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他脸满喜色的带回消息,「两位皇子已殁,大臣们纷纷推举丞相继承大统。」
「你说什么?!」和安惊恐的瞪着他,她一直想尽办法要阻止,没想到事情还是发展到这一步。
李耀平不明白听见这天大的好消息,她为何没有半分喜色,反倒宛如天要崩了,如此恐惧。
她哆嗦着拽住他的衣袖,颤着唇说道:「你去告诉丞相,他绝不能继位,他答应过我的!」
对她的要求,他满脸错愕不解,「和安姑娘,国不可一日无主,如今两位皇子皆殁,需要有人出来主持大局,丞相才智卓绝,在皇上病重无法理事期间,将朝政治理得井然有序,丞相若能继位,定是一位明君,您为何要阻止?再说,丞相若登基,日后您就是皇后。」
「我不要当什么皇后,总之他不能登基!」和安整个人都在发抖,抑制不住的大吼出声。
李耀平觉得她如此要求简直不可理喻,不忿的道:「这天下人有多少人梦想着当皇帝,如今丞相有机会名正言顺登基为帝,坐拥万里江山,属下实不明白,和安姑娘为何不为丞相高兴,反而要加以阻止?」
她被他一问,窒了窒,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李耀平说的没错,哪个男人心里没有一个皇帝梦,如今这至尊的皇位唾手可得,更是名正言颖,她却要魏遐之放弃,在别人看来,根本就是在无理取闹吧。
倘若她执意要他放弃皇位,也许他会答应,但日后想起自己因她错失皇位,也许会对她心生怨恨。
她静默良久,抑住心中的绝望,看向李耀平。「那你就替我带几句话给他吧……」
她闭了闭眼,缓缓说道:「就说,他若当上皇帝,不要急着推行新政,所有的改革都要稳扎稳打,一步一步慢慢进行,要让百姓先适应了,才不会引发民怨,还有,记得让他千万千万别与葛雷生作对,要对此人多加提拔,尽置施恩于他。」
在她看来,书里所写说他倒行逆施的那些事,其实都是为了改革,只是没准备周全,就迫切的推行,才会招致民怨,只要他不要太过心急,也许就能坐稳皇位了。
听了这番话,不只李耀平,就连赵总管和侍立一旁紫瑛与采霏,也满脸莫名,她这番话听起来竟像是遗言。
说完这些,和安便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回房里。
她无力的躺倒在床榻上,思忖着不久后,她也许就会魂飞魄散,再也不会有机会重生,而且她的身体也毁了,不可能再回到原来的世界去。
她是如此如此的舍不得他,如此如此的不想离开他,她还以为这一次她能陪着他度过一生,守着他慢慢变老。
可是……她又被摆了一道。
想到伤心处,她转身将脸埋在被褥里,哭得不能自抑。
紫瑛和采霏跟进来,听见那悲切的哭声,惊讶的互觑了眼,不明白丞相若是能继位,分明是好事啊,为何夫人会哭得如此哀戚?
「夫人……」
「你们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和安啜泣的嗓音从被褥里闷闷的传了出来。
紫瑛还想再劝,采霏朝她揺揺头,拉着她暂时先退了出去。
「釆霏,你怎么不让我劝劝夫人,你没瞧见她哭得那么悲伤吗?」
「你可知道夫人为何哭得如此悲痛?」采霏问道。
「这……」紫瑛揺首。
采霏说道:「咱们都不知情,又要如何劝慰?还是先让夫人冷静一下再说吧。
两人在房外守着,和安在房里悲泣着。
半晌后,有人走进房里,两手轻轻扶着和安的肩。
「和安,你这是在哭什么?」
听见魏遐之的嗓音,和安身子一僵,停住了泪,但是并未转过身,而是用哭得沙哑的嗓音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魏遐之在床榻边坐下,心疼的叹道:「我再不回来,怕你都要躲在房里哭晕过去了。」
「你用不着管我!」
「你是我的妻子,我不管你还能管谁?」
「可你不是要当皇帝了吗,你即将有一整个天下可以管。」
「和安,你为何不相信我呢?我承诺过你的事,绝不会食言。」
和安倏地翻身坐起,拽住他的衣襟,两只哭得红肿的丹凤眼瞪得大大的,「你说的是真的?!」
「我何时骗过你?」
「但那可是皇位!」为了这宝座,多少人争得你死我活。
「与你相比,皇位对我来说微不足道。」在他眼里,失而复得的她才是世上无价珍宝。
和安看着他,微张着嘴,大颗大颗的眼泪忍不住又掉个不停,她紧紧抱住他。
「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魏遐之怜惜的拭去她睑上的泪珠,「不会,我答应过你要带你赏遍大雅的风光,若是做了皇帝,岂不是要食言了?」他没有追问她为何如此不愿他称帝,她不愿说,他便不问,等到哪一天她愿意说了,他自会知晓。
她破涕为笑,「你知不知道,我是用八次的惨死,才换得与你今生的相守。」
