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砚卿打量眼前的花橙藜,怎么都不相信她是名大夫,他不愿相信的原因有二——
一、通常大夫都是男的,没听说过有女大夫,她一定是骗他。
二、通常大夫都又老又丑,可是她既年轻又漂亮,根本是美若天仙,所以她一定是在骗他。
蒲砚卿怎么看、怎么想都觉得她在骗他,但是他太惊讶了,一时这间说不出话,得再等等。
“你一定很惊讶,头一次来回春堂的病人都是这个表情。”花橙藜主动帮蒲砚卿解决尴尬的情况,可惜对方并不领情。
“谁、谁惊讶了?”她原是好意,听在蒲砚卿耳里却像在嘲笑他。“我又不是没见过女大夫!”他正是那种死鸭子嘴硬的脾气,就算吃惊也不肯承认。
“咦,你见过别的女大夫呀?”不管他是不是在吹牛,花橙藜倒很有兴趣。“改天一定要介绍给我认识。”她正感叹只有她们三姐妹行医,既然知道大明朝还有其它女大夫,当然得瞧瞧,说不定还能结成好友。
“呃,好……好啊,这有什么问题。”蒲砚卿压根儿就是乱扯,没想到她竟然相信,还一脸兴奋。
“那就麻烦你了。”花橙藜照例绽开天仙般美丽的笑容,看得蒲砚卿飘飘然,心头小鹿乱撞,不自觉地脸红。
无论如何,他总算平静下来,也顺利进到回春堂,那条蛇也算是丢得有代价。
说起来,那条可怜的蛇尚昏死在蒲家的马车内,比蒲砚卿还早一步回到京城,他要是知道一定很不甘心。
“让我瞧瞧你的脚好吗?”
但是他没有空和蛇生气,此刻他忙着收回心神都来不及了,她的笑容可真迷人。
“这……好吧!”他原本是想拒绝的,再怎么说也不能让女人医病,他身为男人的自尊要置于何处?问题是他的小腿此刻正在抽筋,根本由不得他任性,他只好暂时屈就。
“橙藜姐,我来就好。”小七子见花橙藜要亲自动手,连忙抢在她前面蹲下来帮蒲砚卿卷起裤管,蒲砚卿好奇地打量小七子,他看起来很年轻,顶多十六、七岁,身手却很敏捷,似乎很习惯做这类工作。
花橙藜光看蒲砚卿的小腿,就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他确实得了脉管炎没错。
她轻轻碰了一下蒲砚卿的小腿,他马上痛得倒抽一口气,额头冒出细细的汗珠。
“小七子,立刻去准备热水和干净的布巾,再去药房帮我把第三排左边算来第四罐的药膏拿过来。”花橙藜见苗头不对,连忙吩咐小七子。
“是,橙藜姐。”小七子显然比他哥哥更得花橙藜的信赖,这也没办法,谁要小六子只会靠蛮力。
“我要帮你的脚做热敷,你排了脉管炎。”她一边检在蒲砚卿的腿一边跟他解释,涌砚卿一脸疑惑,压根儿不晓排自个儿的脚有什么毛病。
“脉管炎?”
“就是脉管炎。”花橙藜回道:“你的下肢是不是很伯冷?走一小段路小腿即胀痛,如果下肢一直保持同一种姿势,要不了多久便会麻木,猛然起来活动小腿会抽摘,严重一点儿共至还会抽筋?”
她把他下肢的症状一口气全给说了出来,蒲砚卿直到此时总算承认她确实是名大夫,而不是只有美丽的外表。
“我的脚以得好吗?”他好怕自己变成残废,天晓排他已经够像废人。
“医得好。”她肯定的点头。“你的脉管炎并不严重,只要对症下药,好好调养身体,就没有问题。”
“真的吗?”蒲砚卿闻言松一口气。“那得花多久时间才会痊愈?”
“快则一年,慢则两年。”得视调养状况而定。
“什么,要这么久?!”蒲见卿急得跳起来。“我才不要在这个鬼地方待这么长的时间!”
