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馥如没想到事情会出奇的顺利,正开心之余,却接到了老总裁的电话,命令他立刻回老家去见他。
张浩维不想让她自己一个人面对爷爷的怒火,坚持要陪她回去。
杨馥如虽然觉得这样好像有点不妥,但毕竟她是第一次“回老家”,也是第一次面对老总裁,私心也希望有他陪伴,所以只是稍微挣扎了一下,就答应让他同行了。
而此刻,位于半山腰的张家老宅中。
杨馥如跟张浩维一起端坐在书房中,而坐在榻榻米矮桌后的张益民始终一语不发的紧闭着眼帘,让人猜不透他此刻在想什么。
“什么时候你回来还要带跟班?”张益民微微睁开眼,下垂的眼皮下是一双灿亮的眼眸。
“我只是想,爷爷要问的事情应该跟她有关,所以就擅自作主,让她一起过来了。”杨馥如稳住心神,沉稳的回答。
“老总裁。”张浩维微微弯身子致意,对于她面对爷爷却没有一丝畏惧,暗暗赞赏。
“你也知道我要问什么?”张益民口吻一沉,怒气瞬间如排山倒海席卷而来。“老总裁,请您不要怪罪总经理,总经理是体恤下属,所以才帮忙出面,替我家农场解决纷争。”张浩维赶紧将爷爷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
“杨馥如……你原本是副总经理的秘书,被调到总务部之后辞职,现在又回来当总经理特助。”张益民的唇畔勾起没有温度的线条,缓缓道:“看来你是有本事,把我的孙子和外孙迷得晕头转向的。”
“老总裁,既然您调查过我,就应该知道我在公司靠的是实力,任何曾带着有色眼光评断我的人都应该向我道歉,请您收回对我的轻辱。”张浩维正色道。
杨馥如没想到张浩维会在替她辩驳的同时又向她道歉了一次,心中顿时一暖,对老总裁的轻蔑竟也不太在意了。
不过话说回来,若今天换成是真正的她,面对老总裁话中有话的指控,也一样会不客气的反击的。
张益民的眸光加深,盯着杨馥如的脸庞好半晌,才冷冷的道:“敢这样跟我说话,胆子不小。”
“我只是实话实说,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老总裁见谅。”张浩维没有退缩,脸上带着股倔强。
气氛有瞬间的僵凝,直到张益民的声音再次响起,原本紧绷的氛围才稍微缓和下来——
“浩维,你算是懂得欣赏女人了。”张益民扫了眼杨馥如,随及垂下眼皮,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张浩维的心猛然一跳,正细细品味着爷爷话中的含意时,张益民话锋一转,又回到一开始的话题。
“金大老打给我,他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孙议员不再追偾,也会将牛老大交出来给个交代,但你们必须跟他演一场戏,表示一切都是误会,杨家确实只是借钱周转,没有什么设计不设计的事情。”
杨馥如迅速跟张浩维交换了个眼神,但这个小举动却没逃过张益民的眼睛。
“良好的政商关系,是每一个企业茁壮发展的基础,我们G.E.也不例外,虽然我们不需要刻意讨好政府官员,但也没必要树敌。”张益民苍老却充满威严的声音在和式书房中回绕。“杨小姐,浩维为了替你出头,不顾会惹恼我跟一些小人,你是否也该回报他,见好就收?”