她经历过这么多种死法,但她现在才知道,之前所承受的痛苦,全是为了再与他相遇。
他震惊的望着她,「八次的惨死?」
「我没有办法告诉你实情,可是我很高兴你没有辜负我,我那八次没有白死。」她搂着他的颈子又哭又笑,眼泪把他的前襟都濡湿了。
「和安。」魏遐之紧紧抱着她,他不知她究竟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才能从幽冥里复生,回到他身边,但他很清楚,这一生他绝不会负她。
平复了大悲大喜的心绪后,和安擦干泪,问道:「你不当皇帝,那些大臣肯吗?」
「我不为帝,他们总不能强逼我,只好从偏远一些的宗室里再选出一人。」
她猛地想起一个人,扯着他的衣袖道:「还有一个人是皇上嫡传的子嗣啊!」
「你说的是谁?」他怎不知还有此人的存在,几位皇子也不知为何,膝下所生皆是女儿,并无任何一个儿子可以继承大统。
「仪筝公主啊!她是皇上嫡出的公主,除了她,还有谁更有资格。」
「公主是女子之身。」他提醒道。
「女子之身怎么啦,你们这些男人哪个不是从女人的肚皮里钻出来的,竟然还轻视女人,你要知道,女人若能好好栽培,才干不会输给男人,而且假如世上的男人全都死光,只剩下一个男人和一群女人,那么人类就一定还能再繁衍下去,可要是女人全死光,只剩下一个女人和一群男人,那很快就会灭种了。」
魏遐之听了她这不伦不类的比喻,笑问道:「何以见得?」
「因为男人为了争夺那唯一的女人,会斗得你死,最后为了不让别人得逞,会有人索性杀了那女人,你说是不是会灭种?」和安说得头头是道。
他不由得失笑,「听起来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她再努力劝说,「而且我觉得仪筝公主性子飒爽,又善恶分明,能听得进劝谏,若好好教导她,她有机会成为明君。」最重要的是,她与葛雷生是这书中的主角,让她当上皇帝,虽然与剧情有些出入,但他们最后会结为夫妻,夫妻俩,哪个当皇帝还不都是一样。
魏遐之沉吟道:「本朝素无女帝的先例,只怕大臣们不会赞同。」不过仪筝公主是皇上的嫡女,又有些才干,倘若辅佐她登基为帝,他也不算辜负了皇上,因为有可能涉及谋害太子之人,如今都已到九泉之下去赎罪了。
「文臣就不用管了,只要你能先说服那些武将,不怕那些文臣不同意。」看这次的宫变就知道了,面临危急关头,文臣们没有丝毫用处,只有掌握了兵权,才能镇压住乱动的局面。
他思忖道:「此事牵涉甚广,关乎朝纲,我须得再考虑考虑。」
「嗯,你慢慢想。」只要不是他,谁当皇帝她都无所谓。
考虑一夜之后,魏遐之决定如和安所言,辅佐仪筝公主继承大统。
他未与其它文臣商量,而是先去找了朝中几位将领,以及禁卫军与城防军统领商议,然后说服了他们,而后他再在朝堂之上提及此事。
武将全都附议,文臣全都反对,还提出种种理由,驳斥辅佐公主为帝之事,还有大臣不死心的劝说魏遐之继承大统。
「我的太祖父虽是仁宗的侄儿,怀宗的孙子,但在他被过继到魏家之后,便不再是皇室中人,故而我也非宗室之人。仪筝公主是皇上的嫡女,身上流着皇上的血脉,由公主继承大统,最为名正言顺,遐之恳请各位大臣摒除男女之见,为稳定朝政,恭迎公主登基继位。」
魏遐之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
不少朝臣为他的大公无私感到敬佩,试问天下有几人能舍得下那至尊的宝座,坚辞不受,反倒推举他人继承大位。
不少大臣已被他给说魏遐之再花了半天功夫劝说,终于说动几位朝中重臣同意,于是朝中上下一致推举仪筝公主登基继位。
一个月后,仪筝公主登基,开创了大雅王朝新的史页。
她登基后,首先任命魏遐之为帝师,兼领丞相一职,辅佐她处理朝政。
两年后,她迎立宫变时曾救过她的葛雷生为皇夫。
再过三年,魏遐之辞官。
女帝极力挽留,「丞相如今正值壮年,何以轻言辞官?朝廷还有许多事须仰赖丞相。」
魏遐之不疾不徐的答道:「皇上登基已有五年,如今朝纲已稳,皇上又英明,臣一身所学已全教给了皇上,皇上聪慧又有识人之明,故而臣才能放心引退。臣答应过臣妻,要带她游赏大雅风光,她已等了臣许多年,如今趁着还走得动,也该履行承诺,再晚,臣年迈体虚,恐就无法陪着她走遍咱们大雅的江山了。」
听了他这番话,女帝纵使再不舍,也不得不准了。
「朕身为一国之君,须坐镇宫中,无法轻易离开,那就请丞相和尊夫人,替朕好好看看这大雅的风光,若有什么值得一说的,再写信告诉朕,也让朕能开开眼界。」
她突然间觉得自己当年似乎是被魏遐之给哄骗了,如今他要带着妻子四处游历,她却得困守在宫里,哪里也去不得,她似乎是亏了啊!
「臣遵旨。」魏遐之躬身一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