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公长得很壮硕,就像电影里的大只佬一样,一张脸横眉竖目的,他,真的很像黑道份子,是六个人里最像的。
看到雷公的白色“吊嘎”,因为一声怒吼快要裂开,舒芙蕾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如果达叔的拳头可以让她黏在墙壁三天下不来,那雷公的拳头绝对可以让她三秒升天去找无缘的阿爸,还得四处寻找有没有人会“还我漂亮拳”,不然她升天了也只能当凹脸仙,好恐怖哦,她不要。
看她一脸受惊的小可怜样,一直没说话的严子峻走近她,语气放软的说:“虽然我们都有正当职业了,但毕竟曾是黑道份子,这是一条不归路,我们不找人麻烦,不代表别人会放过我们。”
她看了他一眼后把脸别开,没说话。她不想跟他说话,这家伙早就知道她是谁了,那天却什么也没说,还装巧遇,害她以为他是好心人,对他萌生小小情愫,没想到不过是自作多情,糗毙了。
刚刚还以为他是要带她去约会咧,他还用开玩笑口吻说绑票,结果真的是绑票,害她的爱情小花都“会花”了,罪加一等。
不介意她的冷淡,他自顾自解释,“你这帮主什么都不用做,你存在的意义是代表三龙帮还没解散,只要三龙帮没有解散,至少我们就依然算是三龙帮的人,都还有个归处,其他帮派的人也比较不会找我们麻烦。”
舒芙蕾蹙了眉。她爸爸之前不是希望三龙帮解散吗?怎么他们说话颠颠倒倒的,好像有什么事瞒着她?
她来不及提出疑问,严子峻从口袋拿出一条银项链递给她。
链身比较粗,一看就知道是男士饰品,项链上的坠子是条镂空雕刻的三头龙,上面镶的不晓得是水钻还是真钻,闪闪发亮的,让舒芙蕾看得眼睛又冒出金钱符号。他为什么要把这条看起来价值不菲的项链递给她?
“这坠子是三龙帮的图腾,这项链是传帮之宝,只有历任帮主能佩戴。”他顿了顿,眼神直视她,“我们不会逼你,你自己选择要不要戴上项链,选择要不要我们这些‘家人’。”
舒芙蕾看着手中的项链,另一只手忍不住想摸摸看,耳边传来‘家人’两个字时,她的手顿了一下,喉咙有股酸楚。
以前她有两个家人,妈妈死后,她只剩一个家人,她把自己也当家人,不然她孤单一人实在不知道要为了什么而活,为了什么而坚强,但现在她只要戴上项链,就可以多六个家人,可以感受到和妈妈以前时的温暖,不再寂寞。她心下有了决定。
链身很长,她低头轻易的就套上项链,抬头,她对着严子峻漾开笑容,“我累了,你们有帮家人准备房间吗?”
听到她的话,似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小胖马上热心的说要带路,可听到他保证绝对不会带她去前帮主情妇的房间,让她脸又黑了,其他人她还认识不深,但她绝对能确定小胖是白目鬼。
严子峻很贴心,帮她把租屋处的东西都搬来了,就不知道他怎么晓得她的住处,也不知道他怎么跟房东商量的,她这样临时退租的行为,大都是要罚违约金的,但他居然帮她把押金拿回来了,看着信封袋里的千元钞,她笑开了。
妈妈死后,只留下一小笔积蓄,她们没有亲人,妈妈没说,她也没问为什么,所以没有人能帮她的忙,丧事花掉了大部分的钱,留下的仅够付几个月房租,她便也舍不得花。
刚独自生活还没找到工作的时候,她靠变卖一些电器家具,凑到一点生活费,如果当时她就去找寻一份正职,日子大概还不用过的这么辛苦,但她不想放弃梦想,最后靠着教会清寒奖助学金的赞助得以进入音乐大学就读,不过因为上的是日间部,她只能找假日跟晚班工读,通常这种工作都算时新,她拼命的上班也只能赚到生活费。
为了能买台三角钢琴,她省吃俭用,还常逃学打工,导致延毕,当然啦,教授说延毕最大原因是她的曲风太随性了,但这种小毛病,她也不能控制。
其实住这里真的不错,以前的房间摆进她的钢琴后,就几乎没位置了,现在除了摆得下以前的东西外,还多了一张双人床、一张书桌、一张沙发、一个电视柜,柜子上有台电视,她不知有多久没看电视了。
衣橱是内嵌式的,一整排落地书柜,房间格局还满大的,看得出长脚没说谎,三龙帮以前真的风光过。
在她欣赏房间时,敲门声敲起。“我可以进来吗”?”是严子峻的声音。
舒芙蕾跑去开门,但只开一点缝。“干嘛?我还没原谅你骗我的事。”
他倚在门边防止她把门关上,语气无奈。“我没有骗你,只是没认你,那时是想近看确认一下你是不是真的是帮主的女儿。”
有些事PC查到的数据看不出来,尤其是个性,所以他故意跟踪、观察她,要不是以为她要闹自杀,他才不会露面。
“算了,看在那瓶果汁和御饭团的份上原谅你。”她装出一脸高傲,看他还想继续哈拉的样子,她故意拿乔,“还有事吗?帮主我想睡一下。”
严子峻不在意,接着将手中的相片递出。“这是你忘在大厅的相片。”
她的脸色变了,接过照片,语气转冷。“没事了吧。”
本来她将门把一推想把门关上,不料反被他从外一推,他人走了进来,反手把门关上。
“你没有事想问吗?”他有注意到她在大厅看到照片时表情就怪怪的了,他大概猜得到是怎么回事,他其实可以不管她,却偏偏狠不下心。
“我问什么你都知道?你都愿意回答?”
