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离开北部回到东部故乡时,除了遗憾没能亲眼看到必能在国际市场占有一席之地的“天御”闯出名号之外,另一个失落就是没和辛晓白保持联络。
她换了手机,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知道她对我仅止于朋友,可我对她的喜爱,却是远超过这个界线。
所以,那时在茶苑看到雷天宇对她的态度,知道他们之间有不寻常的关系时,我确实受到很大的打击。向来漠然的雷天宇,居然在公开场合对她表现得那么亲密,我还有什么希望呢?
男人和女人的天性不同,如果明知对方的能力远胜于自己,通常就会摸摸鼻子黯然地退场。我想,这也是我终于被家人说服,愿意辞职回到东部的原因之一。
回到东部后,我为了要拥有一份能就近照顾爸妈的事业,因此筹划许久,开设了江记茶栈。那时,当朋友推荐了辛晓白给我时,我是喜出望外的。
她出现在东部,代表她和雷天宇已经没有瓜葛。况且,就我所知,雷天宇在我回到东部不久后就已经结婚了。
其实,我在知道他结婚的当下就打过电话给辛晓白。只是她的手机换了号码,我无从联络起。
只不过,我重新遇到辛晓白的喜悦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我看到了她的孩子。那孩子活脱脱就是雷天宇的翻版,她怎么可能忘得了雷天宇呢?再别提她有多爱雷鸣了。
然而喜欢一个人,从来就是不分有没有希望的。况且雷嗔很可爱,我不介意有这样的一个儿子。
所以,我没死心过,总在客人喊她一声“老板娘”时,心中暗自喜乐着,希望有一天,她能真的成为这里名副其实的老板娘……
辛晓白赶在雷爷爷进门前,先跟江文凯说了些话。
江文凯一听到她希望他能临时扮演她的丈夫,一口就答应了下来。之后和雷爷爷见面时,江文凯的嘴只差没笑咧到脸颊两边,而辛晓白见状,更增添了对江文凯的内疚。
雷国东进门后,只简单地跟江文凯聊了几句茶叶的事,其余时间就是一边吃饭一边跟辛晓白吐苦水。
雷国东说,雷天宇瘦了。
辛晓白一听,心便是一沉——雷天宇还能再更瘦吗?那家伙很重视体态,已经算是没有赘肉的体型了,再瘦下去,双颊凹瘦,是想去演恐怖片,还是吓跑员工?
雷国东说,雷天宇的身体变差了。胃尤其不好,已经进两次医院,跟他说三餐要定时也总不听,好像是跟谁赌气一样。
辛晓白皱起眉,不由自主地咬住了唇——雷天宇一忙就会忘记要用餐,更糟的是,还会拿咖啡当饭吃。怎么现在还是没人敢规劝他?他又不会真的咬人!
雷国东还说,因为雷老夫人中风的关系,雷天宇这三个月来几乎每天都会回家,只是眉头从没开过。就算偶尔待在家里用餐,也像家里的饭菜不合他胃口似的,匆匆吃了几口,就赶着回去办公。
辛晓白听到这里时,整颗心都拧起来,忍不住打断了雷国东的话——“爷爷,你说这么多,是想我念经回向给他喔。我现在就算能插翅,也不能飞到他身边。我这辈子没犯过法,现在也不想犯上什么通奸罪啊。”辛晓白急声嚷嚷着,怕自己会因为心疼而跑到雷天宇面前痛骂他一顿。
“说得好像我有什么意图似的,我这些话可是光明正大地说的。”雷国东双臂交握在胸前,瞪了她一眼。“是你心里有鬼。”
“雷爷爷,你后面这些话根本是趁着江文凯带客人导览,才拿出来对付我,以为我不知道喔。”辛晓白拉着爷爷的手,表情讨饶却又语气诚恳地说:“这些事我帮不上忙,你应该跟他太太说的。”
“他太太那个性是没法子让他听话的。他太太你也认得的,就是陈心羽啊,你们一起受过评茗师训练的。”雷国东说道。
辛晓白呆住,心窝乍然被射入一箭,痛得她脸色惨白,蓦地把脸埋入双掌之间,无声地哀嚎着。
原来陈心羽是雷天宇的太太,那她现在找地洞钻进去还来得及吗?
陈心羽明明知道她和雷天宇的关系,怎么还能待她那么好?
