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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 第2章(1)

  范君易是清醒的。

  他确知这一点。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睁眼形同昏聩,行路如在梦游;可这一次不同,他彷佛躺在寂静的深海一隅,彻底酣眠了一顿,把体内积存的酒精一点一滴蒸散了,像过了一世纪,他终于苏醒。

  没有宿醉的头痛,也没有颠倒扭曲的视界,头顶上方那盏亮灿灿的水晶灯串正照耀着他,他能辨认出那是客厅上方的天花板景致,他甚至嗔闻到食物正在烹煮的香郁气味,引逗着他的空腹作出反应;只是,为何他的手脚无法跟随意志动弹?莫非身体不堪他长期苛待,终于出了状况?

  他试着挺直颈项,撑起上半身,朝前方直视,再往左右张望、下方探看,骤然目睹的异象让他顿时傻眼,不禁怀疑自己的脑袋根本还泡在酒缸里。

  他竟是坐在一张藤椅上,被绑缚住了,四肢分别被粗麻绳牢牢固定在扶手和椅脚上,绑缚他的人还贴心地在腰后和臀下适切地塞了数个软垫,避免坐卧过久而肌肉僵硬。

  怎么回事?有人在他的私人宅邸绑架了他?为什么?

  实在大惑不解,范君易一面寻思,一面扭动手腕脚踝,绳索摩擦皮肤的真切感不容质疑,仔细观察,缠绕的方式并不专业,绕出了一只厚厚的甜甜圈,且未留旋转空隙,使下狠劲打了死结,难以蛮力挣脱。

  他张口腾清喉咙,尝试发声叫喊,因久未使用,只挤出粗哑难辨的喉音。

  再扬声喊一次,嗓音扩展开了,却不闻动静。隔了一分钟左右,他听见了清脆的踱步声,从厨房的位置起始,慢慢朝他的所在地移动。

  循声望去,一名鬈发如瀑的年轻女子手持托盘,从容走近他;她弯腰将托盘小心放在茶几上,然后站定,张大一双圆眼俯望着他。

  一对上眼,范君易狠狠吓了一跳,上方那张熟悉得令他心悸的容颜,就这样清晰呈现,真实不虚。他屈起拇指掐进掌心,痛感立生,说明女子并非他无中生有的幻影。但理智告诉他绝无可能,失去的不可能复返,他深层的痛苦起因于太清楚这一点,不酩酊大醉,无从解忧。

  女子殷切观察他的气色,忽然问:“你醒啦?脑袋还疼吗?”她指了指他的后脑杓。

  且慢,女子一出声,清朗直率的声嗓迥异于记忆中的细嫩娇柔,且她一动作,微细的肢体语言并不符合印象;再一瞧,女子五官虽神似伊人,但仔细端详,每个细部就有了些微差异,轮廓重迭了约莫八成;再往下一扫,显而易见的区分就出现了。女子身着合身柔软的棉质上衣,突显出丰满秀挺的上围,而伊人纤瘦单薄,终究不是同一个人啊。

  范君易心里有了底,整个容色冰冷下来。“你是谁?在我家做什么?”

  女子并未回答,仍然很认真地在审察他的状况,还在他周边绕行了一圈,站定后,伸手摸索按压他的后脑杓,问:“这里疼吗?”

  一股轻微钝痛果真随之出现,他怒甩头,“别碰!你到底做了什么?”

  女子“啊”了一声,微露歉疚,“真对不起,第二次砸你时我没能拿捏力道,可能重了点,不过真没办法,我有事得出门一趟,你得躺久一点。”

  “第二次?”范君易呆了呆,这女人果然是宵小之徒,竟侵门踏户对他施暴,可惜了那副端正模样,想必是被奸人怂恿,担任共犯。

  念头一起,他警觉地竖耳张目,环视四周。

  这小区防卫竟如此松懈,任凭陌生人进出他的屋檐下而不盘查,他当初反对在郊区置产不是没有原因的。

  “唔,”女子点头,“你以前一定身强体壮,酒喝得这么厉害,挨第一下躺了二十分钟就醒了,我拿你没办法,只好再让你受疼一下。怎么样?还疼吗?如果疼的话,我买了止痛药,可以让你服用。”

  越听越惊异。这女子为何能淡定若此地形容犯行?范君易沉声道:“你想要什么?”

  “啊?”

  “你想要什么?这里刚装潢好不久,没放什么贵重物品,我的皮夹里也没习惯放太多现钞,你们如果要大量现金,就得拿我的提款卡到银行提领,我可以告诉你密码。我虽然目睹了你的相貌,但只要你们肯放了我,我不会报警的。”

  女子凝神听完,大致理解了范君易的意思,尴尬地眨了眨眼,摇头,“噢,你弄错了,我不是坏人呐,而且也没有“你们”,就我一个人。”

  “……哦?不是坏人?那我坐在这张椅子上是作梦吗?”

