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梁若唯加完班,搓着发冷的手走出公司。
“你怎么又来了!”这几天无论她多晚下班,卓曜邦都会守在公司楼下等人,一大早还会捧着热饮在她住处外站岗,怎么赶都赶不走,害她一个头两个大。
“天气很冷,我送你回去。”他露出几天来骂不改色的笑容,立志要当个体贴她的丈夫。
“我说过不用你送,你再来一百天也一样。”她坚持不接受他任何一点关心。自从前几天和他发生那件不该发生的事情后,她懊悔了好久,从此更加刻意躲避他的接近,不接他的电话,也不见他的人,避免自己再度陷入那种意乱情迷的窘境。
可是卓曜邦同样也有坚定的信念——
“我会,只要你在这里,不管一百天、一千天、一万天我都会来。”他严正地表达自己打死不退的决心,再久他都会等下去,一定会坚守到她回心转意的那天。
“为什么这样?以前你不会把这些时间花在我身上,为什么要突然跑来做这些事?”她握紧冷到微微发抖的拳头,觉得他这根本是故意来扰乱她急欲平静的心,害她甩不掉对他的眷恋。原本要麻痹自己的感情已经够难的了,现在他居然还使诈地对她好,让她不时有种被呵护疼爱的感——错觉!
“就是因为以前不会才后悔。”他拉起她手,扳开她冰凉的指头,包覆在温厚的掌心中,轻轻搓暖,呵着热气。“为什么我没有早点这么做呢?明明对我来说你是最重要的,可是我却老把时间花在别的地方,害得我现在说爱你,你也不信,这点我真的感到非常后悔。”
他内疚自己迟来的悔悟。如果他平时对她多用点心,不要常为了省麻烦而敷衍了事,还对她撒谎,现在或许就不回完全失去她的信任,被她怀疑自己别有用心了吧……
她望着被他握住的手,不晓得为何胸口也有些发热,像被注入一股暖暖的气流,差点就要呛上她的眼眶——
“你才不爱我,这么说只是想骗我回去而已!”她使劲抽回手,绷着脸,推翻他所有会感动人的言论,宁愿受冻也不想被他温暖,因为他的温柔总是太容易侵触她的心,使她变得意志薄弱,甚至没用地怀念起他厚实的胸膛,靠起来一定很暖和……
“若唯,我很抱歉自己一开始的确欺骗了你,为了让你答应嫁给我,说了一些卑鄙无耻的谎……但后来,我敢对天发誓我是真的爱上了你,这四年来对你的感情若有半分虚假,就让我遭天打雷劈,不得好——”
“住口!”她急忙打断他的毒誓,不忍心听他诅咒自己,但表面上却假装冷漠地说:“我不想听那些不切实际的话,你想说就回去说给自己听吧!”
卓曜邦难受地看着她无动于衷的表情,心里难免又被划伤一道,但仍不放弃挽回她的决定。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我要做什么才能让你相信我的真心,原谅我的过错?”他相信只要自己诚心忏悔,定有令她“破冰”的一天。
“不要再来找我,看到你就觉得心烦。”她看都不看他,觉得自己就快受不了他这样毫不退避地逼近,使得她故作坚强冷硬的假面具岌岌可危,想不通这颗被他伤害的心怎么还会为他跳动,因为他的这些话产生不该有的动摇……
她掉头就走,逃命似地远离这个可怕的男人。
“等一下。”他抓住她,还有很多话想跟她说。
“放手。”她回头狠瞪,气自己力量没他大。
“我绝对不会放弃你的。”他重申追回她的决心。
“我叫你放手!”她气愤地拍打他的手背,才不想听这种蛊惑人心的话。
“若唯……”
“你在干什么!快放开她。”一个声音突然插进来。
卓曜邦分心看着那名跑向他们的男子,梁若唯则乘机挣脱。
“这家伙在骚扰你吗?”上次送她回家的那名男同事站到她身边,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梁若唯一时不晓得该如何作答,因为丈夫的确是在“骚扰”她没错,但又不是男同事想的那种骚扰……
卓曜邦拧眉盯着那个叫他“这家伙”的家伙,本来已经够闷的心情简直憋出一把怒火……
“要不要我帮你报警?”男同事看她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心想她肯定是被吓坏了。
“不!不用了。”她连忙婉拒同事的好意,可不想因为这点小事浪费社会资源,更担心“华洋建设”的董事长要是为了这种事进警局,恐怕会引来媒体的关注,对他和公司都会产生负面影响。
“你不用怕他,我可以帮你作证,这家伙每天都到公司来缠着你。”经过几天的观察,男同事已经把卓曜邦当成变态跟踪狂了。
而因为这句话,卓曜邦仇视的目光也烧得更炽,心想今天非要把自己的身份介绍清楚不可,好让对方知道谁才是她正派的护花使者,其他人都甭想靠近他老婆一步!否则不用报警,那家伙应该直接拔119比较快!
