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巧合吧?她刚毕业,念的又是幼保,而这么多年了,我以为她对我的感觉应该淡了,或者发现那只是一种迷恋……”
其实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放不下她。但是这种感觉被他深深埋在心里,连动念去想都觉得罪恶。
“结果你发现她还是很喜欢你,对吧?”
“对。”最后还是恶狠狠地一口把酒饮尽,“我告诉她别把心放在我身上,但她却十分坚定地告诉我,她爱我,但她会像个妹妹般祝福我,不会有别的奢望……”
徐依苹心里很不是滋味。原来自己晚了一步?“那不是很好吗?你也可以很坚定地告诉她,你不爱她。”
望着他异样的沉默,又是一杯接着一杯,徐依苹越看越不对劲,忍不住惊呼一声,“学长,你该不会……”
“对!很该死对不对?其实我动心了,从她十七岁那时开始。一想到自己对纯洁的她有那种妄想,我就觉得自己很无耻、很肮脏,所以我不敢面对的不只是她,更是不敢面对我自己。”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所以我逃了,拿提早熟悉环境这借口逃到美国。之后我发现自己根本忘不了她,而Lyah的热情可以暂时让我摆脱那种罪恶感,我又逃了,我以和Lyah结婚做为逃避的方式。而当我生日那晚当着她的面拒绝她后,我又再一次逃了,只怕看见她受伤的表情,我是不是一个很没用的男人?”
“所以你这几天不回家,都是因为她?”徐依苹张大的嘴几乎阖不起来,不过听到他贬低自己,还是忍不住为他开脱,“学长,你怎么会肮脏,怎么会无耻呢?你明明是这么……这么体贴、这么好的人,一点也不会没用,否则你也不会这么痛苦挣扎了。”
“但我看着她长大,她就像我妹妹一样……”
“又不是亲妹妹!她在你身边这么久,日久生情很正常啊,你不要再钻牛角尖了!搞不好你一开始的心里认知,就很清楚她和你又没有血缘关系,才会放任对她的情感……”一下子反应过来,她暗骂自己干么开导他啊?应该趁机把他抢过来才对啊!
“呃,我是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啦!你不要再自责了。”
酒杯到了唇边突然停住,屈衍明深思起她的话。
是否真是他太钻牛角尖了?妃妃可以坦然爱上他,但他爱了却不敢承认,明明自认为她的保护者,却没尽到责任,更是没有她百分之一的勇敢。
他究竟在拘泥什么呢?不仅伤了她也让自己不好过,如果他当真成功地把她推销给别人,他真的就高兴了?真的就可以从此了断和她的情分?
“我会好好想想的。”他拧着眉头放下杯子,酒精的作用开始发酵,逼得他无法思考。“我离座一下,你慢用。”
微笑送他离开,直到连背影都看不见了,徐依苹才开始龇牙咧嘴地跺脚。
“搞什么啊?我是白痴吗?说那些话像在撮合他们一样!那个胖妹凭什么让学长爱了那么多年,又为了她逃避那么多年,明明又没有多漂亮……”
此时一阵音乐声打断了她的自怨自艾,转头一看,原来是屈衍明留在桌上的手机在响。
靠过去看了看来电显示,是从学长家打过来的,那八成是那个梁肥肥喽?
“喂?”她恶意地娇声替他接通电话,“梁小姐啊?学长现在不方便接电话喔!他和我正在狂欢,可能没空理会不重要的电话……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我这里挺吵的,就这样啦,没事别再打来了!”
用力按下结束通话键,徐依苹忽略心中飘过的一丝罪恶戚。反正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已经晚了一步,当然不能不替自己制造机会,何况学长刚才也说过他不知怎么面对梁晓妃,她也算在帮他嘛!
脑子还在乱想,电话又响了起来。她看着一样的来电显示,秀眉微拢,心里不断挣扎。然而,当她眼角瞥见屈衍明由远处走回来,心中的恶魔马上战胜天使。
她狠下心按下关机键,默不吭声地将手机放到他挂在椅背的西装口袋里。
“怎么了?”他进厕所洗了把脸,现在感觉好多了。
“不,没什么。”她强笑了一笑,“对了,学长,你还记不记得读我们学校的安德鲁啊?那个加拿大人,他……”
*
一身发皱的白色衬衫,上头还有几颗扣子没扣,领带早已不翼而飞。头发凌乱不堪,胡髭没刮,眼球还泛着睡眠不足的红,屈衍明就是以这副模样,在凌晨冲回家。
手才按上门把,门就由里头自动打开来了,映入眼帘的人毫无意外,是满脸怒火的屈衍军。
“你终于回来了?泡妞泡昏头了你,老大!”