  “不是说过了么?我拿你没办法,你要是肯好好听我说话,就不用这样了。”女子解释完,随手执起托盘上的一杯茶,递到范君易唇畔,“喝下去吧。这茶醒酒又养肝,对身体有好处。”

  药茶香随着热气窜进范君易鼻孔,他虽口干舌燥,然而满腹疑云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净是瞪着女子不动。

  “喝下去就放了你。”女子看出他的心思,提出条件。

  没有选择余地,范君易绷着脸,就着杯缘一口一口喝下;茶液清香的甘甜润泽过他灼热的口腔和喉头,如同久旱逢甘霖,他未停歇,喝到一滴不留。

  “还想要么?”女子问。

  得不到响应,女子主动将空杯斟满,双手捧着杯身让他顺利喝完。

  “比酒好喝多了吧?”女子满意地笑。

  “可以放开我了吗?”范君易提醒她。

  “好啊,不过要再等一下。”

  女子转身离开,消失了一会。不久,她提着一个工具包模样的东西出现,解开暗扣,取出一件皮制小包,迅速展开,小包随即呈矩形摊平在茶几上,上面依序陈列了各式各样的金属工具,计有数把专业剪刀、剃刀、推刀、奇形怪状的发梳、发夹、毛刷……

  范君易见状,又是一阵骇异,他不明所以地瞪着女子,“你又想做什么?”

  “替你整理一下。听说你顶着这副造型很久了,再下去要变成街友了。”

  她取出折迭细小的塑料罩袍,用力一甩呈斗蓬状摊开,不由分说朝范君易身上覆盖,在颈项上系个活结固定。

  “我没有同意你在我身上动手脚,不许碰我一根头发!”范君易感到说不出的荒谬,两眼似要喷出怒火,厉声喝止。

  “我也没有同意你对我动手动脚,你还不是做了。”她淡淡瞟了男人一眼,旋即又消失了。这次是朝不同方向,她到浴室弄了条热毛巾,折成条状,覆在他胡须茂密生长的部位,女子显然懂得先以蒸气软化胡根。

  “我根本不认识你,何时对你动手动脚了?”湿热的毛巾覆在脸上,一阵舒坦,范君易放弃挣扎,针对女子的语病诘问。

  “忘了吗?”女子咬着唇若有所思,面颊浮现一抹浅红,“忘了也好,有些事的确不该记得太清楚。”

  “你到底是谁?”听得一头雾水,再度追问。

  女子继续从工具包取出刮胡膏,利落地在男人两侧面腮涂抹。

  “你希望我是谁我就是谁。”女子答非所问,从茶几上选了一把崭新的刮胡刀,倾着腰,扶着男人的下巴,左右测量下刀角度,再仔细顺着毛发刮除。

  女子的答案乍听闹着玩,却又似曾听闻,只是范君易一时想不起来。情况不明,女子分明在耍着他玩,想想又动了肝火,反唇道:“你希望我希望你是谁?”

  “都可以,我没有意见,方佳年你觉得怎样?”

  浑身一凛,范君易久久无法作声。

  无言中,女子娴熟地为他刮完落腮胡,拭净泡沬,抹上须后水,“很抱歉,我喜欢柑橘香味的,如果你不习惯,我可以替你换别种。”

  “……你认识佳年?”

  “不认识。不过我知道她在你心中占了很重要的位置。”

  范君易一听,失去耐性,“别在我面前故弄玄虚,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女子静静看着他。“我是来这里工作的。”

  “我不记得曾雇请你上门。”

  “是范老太太。”

  “……我奶奶?”范君易依稀记得老太太的助手刘小姐上门照看过他几次,清醒时他数度下逐客令,让刘小姐尴尬万分,难道老太太因此换了个人?

  女子不再应声,转身抽出一把剪刀和一把扁梳,环视一遍眼前毛发蓬乱的男性头颅,稍加思索,以长夹固定住表层头发,开始进行剪发行动。

  因为近在咫尺,女子身上独有的气息逼进范君易鼻腔,那不是他熟悉的体香,女子真真切切是另一个人。

  绝望的事实引发胸腔一阵几近痉挛的抽痛,范君易忍不住看向女子。

  女子表情凝肃,双目清亮,唇微张,像卫星一样左右绕走,刀起发落,一丝不苟地逐层修剪,发丝逐渐布满了罩袍、地板,范君易的耳根和颈部开始感到久违的凉意。

  女子下手不见犹豫,分明是个熟手。她换了把电推剪,顺着头形曲线做细节的微调,扶正他的脸庞,左瞧右看,重复修剪,三番两次后,终于定案。

  她轻快地用毛刷清除发屑,不知不觉咧嘴笑了。

  “太好了,还没荒废。”女子从工具包抓了一把圆镜,正对着范君易,“瞧!清爽多了吧。”

  镜面映照出一张满眼阴郁的脸,但女子不介怀,她感到安慰,原本不修边幅的男人顶着利落有型的短发,露出光洁的下巴后,憔悴自动扫除了七分,五官也瞬间立体起来。

  只瞥了两秒,范君易兴趣缺缺地别开脸,寒声问:“我再问你一次,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拿开镜面,如实答复:“我叫冯雁西。”

  范君易点点头,“好,冯小姐,如果你玩够了,可以麻烦你替我松绑,让我上一下洗手间吗?”