“鬼地方?”花橙藜似乎对他的川词很有意见,秀眉攒得紧紧的。“你说咱们这座镇是鬼地方?”
“不错,鬼地方。”蒲砚卿搞不清楚状况猛点头。“我没见过比这儿更荒凉的小镇,简直是糟透了。”其实一路上他都在生闷气,马车帘子掀都没掀,不要说罗新镇,连治途的风景他都没看到,似为了面子他硬是瞎掰,嘴巴无沦如何都不肯认输。
哇,这小子惨了!居然一而再、再而三侮辱橙藜姐最爱的罗新镇,这下橙藜姐总该发脾气了吧?
小六子和小七子等着花橙藜大发雷霆,到底涌砚卿已经太过分,该是给他一点几颜色瞧瞧的时候,花橙藜也正有此意,只是用的方法不太一样。
“嗯……听你这么说,这儿还真是个鬼地方呢!”她故做沉思状,小六子和小七子在一旁听得眼珠子快掉下来。
“你说什么?”涌砚卿是为了逞强才胡说,没想到她竟然点头。
“我说罗新镇确实是个鬼地方。”她一脸正经。“咱们这座小镇,经常会有野兽出没,毒蛇、蜘蛛更是满地爬,咱们住惯了不觉得可怕,但看在外人眼里,怕足真的有几分吓人呢!”
小六户和小七子一听就知道花橙藜是故意捉弄蒲砚卿,但蒲砚卿听不出来,以为罗新镇真的是这么蛮荒的地方,吓得脸都白了。
“小七子,布巾和药膏。”花橙藜而不改色的跟小七子要治疗工具,一点几都看不出来是开玩笑,小六子和小七子.不禁佩服她装得真像。
“给饰,橙藜姊。”小七子忍住笑,特沾了热水的布条和药膏拿给花橙藜,她先用热布巾敷蒲砚卿小腿的患部,再涂上她特制的药育,最后再用热布巾敷一次同样的患部,他顿时觉得小腿舒服多了,也不再抽筋。
蒲砚卿第一个想法是真神奇,她的医术真高明,然而再进一步细想,他如果这么想岂不是认输了?他怎么可以输给这个年纪看起来跟他相差不了几岁的年轻姑娘,绝不可以!
“我就说这儿是鬼地方……”
“不过你不用害伯,我经常拿这些毒蛇、蜘蛛入药,还满有效的。”以毒攻毒。
花橙藜笑排甜美,蒲砚卿的脸色则是更加惨白,用毒蛇和蜘蛛入药?这个女人压根儿是个野蛮人,亏她还长得那么美。
“既然蒲公子无法在镇上久留,那么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开始治疗吧!”花橙藜多的是整人的方法,但是她不会像花橙蕾一样恶作剧,她比较讲究效果,最好是两方皆得利,这样才有意义。
“现在就开始治疗?”不是早就已经开始了吗,要不然她干嘛帮他热敷?
“小六子、小七子,你们带蒲公子去他的厢房。”她要开始济世救人的大业。
“季玄棠公子住过的那一间吗?”小六子问。
“就是那一间。”花橙藜点头。
“季玄棠?”这个名字真耳熟……“等等!你说的季玄棠,可是京城季氏现今的掌门人?”
