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无痕在红袖的伺候下用完了早膳,正想闭眼歇息一会儿,一股熟悉得让他厌恶至极的味道从房门口飘来,让他原本不怎么好的心情变得更为恶劣。
原本他今天打算出外走走,可却因为清晨一醒来便咳嗽不止,外加身子虚弱无力,无法下榻,只能作罢。
他到底要拖着这个破身子到什么时候?
“三爷,喝药了。”小桂子端着汤药走进房里,来到床边。
君无痕连看都没看一眼,怒道:“拿走!”
小桂子不敢动,求救地看了红袖一眼。
红袖知其意,出身劝道:“三爷,你要喝药,病才会好。”
闻言,君无痕更恼更怒了,喝了二十年的药,他的身子也没半点好转,不喝也罢。
“我说不喝就是不喝,拿走。”他烦躁地吼道。
“三爷!”
“滚!”
“三弟又在发脾气了。”
嘲讽的话声一落,一道高大人影缓缓走进房。
君无痕抬起头,目光落在不该出现的在这里的男人身上,声音倏地转冰冷,“下去。”
闻令,红袖和小柱子迅速地退出房。
君无痕冷冷的看着自进厅房后,目光一直随着红袖打转的君无天,不由得在心中冷哼一声,大哥一见到美人就双眼发直的色性子,一点也没有变,难怪父皇迟迟不肯立他为太子。
“大哥千里迢迢的来到这,不会是想探望我这个病人吧?”他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语气尽是嘲讽,算算时日,他在精心庄养病也快三年了,这三年来,除了娘亲那边的人会来看他,宫里从未有人来过,说来可笑,他这个皇子比平常百姓的儿女还不如。
她走得很快,君无天在心中暗叹看不见美人儿的遗憾后,转过头,横了三弟一眼,笑道:“瞧你,把我说得这么无情,大哥是那种不顾兄弟情谊的人吗?”说话同时,他勾来一张板凳,迳自坐了下来。
君无痕冷眼看着兄长不请自坐的举止,嘴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笑。
他们是亲手足,相处二十几载,他岂会不知道君无天无情无义、做事不择手段的性子,若非有事,君无天绝对不可能出城来探望他这个弟弟,对他而言,窝在美人堆里才快活。
“大哥有事直说,三弟我这个破身子,可没那么多体力听大哥说太多话。”说完,他又是一阵剧咳。
“好,爽快,那我就直说了。”君无天脸色一变,倏转阴冷,“三弟,你应该知道在十一个皇子之中,能和我争帝位的只有二弟,我需要你的支持。”
“大哥,你似乎忘了,在宫里我并不得宠,而且朝中并没有我的势力,你要我的支持,会不会太好笑了?”
“不管怎么样,你总是皇子,尊贵的身份,凡人无法替代。”君无天笑嘻嘻道。
君无痕没再开口,难得端来小桂子刚才搁下的汤药,慢条斯理的喝了数口,短暂的时间里,心里已转了一圈。
他心底十分清楚,大哥会来寻求他的支持,并不是因为他是皇子,而是他背后的那股势力。
他娘亲是虎族之女,而虎族向来骁勇善战,自玄武国开国到今,皆是虎族之人掌管兵符,可偏偏一向体健的虎族,却出了他这个病弱的后代,若不是因为如此,此时掌管兵符的,不会是他的舅舅,而是他。
所以,只要虎族愿意站在大哥这一边,等于是掌握玄武国兵权。一旦拥有兵权,就算二哥想硬来,使了造反这招,也只是自取灭亡。
君无痕放下尚有半碗药汁的碗,抬起如雪般白的俊容,启齿欲言,房外传来小桂子的声音。
“三爷。”
“什么事?”
“二爷来访。”
听到小桂子的禀报,君无痕没有半点反应,只能说二哥来得真是时候。
君无天脸上的笑容倏止,他也来了!不过幸好他比君无旭早来一步,“三弟,你的答案如何?”
面对急于得到答案的兄长,君无痕突然掩嘴剧咳。
既然大哥、二哥相继的来到静心庄,由此可见,他们之间的竞争已呈白热化,那么他的回答必须更加小心,要是情势一判断错误,那么他的决定,将会牵连到虎族的未来。
君无天眉头一皱,三弟的身子还真的差,“三弟,如何?”
