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黎大同看见他抱病而来,并没有劈头就谈婚事,反而从以前他在黎风集团的杰出表现聊到现在的奕阳科技,几乎让人没有插话的空间。正当他要提出来意时,黎大同突然又谈到那几百万美金的资助,让他所有的拒绝只能梗在喉头。
就这样,在老狐狸的半威胁半利诱下,他无奈地订下了婚期。
事已至此,尤其又是自己亲口答应的,已经赖不掉了。不过无法说服黎大同,他至少可以从黎灿那里下手,他相信自己有办法逼得她不得不离婚。
在这件事情上的完全被动让他愤怒,而那女人,就是罪魁祸首。何况他已经不只一次撂下狠话,告诉她嫁过来不会有好日子过,但她还是执意如此,就不要怪他狠、心了。
于是两人的婚礼在他的坚持下低调地举办了,来参加的只有双方家人,唯一的外人是证婚的牧师。此举无疑是他想给她的下马威,没想到她一个千金小姐受了这么大的羞辱,还是坚持要嫁。
一场没有喜宴,没有婚纱,也没有宾客祝福的婚礼,他看不出她脸上的笑容是真心,抑或勉强。
“我以为我们只能公证结婚呢!没想到还有牧师证婚,已经很好了。”
当他为她套上戒指之际,她微笑着落泪了,也勾起他一丝罪恶感。
她身上只是一袭简单的白洋装,这个戒指,甚至还是她自己去挑的。
“我跟我爸爸说,因为你身体不方便,我们不想要太盛大的婚礼,所以他不会怪你的。”在他敷衍地吻上她唇边时,他听到她这么说。
所以她知道他的企图,却仍在她父亲面前替他掩饰,她究竟是在想什么?她真的一点都不觉得委屈?
心里些许的动摇令他不快,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婚礼的温度便在新郎吻完新娘后降到零下,这会儿在黎大同面前,连季父季母都无法替儿子圆场。
“怎么回事?凌阳似乎不太高兴?”黎大同皱眉,他原本也是拗不过女儿,才勉强接受这女婿,现在女儿人还没嫁过去,就先摆脸色了吗?
气氛有些僵硬,此时黎灿却说话了。
“爸、妈,凌阳身体好像不太舒服,我们先回去吧?”
小手顺势覆上轮椅上他的大手,季凌阳下意识地想拨开她,却发现她握得十分用力,看着他的眼,也相当坚持。
她何必这么维护他呢?季凌阳不愿去深思个中理由,但想推开她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放松了。
黎灿欣慰一笑,和父母道别后,搭着礼车回到季宅。还来不及参观新家,她先推着季凌阳的轮椅,将不发一语的新郎送入洞房,而后仆人也将她的行李陆续搬进房间。
这将是她以后生活的地方,她也无比期待。
瞧着一路上直绷着脸的他,黎灿并不以为意,她一边整理行李,一边参观着自己未来的房间。
“哇!衣柜这么宽敞,看来我应该多带几件衣服才对。”
“我把你的东西换到上层抽屉,以后你比较好拿,下层就给我用好了。”
“这张床床垫太软了,对你的脊椎不好,我找个时间把它换了你说好不好?”
冷眼随着她自得其乐的身影来来去去,季凌阳有着被视而不见的懊恼。“你以后要跟我睡同一间?”
“废话。”整理衣服的俏人儿抽空给了他一枚白眼。“我们是夫妻啊!”
“我不想和你睡在一起!”他冷声警告她,“你最好快把你的东西搬出去。”
“喂,这位先生,和你睡在一起我也很紧张好吗?谁知道你晚上会不会打呼磨牙啊?说不定你还会抢被子、梦游之类的……”她不甘示弱地咕哝着,完全不把他的警告当一回事。
“那你就滚出去!”他重重地一拍轮椅的手把。
挂上最后一件衣服,她走到他身边,小脸突然凑向他,纤指在他肩膀用力一戳,风马牛不相及地冒出一句话。“喂,你有没有发现你是怎么进房间的?”
什么时候话题跳到这里了?季凌阳的脸往后一缩,拒绝她的亲近。“我还坐在轮椅上,你说我是怎么进房间的?”简直是蠢问题!
