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昨日惊吓过度,挣扎过度,晚上又吃喝乱逛过度,所以她明明是装病休假在家,还真的给它睡了一整天,直到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地搁在她额头和脸颊上,这才缓缓睁开了眼。
“你……”是浅羽?还是英树?一时之间她竟有点分不清。不,应该说,她从来就很难分清楚过,只能从他们说话的神情语调来分辨,如果他们沉静着不说话时,她根本分不出来谁是谁啊。
“好些了吗?听丫头说你没去看医生,又不让医生来看你,这怎么行呢?生病了就要看医生啊。”
原来,是浅羽啊。英树知道她在装病,当然不会这么说话。还有,会这样来到她房里的应该也就只有浅羽,毕竟英树是她大哥,不可能就这样大剌剌地走进来坐在她房里,连通报都没给通报一声。
是她糊涂了。
舞冬末皱起眉,轻轻叹了一声。
“还不舒服吗?”齐藤浅羽见状连忙起身。“我看我还是叫医生来看看你好了——”
“不要!”她伸手拉住他的手。“我没事啦,只是睡了一天有点累。你放学了?第一个来看我吗?”
齐藤浅羽笑了笑。“不然呢?你可是我老婆。”
是啊,她是他老婆,舞冬末是齐藤浅羽的老婆,明摆着的事实,她却一天到晚在胡思乱想……
舞冬末觉得很对不起他,虽然她其实什么也没做,可是她的心就是觉得对他不起。想着,她突然起身抱住了他,紧紧地抱住,偎在他怀里,她闭上眼感受在他怀中的感觉,感受他的心跳、他的体温、他的怀抱,还有他带给她的感觉。
她想,她之所以老把大哥的怀抱和以前浅羽的怀抱给联想在一块,完全是因为现在的浅羽失亿了,几乎完全不拥抱她之故,所以,她才会老认为现在的浅羽跟以前的浅羽不同。
应该是这样的。
所以她想要拥抱他,拥抱得久久的,看感觉会不会回来。
“怎么啦?冬末?”齐藤浅羽轻轻拍拍她。“你病了就爱撒娇?把我抱得那么紧,我都快不能呼吸了。”
“不要动好吗?让我这样抱着你一下下。”她像无尾熊一样巴着他。
只要她不叫他吻她,应该没关系吧?齐藤浅羽想着,就任她抱,反正她软软的香香的,抱起来也很舒服。
自从那日跪了一夜祠堂后,除了搭同一部车上学,他没再私下跟香子见面,房门口整夜让丫头守着门,不是怕香子扑过来,而是怕自己忍不住扑过去。
大哥说一是一,他要再随便乱来,香子恐怕真要被赶出去,他不能害了她。
可香子那高傲性子,能撑多久不让他理?铁定哪一天得空就会杀到他面询——
咦?他突然瞪大眼,跟刚进门的某人对视。
当真是说人人到,说鬼鬼到啊……
“齐藤浅羽!你在干什么?”安本香子一推开门就看见两人紧紧拥抱的身影,嫉妒心再伴随着一股对舞冬未的恨意,让她狠狠地瞪着舞冬末。
舞冬末不明所以,却在下一秒钟被齐藤浅羽给拉开,她怔怔地看着他,内心有一股受伤的感觉,再迎上安本香子充满恨意的双眼,很多事根本不必多余的解释,好像也能理解了。
香子叫的是浅羽,不是英树,所以香子不是认错人,而是压根儿认为浅羽不能这样抱住她……为什么?因为香子爱的人从头到尾都是浅羽,而不是齐藤英树;那一夜在香子房里的男人的的确确是浅羽,而不是英树。
心一下子被抽空了……
舞冬未觉得四肢冰冷而僵硬,像是真的生了病。
“香子,你怎么来了?”齐藤浅羽第一个反应过来,还拼命对安本香子眨眼睛。
安本香子很想假装没看见,可是现在不是闹事的时候,刚刚她的反应真是太过度了,正常人都会怀疑。
“怎么?就你能来看老婆,我不能来看嫂嫂?”说着,她假装没事似地拉张椅子也在床边坐了下来。“嫂嫂不是生病了?你还想着要抱人家?你到底有没有人性啊?要是我没来,你接下来想干什么?嗯?”
