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今已经入秋了,吹来的风带着些微寒意,不过在阳光底下走一阵,却又能晒得暖烘烘的,是十分舒适的天气。
他将自己打理得清爽整齐,便带着穆探花在大街上晃,最后竟来到陆家布庄的大门外。
令人意外的,在入冬前一向生意不错的陆家布庄,如今竟是大门深锁。
“少爷,你来这里做什么?”穆探花不解。
“察看敌情。”顾行朗对于未来的规划,心中已有了决定。
他以前就常被父亲强迫着学习一些生意上的东西,虽然他当时志不在此,大多敷衍了事,但凭他的聪明才智,其实已学到不少经验。如今他想东山再起,自然是选择最熟悉的布料行业入手,而在这行业里被他视为最大敌人的,除了顾家布庄,便是陆家布庄。
不过此时陆家布庄竟没有营业,确实令人纳闷,顾行朗心忖会否陆家布庄正在进货,才暂时关门一天,于是他带着穆探花由旁边的巷子进去。
后头便是布庄的仓库,两人才微微靠近,便隐约闻到一股焦味,直到走到仓库正门,赫然发现门扉半掩,并没有上锁,而由门缝看进去,可以看到里头焦黑一片,似是经历了祝融肆虐。
“陆家布庄烧了?”穆探花傻眼,上前用力一推门,未料因为大火不堪坚固的木门,砰的一声倒了,吓了她一大跳,连忙又跳回顾行朗身旁,结果一个没站稳,差点跌倒,幸好顾行朗及时扶住她。
“你这么笨,怎么做我的婢女?”他被她鲁莽的举止弄得啼笑皆非,不过拉住她手腕的大手,却也没有松开。
她注意到他的动作,心头微甜,不过嘴上仍不依不饶地道:“少爷,你可有听过一个故事叫晏子使楚?楚王欲眨抑出使楚国的晏子,使故意问晏子所在的齐国,怎么会派他这种下等人来,晏子回答他齐国的规矩是,拜访上等国家,就派上等人;拜访下等国家,就派下等人,所以他这下等人,也只能拜访楚国了。”她故意露出一个鄙视的表情。“由晏子使楚的故事看来,要调教出我这么笨的婢女,那主人该要有多笨,也可以推知一二了。”
“呵呵,你这么笨还能如此伶牙利齿,那我这个主人该要有多厉害,也可以推知一二了。”顾行朗大笑着牵着她进入被烧毁的仓库。
穆探花好气又好笑地跟着他进到仓库,里头有些烧毁的布,而家具墙壁等被烧得面目全非,由仓库走到前庭,前庭倒有一半没有烧毁,但里头的东西却被搬光了。
由于陆家布庄在京城的另一头,发生失火这么大的事,顾行朗与穆探花都没有听说过,也有可能前一阵子顾行朗状况不好,对街坊的八卦流言也没兴趣,因而这什么都没剩下的火场,令两人一下子摸不着头脑,只能面面相觑。
“陆家布庄烧了,所以没有营业了吗?”穆探花偏着头问道,“还是另外觅地重开了?”
顾行朗摇摇头,环顾了下四周后沉声道:“屋里几乎烧毁,但屋外却看不出来,代表着火势是从屋子里发生的。一般布庄的仓库都会特别注意防火,例如入仓不携星火,仓外蓄水池,布料摆放中隔泥墙之类的,会烧得这么严重,恐怕内有隐情。”
闻言,她的眉头皱了起来,心中微微有了什么想法,但暂时按下不说。
再继续待在里头也查不出什么端倪了,何况烧毁的仓库里空气窒闷,两人没多久便走回大街上,又来到陆家布庄的大门口。
顾行朗左顾右盼了一会儿,突然叫住了一个路过的行人,那是一名约三十余岁的妇人,看她手里拎着一壶酒,衣着简单,估计应该是住在附近的百姓。
“这位大姊,请问一下陆家布庄怎么没开了呢?”他原就俊朗,此时笑起来人畜无害,很容易就搏得信任。
那名妇人一见到他,双目一亮,直觉便回道:“陆家布庄前些日子大火烧了,当然没办法开了。”
“为什么会烧了?”顾行朗故作不解的又问。
“听说是油灯倒了,不过这可是布行的仓库啊,谁会用油灯那么傻?”那名妇人摇了摇手,一脸不以为然。
“难道陆家布庄烧毁,还有什么蹊跷不成?”顾行朗一脸求知若渴的样子,又讨好的道:“大姊你这么漂亮,一定很多人追捧,你在这附近必然消息灵通,透露一点让我知道吧。”
妇人被个俊小子捧得有些得意,脱口说道:“你这小子倒机伶,知道姊姊我有门路,我家那口子,就是在这仓库里当工人的,前阵子陆家的员外陆展文,听说在争什么皇宫的生意,眼看就要成功了,居然就来了这么一场大火……嘿,你猜得到了吧?”