都花了一日半的时间来到这,他可不想空手而归,再者,连二弟都来了,他更要一个答案。
君无痕故意装作没听见,咳得更为厉害,就是不想回答君无天的问题。
君无天掀了掀唇,正要再催促,嘲讽的话语伴随着一道高大身影步进房里。
“没想到大哥也在这?”君无旭阴邪的脸上没有半点意外。出城前,他就有接获大哥离城的消息,再者,刚才小桂子说三弟房里头有重要客人,他就在猜,这个人会不会是大哥。
“三弟身体微恙,我这做大哥的,理应来看他。”君无天嘴角勾起一抹虚应的笑。
君无旭嗤之以鼻,一点也不相信,“大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兄弟情?”
君无天不甘被君无旭冷嘲热讽,嘴角扯出一抹没有温度的笑,“那二弟来这里是要做什么?别告诉我是来看三弟,我要是记得没错的话,父皇不是派你查上个月要送去前方的食粮被劫是何人所为?”
君无旭眉头一挑,脸色极为难看,他之所以主动向父皇说要查案,最主要是想立功,然而可恨的是,他查了两个多月,却没有半点头绪,他甚至怀疑,劫粮是君无天所为。
君无痕冷冷的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心里直想发笑。
哼,什么兄弟之情,那全都是骗人的,他们会来看他这个病弱得一脚要踏进棺材的弟弟,全都是权力之故,今天他若没有利用的价值,他们根本连看都得看他一眼。
不想再浪费时间在他们身上,他故意咳得更厉害,仿佛再这样子咳下去,随时会命断阴司。
君无天、君无旭眼见君无痕愈咳愈严重,异口同声问:“三弟,你没事吧?”
又是一阵剧咳后,君无痕虚弱地露出一个微笑,“没事,大哥、二哥,无痕累了,没办法再招呼你们,请你们回去吧!”话一说完,他闭上眼睛,一副很累的模样。
虽然他们两人都想得到三弟的支持,但碍于对手在这,他们也只好暂且作罢。
“既然如此,那我和二弟就不打扰三弟你休息。”君无天率先说道。
君无痕没有任何反应,紧闭的双眼像是已陷入沉睡,直到脚步声逐渐远去,他才睁开眼来,眸底没有任何温度。
哼,这就是所谓的皇族之情,凉薄得让人感到心寒呀!
***
这里真的适合人居住吗?
韩冰儿站在屋外的廊道上,目光望着眼前宽敞的院落,没由来的感触,让她不禁问着自己。
数数日子,她在这里已经待了半个多月,这些日子以来,除了红袖、银心、小柱子以外,她不曾再见过有其他人在这里出入,整座静心庄,寂静、空荡、阴冷,可说是死气沉沉。
她曾和送饭过来的银心闲聊过,才知道君无痕家住在玄武城,会出城来到位处偏僻的静心庄居住,是因为身体病弱,需要静养的关系。
虽然,银心没有告知她君无痕的身份,但从可以住下百人的静心庄,还有君无痕那与生俱来的尊贵霸气来判断,她隐约可以猜到,君无痕身份非贵即富。
说到了君无痕,她这才想起,自从被他带回来的第一日有见过他外,之后,他们再也没见过面,听银心说,他心情不好,不想见人,她并不意外。从那一日他们的对话来判断,他的性子的确是喜怒无常。
不过,不管怎么样,她在这里也住了一段时日,是该亲自去向他道谢才是。
思及此,韩冰儿走下廊道,跨出院落,循着小径走去,才刚穿过月洞,状似苦恼的对话声,随风传进她耳里。
“三爷又不喝药?”红袖皱着眉,问着端着空碗一脸快哭的银心,猜想,这碗药八成是被三爷打翻了。
银心可怜兮兮地点头,“这该怎么办?”