张浩维自然知道爷爷的意思,一旦得罪政府官员,他们想找一间公司的麻烦简直太容易了,但他更不希望杨家受到委屈,正要开口时,杨馥如却抢先一步回道——
“我知道了,我想杨特助原本就只是想解决债务问题,并没有打算牵连到公司,既然对方同意她开的条件,她自然也没异议,对吗?”她看向张浩维,用目光要求他附和。
张浩维迎向她没一丝勉强的眼神,在心中暗叹了声,顺着她的意思点头。“一切都听老总裁吩咐。”
张益民一直讳莫如深的脸上,这才露出满意的浅笑。“你先回避吧,我有话跟总经理说。”
张浩维迟疑的望了杨馥如一眼,发现她神色平静笃定,才起身先退出和室,将空间留给爷爷和杨馥如。
“有后遗症吗?”张益民不动声色的问。
杨馥如想了想,才意识到他是在问之前受伤的事,摇摇头道:“没有。”才怪!不过任谁都想不到后遗症竟然会是灵魂交换吧。
“没有吗?”张益民原本半阖的眼突然暴睁,严肃的瞅着孙子道:“我看这后遗症还挺严重的。”
“爷、爷爷怎么会这么说?”她一凛,心脏扑通扑通的快速跳着,担心他看出了什么异状。
“若非如此,你怎么会这么在意那个女人?”张益民仔细审视着孙子的神情,彷佛想从中窥探出什么。
“爷爷你误会了,我跟他没什么。”要是以前,这句话杨馥如绝对可以说得理直气壮,但不知为何,现在的她,心头虚虚的,好像骗了别人,也骗自己。
“孙议员说了,他不知道原来杨馥如是你的情妇,否则脑筋不会动到她家头上。”张益民端起桌上的茶杯,轻啜了一口热茶。
“那只是欺骗他的说词罢了。”说是这样说,但当时张浩维在孙家豪面前故意把话说得暧昧隐晦时,她也感到很意外。
“你是我带大的,我会不知道你的个性?要把事情往身上揽的理由千万种,可若非有意,你绝对不会扯上男女关系。”这孩子表面冷情,却最过不了情关。
他的话让杨馥如震惊了。这怎么可能?虽然最近张浩维的言行举止确实有点反常,但若要说是因为喜欢她?不,这比看到幽浮的机率还小啊。
“当年你不顾我的劝阻,硬是要娶谢宛臻,我知道是为了扬扬,但是这次呢?你是真的喜欢她吗?喜欢到愿意将自己跟集团牵扯到她家的私人纠纷之中?”他不希望孙子因为感情影响到工作。
“我……爷爷多心了。”杨馥如听得出他的不苟同,不知为何,胸口顿时像被一颗沉重的大石头压住似的闷痛着,这种不被认同的感觉让她感到难过,但很快的她又逼自己振作起来,她好端端的干么要难过,她跟张浩维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以前没有,以后更不可能,她到底是怎么了?
“不管你是什么想法,爷爷的立场很简单,你必须把集团的事情摆在第一位,至于女人,男人在外面风流无所谓,甚至你想包养她都可以,但是绝对不能因此毁了自己的婚姻,明白吗?”张益民有点疲惫的揉揉眼睛。“我知道你跟宛臻闹得很不愉快,不过当初坚持要跟她结婚的是你自己,现在也只能忍忍了。”
对于张浩维的婚姻,她无权置喙,只能沉默的聆听着张益民的教诲,不过什么包养不包养的,她杨馥如可不是那种女人,真是越听越生气,她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有办法阻止自己说出反驳的话。
张益民没有察觉孙子的表情越来越难看,继续道:“那个谢宛臻只是个爱钱的肤浅女人,你只要满足她的物质欲望,我想她也不会管你跟杨馥如在外面到底做了些什么事。”
“爷爷,我不可能跟他发生什么不可告人之事!”杨馥如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他怎么可以把这种有损名誉的事情说得这么轻松?
他的眼皮要掀不掀的看了孙子一眼,摆摆手道:“你会不会跟她怎样我不在乎,我只要你记住我的话,上次我随了你的意,这次我把丑话先说在前头,你若是再违背我的意思,继承人的位置你就完全失去资格了。”
虽然杨馥如并不认为张浩维真的喜欢她,但张益民这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威权管教方式,却让她觉得张浩维很可怜,或许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懂得怎么爱儿子,毕竟他也没被那样爱过啊。
“好了,你知道天伟为了R系列的事情来找过我多少次吗?”张益民将话题转向公司,表示上一段话已经有了定论,不需要再讨论。
杨馥如点点头,脑袋却乱烘烘的,没办法专心听进张益民的话,只觉得他的声音嗡嗡嗡的在耳边响着,大约是说赵天伟对张浩维的不满,还有要张浩维赶紧把新系列的事情办妥,否则会考虑接那赵天伟所说的,恢复R系列再重新调整销售方式。
“你有在听吗?”发现孙子有些心不在焉,张益民不悦的问。
杨馥如这才回神,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有。”
“有就好。”他深深的瞅着孙子,突然叹口气道:“爷爷老了,也不知道还能看顾你多久,你不要让爷爷失望。”
“爷爷……”杨馥如被张益民突然流露出来的脆弱给震住了。
“因为你父母早逝,所以爷爷对你的要求一直都特别严格,相对的,对天伟也就显得溺爱不少,那是因为爷爷对你的寄望深,所以期待也高,你懂吗?”