  雁西略沉吟,道:“好,不过你得答应我,好好说话,不许再冲动喔?”

  语气带着一种莫名的忌惮。

  范君易不解其意,但不欲多言,只以眼神默许。

  雁西不再讨价还价,她执起剪刀,弯身蹲下,依序剪开四个部位的绳索,松开他的手脚。

  获得了自由,范君易转动僵麻的关节,活动四肢,再慢动作撑起上身,确定不致晕眩,稳当地挺直背脊,站稳脚步。然后,他低头拾起一根麻绳,在手上检视了一会,看向雁西,微笑,“你胆子挺大的。”

  “……”雁西干笑,局促不安地后退。

  “你手艺挺好的,跟谁学的?”若无其事问。

  “我母亲。她是美发师。”

  “她教得很好。”

  雁西正要回以谦词,只见范君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攫住她手腕,反转背后,再以麻绳缠缚,还治其身。

  “喂!你做什么?!”雁西惊惶失色,拚命扭动腕臂,男人从背后轻松一推,她随即仰跌在沙发上,歪倒不起。

  “等你愿意说实话了,我再放了你。”范君易顺手捡起另一根绳子,捆绑雁西脚踝。

  “喂——请你别这样——”

  情势逆转,雁西一时不知如何反应,范君易一径面无表情,迈向通往寝室的楼梯口,一转身不见人影。

  她想起还在炉火上慢炖的那锅五香牛肉,低呼:“哎呀,这下可好,他不会什么也不管,让它整锅烧焦了吧?”

  电话里,范老太太的声音冷淡而遥远,面对范君易的质问,始终维持着从容不迫。“我刚说过了,冯小姐是替代刘小姐的家务助理,我并未指使她做任何事,你不需要怀疑,你烂醉如泥时也许行为不端,冯小姐才出此下策,何不检讨自己?”

  “我不需要任何家务助理。”

  “本来是不需要,但你好几次太大意,让烟蒂烧了地毯引起警报器大作,又不配合管委会做小区消毒,半夜还听起摇滚乐让邻居无法安眠,上门规劝你不理不睐,主委下了最后通牒,再生事就要通知管区,你说你需不需要有人盯着?”

  罪行被一一细数,范君易面不改色,一再重申:“我不需要。”

  沉默一阵,范老太太道:“你自行决定吧。”

  电话挂断,他发怔一会,才起身取了换洗衣物,跨进浴室冲个澡,强力水柱冲去他肉体的层层疲惫,冲不去体内酒精的渴想,甚于饥饿感。

  走出浴室,不假思索,他直接打开睡房一隅的迷你冰箱,欲拿取啤酒,乍一看,竟空无一物——内部层架上,原本排列齐全的各式罐装瓶装啤酒,全都消失了。

  不可能。他最后的印象是三、四天前亲自补了货,为何一罐不留?

  他转往床头柜的两格抽屉里搜寻,一样空空如也,连空瓶也付之阙如。

  纳闷不已,他转身匆匆下楼,另觅储酒地点,沙发上却不见雁西身影,冷不防听到从厨房发出金属物坠地的哐当脆响,他拔腿奔进厨房,惊见雁西像只免子般跳跃前进,手脚被绑缚的她极尽所能移动,只是前进重心不稳,擦撞了中岛料理台上的几样锅具。

  范君易扯住她臂膀,不悦道:“你想干什么?”

  雁西翘起下巴指向炉台,“炖肉快烧焦了,我叫了你几次都不应,想想你不会又喝挂了吧,只好自力救济啊。”

  范君易一听,伸手关闭火源,冷睨着雁西,面有不豫。

  他想了想,动手打开储物柜,开始翻找,找遍上下各层柜,除了一瓶料理加盐米酒,没有任何酒类踪迹,红酒、威士忌、白兰地,全不见踪影。拉开左右冰箱门扇,仔细搜寻,连冷冻柜也不放过,除了大量食材,果汁牛奶,不见任何瓶装酒。

  回头逼近雁西,他两眼似要射出炮火,“是你对吧?你把酒都藏起来了,请问我要如何喝挂?”