红袖想了片刻,“再送一次。”
银心嘟了嘟嘴,“可是三爷还是会打翻,那还不是一样。”
“那就不要送了吗?”红袖沉声反问。
银心见红袖粉脸一板,所有想说的话全吞进肚子里,而就在这时候,一道清柔的声音自月洞口飘来,令二人目光齐望向声音来源。
“二位姐姐,可以让我试试吗?”韩冰儿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轻声问道。
银心一见是韩冰儿,连忙走到她面前,劝道:“韩姑娘,你虽然是三爷带回来的客人,但是,三爷的脾气不好,你要是惹他不开心,他可是会把你赶出去的。”
韩冰儿毫无惧意,脸上的笑意加深,“生病的人脾气本来就不好,我可以理解三爷的情绪反应。”
“可是三爷今天的心情比以往还要糟。”银心忧心忡忡的提醒。
哼,都怪大皇子和二皇子来访,才会让原本心情就起伏不定的三爷更加烦燥、生气。
“你放心,就算我会被三爷赶出去,也不会怪你的。”
银心一脸为难的望向面无表情的红袖,无声询问她的意见。
红袖见韩冰儿看起来虽然柔弱,但两眼间有着不被撼动的坚持,想了一想,决定让韩冰儿试试看,毕竟三爷再不喝药,身子堪虑。
“韩姑娘,劳烦你了。”
听到红袖的话,韩冰儿微微一笑,“不劳烦的。”
“银心,再去厨房倒碗药端来。”
“是。”
***
半躺在床上,正闭眼歇息的君无痕,被一阵规律的敲门声吵得想睡也睡不着。
他睁开眼,不快地在心里咒骂,一定是银心这丫头去讨救兵,劝他喝药。
“不要吵我。”
房门外的韩冰儿,故意听而不闻,再次的敲门。
叩叩叩响不停的声音,听在君无痕耳里,觉得像是夺人命的摧魂声响,怒道:“你们谁敢再敲一声门,我就剁了那个人的手。”
恐吓的怒言一说完,敲门声响顿止,君无痕才刚又闭上眼睛,吱的一声,房门被推了开来,让他心下一怒,尤其在闻到熟悉的药味后,更加生气了。
“拿出去,谁……”在睁眼同时,话顿时止了口,他没料到端药进来的人会是他半个月前带回来的孤女。
韩冰儿端着药,一脸微笑的走到榻边,“我原本是要来向你道谢的,在廊上遇到正端着药过来的银心姐,便央求她让我将药送过来。”天呀!他的脸色比第一次见面时还要糟,难怪红袖、银心二人会苦着一张脸。
君无痕嗤声冷哼,完全不相信她的说词,银心个性虽稍嫌急躁,但还没有胆子敢将要送给他的药汁让旁人送来,除非是红袖点头,但红袖少年老成,做事一板一眼,不会不知轻重,让一个外人送药过来,除非……
抬眸扫了一脸微笑的韩冰儿,他在心中冷哼,她们该不会认为他把韩冰儿带回来是另有居心,甚至认为他会听这个孤女的劝言?她们未免也太愚蠢了。
“药既然已经送来,你也该走了。”
韩冰儿摇了摇头,“可是你还没喝呀!”
君无痕不快地眯了眯眼,“你该不会是要看我喝完吧?”她的胆子会不会太大了?
韩冰儿故作讶异的惊呼了声,一脸崇拜道:“三爷,你好聪明,猜得出来我在想什么。”
君无痕哼了一声,这种蹩脚的烂伎俩,他要是看不出来的话,那他就真的叫作笨蛋了。
不想在这种没有意义的谈话打转,他冷声下逐客令:“出去!”
韩冰儿假装没听见,迳自道:“这药有点烫,你等一下。”她拿起舀匙,翻凉药汁。
君无痕眯起一眼,瞪着她的举动,怒火顿时从胸口窜起。这个孤女倒是好大的胆子,竟敢无视他的命令,做她想做的事!真是不知死活!
就算没有抬头,韩冻儿也能感受到君无痕眼眸中正燃着两簇熊熊怒火,狠狠地瞪着她瞧,由此可知,他真的很生气。
可是,不管他再怎么讨厌苦药,不喝的话,病就不会好,所以,她一定要让他喝下这碗药。
知恩该图报,虽然她没什么能力,但是,让他身体好转,也不失为一个报恩的方法,若没有他的收留,此刻她不知飘落在何方。
她抬头,无视他的怒焰,唇畔挂着淡淡的微笑,“药凉了,可以喝了。”她舀起一汤匙药,送至他面前。
君无痕脸色一滞,瞪着眼前乌黑的药汁,更加生气了。这个孤女把他当作什么?三岁的孩童吗?
“拿走,我不需要你喂。”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语的吐出口。
无视于他那阴沉骇人的脸色,韩冰儿偏着头,瞧了他一会后,笑问:“你是不是觉得药很苦,所以不想喝药?”
君无痕嗤之以鼻,“药不苦。”
韩冰儿压根不相信他的话,虽然她没有尝过这碗药的滋味,但也知道天底下没有好喝的药。
“不是有句话说良药苦口,既然是药,怎么可能会不苦?”
“这药我从小喝到大,就算苦,也没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