“真的不用,刚刚他已经答应我以后都不会再来了。”她一点都不想把家务事闹大呀!
“谁说我——”
“请你马上离开,别再出现在这里造成我的困扰了。”她转头瞪着那个好像还想惹事的男人,严重的火焰可不是在开玩笑的。
卓曜邦没再说话,紧握着聚满怒意的拳头,面色如铁,只因她说他会造成她的困扰……
所以,她是真的觉得他在“骚扰”她喽?
“不好意思,可以请你陪我走到前面的公车站吗?”她急着转移同事的注意力,化解这个令人紧张的僵局。
“我送你回去好了,这样比较安全。”
梁若唯本来想婉拒,但转念想到这也行会让卓曜邦生气得不想再看到她,立刻改变主意。
“那就麻烦你了,谢谢。”她不仅答应,还笑得一脸开心,走得又快又急,巴不得早早远离他的样子。
背后一直跟着一道灼热的视线,她走了好一段路都能感觉得到……
他应该气炸了吧?!她猜想着卓曜邦此时的情绪,却不敢回头确认一眼,明明存心要惹他发怒,却又莫名地害怕见到他死心的表情,胸口充斥一股难解的闷窒。
卓曜邦望着妻子和男同事越走越远的身影,严重凝滞的并非滔天怒火,而是怅然的忧伤……
她明知道他不喜欢她搭其他男人的车,为什么还要答应让那个男人送回家,而且笑得满面春风?
现在是冬天啊!她不可能是真的移情别恋了吧?!
他的心倏然抽痛,随即又否定掉这个可能,觉得妻子绝不是那种见异思迁,容易变心的女人,他比谁都还了解她……
不对,仔细想想她其实并没有真正用心了解过她,只是知道她单纯善良,乐天知足,就一直剥削她也需要被尊重、关怀的权利,以为供她吃住花用就是在照顾她、对她好,但在感情方面,他却吝啬得像个守“情”奴,不但疏于关心,连她喜欢吃什么、用什么都不知道……
他颓然而叹,突然觉得自己失败得连他都很难原谅自己,越反省越感到无地自容。冷风飕飕,他踩着沮丧的步伐离去,心就像被灌了铅一样沉重……
隔天晚上,梁若唯一下公车就搓着发冷的手,快步走向住处,借由运动增加热能,让身体升温。
走到大楼前时,隔着一小段距离,她似乎看到一个很像卓曜邦的身影正从大楼里走出来,一见到她就低头往另一头闪——
“站住!”她跑向前喝斥。那人果然就是卓曜邦没错。
今早他没来站卫兵,下班也没出现在公司楼下,她还以为他已经彻底灰心,不会再来找她了,没想到他现在又跑来这里,而且见到她就急于闪避,莫非——
“你又偷溜进我家了吗?”她气呼呼地问,恨自己还是没换掉大门密码,又再次错信了他的诚实。究竟他有几把备用钥匙啊?!