他点了点头。“大姊果然厉害,连这些秘密都知道。不过陆家布庄搬到哪里去了呢?”
“布庄直接关门大吉,陆家连夜搬出了京城,没在这里做了啊!”妇人朝他眨了眨眼,故意凑近了他,低声道:“听说陆展文被烧成重伤,陆家才会连夜离开,搞不好现在陆展文都死了呢!”
“这么严重?”顾行朗见妇人这般殷勤,他不着痕迹地在她凑上来时故意一拍手,稍微拉开一点距离。“如果怀疑有人纵火,难道官府没有缉拿凶手?”
“怎么可能抓得到呢?何况陆家又没有告官。”妇人被迫退了些,不过她锲而不舍的朝他抛了个媚眼。“这位弟弟,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呢?”
他脸不红气不喘地道:“我是外地人,想来买些布匹的,听说陆家布庄的布品质好,做工精美,才特地前来,想不到居然烧了。”
“姊姊我可以带你去其它地方买布,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啊?”妇人娇媚地一笑。
顾行朗不过卖个乖,那名妇人连心都要掏了出来,穆探花看得目瞪口呆,不过瞧着那名妇人看顾行朗的眼神,媚到都快浮油了,她不由得腹诽他这家伙很适合当古代的师奶杀手啊!
此时妇人的魔爪都快抓到顾行朗的胸膛了,穆探花连忙上前挽住顾行朗的手,挤出一个笑容道:“谢谢这位大姊,不过我相公也不是第一次来京城了,自然知道京城还有顾家布庄等等其它的布庄,我们自个儿去就行了,不敢耽误姊姊。”
相公?顾行朗微微偏头,神情古怪地瞅着穆探花,后者则是回他一记粲笑,做作到其中的酸味都快盖不住了,令他感到有些好笑,不过他倒也没有揭穿她。
妇人脸色微变,连忙退了一步,干笑道:“原来两位也是熟京城的,那我就不多打扰了,我家那口子等我打酒回去呢,再见了,呵呵呵……”说完,妇人不再多留,转身快步离去。
她一离开,两人马上恢复正常,穆探花更是脱口说道:“少爷,从刚才进到布庄仓库后,我就有隐约一种感觉,只不过不好说,如今听那妇人说到陆家布庄烧了的内情,我总觉得陆家这件事,和你的身世搞不好有点关系。”
在现代的时候,宫廷剧她看得也不少,什么狸猫换太子再灭口的情节都烂大街了,所以关于陆展文受重伤、连夜搬迁什么的,让她很自然往那方面联想。
“没错,这场火灾像是有人想把陆展文灭口,将陆家布庄逼出京城。”顾行朗点点头,同意了她的话。
“陆家离开,得利最大的应该就是顾家布庄了吧?”穆探花探询道:“要不我们去顾家布庄附近打听看看?”
“顾家布庄是一定要去的,不过……”他突然低头看了下她挽住他的手。“你这便宜娘子还要当多久?我都不知道你觊觎我的男色这么久了。”
她愣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挂在他身上,而且自然到她都忘了,连忙不好意思地抽回手。“那个……我也是帮你解围嘛,你没瞧方才那个妇人,差点没整个人巴在你身上了。”
“是这样吗?是否以后我需要一个娘子解围时,你都会愿意帮我?”顾行朗正经八百地问。
“那当然!”穆探花有些慌乱地回答。
“任何情况都帮?”
“任何情况都……”她突然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需要一个娘子来解围,娘子还能干些什么?她蓦地住了口,羞红了脸瞪他。“你下流!”
他开心朗笑。“还说你没觊觎我?我只是想着凭本少爷这么风流倜傥,祟拜者众,以后被人逼婚能有个挡箭牌,你究竟想到哪里去了脸会这么红?哈哈哈!”
穆探花又羞又气,却什么话也回不了,只能脚一跺,转过身去不理他。
她这个现代人和个古人斗嘴,居然屡战屡败,她大概是穿越史上最没用的女主角了吧。
顾家布庄与陆家布庄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偌大的京城也让顾行朗主仆两人走了半天,直到过午他们才来到目的地。
顾家布庄一如往常,客人川流不息,且照理说店铺里的伙计们他应该全都认识的,但不过一阵子没来,居然一张熟悉的面孔都看不到。
“少爷,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与顾行朗站在对街暗处的穆探花指着布庄,纳闷的道:“店里的伙计好像换了一批人?”
