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子叫阿芳。」
明老夫人摸了摸手上的佛珠,望向温氏。「你有什么话要说?」
温氏作势要上前和那小丫头撕扯,「你这谎话连篇、下地狱让阎罗王拔舌的死丫头,敢诬赖你的主子,来人,把她给我下去,打五十个板子!」
阿芳抖得像筛糠,整个头叩在地上。
「够了!温倩,这就是你当家主母的气派和风度,她一个多大年纪的丫头,五十个板子她捱得住吗?不如你去试试?」明老夫人既生气又灰心。
「娘,娘,媳妇怎么能跟这个贱人比,媳妇可是明府明媒正娶回来的二房夫人,她是什么,一个低贱的粗使丫头,五十大板又怎样?我就算打死她,她也不能说什么!」
「你说的没错,主子管教下人,她的确不能说什么,所以,我这婆母管教媳妇,你也应该受着不是?」
温氏瞠目。
「你教女无方,瑾丫头也落了水躺在床上,你就去陪她,没有我的命令,你就待在二房的院子,别出来丢人现眼了!至于瑾丫头,等她身子痊愈再过来领罚。」明老夫人拍板定案。
温氏整个人就像被抽光气力的木偶。
「还有,阿玉没了,你得从二房拿出银子来补贴他们一家子,就五百两好了。」
「什么?五百两?!」温氏干嚎,「娘,我哪来那么多的银子?」
「我知道你有。」明老夫人很斩钉截铁地道。
这老虔婆,温氏咬牙切齿垂头丧气的走了。
明老夫人让桑嬷嬷扶着从榻上下来,走到阿玉娘跟前。「阿玉的事是我明府对不起你们家。」
阿玉娘是垂泪,什么话也没说。
明老夫人挥手让大丫头拿来一个匣子,「这是我明府对阿玉的一点歉意补偿,请不要嫌弃。」
阿玉娘愣愣的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满满一锭一锭的银子,她浑浊的眼里全是不敢置信。
「这里面是五百两银子,另外,」她厉眼看向外头,「二夫人可把她的五百两银子送过来了?」
一个丫头匆匆的捧着盒子进来,毕恭毕敬的交给了桑嬷嬷。
「老夫人要过目吗?」桑嬷嬷问道。
「谅她不敢出什么么蛾子。」
桑嬷嬷客气的把温氏的盒子给了阿玉娘。
阿玉娘拿到这一笔天大的补偿金,又喜又悲又难过又不知如何是好的回去了。
「娘。」明澹走了过来,方才那一出,他一言不发。
女儿刚回来就被人推下水,他内心无比的愤怒,如今母亲替他出面处置了,他只能压下愤怒接受这一切。
明老夫人看了大儿一眼。「我知道你对我的处置觉得不公,但明崇是你弟弟,抢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是,娘。」
「我乏了,鹿儿那里就不过去了,你多替我去瞧瞧吧。」偏心,谁都会,可明老夫人对温氏妄想一手遮天的作法却是打从心底的不喜。
要不是看她为这个家操持多年,她连最基本的面子也不想给,让她在二房反省个几天,看看她能不能知道消停。
大房这边算是没事了,二房这边却是炸了锅,温氏回去之后砸了不少东西,还是没能消气,身边侍候的丫头个个避得远远的,怕遭了池鱼之殃。
「我就不相信那个老太婆能把我关多久,眼看着要过年了,这个家少了我操持,哼,看你们怎么过下去?!」气发泄完了,温氏恨恨的说道,随手又把无辜的茶盏给砸了。
让她在许多人面前丢了那么大的脸,这笔帐,她记下了,至于阿芳,她很快回去收拾行李,被调到了桑嬷嬷手下做事。
果然,如温氏想的那样,不到十天,她就出来了。
她又恢复以前那个八面玲珑的管家太太,对着明老夫人更加谦虚温婉,处理起庶务又快又好,对帐、管事不出错。
但是这个年,明府注定和明老夫人想要的阖家团圆有那么一段差距,所以,便草草的过了一个年节。
为了怕把病气过给家里人,已经能枕着软枕起身的鹿儿私底下去给明老夫人磕头拜了年,领了红包之后,就由小绿和乐乐扶着回了碧纱橱。
「是地瓜的香味,花儿,地瓜和马铃薯都烤好了吗?」用来熬药的炉子里埋进了地瓜和马铃薯,鹿儿一进门就闻到香味。
「姑娘,早就可以吃了,婢子已经拿出来,就等你们回来。」
过年了,鹿儿嫌房间里都是苦药味,也让人布置了一番,看着红通通的窗花,一盘好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糖果糕饼,觉得这才有年节喜气的样子嘛。
「也给祖母和嬷嬷们送一些过去,让她们都尝尝。」地瓜、马铃薯烤得焦香,皮轻轻一剥就能吃。
「老夫人会不会觉得大过年的吃地瓜不吉利啊?」乐乐道。这可是穷人家的吃食啊!
