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你说师兄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了?」
「这话怎么说?」蓦地停下手边的工作,沈待君奇怪的看着师妹,脸上满是讶意。
「你不觉得师兄这些天总是鬼鬼祟祟的偷瞧你吗?」神神秘秘的靠在她耳边小声嘀帖,华妙蝶直觉认定师兄肯定是做了亏心事才会这样。
沈待君一怔,随即镇定强笑。
「有吗?」
这些天,她有意无意的总会避开师弟,免得他为难,自己也难堪,加上又有爹亲要照料,空闲时间不多,是以倒是没怎么留意到师弟的异常。
「当然有!」点头如捣蒜,华妙蝶指证历历。
「瞧,师兄现在又在偷瞧了。」
闻言,沈待君心下一跳,直觉的转头朝师弟望去,却见他神色慌张的飞快撇开眼,这让她原本微微扬起的心绪顷时沉凝,垂眸黯然涩笑……
师弟对她终究只是师姐弟之情,她还在期盼着什么呢?
太傻了啊……
「别胡说,肯定是你眼花了!」收回目光,她佯装无事的说道。
「哪有!」嘟着嘴,华妙蝶可不这么认为。
「明明师兄这些天一直很怪……不不不,应该说打从师姐抛下我们,自个儿云游天下后,师兄就一直怪里怪气的,有时还像是丢了魂儿般的恍恍惚惚,问他在想什么也不说,诡异极了」,肯定是在苦恼着该如何面对她那超越师姐弟之情的情思哪……
心中苦涩的暗忖,沈待君的脸上依然强撑着一贯的浅笑,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
「别净是胡思乱想,那些龙藤草处理好没?」
虽然师父与师姐皆精于医术,可华妙蝶却始终兴趣缺缺,假借着整理药材只不过是想赖在师姐身边的借口罢了,实际上根本就是口动手不动;如今一被问起,她马上嘿嘿干笑——
「师姐,师爹的脚什么时候要开始治疗?」搔搔头,心虚的顾左右而言他。
沈待君心知肚明她的毛病,如今提起也只不过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于是似笑非笑的睨了她一眼后,这才轻声目答道:「等我处理好手边的药材,等会儿就可以帮爹医治了。」
「哦」了一声,想到骨头要被硬生生打断再接起,华妙蝶整张脸不由自主的皱成一团,感同身受的觉得自己的却也痛了起来,不禁对师爹寄予无限的同情。
「师姐,师爹重新接骨肯定会很疼,我下山进村里买些好东西回来帮师爹好好补一补吧!」她心想,在医术上虽然帮不上忙,但是其他方面还是可以尽上心力的。
沈待君甚感欣慰,可嘴上却笑道:「这些天,爹对你和师弟的态度可不好,你不怪他吗?」
闻言,华妙蝶偷偷的朝师父墓旁,躺在竹榻上晒着暖阳的师爹瞅了一眼,随即做了个鬼脸窃笑。
「师姐,师爹也就只是吼一吼,根本就是纸老虎一只,没什么的。」
事实上,刚开始她确实有点被师爹恶劣的态度给吓到,尤其每回叫他「师爹」时,他总是勃然大怒,气得像是要把她和师兄给撕碎似的。
但因为师兄坚持要这么叫,还打死不退,她只好舍命陪师兄;加上叫了那么几回合下来,她便发现师爹气归气。吼归吼,可倒也从没出过手,于是她便认定了师爹只是纸老虎。
甚至她每次见到人就冲着他「师爹、师爹」的叫上那么几声,美其名尊长敬老,实则是在故意气人,然后自己在暗中偷乐。
纸老虎?
朝爹亲瞅去一眼,回想起这几日来他与师弟妹对于称谓上的『僵持不下』与有趣互动,沈待君禁不住笑了,不导不承认师妹的形容还真有那么一点贴切。
「别让爹听到你这么说他,否则有你好受的。」纤指轻戳了一下师妹的额头,她悄声嘱咐。
「那是自然!」俏皮的吐了一下舌头,华妙蝶霍地起身,笑嘻嘻的朝「纸老虎」扬声喊道:「师爹,我要进村里买些好东西给你补一补,你有没有特别想吃些什么?」
此话一出,就见原本闺目休憩的沈云生猛地睁开眼瞪了过来,怒气勃发的开骂,「不许叫我师爹,滚!」
得到预料中的反应,华妙蝶得意的格格娇笑,朝他扮了个鬼脸后,便满心畅陕的奔下山去,转眼间不见踪影。
「蠢货!我绝不承认芸娘收了这两个蠢货当徒弟!」还在兀自发着怒火,沈云生脸色铁青至极。
其实有师弟妹这样「刺激」爹亲,爹亲感觉有活力多了。
有趣的暗忖着,沈待君强忍着笑来到他身边,柔声哄道:「爹,师妹是顽皮了一点,你别与她计较。来,我们进屋去吧!」话落,准备蹲下身背他。
然而一只健臂蓦地打横斜出,阻上上了她的动作,随即清朗的嗓音扬起——
「师姐,我来背师爹吧!」已经暗中注意了许久的华丹枫,见机马上飞快凑了过来,自告奋勇的献殷勤。
事实上,他从刚刚就一直很懊恼!