转得好……硬啊。
不过有转至少比没转好。
齐藤浅羽一脸苦笑。“我还能做什么?你这脑袋瓜子可不可以不要没事转些有的没的?”
安本香子冷睨他一眼,笑了笑,看着舞冬末。“男人不都那样的吗?只用下半身思考,兴致一来,哪想得到人家身体还病着呢,我这当妹妹的怎么都得提醒警告哥哥几句,嫂嫂应该谢我才是。”
舞冬末一脸的苍白,勉强扯出一抹笑来,应该比哭还难看。“我累了,你们都出去吧。”
“好吧,不吵嫂嫂了。”安本香子一下子从椅子上起身,伸手便去拉齐藤浅羽。“走吧,浅羽——”
话未落,一个丫头匆匆忙忙奔进屋,看见屋里那么多人吓了好一大跳,忙不迭先行礼。“二少爷,小姐。”
“干什么呢,慌慌张张的。”安本香子不悦地挑挑她漂亮的眉。
“报告小姐,是大少爷,老爷子说要拿家法打大少爷呢!”丫头急得跳脚。
“石管家叫我们来通知主子们过去劝劝,免得老爷子把大少爷打伤了!”
闻言,齐藤浅羽二话不说冲了出去,安本香子愣了一会儿,思忖着究竟发生什么事,便问起丫头。“为什么老爷子要打大少爷?”
“听说是大少爷在学校里打伤了几名学弟,学校的董事亲自打电话跟老爷子告的状……”
“原来是打架闹事了?”安本香子皱起眉。“可这不像是大哥的作风啊,真是怪了,是什么事可以惹大哥生这么大的气,还动起手来打伤了人家?”
舞冬末一听,大概猜出是什么事了,忙不迭从床上爬起来,连外套都来不及披上就冲出房门。
“唉呀,少奶奶,外面风大又冷,你得穿件外套才行。”丫头边说边抓件外套跟出去,忙给舞冬末披上。
安本香子倒不急,倒了杯茶喝下一口后才优雅地走出去。
她是记仇的,很记仇,大哥之前为了不让她接近浅羽还威胁要把她嫁出去,不管他做了还是没做,她都会气他一辈子。
被打,活该。
她比较好奇的是,究竟是什么事可以让一向行事稳重内敛,喜怒几不形于色的大哥失了控,还打伤了人?
真的真的,十分好奇啊。
院子里,齐藤英树正跪在地上,天空下着雨,淋得他一身湿透,不过他还是直挺挺地跪在那里,不卑不亢。
老爷子让齐藤浅羽给拉着进了大厅,大门敞开着,坐在大厅里也可以看见院内,连说话声都可以听得见。
“真要气死我了!明明是一个成熟懂事的孩子,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跟人家打架不说,还把人家打成重伤,不只丢他的脸,还丢齐藤家的脸!问他什么也不说,真要气死我了!”齐藤泷一边说边喘,还是止不住气,手里抓着齐藤家的家法,一根红色的棍子,手不住地抖。
齐藤浅羽边说边替父亲顺着气。“爸,大哥会动手一定是因为对方欠揍……我的意思是一定是对方的错,而且是大错,否则以大哥成熟稳重的个性,怎么可能冒着丢大家的脸的风险去打这些人?您说是吧,爸爸?”
“那他就说啊。有什么天大的事能为难到齐藤家?百年来,也只有你那件事能难倒我……”齐藤泷一的话陡地打住,心虚地往舞冬末的脸上看去,就怕这媳妇听出什么,却见她的目光始终落在院外的齐藤英树身上,脸上尽是担忧和愧疚,压根儿没注意到他在说什么。
这是什么状况?为什么媳妇儿用那种眼神看着英树?难不成……她发现了什么?不会吧……还是,英树之所以动手是因为她的缘故?