「别想那么多,送过去就是,赶紧回来啊,姑娘我还没发红包呢。」其实鹿儿觉得她已经大好了,但是包括她爹、祖母还有这屋子的丫头们都觉得她还需要养着,她一人争不过那么多人,也只好一直养着了。
她向来不是小气的主子,几个大丫头都给了一串金光闪烁的小鱼,鱼儿口对着口,数数有一二十,每一条都是黄澄澄的金子,沉甸甸的压在手里,另外每人都还有一个超厚的大红包。
所有拿到这红封的丫头都不会说话了。
「姑娘出手也忒大方了。」
「你们喜欢就好。好啦,下去玩吧,做丫头的不必这么辛苦,过年呢,放你们的假,好吃好喝好玩的去,天没亮之前不许回来啊!」她落水这段期间,她这些丫头们几乎十二个时辰的轮值,她看在眼里,感动在心里。
姑娘都这么说了,小绿等人只好退到门外。
「姑娘的好意,不如这样,留两人在门外,一个时后另外两人过来轮替。」小绿不愧是贴心忠诚的大头头,她安排下去,没人有异议。
屋里的人好不容易清空了,鹿儿躺在铺了柔软锦缎的椅垫上,膝盖以上盖的是小羊羔皮被子,炭盆把屋子烘得跟夏天一样,吃食随手伸去就有,这不就是她长久以来希望能过上的闲适日子吗?
她想到了官扶邕,她在京里过得无比舒适,那他呢?
她心头一阵恍惚
枕头下是他年前报平安的信,透过卫二交到她手上,每天她都要拿出来看个几遍,这时她又想到卫二因为没能跟上去北漠,足足摆了好几天后宅怨妇的脸给她看。
对他来说,男儿最想做的就是建功立业,让他一直跟在个小姑娘的身边,算什么事?
鹿儿并没有见过真正硝烟弥漫,杀声震天的战争,只是从前世的网路窥到一些残酷和流离失所的悲伤,冷兵器的战争和现代动不动的生化、核武器不一样,是以命相搏,血肉横飞,更甚的,还不只这样。
如果可以,她一点也不希望官扶邕上战场。
收到官扶邕的信,她很快就给他写了回信,虽然一开始真的不知道要写什么,可是写着、写着,居然就写了厚厚一叠,希望他不要觉得她罗唆才好。
日子过得飞快,一个月后她又收到官扶邕的信,信里告诉她北漠的风光和景致,游民和牧马,对于战事什么的却一字不提。
鹿儿还是很努力的始他回信,告诉他府里面发生的事,告诉他春天了,明府里的花树开得好灿烂啊,告诉他她想在京城开银楼的事情,要不然觉得自己要发霉了,斟酌又斟酌,写了又写,一封信当成连续剧里那样,一天写一点,一天再补一点,然后才觉够了,把信封起来,让卫二去驿站寄信。
不过当她装信的匣子还未满,官扶邕却不再来信了,不管她再写多少信,都像石沉大海那样。
想不出原因,不过还是不间断的给他写信,道家常,说些她自己都认为繁琐的小事,就这样写吧,写到哪天她想喊停了为止。
她的身子已经大好,也实在不想继续关在家里,征得了明老夫人的同意,带着丫头和卫二、李善和阿磊,第二回出了明府的大门。
明老夫人对于这个回归的孙女多是有些疑问的,她一个丫头,说是养在百花树那个乡下地方,身边却有着三个丫头、两个小厮,还有一个看起来武功深不可测的护院。
根据大儿的说法,这丫头是有些身家的,那些身家都是她自己赚来的,问大儿她究竟有多少家当?大儿伸出五指。
她以为充其量是五百两这个数,五百两算是小有积蕾吧,不过大儿大摇其头,让她再往上猜。
她一狠心直接往万字头上跳,大儿捻了捻他那两撇小须,「大概就这个数,至于有几万两银子,我就问不出来了。」
明老夫人至此无言。
不只是她,应该是整个明府的人都不晓得这个秘密吧。
看着休养了好几个月,气色已经恢复如初,甚至比几个月前还要好的二孙女,她以为,这个丫头也许是她几个孙女里面最让人意外不断的了。
鹿儿带着几个丫头坐着明家马车走走逛逛,虽说没有一定的目标,但小绿却发现姑娘似乎是锁定了城东勋贵和大官居住的那一块区域,而且只要看见门面不错的首饰铺子就会进去闲逛一番,然后两手空空的出来,逛得身为丫头的她们都不好意思了起来。
店家那眼神,真的必须要有很强大的心脏才能扛得住啊。
不过一而再的重复下来,几个丫头也就当成日常的画风了。
鹿儿也不是只往珠宝铺子钻的,瞧见好吃的,她也会吆喝所有的人叫上一桌菜,好吧,阿磊和李善那两个臭家伙还是坚持不能和主子同桌吃饭,倒是乐乐和花儿日积月累的被鹿儿洗脑,逐渐有松口的倾向。
等回到明府,鹿儿打散了头发躺在床上时,仅有的想法就是——
要在这京城立足果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随便一间城东的铺子往里走,要不是金碧辉煌,要不就是辉煌金碧,每一家都有它的风格和独特的味道,再来,从那些伙计口中也得知,城东的铺子是一屋难求,随便一家铺子看着不起眼,但都是有强硬后台的。
她想开铺子,钱滚钱多好,再来,铺子要是开了,多少有些事让卫二去忙,也才不会镇日把两个可怜的少年操练得叫苦连天,讨救兵讨到她这里来。
不过,没找到铺子也在情理之内,城东嘛,要是这么容易就到,也不叫城东了是吧?她找不到,京城里有的是仲介的牙人,再说,真不行,商业区的城南也是可以考虑的,双管齐下嘛。她决定明日就让卫二去找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