“不只如此,不管怎么换,钱管事是布庄用了十几年的老人,至少他应该在里头来镇,但现在看起来连钱管事都不在了。”坐在柜台后方的管事他压根没看过,所以不可能是陆家其它布庄调任过来的。
“事情越来越奇怪了,少爷,你认不认为这样的安排,好像故意在掩盖什么?”她的侦探魂都被勾了起来,只差没像名侦探柯南,严肃地指着顾家布庄大叫“真相永远只有一个”!
顾行朗沉吟了一下,突然脸色大变,拉着她往某个方向跑去。
“等一下!少爷,你要去哪里……”
“到我乳母碧花那里!”
大约跑了四、五条大街,直到穆探花气喘吁吁,两人才在一栋平凡的民居前停了下来,而且不出所料,一整排的民居,也只有眼前这间大门深锁,门口的台阶都积了一层灰,像是好一阵子没有人出入了。
即使她刚才还一头雾水,现在也知道顾行朗在怀疑什么了,她缓过气后,连忙问道:“这间便是碧花的家?”
“是,不过看来已经没有人住了……”顾行朗皱着眉。“我找个人问问。”说完,他左右张望了一下,立刻锁定了一个年约六旬的老妇,就要迈步前去。
穆探花一看他的目标,连忙拉住他,低声说道:“刚才那大姊的教训还不够吗?这位大妈年纪看来是那位大姊的一倍,你再朝她笑一笑,说一定被她一口吞下肚里去。”她把他拉到身后,并目光梭巡了一圈,得意的道:“这次换我来,你老爱说我丑,这次要让你刮目相看!”说完,她走向一名壮汉。
顾行朗啼笑皆非,不过并未阻止她。
“这位大哥,请问一下……”她来到壮汉身旁,妩媚地一撩头发,电力十足地抛去一个媚眼。现代女人勾引男人的招数可多了,她随便拿一项出来用,应该就能电爆这些古人。
不过这位壮汉显然没有接收到她的电力,反而纳闷地道:“姑娘,你眼睛不舒服吗?”
顾行朗差点没笑出来,一张俊脸憋得都皱了起来,自然招来穆探花一记白眼。
“呃……不是,只是眼睛进了沙。”果然美人计不是谁都可以用的,她在心里大叹,却也只能干笑着继续问:“这位大哥,我想问的是,你知不知道这屋里的人哪里去了?她是我娘的表姊的姨妈的女儿的三姑,我从很远的地方来投靠她的。”
“原来你是碧花姨的亲戚啊,听起来还真够远的。”壮汉摇头叹气道:“碧花姨前阵子失足落水,死了,人你是找不到了,若要找她的坟,就在京城以西三里外的墓地。”
“死了?”穆探花大惊,与顾行朗暗自交换了一个眼神,便故作哀伤地谢过那名壮汉,直到对方走远了,她才恢复正常。
不过两人的表情,却是越来越凝重了。
“少爷,好像那天参与把你赶出顾家阴谋的人,现在都不见了。”她深深觉得,陷害顾行朗的阴谋好像越来越大了。
他也顾不得嘲笑方才她失败的美人计,因为碧花死去的消息,虽然他隐隐有着猜测,但当猜测成真时,心中也不由寒凉一片。
“看来要查清楚这一切,我必须要有能和顾家谈判的本钱才行。”他长吁了口气,尽量平稳心情。
“我们要怎么做?”穆探花毫无头绪。
“怎么做?打得顾家布庄没有还击之力就行了。”顾行朗目光一凝,握紧了拳头,大放豪语道:“我一定会建立一个比顾家布庄还大的生意,届时就是他们要看本少爷脸色了!”
那要有多难啊?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身上连一毛钱都没有?她不禁投给他一个怀疑的眼神。
他自然看到了她的神情,没好气地瞪着她。“你不相信我可以?”
“是有点难啦……”瞧他脸色微变,穆探花不忍打击他,硬生生改口道:“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嘛,这世界上白手起家的人多得是,说不定你就是其中一员啊!人家王永庆都从一个脚踏车学徒建立台塑集团成为首富,还娶了四房老婆呢。”
“王永庆是谁?”脚踏车?台塑集团?顾行朗完全不懂她在说什么,不过那个人名他倒是听清楚了。
“王永庆……呃……是我家乡的一个……名人,总之他的故事很励志,你只要知道他是从穷小子变成有钱人就好,不用问那么多啦!”知道自己又说溜嘴,她急忙掩饰。
“好吧,他的故事确实很励志。”他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正当她以为他受到激励准备发愤图强了,他接下来的话,差点没让她一头栽倒。
“看在能娶四房妻妾的分上,本少爷一定会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