“我明白。”她有点讶异在张益民威权的外表下,竟然还有一颗柔软的心。
“好了,爷爷累了,你先回去把事情处理妥……咳咳咳——”张益民话还来不及说完,突然举起手捂住唇,猛烈的咳了起来。
杨馥如正想上前替老人彦拍背顺气,和室的推门突然被推开,一道人影迅速的奔到张益民身边,像是在门外守候已久似的,时机拿捏得刚刚好。
“外公,你又咳了?”赵天伟贴心的拍抚着张益民的背,一脸担忧的道。
“你来啦?”张益民朝赵天伟露出慈爱的笑容,跟面对张浩维时的严肃有如天壤之别。
“爸,天伟只要一有空就会来看你啊,他对你比对我还要关心呢!”另一个装扮华贵的中年妇人边笑边走了进来,后面还跟了个长相普通、但穿着同样贵气的年轻女人。
“今天是怎么回事,大家都来了。”张益民微笑道。
“是啊,真是巧,怎么浩维也来了,真是难得。”
中年妇人虽然挂着慈蔼的笑容,但声音中的嘲讽却让杨馥如浑身都不自在。
“上次在这里见到表哥,好像已经是两、三个月前的事了。”年轻女人跟着帮腔,掩唇轻笑。“只是没想到除了表哥,还能见到天伟不要的秘书。”
“妈、正芬,你们少说几句。”赵天伟正色阻止母亲和老婆乱说话,朝张浩维友善的道:“表哥下次要来可以跟我说一声,我开车去接你。”
赵天伟那张伪善的脸让杨馥如异常反胃,以前她并不觉得他是个让人这么恶心的男人,但现在她才发现他处处虚假,处处心机。
张益民赞赏的看看赵天伟,才对女儿跟外孙媳妇道:“是我叫他来的。”
张温平跟陈正芬这才讪讪的住口,不再夹枪带棒的用言语攻击张浩维。
“你先回去吧。”张益民朝孙子摆摆手。
“那我先走了。”杨馥如连看都不看这些闲杂人等一眼,起身快步离开,没有发现赵天伟那双算计的目光,宛如毒蛇般紧盯着她,闪烁着点点幽光。
她才出了和室,张浩维便一脸担心的迎了上来。“没事吧?”
刚刚赵天伟一家人硬是闯了进去,他已经习惯被他们奚落,却不愿意杨馥如替他承担这些。
杨馥如摇摇头,脸色有些不自然的道:“我们走吧。”
他没有忽略她的的异状,但只是点头,跟她并肩走出了老宅,直到上车后,他才问道:“爷爷后来跟你说了些什么?”
杨馥如低垂着眼,静默了片刻,才又扬睫,语气轻松的道:“我本来以为老总裁是个冷血的生意人,不过我后来发现,其实他很关心你,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罢了,说起来,某方面你跟你爷爷也挺像的,难怪你也这样对扬扬。”
张浩维斜睨了她一眼,将车子慢慢驶到狭小的山路边停靠,身体转向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她,深深的凝视着她。
她回避他的视线,催促道:“我们还得赶回公司,你快点开车。”
“看着我,告诉我刚刚爷爷说了什么?”她的态度也太不自然了,摆明有事。
杨馥如强迫自己迎上他审视的目光,故作轻松的道:“没、没什么,就谈了一下公事。”
“还有呢?”绝对不仅仅如此。
“没有了。”她坚决否认。
这女人还真以为骗得了他吗?张浩维暗叹口气,神色凝重的道:“不管爷爷说了什么,有我在。”
这句窝心的话让杨馥如的心震荡了一下,随即张益民方才说的话又在她耳边回荡,终于她还是忍不住道:“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走得太近,免得让人误会。”
“误会什么?”果然是关于他们之间。
“总之,我不想再被误会是可以让人包养的小三,你也不想被说成喜欢我吧?所以我们还是保持距离,以策安全。”她开玩笑的道,可心却像被人扭转似的,一阵一阵抽痛着。
“我没想过要包养你。”她眸底泄漏的脆弱,让张浩维感到心疼。
“我知道,所以才说不想被误会。”该死,他短短的一句话怎么能让她的心痛指数由三暴增到十?他没那种邪恶的念头,她应该要高兴才对。
“不是误会。”他又补充道。
杨馥如怔了怔,满脸困惑。“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喜欢你,但没想过要包养你,而是要正大光明的追求你,跟你在一起。”张浩维不想再隐藏自己的心意,也不想让她猜测怀疑。