“不是!我没有上去,只是拿了一些东西放在管理室,要他们转交给你。”他赶紧否认,澄清自己没有侵入她的私人空间,只走到一楼大厅而已。
“那你干嘛鬼鬼祟祟的,一看到我就跑了?”这形迹太可疑了,对照他前阵子大摇大摆的态度,实在很难取信于人。
他怅然地看了她一眼,语带感伤地说:“你说看到我就心烦,我不想让你更讨厌我。”
她微愣,想起自己昨天说过的那些伤人谎话,内心忽觉酸涩,也对自己刚刚那些小心眼的揣测感到有点惭愧……
“你这样偷偷摸摸的样子也很讨厌,我不是叫你不要再来找我了。”她恼羞成怒地凶他,真的很讨厌这个害她变得如此残忍的男人。
他那脸黯然神伤的表情、怕她生气的体谅,反而让她心里更不好受,有种欺负人的罪恶感。要是他表现得像个自以为是的大男人,她还比较可以心安理得地怪罪他,更容易割舍掉这段情。
“因为天气很冷……”
“不要再跟我讲什么天气不天气的,以后一年四季我都不想见到你!你快滚!滚……”她一鼓作气地发飙,用尽全力演出一副无情、没良心、没礼貌的样子,期盼一次吓跑他,以绝后患。
卓曜邦怔然盯着她那大发脾气的激动模样,凝定的脸上没有怒气,反而释出一抹苦涩的笑。
“知道了,你快进去吧,我走了。”他强作笑容跟她道别,温柔的眼底带着淡淡的哀愁,落寞的身影缓缓转进黑暗中。
她快疯了!为什么他不生气?为什么他偏要在这种时候展现他的好修养?明明他看起来那么难过,干嘛还笑着跟她道别……
他那样可怜兮兮的背影,要她如何狠下心遗忘?本来是因为明白自己很难抗拒为他心动,她才努力想拉开两人的距离,不想再和他有所牵连,结果现在把他赶走了,她的心反而惦念得更严重,好像有一半的灵魂都随着他走入黑暗中——
她有些失望地走进大楼,满心惆怅化不开……
“梁小姐,有你的东西。”管理室的警卫拦住她,交给她两个沉甸甸的大旅行袋,她才想起卓曜邦来这儿的用意,心里又飘起一丝愧疚。
回到家,她打开袋子,里头装的是几件厚外套和一些保暖衣物,以及几双毛袜、手套、围巾、帽子。
“因为天气很冷……”
她想到卓曜邦刚刚被打断的话,也猜到他可能是因为昨天发现她冷到手发抖,今天才冒着被她讨厌的风险替她送这些保暖衣服,这两天正愁没有保暖的衣服可穿,他就替她送来,结果她非但没向他道谢,还不分青红皂白地怀疑他,外加一顿凶巴巴的狠骂——
噢,她真的是个坏女人!
不过他那个人也很奇怪,被误会了就要解释清楚嘛,怎么可以人家叫他滚,他就真的乖乖滚……他以前要是有这么听她的话就好了。
而且谁准许他在这么冷的冬天做这种贴心的举动?!他就像过去那样继续忽略她,放她自生自灭不见得了,那个大男人干嘛突然“转性”,频频打扰她的新生活,害她的心老是被追得怦怦跳,一会儿又不自觉地发暖,冻僵的鼻子也酸酸的。
“坏人,大坏蛋!”她丢下围巾,不准自己继续被那些东西感动,走到厨房里倒了杯温开水,当做“忘情水”咕噜咕噜地灌下,真想从此忘掉有关那个男人的一切,不再为他牵肠挂肚。
可是想也知道没用,于是她急忙找别的事情分散注意力,想起家里的滚筒洗衣机从前两天开始就发出怪声音,正好来打个电话给房东太太,看是不是要由她请厂商过来维修,毕竟是别人的财产,要处理前应该先向主人知会一声。
找出之前卓曜邦留给她的电话,她打过去一问,才得到的答案却令她意外——
“那洗衣机是卓先生买的,你直接问他好了……”
“卓先生?”卓曜邦买的?!
“对啊,卓先生把屋子里家具都换新的了,又添购了一些新家电。他说以后搬走会把那些东西都留下来,我才让他换的,他没告诉你吗?”
没有,他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