“就是他,蒲公子,你认识季公子?”小六子很喜欢季玄棠,因为他很聪明,对于脑筋不太灵光的他来说有莫大的吸引力。
“呃、不、不认识。”蒲砚卿没想到连季玄棠都来回春堂以治过,季氏的产业遍及京城,在留都应天也有一定的影响力,他爹几次想借机和季玄棠碰头都被他巧妙躲过,想跟他攀亲带故可没有那么容易。
“真可惜,季公子是个好人呢!”小六子很想念季玄棠,只可惜他太忙无法经常回来,但时常提供药材供医馆举办义诊就是。
“是吗?”蒲砚卿有些不自在,本来以为自己高高在上,结果原来财力、外表、学识皆一等一的季玄棠,比他还旱一步来到罗新镇,他一直维持的高姿态,现在看起来就像个笑话。
“是啊!”小六子猛点头,不明白蒲砚卿的个性为什么那么别扭,那么爱质疑人。
“蒲公子,请跟我到你的房间。”相对于小六子的活泼外放,小七子显排沉默,也没什么聊天的兴致,一心想达成花橙藜交付给他的使命。
“走就走,催什么催?”知道大人物曾经来此寄宿过,蒲砚卿的气势似乎不再那么嚣张,想来这就是官家子弟现实的地方。
他虽然足不出户,耳濡目染多少也沾染了一些官场义化,而对位子比他高的人会自然而然的收敛。
“蒲公子就拜托你们了,我去拿一样东西。”花橙藜把这一切都看在眼底却没说什么,依她看来世上有许多事都是身不山己,他的现实任性恐怕也一样。
蒲砚卿几乎是被小六子和小七子架去厢房的,他虽然不服,但在没有马车、脚又疼痛的情况下,似乎也只能乖乖屈服。
太好了,泡了快一个月的药酒,终于找到人尝试,她原本还在担心找不到人喝呢!
趁着小六子、小七子押解蒲砚卿去厢厉的空档,花橙藜跑到药房把她二十三天前泡的丹参酒拿出来,边检查酒边点头。
丹参善于活血化淤、清热止痛,是治疗各种血瘀症的良药。酒能温经通络,活血行气,酒助药势,药借酒威,将活血通络、化瘀止痛的效用充分发挥,对于脉管炎的治疗最为有效。因为镇上的人大多习惯劳动,没什么机会得这种病,她正愁找不到试药的对象,他就主动送上门了,老天爷对她真好。
将装有丹参酒的陶罐紧紧抱在怀中,花橙藜兴奋的表情一览无遗,就连蒲砚卿都能感受到她高亢的情绪。
“来,喝喝看这个,保证有效。”她特陶罐递给坐在椅子上的蒲砚卿。小六子、小七子这两个大块头看着他,蒲砚卿根本无法动弹,现在她又拿来一个可疑的陶罐硬要他试,他会合作才有鬼。
“这是什么?”陶罐的瓶口密封着,因此肴不到罐子里面的内容,只隐约闻到一股呛鼻的味道。
“你放心,不是蜘蛛也不是毒蛇,是丹参。”看他的表情,似乎把她刚刚说的话当真。下次说话可得小心点儿,免僻他又当真。
“丹参?”这是什么鬼东西?
“是一种专门用来活血化瘀的药材。”花橙藜解释。“你因为素体阳虚,湿寒侵袭你下肢的血脉,造成血液瘀滞才会引起脉管炎,所以你现在最需要活血通络,散寒祛瘀,丹参对此症最有疗效,我才会想拿来给你试试看。”
原来如此他还以为她真的拿蜘蛛或是毒蛇残害他,没思到她竟然如此为他着想。
“我喂你好了。”见他迟迟不肯动手,似乎还有疑虑,花橙藜索性拿走药酒自己亲自喂药,省得他又临时改变主意。
其实蒲砚卿并不是怀疑她,而是怀疑自己,似乎只要她对肴他微笑,他的脑子就开始变得迟钝,一颗心怦怦跳,他是不是又生病了?
“这药真的很有效。你喝喝看。”她打开陶罐,舀了一小汤匙的药酒要蒲砚卿喝下,涌砚卿明明知道自己要是张嘴就输了,可他的嘴巴仿佛有自己的意志似地听话打开,他也无能为力。
怪了,她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为什么他会乖乖听话……
突然间冲上他脑门的强烈酒气,打断他的思绪。
“咳咳!”瞬间他眼冒金星,天地开始旋转,好像这个世界即将崩落,什么东西都搅在一块儿……砰!