“你……你疯了吗,你怎么可能会喜欢我?!”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原本被紧紧掐住的心,突然间又复活似的活蹦乱跳。
“就当我疯了吧,我就是喜欢你。”他握住了她的手,认真的道。
“不可以,你忘记你已经结婚了吗?”杨馥如抽回了手,心乱如麻。“况且,我也有男朋友……”说起来她这个女朋友实在很糟糕,她已经遗忘吕俊桦好久好久了。
“以前我是希望能让扬扬在健全的家庭环境中成长,才任由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苟延残喘,可是认识你之后,我才发现我自以为的想法,对扬扬反而是种伤害,加上我真正想在一起的人是你,所以我已经把签好的离婚协议书请律师交给谢宛疗了。”用特助的身分嘱咐律师也算合情合理。
“你答应了她的离婚条件?”这段破碎的婚姻至今仍没有解决,除了他刚才说的那些因素,最大原因应该还包括谢宛臻提出来的条件实在不合理吧。
“你知道?”张浩维反问道。
“这……我……有一次她喝醉,有跟我提过……”杨馥如有点尴尬的回道。
“你知道多少?”看她的反应,应该知道八、九成了吧。
“不管我知道多少,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她认真的举起手发誓,“如果我拽漏一个字,就天打……”
张浩维连忙倾身伸手贴上了她的唇,深深瞅着她道:“傻瓜,我的事情没有不能告诉你的。”
他眸中浓厚的感情撼动了杨馥如的心,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原来自己的那些心慌、在乎与失落,那些跟吕俊桦在一起时从未有过的起伏情绪,就叫做爱情。
“该死!”他突然低咒了声,嘀咕抱怨,“本来真的不想这样的……”
她还来不及理解他这是什么意思,就感觉到原本覆在她唇上的手已经松开,取而代之的是温热柔嫩的唇瓣,在“他的”唇上,烙下了火热滚烫的印记。
杨馥如的眼睛陡地瞪圆,身子因为自唇瓣传来的电流而轻颤着,脑袋瞬间一片空白,整个世界彷佛就只剩下他跟她,寂静得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与心跳声。突然,一道灼热的火团冲到了这副身躯的胯间,属于男人的象征陡地亢奋疼痛,让她倏地清醒,又惊又窘的推开他,尴尬得想要找个地洞钻下去。
原来男人对情欲的反应是这么直接而激烈,让从未有过这种体验的她震惊又羞窘,只能努力深呼吸平复体内的骚动。
张浩维原本因为被她推开而低落的心情,在看到她困窘的神色后意会到了什么,不禁扬起唇角,但也难免懊恼的道:“真希望我们赶快换回来。”他想要用自己的身体去感觉她。“如如……”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认真的道:“等我。”他炙热的情感透过掌心烧遍了她的全身,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要点头,但老总裁的话却在耳边不断的回响,若这次他再惹恼老总裁,他就会被彻底从继承人名单上除名了,她真的能眼睁睁看着他为了她失去一切吗?
杨馥如抽回手,强迫自己压抑住内心的情潮。“不行。”
张浩维眼眸一暗,沉声道:“给我一个理由。”
“我……我们不能在一起。”她摇头,回避他炙人的视线。
“为什么?除非你告诉我,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刚刚的那一吻告诉他,她对他并不是不心动。
“我……”他的强硬让她几乎无法抗拒,她深吸了口气,逼自己硬起心肠道:“就算你的婚姻问题解决了,但你可别忘了,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你根本不爱他!”张浩维真想敲醒她的脑袋,那个男人早该退出她的生命。
“我爱他,而且我不会离开他。”杨馥如终于说出这几个字,但讽刺的是,这是个天大的谎言。
他凝视着她,沉缓的道:“既然如此,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