“冬末啊。”齐藤泷一唤了她。
闻声,舞冬末愣了一下,回神过来走到他面前。“是,爸爸有事?”
“你跟我到书房来,我有事问你。”
舞冬末正要答话,就听见院子里传来齐藤英树的声音——
“你有事就问我吧,这件事跟她无关。”
真的跟她无关吗?
舞冬末在厨房里煮姜茶,茶里加了桂圆,浓浓的香气四溢,添了一碗自己喝,觉得不够甜,又加了些红糖。在寒冷的地方喝这种姜茶最好,保暖又养身,英树晚上淋了雨,马上喝下才不会受寒。
夜很深了,大家都睡了,也不知英树和爸爸在书房里聊什么聊到这么晚,她有点坐立难安。
有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往这边走来,咿呀一声,厨房的门被推开了。
“少奶奶,大少爷回房了,那边的丫头说他正要沐浴呢。”西院的丫头跑来跟她报告。
“是吗?太好了,姜茶刚煮好呢,沐浴完身子热热的正好喝下。”舞冬末边说边添了一大碗加了盖,放在托盘上。
“我帮您送去吧。”丫头伸手就要接。
“不必了,我自己送过去,顺便问大少爷一点事。你去休息吧。”舞冬末说着,端起托盘便要往东院去。
丫头跟了上去,低声道:“少奶奶这么晚了要见大少爷,恐怕不大好,我去帮您先把那边的丫头支开吧,这样方便说话些。”
舞冬未看着这叫小绿的丫头,微笑地对她点点头。“也好,麻烦你了。”
“少奶奶别这么说,我知道您心地好,是担心大少爷的身体呢。”说完,小绿便转身跑开了。
她一样,绕小径,不想惊动任何人。
到了东院,果真没看到守夜的丫头,舞冬末直接去敲齐藤英树的门。
“谁?”
“是我,舞冬末。”
房内一阵的静,半晌才有声音传出——
“这么晚了,有事?”
“替你送姜茶过来,让你暖暖身子,免得感冒了。”她在门外轻声说道。
夜里安静,小小声说话都可以听得见,幸好东院一向人不多,据说是齐藤英树爱清静,十二点以前只留一个丫头,再晚一点就全驱走了。
“这种事让丫头做就可以了,你不知道吗?”房内男人的声音很冷。“这么晚了,一个人单独跑到大哥房里来,传出去能听吗?你不会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吧,舞冬末?”
私底下,他似乎总连名带姓唤她舞冬末,不是弟妹,不是冬末,是舞冬末——以前的浅羽也是这样唤她的,现在的浅羽却是唤她冬末。
“我知道,你这儿的丫头已经支走了,没人会知道的。”
齐藤英树一听更气,压低着嗓,透着一股薄怒与冷意。“你以为你在做什么?你该讨好的是你的老公,不是大哥!怎么?就因为昨日救了你,又带你四处乱逛,让你误会了什么?舞冬末,我们齐藤家可是正经人家,你最好给我收起你那乱七八糟的心思,赶快给我滚!”
话说得真难听呵。
她只不过是替他送来一碗姜茶,倒像是犯了勾引大哥的死罪了?
她咬住唇,正要说话,天空却陡地下起倾盆大雨,又急又快,连闪躲都来不及就已经全身湿透了。
舞冬末下意识地想要护住那碗姜茶,弯下了身替它挡雨。“你快出来拿姜茶!它都要淋湿了!”
现在的重点是这个吗?
齐藤英树皱着眉,听见外头下起滂沱大雨,她却只担心姜茶被淋湿?这个疯女人!“端走!我不喝!”
雨太大,差一点把他的声音都给淹没。
她杵着,不吭声了,就静静地站在外头护着那碗茶。
他没听见她离开的脚步声,也没听见她在说话,想了又想,齐藤英树还是把房门给拉开——
那个女人,她就蹲在地上抱着那碗茶……
真心要气死他不成?
齐藤英树握拳再握拳,想骂人,想叫她滚,却因为她此刻可怜兮兮的样子,一句话都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