她更不懂的是——雷天宇怎么可以带着她到未婚妻面前晃,连带地害她也觉得自己混蛋了起来。
虽说他一再强调他和未婚妻各不干预彼此的感情,但那是他们两人的事,她还是觉得很抓狂啊。
“陈心羽真是人美心好,她当时没抓破我的脸,至少也应该要给我两个白眼才对。可她不但没有,反而是那群人之中对我最友善的一个。”辛晓白继续埋首在双掌中闷声说“陈心羽的爸爸有三个老婆,她爷爷有四个,她哥哥也有雨个。她算是很习惯这事了。”雷国东敲敲桌子说道:“没事了,快起来给我倒茶。”
“她习惯,可我没有。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很想撞墙啊。”辛晓白顽着肩低头沏茶,又倒了杯茶到雷爷爷手里。
“这荼还行,比我想象中的好。”雷国东说道。
“开玩笑,这款铁观音制作过程很繁杂,产量也很少,有钱也不见得买得到啊。”辛晓白一提到茶,便忍不住眉飞色舞了起来。
“最好它是厉害到我喝完回去之后,雷天宇就恢复正常了。”雷国东瞄了她一眼,像是在谴责她不伸出援手一样。
“爷爷,我现在除了请你喝茶、吃饭、说说话之外,其他的事,我是爱莫能助了。”辛晓白直截了当地说道。
“我有说要你做什么吗?”雷国东冷哼一声,自顾自地别开头喝他的茶。“你没说,但你脸上写了。”辛晓白晃到雷国东面前,朝他扮了个鬼脸。“你这小鬼头!”雷国东笑出声来,敲了下她的脑袋。
此时,大门上的木铃响起,江文凯一脸笑容地朝着他们走来。
“董事长,这是邻居送来的地瓜,他们自己种的、没有农药,刚蒸好,很好吃的。”江文凯把一大盘地瓜送到雷爷爷面前。
“你刚才送来的水果还没吃完呢,搁着搁着。”雷国东笑容微敛,要江文凯把东西搁到他刚拿来的一串香蕉、一袋苹果的旁边。
江文凯一看好意又被拒,再加上他原本就敬畏雷国东,于是便像小学生一样的垂手站在一旁。
辛晓白看了那堆食物一眼,多少猜到问题出在哪里。
她从雷天宇那里知道他对于食物好坏确实很有辨识度,但如果就这么拎来一锅地瓜,而不对他说明这地瓜有多美味多汁、有什么好处,更重要的是又没经过良好处理、摆盘又不美,雷天宇多半是不会动手的。
想来他们祖孙两人的个性应该是如出一辙吧。
“你外头今天不是有导览吗?老是跑进来,万一坏了采茶课程的口碑就不好了。这年头最重口碑相传,快点把这些地瓜拿去请他们吃吧。”辛晓白拿起另一个盘子装了四、五个地瓜放到江文凯手里。
“你这恶妻,只会压榨先生。”雷国东啧啧有声地说道。
江文凯捧着盘子,看着辛晓白,笑得像个傻子一样的端着地瓜往外走。
辛晓白在心里苦笑一声,只怕再这样下去,她若不以身相许报答江文凯,就会遭天打雷劈。
怕被爷爷看出她神色有异,她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白色瓷盘和一把小刀,切了几片地瓜后,简单地堆砌摆盘,再把叉子放到雷爷爷手边说道:“这地瓜来头可不小啊!有机不用说,甜度高到比水果还厉害,而且地瓜营养高、纤维质多,可以暖胃、排毒,科学家还说它能抗癌。”雷国东吃了一块后,便欲罢不能地一口接一口,吃完一盘后再来一盘。
“好吃,你倒是真成了个农妇了。”雷国东心满意足地放下叉子,忍不住又啐念了一声。“但你挑了这么一个被你吃得死死的家伙,生活还有什么乐趣?”
“当然有乐趣啊,每天可以把人吆喝来吆喝去,岂不快哉?”辛晓白削着苹果-切片后又递到爷爷手边。“苹果可以防止高血压跟贫血,还能美容,可是超级好物啊。”雷国东当然也是全都吃下肚了,然后又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眼神看着辛晓白。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天宇之前的身体会比较好了。”辛晓白假装没听见,一脸无辜地啃她的苹果片。
雷国东先是瞪她一眼,继而叹了口气,缓缓起身说道:“好了,也不早了,我得下山了。得空再来看你。”
“欢迎你来,但是要先约法三章,如果不符合其中一项,我就不理人。”辛晓白扶着爷爷手臂走到屋外,一本正经地说道:“一,如果你下次比现在精神好、气色好,就准你来看我;二,不许跟雷天宇提我的事;三,来以前一定要事先通知我,我好准备大餐喂饱你。”重点是,她可不想让雷爷爷看到她儿子,她的心脏还没做好迎接这种世界大战的准备“你这丫头当自己是古代花魁吗?规矩这么多。”雷国东故意冷哼一声,捏了下她的胞帮子。
“当花魁会嫌钱,我招待你是倒贴耶。”辛晓白故意龇牙咧嘴装痛哇哇叫,因为知道这样让老人开心。
“喝,现在是在跟我斤斤计较吗?中午吃的喝的一共多少?一万够不够?”雷国东作势欲拿皮夹,她当然摇头伸手阻止了他。
“钩,我不会收你的钱啦,你可是我的“爷爷”耶!”辛晓白笑咪咪地说道,佯装没看到雷国东眼里的泪光一闪,继续说道:“还有,你对我妈妈那么照顾,我就算办流水席请你都不足以表达心中感谢啊。”