明明好不容易师姐终于正眼看他,两人视线正面对上,谁知他却突然紧张得心儿怦怦乱跳,在慌乱之下匆匆别开了眼,待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之后,悔得险些以头磕地,差点就要捶胸顿足,仰天长啸以示哀怨。
如今,「眼中钉」师妹好不容易终于闪人,他当然要把握时机了。
「谁要让你这蠢货背了?」怒目瞪人,沈云生眼底几乎要喷出火来了。
「还有我说了,不许叫我师爹!」
「我是师父的徒儿,自然要叫你师爹,除非你根本不是师姐的爹!」华丹枫一脸坚持的表明理由,并且还不忘展现体贴心意。
「再说,师爹现在瘦归瘦,可在精心调养下也渐渐的康健好转;而师姐这么单薄,还要背着你进进出出,久了也会受不住的。」
哼!这些天总是看着单薄的师姐背着师爹,他的心中只觉得万分不舍,几回想过去帮忙皆被师爹给轰走,可今天也再也忍不下去了,一定要把这事儿给挑明了讲。
沈云生闻言大怒,厉声喝骂,「蠢货!我自然是芸娘的夫婿、君儿的爹,但那不表示你就可以叫我师爹!」
「可是……」华丹枫还有话要讲。
「住口!」大声喝斥,沈云生见他没有动作,不由得又横眉竖眼的瞪人。
「不是要背我吗?还不快点!」
哼!他虽然不喜眼前这个蠢货,但是仔细想想,这蠢货说得也没错,总是让君儿背着他进进出出,确实太辛苦她了,所以这体力活儿就让这蠢货来干吧!
华丹枫被喝得一愣,待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后,顿时嘴角都笑咧到耳后了,二话不说马上蹲下身。
「有什么好笑的?你这蠢货!」见那刺目粲笑,沈云生满心不悦,边骂边移动身子往他的背上趴上去的同时,还不忘重重的朝他的后脑勺狠敲一记。
被敲了一记爆栗响,华丹枫疼得龇牙咧嘴,可并不影响他的好心情,俐落的一把将坏脾气的师爹背了起来,在斥骂声中脚步平稳的往屋里走去。
后头,沈待君目睹两人令人啼笑皆非的互动,当下不由得摇头轻笑,赶忙跟进屋内。
不一会儿,当华丹枫终于把沈云生背到床上安置好后,回头一看,却见师姐取出了药钵,专注而细心的捂着长着细绒的药车,最后还倒入一种沁得清香的透明液体,使之成为膏状物。
「师姐,你在做什么?」禁不住好奇,他凑过来探看。
感受到他突如其来的靠近所带来的体热与气息,沈待君手中微微一顿,心跳一时间不受控制的有些混乱,面色也微微泛着晕红,可还是强自镇定回答道:「我准备帮爹重新接骨,这是「石铃草」,对接筋续骨很有疗效。」
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华丹枫捧起捣好的药膏,很热切的自告奋勇。
「我也来帮忙。」
「你这蠢货能帮得上什么忙?」床榻上,沈云生鄙夷冷嗤,心知肚明自家娘子的一身医术就只有女儿倾心习之,至于华丹枫、华妙蝶这两个蠢货连皮毛也没学得。
「至少能帮忙打断师爹的脚骨。」笑眯眯的反驳,华丹枫很清楚要重新接骨前,得先把他那扭曲纠结的骨节给盯断。
被堵得一窒,沈云生勃然大怒,正待再次开骂,一旁的沈待君只好连忙开口劝阻——
「行了!你们别忙着斗嘴,还治不治伤呢?」
果然她一出声,两个男人顿时住了嘴,只是一个神色忿忿,一个则是笑咧了嘴。
不理会两个男人天南地北的各异情绪,沈待君迳自来到床边,纤手在爹亲右脚扭曲纠结的骨节上仔仔细细的摸了又摸,最后抬眸低声问道:「爹,可以吗?」
「尽管来吧!」沉着声,沈云生期盼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轻轻的点了点头,她柔声又道:「师弟的内力比我好,由他动手好吗?」不是她不愿意亲手为之,而是由内力较深的那个来震断骨节,较能掌握好分寸与力道,不至于一个施力过猛而震成碎骨,那就更难医治了。