“如果我知道的话。”
沉默了片刻,舒芙蕾又将皮夹里的照片抽出,但这次有两张,她递给他看。“妈妈留给我的这张照片,我一直觉得很可惜,因为里面没有我,就好像我是局外人,好几年前,我特地找了朋友合成了一张三个人的照片,第一次拿照片给妈妈看时,她却哭了,她说对不起她爱错人了,我不敢多问,之后这张照片就一直被我藏在皮夹夹层里。”
想起逝世的母亲,她的眼眶红了,忍着泪将严子峻拿来的、有她婴儿时期全家合照的照片拿在手中。“我不懂爸爸明明就没死,为什么妈妈要骗我?为什么要说她爱错人;我不懂爸爸明明就没死,这么多年来怎么不来找我们?为什么我出生没多久就做了亲子鉴定?这些代表什么?”
看她忍着泪的样子,他的心也闷闷的。
想起她曾说过——不要难过,泪水只会让你更软弱,学会笑,笑很好,至少看起来很坚强……原来不是真的坚强,是习惯坚强。
心理有某部分变得软柔,令人想多呵护她一些。
“你觉得呢?你觉得这些代表什么。”
“是不是爸爸误会了妈妈什么?”她眨着泪汪汪的眼睛望着他,倔强的不肯落泪,她希望听到否定的答案,不希望这些年她跟妈妈的辛苦只为了一个误会。
然而她拼凑这些线索始终只是想到一个可能——爸爸觉得妈妈外遇,所以她一出生爸爸就做了亲子鉴定,后来虽然证明她是爸爸的孩子,但爸爸仍是怀疑妈妈的真心,所以将她们母女赶出门,妈妈太伤心了才会说自己爱错人,等爸爸死了,他的手下才又想到要来找她,一定是这样,连续剧都是这样演的。
似乎能猜得到她脑袋里在想什么,他带点疼惜地摸摸她的头发,安抚她,“不,不是前帮主误会了什么,是你误会了,把照片反过来看你就知道了。”
照片后面会有什么?她依言将照片反面,每张照片后面都写了几行字——
住家前的花园,我和芸芝、蕾蕾的全家福。
公园的秋千,蕾蕾和芸芝。
客厅里,我和芸芝一同庆祝蕾蕾的一岁生日。
……
芸芝是妈妈的名字,蕾蕾则是母亲习惯喊她的方式,那个‘我’应该是指爸爸,一岁生日?哪是亲子鉴定之后的事了,表示那个时候他们一家还在一起喽?仔细一瞧,照片保存得很好,看得出主人很珍视,所以……
抹去泪水,她声音带着哽咽地问:“我不懂,那是为了什么?”
“亲子鉴定是三龙帮的传统,因为继承的问题,听说以前闹过不少事,你父亲要继任帮主之位前也和老帮主做了亲子鉴定,至于你们一家之所以会分开……只能说是身在江湖的无奈,你没发现吗?你的照片只到一岁,因为你生日后没多久就让三龙帮的仇家绑票了,虽然那次你平安归来,事情也解决了,却在前帮主夫人的心里留下阴影,毕竟那时候的三龙帮声势很大,仇家不少,没有谁能保证没有下一次。”
她能想象妈妈收到多少惊吓,从小到大虽然过得不富裕,但妈妈是把她当宝贝在呵护,所以怕妈妈担心,她也绝口不问爸爸的事,只留下妈妈唯一愿意给她的讯息——一张有爸爸的照片。
看她陷入深思,他接着说:“前帮主夫人要前帮主选择家人还是兄弟,结果,前帮主夫人带着你离开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选我们?”这样的选择好让人难过,到头来她和妈妈还是被遗弃的一方。
“骑虎难下,前帮主花了几十年才渐渐淡出,并帮兄弟们安排出路,不敢跟你们母女联络,是怕有人找你们麻烦,到最近才终于打听到你们的消息,前帮主却猝死,来不及见你一面。”他为舒步德难过,心心念念的团圆时刻,永远等不到了。
舒芙蕾咬着下唇,颤抖着声音问:“他知道妈妈的事吗?”
“找到你的下落时知道的,关在房里一天不让人进去,后来消极了一阵子,生了一场病,一直想等病好了,再去找你,却……”可惜那时他人不在台湾,不然就不让舒步德等了,直接带舒芙蕾来认亲。
“严子峻,借我肩膀。”没等他回应,靠着他的肩膀,她轻轻地啜泣,很小声很小声,与其说怕别人听见,不如说怕自己听见会更难过。
修长的手指轻轻顺着她的头发,缓缓的,希望也能顺顺她的情绪。
“严子峻,跟我说——不要难过,泪水只会让你更软弱,学会笑,笑很好,至少看起来很坚强。”她的声音哽咽,浓浓的鼻音、含糊不清的字句,让人心疼。
“好,不要难过,泪水只会让你更软弱,学会笑,笑很好……”
她哭了,哭得很大声,哭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