“蒲公子!”蒲砚卿才喝了一口药酒便在朝小六子直直倒下,小六子眼捷手快地接住蒲砚卿,焦急地转头问花橙藜。
“橙藜姐,你到底给他喝了什么?”怎么才喝一口就倒下?
“我还能给他喝什么?当然是丹参酒呀!”待她瞧瞧,莫紧张。
“丹参酒?”听起来很单纯嘛!那他倒什么倒?
“你放心,他只是睡着而已,没有人碍。”花橙藜指示小六子将涌砚卿抱到床上去,小六子力大如牛,轻轻松松就把涌砚卿抱起来放到床铺。
“他还真是不胜酒力,才喝一口酒就醉倒。”比橙蒨姐还没用。
“而且身体轻得跟娘儿们一样,我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小六子同情地看着蒲砚卿苍白的脸色,据说他从小身体就不好,每天都被家人关在家里足不出户,难怪没什么见识。
“显然是没有,只要瞧一眼他爹捎来的信,就知道了。”花橙藜一边回答小六子的话,一边将蒲砚卿父亲送来的拜帖,全拿出来念一次,信里头仔细交代他的病症以反生活习惯,洋洋洒洒,竟写了十多页。
“……他的眼睛不好,鼻子不好,胃不好,脚不好,全身都是病。”念到展后一页,花橙藜长长吐口气放下信,一脸兴奋地看着沉睡中的蒲砚卿。
“呃,橙藜姊……”知道人家全身都是病也不必这么兴奋吧?他有不好的预感……
“小六子。”
“是。”不期然被点到名,小六子连忙站直身体,怕被花橙藜看出他的想法。
“小七子。”
“是。”相较之下,他弟弟就沉稳多了,也没什么想法。
“咱们一定得尽全力,帮忙蒲公子让他的身体好起来。”她必须先拟妥对策,才知道怎么对症下药……啊,想起来就令人兴奋。
“是,橙藜姐。”小六子看着花橙藜自然泛红的粉颊,觉得她好美,也好可怕。
她八成又要发挥神农尝百草的精神,她是神农,蒲砚卿则是负责尝百草,想想真替他捏把冷汗。
“我还是头一次遇见全身都是病的年轻人,好令人兴奋。”花橙藜的好心情全写在脸上,看得小六子冷汗直流。
没错,她正打算书神农,至于负责尝百草的倒霉鬼……阿弥陀佛,蒲公子,你就自个几保重吧!谁也救不了你。
他的头是不是裂开了,为什么这么痛?
涌砚卿抱着发疼的头醒来,一睁开眼睛就瞧见花橙藜关心的脸,害他到口的呻吟硬是给吞了回去。
她真的长排好美,光是这么看着她就有如置身天堂,他爹曾从一个西方传教士手中拿到一幅名叫“天使”的画,画里头的人长得就和她一个模样,只不过人家是高鼻子金发,她虽然不是金发,但五官的精致度一点几也不比画中的女子差,甚至还要更加精致。[热{书#吧%独@家*制&作]
他一定是在作梦,到了西方传教士口中所谓的天堂,见到了他们口中的天使。
蒲砚卿就这么痴望着花橙藜,一直到他无意中瞥见摆在桌上的药酒,才猛然想起她对他做了什么事。
对,他不能被她的关色迷惑,一定要振作起来!
蒲砚卿决定拿出男子汉的气概,好好凶花橙藜一顿,让她见识一下官家子弟的派头。
“你刚刚到底给我喝了什么鬼东西,为什么我只尝一口就倒下?”她一定是给他喝了毒蛇浸泡的汤药,意在教训他,真是恶毒的女人。
“我只是给你喝了一小口丹参酒,你不必紧张。”花橙藜笑着安抚他,眼看着他又要被她甜美的笑容迷惑,所幸紧要关头及时回神。
“那你一定是配错药方,你这个庸医!”好险,差点又被她的笑容骗走,她恨本不是天使,而是西方传教士口中的女巫,专门诱惑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