“我不是……唉,我也不知道手机怎么关机了。”他揉揉仍隐隐作痛的眉心。
昨夜喝得烂醉,在道别徐依苹后,剩下的意识只足够他撑列车上睡到隔天。直到破晓的晨光出现,才惊醒一夜未归的他。拿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却发现不知何时手机关了,再次打开,便是几乎灌爆记忆体的简讯。
尤其这些简讯是小弟这个工作忙到都快脱离家庭的家伙传的,内容是说小小发烧要他快点回家,令他惊吓不已。连小弟都出现了,事情一定比他想象的严重。
“进来!”屈衍军肃着脸,让开身等他进去。
“小小怎么样了?”屈衍明抓住他的手,不理会他的坏表情。
“烧退了,妃妃顾了他一晚,现在在婴儿房里。”
屈衍明松了口气,放轻了脚步踏上二楼进入婴儿房,直至儿子的床前。
瞧着那张柔嫩小巧的可爱脸蛋,连在睡梦中都不太舒坦似地微微攒着眉,小小的嘴儿紧抿着,令人看了心疼。
他用床边的耳温枪替他量了体温,看到传来体温正常的显示,七上八下的心才慢慢平缓下来。
这一切都要感谢妃妃吧?他的目光移到婴儿床另一旁的躺椅上,妃妃蜷成一团睡着,身上只虚掩着一件外套,连梦中都在担忧的表情,并没有比痛苦的小小和缓多少。
忽然眼尖瞧见她白皙无瑕的膝盖上缠着一圈绷带,他的胸口狠狠地缩了一下。上前轻轻抚去盖在她脸庞上的发丝,赫然发现她脸色苍白,眼窝红肿,颊边也带着些微擦伤。
该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悄悄地掀起了她身上的外套,果然连手臂上也有着伤口。他隐忍着因不舍而兴起的愤怒,帮她把外套盖回身上,又静静地踏出婴儿房。
房门外,屈衍军早就冷着一张脸等在那儿。
“到底发生什么事?小小怎么会发烧?妃妃又为什么会受伤?”屈衍明爬了下满头乱发,烦躁地问。
“小小是感染了流行性感冒,才会突然发烧。医生说这一波病毒很猛烈,而大大的学校有很多同学都感冒了,医生怀疑是大大从学校带回病毒,才会传染给小小,所以后来我们连大大也带去打了一针预防针。”
“那妃妃为什么去个医院会全身是伤?”他急着问。
屈衍军好整以暇地冷睨着他。“那就要问你了。你有没有想过,你住在这个鬼地方,虽然环境好,但对于一个不会开车的人而言,交通有多不方便?”
“那和妃妃受伤有什么关系?”他脑子一片混乱,加上宿醉,什么都想不通。
“她一发现小小发烧,就急着打电话找你,但你的同伴说你正在狂欢,没空接电话,所以妃妃只好打电话叫计程车。”凝视着屈衍明自责甚深的神情,屈衍军并不同情,“可是计程车久久不来,她忍不住抱着小小住山下跑,想拦截计程车,节省一点等车的时间,却因为山路太黑,她不小心跌倒,为了护住怀里的小小,才会伤得那么重。”
“我没接到电话。”他懊恼地捧着头,“我根本不知道电话有响过。”
“当然,你在狂欢嘛!”屈衍军哼了一声,“若不是我刚好开车来找你,在半路看到跛着腿、流着血还边哭边跑下山的妃妃,你说她还撑得住吗?”
“可恶!是我的错……”屈衍明恨恨地捶了下楼梯边的扶手。
果然如此不是吗?他是多么糟糕的一个人!这一次他逃避回家,不仅差点害了小小,也让妃妃全身是伤。
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两全其美?到底要怎么做,才不会违反自己的心意,又让妃妃能过得很好?
“既然你回来了,那我先回去了。”
屈衍军无视他的痛苦,慢慢走下楼。
这个大哥就是太拘谨、太保守,无论什么事都要像个模范生一样,做到尽善尽美,也很圆滑地想做到让每个人都满意,瞧着他几乎是完美的形象,他都替他感到累了。
做人何必那么辛苦呢?为了接掌爸爸的事业,让两个弟弟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他放弃了自己有兴趣的生物研究,投入商业领域;为了让妈妈有个可以出门炫耀的儿子,他读书必须名列前茅;养的明明是出轨前妻的女儿,他却必须学着当个好父亲,人家还未必领情,连声爸爸都拖了好久才叫。
这辈子大哥唯一为了自己而做的,或许就是将妃妃带入他的生活吧?但现在他也掌握不住她了。他自以为是的体贴不是万灵丹,光看一个妃妃小小的暗恋就让他矛盾挣扎成那样,就知道他平常有多压抑、多辛苦。
或许,打破了他那个完美的面具,他才能活得痛快一点吧?
嘴角扬起浅浅的讽笑,屈衍军临出门前,撂下了一句话。
“对了,大哥,你家的大大和妃妃,这一次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