迷于字画的商贾,他把画卖给我,我就收了,如此而已。”周正沇一脸懊恼地道。横竖不管他到底要做什么,他否认到底就是。

  范逸面无表情地垂下长睫。“周正沇,把名叫范姜的男人去向交代清楚,待找到他之后,本官就放你走。”

  周正沇怔愣地看着他,喉头滚动了一下。

  他要上哪去找一个他虚设的人?

  “大人,我真的不知道他去哪,你这根本就是强人所难。”

  “本官就是强人所难,你又能如何?想离开这里,就得先找到人,否则你就继续待着。”话落,他转身就走。

  这么多年了,也许毛毛已经嫁作人妇,但不管怎样,他都要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展清看着范逸离去的背影,万分同情周正沇,便对他道:“你呢,赶紧想法子联系到人,否则你后半辈子恐怕要交代在这儿了。”

  周正沇怒目以对,不懂自己怎会遭了这无妄之灾。

  一个不存在的人要怎么找?如今,他只能期待熙妍知晓这事,能够替他求情,把这事给圆了过去,否则……他想都不敢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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