  几近怒吼,雁西缩了缩肩,回应:“我虽然差不多整个屋子都搜遍了,可毕竟不是我熟悉的地盘,也许漏了一瓶也不一定啊。”

  “你——”他怒不可遏,一时辞穷,只得喝令:“交出来!”

  雁西猛摇头,范君易身材高大,迫近时颇有气势,她被他震骇住,声小如蚊蚋,“没办法了,酒都倒光了,下午那趟回收车把空瓶全都载走了。”

  范君易一愣,不可思议地拍了下脑门,接着咬牙切齿,盘着双臂走过来踱过去,思考对策,不时回瞪雁西。雁西垂下脸,回避他的无声谴责。

  “你别生气……”雁西吞吞吐吐,“其实……还有一瓶,你先放开我,我这就拿给你。”

  “我对料理米酒没兴趣。”他不领情。

  “不是米酒啦。”她兔跳至他面前,,眨巴着眼求情,“拜托你……”

  本想略施薄惩,再多绑她一会儿,消消肝火,不意瞥见她讨饶的模样——

  微噘的唇,圆黑似小狗的大眼,莫名触动了他。他匆匆调开视线,一面徒手替她解开绳索,恢复她的自由,一面暗忖——反正他此时身心状态正常,毋须担心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又对他使计。

  雁西向他道了谢,走近冰箱,弯腰往一旁的侧缝觑看,伸手摸出一瓶威士忌瓶装酒,老实交还他。

  “你是老太太请来的人,知道我的事有多少?”他问。

  雁西微侧着头寻思。再一次,范君易心跳险些漏了一拍——那侧偏的角度,眉眼顺沿至下巴的轮廓线,稍纵即逝的神韵,与方佳年有如孪生。

  他立刻撇开脸,浑身不自在。

  “其实并不多,主要是叮咛我照料您的三餐,别让您喝酒。说实话,您真的喝太多了。”她避重就轻回应。

  “你听说过佳年?”

  “听过啊,您亲口说的,上次喝醉的时候。”她顺口胡诌。

  “……”

  原来他和冯雁西并非第一天相处?稍往回溯,记忆却呈现一片空白,可想而知他颓废得有多彻底。

  或许整桩事件纯粹是个意外,范君易思索,冯雁西和方佳年面貌相似度惊人,是可遇不可求的巧合,并非老太太大费周章即可促成,倘若他们真有此意,以为搞个替身来就可以缓解他与日俱增的罪咎,那么他们对他的了解也未免太浅薄了。他们不明白,对一个负疚的人而言,真正的惩罚是无时不刻的清醒。

  “饿了吗?先吃个饭吧,菜都做好了。”雁西提议。

  空置已久的胃早已在向范君易抗议了,可惜左右一个人的食欲有相当部分是心理状态,他毫无进食的欲望。理智上,他明白吃顿饭是好的,有东西垫了胃,他才有本钱喝醉,不醉不欢。

  “我习惯自己打理家务,不打算雇用你,吃完这顿饭,你就回去吧。”

  说完,范君易不再看她,径自回身取出碗盘餐具,将雁西备好的饭菜张罗上餐桌。

  雁西不发一语,跟在他身后帮个手,简单布菜后,两人面对面沉默地用餐。

  三菜一汤,菜色普通,范君易吃了两口,瞬间皱起眉头——叶菜过老,咬嚼不烂,淡而无味,似忘了掺盐;瓜肉生涩,酱汁和主菜分离,未炒入味,菜和佐料之间根本貌合神离。不可置信!他平素不算挑剔,更谈不上美食主义,但如此粗劣的手艺倒是生平仅见。

  往另一边望去,那锅炖肉倒是有模有样,不断飘散出勾人脾胃的香气,应该不致于出差错。他挑了一块半筋半肉的部位,入口即咬,附有绝佳色泽的肉块竟展开它原始的韧性,如如不动。再次不敢相信,他努力嚼了半分钟,离奇的是,没有一根纤维被咬断,只是变得又干又老,完整无恙,继续抵抗被人类吞咽的命运。太不可思议,能把三道家常菜做到完败,也要有点天分。

  范君易瞄了眼冯雁西,不禁起疑,行事谨慎的范家打哪儿找来的家务助理?

  虽不免产生疑问,他还是保持沉默,连埋怨的意思都没有;对一个萍水相逢的对象而言,费心指正显然多余。

  吐出那块橡皮肉,范君易胡乱以汤泡饭吃下肚果腹,止饥的目的达到后他随即停筷,毫不恋栈,拿了硕果仅存的那瓶酒,起身离席。

  雁西依旧规矩吃着饭,不吭声。她看似吃得津津有味,唇角逸出淡淡的笑意,一面竖耳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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