“你妈其实人不错……”辛晓白扮了个鬼脸,笑着说道:“不用勉强说她的好话,因为她是后来才变成好人的。”
“你妈只是没长辈好好教,所以傻了点,觉悟得太晚了,平白浪费了之前的人生。”雷国东边说边瞄她一眼。
“这题有暗示吗?我都听不懂耶?”辛晓白装傻。
“我明示你都不理我了,暗示有用吗?只希望双方都早日回头是岸。”雷国东摇头叹气地说道。
“爷爷,你根本是唯恐天下不乱,想要扰乱别人的婚姻路!我要叫警察把你抓走啦。”辛晓白故意鼓起腮帮子气呼呼地说道。
“我哪有唯恐天下不乱,我只是觉得你们都是一群笨蛋。人生一个个全都耗在不爱的人身上,都以为自己可以活一百岁吗?赌什么气、任什么性啊。”雷国东双手背在身后,以一派名士潇洒姿态仰望着蓝天说道。
“是啊,任性什么呢?雷天宇之前跟我说过,也不知道是谁为了和雷老夫人作对,先是关说把我弄到他身边,然后还故意在评茗师设个采茶的门槛,这算不算任性啊?”辛晓白揶抡地说道。
“我可是为了天宇的幸福啊。”雷国东轻咳两声,加快脚步往前走。
辛晓白发现爷爷耳朵似乎微红,不免好奇地上前追问道:“爷爷,你该不会还在玩小学生那种专门欺负喜欢的女生,好引起她注意的那一套吧。”
“我那也是一种让她正视我的表现。只是,我如果现在跟她说,以她如今的身体状况,只会觉得我是在同情她。”雷国东很快地反驳道,白细耳朵却更红了。
辛晓白的眼睛愈瞪愈大,忍不住上前抓住爷爷的手臂,急声嚷嚷着:“你分明是痴情一族,干么不明讲?搞不好奶奶还以为你是专门在和她作对咧。”
“男人也是有自尊的,我待她的一心一意,她难道看不出来吗?还有,她要求门当户对这件事,也着实矫枉过正,我自然也是要批评,不能和她同调的。”雷国东一本正经地说“老天爷,这样你还有资格笑我们浪费时间喔?”辛晓白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好了,我要走了。找时间再来看你。”雷国东拍拍她的脑袋说道。
“是。”她立正站好,忍不住交代道:“你自己有空时,也可以先跟雷老夫人表白说你的心情。”
“吵死了,管好你自己的事。”
雷国东瞪她一眼,让她送他坐上了车。
辛晓白一直挥手到车子消失在她视线为止,才转身回到屋子里。
她一边收拾着桌面一边想着,如果有朝一日她跟雷老夫人碰面,要怎么替雷爷爷说好话呢?
“停,你想太多了!”辛晓白斥喝着自己。因为如果哪天她跟他们碰面了,而他们知道了雷鸣的事,她哪还有空去管别人啊。
她连想都不敢想雷天宇的反应,那家伙铁定会不管什么世俗的婚姻观念,直接把她和儿子掳到深山林内吧。
好期待喔……辛晓白的心里浮出一股期望的悸动,吓得她一掌打向自己的头。
“说不想,你还想!”
辛晓白加快动作整理好餐厅、厨房,然后上楼再进行一次简单的整理——因为明天有人要来住宿。
就在她做完最后检查,准备要关门打烊时,楼下突然传来江文凯焦急的叫声。
“晓白,雷爷爷走了吗?”
“对。”辛晓白走到楼梯边,笑着喊道:“怎么了?你要跟他拍照要签名吗?还是要跟他报名学习如何摆出大老板气势?咱们江记茶栈日后铁定是要发……”
“里长说山下第一个路口出了车祸,一台闯红灯的货车撞上宾士。警察在问有没有人认识司机和乘客。”江文凯打断她的话,急声喊道。
辛晓白一听,吓得连气都还不敢喘就飞奔下楼,紧抓住江文饥的手臂。
“快点带我去现场。”她脸色惨白地说道。
江文饥点头,拿了车镜匙,立刻载她下山。
辛晓白双手合十,拼命地祈求着别让雷爷爷出事。
几分钟后抵达了车祸现场,辛晓白一看到被撞得扁平的车头,心就先凉了一半。
“请问乘客是雷国东吗?”辛晓白跑到警察面前,声音颤抖地问道。
“是,他皮夹里有健保卡,不过手机摔坏了,现在没法子跟他的家属联络。你认识他吗?”警察问道。
“认识。”辛晓白用力点头。
“那可以麻烦你跟他的家属联络吗?”
“可以。”她毫不犹豫地点了头。“请问雷先生和司机的情况现在怎么样……”
“我们来的时候,雷先生和司机都昏迷了,目前两人都送急救,现在应该快到医院了。”辛晓白问了医院名称,抓起手机就坐上江文凯的车直奔医院。
她坐在副座里,按下了那个她换了电话后虽然不曾输入其中,却从没忘记过的电话号拜托,让雷天宇现在人在国内,让他接电话吧。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来。
“雷天宇,你哪位?”雷天宇冷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辛晓白一听这声音,心揪成一团,泪水蓦地流出眼眶,但她力持镇定地说道:“我是辛晓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