“不准在心里偷笑我蠢。”她眯起眼,神机妙算似地看透了他,“你是我推进来的,可不是自己飞进来的。”
她示范似地推着他,来到厕所门口,“你看,以后如果没有我帮你,你一个人怎么洗澡上厕所?”然后又推着轮椅到窗边,“我还可以推你到外面走走。”最后来到梳妆台,“以后你梳头刮胡子,都是我的工作喔……”
“你说的事,看护都可以做到。”他冷哼。
“可是看护不能陪你睡觉吧?万一你半夜脚痛,或者突然跌倒怎么办?扶你也是要费很大劲儿的呢!”所以陪他睡,她也是很辛苦的!
“……”季凌阳发现自己竟说不过她。看她又转过身整理柜子里的东西,像是跟他耗定了,不由得令他浑身不自在。
“你不怕睡到半夜,被我这张鬼脸吓醒?”或许这是他赶她出去的最后武器了,他一直不相信她不在乎他可怕的脸──一张连他自己都嫌弃的脸。
背对着他的人儿仍是低头忙碌,保持着沉默,令他原就自鄙的心更沉了三分。就在他悲哀又得意地想着,终于能用这种理由将她赶出去时,她猛然一个回头──
“吓!你……”乍然看清了她的脸庞,他倒抽一口气。若非坐在轮椅上,加上个性够沉着,他相信自己会倒弹三尺。
“嘿嘿嘿,吓到了吧!这是我在日本买的般若鬼面具喔!”她取上脸上的面具,朝他嘻嘻笑着。“你不必怕吓到我,反倒是我怪东西一堆,才怕吓到你呢!”
一肚子的郁闷和火气,被她这么一吓,全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他无奈地看着她从行李袋里取出一堆看都没看过的诡异东西,顿时只感到无言以对。
新婚的第一天晚上,因为一张鬼面具,黎灿顺利攻占季凌阳卧房。
*
一早起来,看着身上八爪章鱼般缠苦自己的女人,季凌阳有种欲哭无泪的感受。
做贼的喊抓贼这句话真是形容得好。黎灿这女人似乎忘了身旁躺的人是个病号,一整个晚上就在他身上磨磨蹭蹭,手来脚来。他只伤了双脚,但男儿本色可是还好端端的,尤其她的睡相差到长袖的保守睡衣都能迸开一个扣子,只要他微微低头,大好春光尽收眼底。
下!他不会对这可恶的女人产生什么欲望的!
硬是压制下腹的燥热感,一种自厌又自怜的心态霎时兴起,他用力地推开趴在胸前的女体,让她翻过身去,另一手则试图去勾来停放在不远处的轮椅。
美梦中突然遭遇地震的黎灿顿失暖源,下意识地又自个儿翻了一翻,砰的一声狠狠跌下床,突然回头的季凌阳只来得及傻眼地看着她掉下去。
睡眼惺忪地坐在地板上,黎灿双手揉着没睡饱的双眸。
“天亮了吗?”脑子尚未完全清醒,她本能地站了起来,往墙壁那方走去,叩的一声就撞了上去。
季凌阳被她莫名其妙的动作弄得满头雾水,还说怕他梦游睡癖不好,她自己才是怪癖一大堆。
撞了墙的黎灿并没有清醒一点,她摸索地走到了浴室,在里头乒乒乓乓之后,仍是睡眸半睁地捧了只水盆出来,摇摇晃晃来到季凌阳身前。
他不由得提防地往床头缩。这疯女人该不会有泼水叫人起床的习惯吧?
正当他想着该如何躲过这一击时,忽然她轻轻地将水盆放下,由里头拧出一条毛巾,开始替他擦脸。
季凌阳全身紧绷的肌肉突然放松了,他僵硬着表情让她洗完脸后,突然她又开始解他睡衣上衫的扣子,意图剥下他的衣服。
“黎灿!你这色女想干什么!”他不悦地推开她的手,令她毫无防备地挥向水盆,匡郎一声,盆里的水大半全淋到她身上。
黑眸眨了眨,直觉想伸手抚去她手臂上的水渍。然而一碰到她娇嫩的皮肤,他又触电般缩了回来。
是她咎由自取,没人要她帮他洗脸的,被泼了水也是活该!