闻言,不信任外人的沈云生下意识的就想反对,但当对上她祈求的目光后,只能忿忿的怒瞪着已经开始摩拳擦掌的华丹枫一眼,然后勉为其难的点头答应了。
见状,沈待君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而华丹枫则是跃跃欲试的撩起袖子,在她的解说与指示下,大掌握上扭曲骨节,开始运劲准备动手。
「师爹,我要动手了喔!」带着些微紧张,他出声警告。
「少罗唆,要就快点!」怒目斥责,沈云生嫌他太婆妈。
好吧!既然要被打断脚骨的人都这么说了,华丹枫也不再迟疑,当下巧劲一震,顿时就听「啪嚓」两声闷响,随即一声倒抽凉气也随之响起。
迅速看了爹亲一眼,只见他的额际沁出豆大冷汗,削瘦的脸庞因刺骨的疼痛而扭曲变形,沈待君知道事不宜迟连忙挤上前去将原本扭曲,可如今却被震断成两截的骨节扳正,然后在忍痛的抽气声中迅速在断骨处敷上厚厚一层由「石铃草」所捣碎的药膏,最后缠上纱布,再以两块木板固定住。
当一切大功告成,她才松心的轻吐了一口气,想用衣袖拭去额际汗水,一条手巾却自动的覆上面颊,轻柔异常疗帮她擦着汗珠。
「师弟……」沈待君愣愣的看着手巾的主人,一时间竟忘了要躲开,恍若无人般,华丹枫亲呢的为她擦去汗水舌,这才赧红着脸收起手巾,可眼中却漾着柔软又坚定的光彩。
「蠢货,你在干什么?竟敢当着我的面占君儿的便宜!」床榻上,沈云生惨白着脸痛得冷汗直流,可在见到那过于二亲呢的举动时,顿时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随手抓起一个硬物就往华丹枫的头上砸去。
由于这记偷袭来得太过突然,加上华丹枫又荡漾在自己的款款柔情中,丝毫没有警戒心,是以就听见「砰」的一声,他被砸了个头昏眼花,而地上的「凶器」——只茶杯则是滚啊滚的滚到房门边。
瞠目结舌的瞪着地上的茶杯,沈待君看了看抱头哀号的师弟,又瞧瞧怒火喷勃的爹亲,霎时一股莫名的笑气直主胸口溢,所幸最后一刻,她勉强压住到了嘴边的笑意,连拖带拉的赶忙把师弟推出房间外,因为她瞄见爹亲已经芏动手寻找第二件「凶器」了。
「那个蠢货竟敢占你便宜!我要杀了他,绝对要杀了他……」沈云生气急败坏的怒吼着,恨不得马上下床将人给大卸八块。
「爹,好了!好了!别动气,师弟只是帮我擦擦汗,没其他意思……」柔声细语的哄着,沈待君心中其实很复杂。
一来欣喜于师弟在面对她时,似乎已回到过往师姐弟相处时的景象,不再面有为难与尴尬;二来却又对于他的亲密举止依旧会影响自己,让自己心神恍惚,失去一贯的镇定而感到苦涩与黯然。
「擦汗?」沈云生大怒。
「男女授受不亲,那蠢货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帮你擦汗?」
想到自己不在的这二十来年,自家女儿极有可能已经被占去无数便宜,他更是气冲斗牛、怒火狂燃。
面对暴怒的爹亲,沈待君有些无语,当下无奈的暗叹了一口气。
「爹,师弟只是帮我擦擦汗,哪是占什么便宜,你别胡思乱想。再说,你正在养伤,可别妄动真气,否则影响了伤势复原,那就不好了。」
好言好语的劝哄着,她有点头大的抉着爹亲躺好。
「来,你肯定是累了,先睡一觉,好好休养。」
床榻上,在女儿的安抚声中,沈云生又咒骂了好一会儿,最后实在抵不过伤痛的折磨,终于体力不支,累倒沉入梦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