这头忙着心理建设,一旁的黎灿却因这一泼而醒了过来。
她迷糊地看着自己胸腹间湿淋淋的一片,低叫了声,转头看到他的衣服被她脱了一半,不太好意思地向脸色不豫的男人解释。“抱歉,我好像睡糊涂了,以为还在医院里呢!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好。”她似乎不在意他的无礼举动,迳自在衣柜里拿了件衣服,迅速走进浴室盥洗。
直到她被水淋湿的窈窕身段消失在眼帘,季凌阳才放下严肃的表情。她今天的举动,说明了在他伤卧医院那一阵子,她都是这么服侍他的,母亲曾说这段期间并没有请看护,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她在照顾他。
他还记得自己清醒时,身上没有肮脏的不适感,反而身体衣服都很清爽,所以可能不只洗脸、刮胡子,她应该连全身都帮他擦遍了……
不知是尴尬还是羞愤使他表情益发难看,而他原已决定要抗拒她到底的心意,也被撼动了些许。
多事的、鸡婆的女人,她一定要这样扰乱他的思考吗?
既然她奴性这么坚强,他就不客气了,反正这一切是她自愿的,他并不需要感到惭愧或忸怩!
半晌,黎灿穿着水蓝色衬衫,白色七分裤,清新俏丽地出现在他面前,而她也理所当然似地替他打点好一切,最后替他穿上他坚持的西装,才推着他来到饭厅。
“爸、妈,早!”她元气十足地打了招呼,把他推到餐点前,自己则在他身旁坐下。
“早啊。”季母看两人似乎相处得挺不错,也放下担了一晚的心。“昨天睡得好吗?”
“睡得很好,谢谢妈。”黎灿笑咪咪地点头,突然在季凌阳伸手拿咖啡时,端走他的杯子。
“你做什么?把我的咖啡拿过来!”他不悦地瞪她。
“骨折的人最好不要喝含有咖啡因的饮料。牛奶富含钙质,你还是喝这个好了。”她倒了一大杯牛奶推到他眼前。
“不要以为你嫁给我了就什么都要管!”他表情铁青地朝她伸出手。“拿来!”
讵料她一点也不怕他的威胁,慢条斯理地端起从他那打劫来的咖啡,很享受地喝了一大口,然后递到他眼前。“有我的口水喔,你要喝吗?”
“你……哼!”季凌阳气到无话可说,愤愤地吃起早点。
“小灿真是细心,我都没注意到这点呢!”季母对媳妇满意极了。
“没有啦!只是我问过医生,像什么香蕉、竹笋、酸的、冰的食物都不能吃,我会开一份菜单给煮菜的大婶。另外他复健的时间表,我和复健师已经谈好了;还有他的脚伤到神经,所以可能会有抽筋或麻痒的情况,医生也教了我一套按摩的方法……”她想让婆婆更放心地补充。
“你说够了吧!”季凌阳把杯子重重地放下,他不想再听到这女人为他花了多少心思。
“凌阳!小灿也是关心你,你这是什么态度?”季父看不下去地说了句公道话。
“哎呀!爸,他是在害羞啦。”黎灿像是没看到他气得快爆炸的脸,仍是笑容满面。“因为我跟他说我要追他,他不好意思嘛。”
“黎灿!”季凌阳低吼了声,不敢相信她连这种事也在父母面前说出来。
“你们看你们看,就是这张冰块脸不知道吓跑多少女生,现在有了我这么可爱的小美女喜欢他,还嫁他做老婆,他害羞也是应该的……”
“谁害羞了!”连忙打断她的话。这女人知不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啊?
“哦?你现在不害羞了?”她惊喜地睁大眼睛。“所以你已经接受了我要追你的事实了嘛!还装得那么酷的样子,想不到你也挺闷骚的。”
“我……”季凌阳突然觉得头痛起来。只是一顿早餐的时间,他已经又害羞又闷骚了,不知道她还要破坏他形象到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