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破了,身为头头的他答应要犒赏这些合作伙伴的,你一口我一语打定要不醉不归了。
“诸位,真是抱歉,我刚刚看见一个很久不见的故人,因为太久不见心急着要与她叙旧,忘记知会各位一声,百里鸣彧在这里致上最深的歉意。”
“原来这样,头儿,你不用跟我们客气,那人呢,追到了吗?”
“我脚程快,她走不远的。”
“那好,咱们这些弟兄就先到悦来酒楼去等头儿了,你可要来啊,少了你庆功宴就没看头了!”
“我会尽量,一切吃喝都记在下帐上,弟兄们,我先失陪了!”他抱拳,急如流星而去。
可趁着百里鸣彧被众人绊住,勾曦玉用尽吃奶的力气跑回家,一口气关门落栓喘气放狗……慢着,讲得太顺口,家里没养狗啦。
不过她干么把自己关起来,她应该先去接润儿才对。
都是那个人害的,害她一时乱了方寸,每天该做的事情顺序都给忘了。
抹抹脸,把怀里的布料放下,摸着方桌上的陶壶倒了杯水喝——“咳咳咳……”一口水呛在喉咙,顿时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又又又又是那个人,这会儿,他竟然神鬼不知的站在窗口朝着她看。
看她咳得厉害,他越窗而入,如豹优雅,脚尖着地后大步朝勾曦玉而来。
“连喝个水也呛到,真不小心。”声音没有谴责,是一种说不出的温柔。
这人,跟她很熟吗?勾曦玉不禁有气。
出于天生直觉,当他的手往她摸过来,勾曦玉一脚踢出,脚尖往他下盘勾去,哪晓得他扎马步扎得稳如泰山,一手轻松化去她的回旋踢,又一手接住她的小擒拿,两人背贴胸,形成一种微妙的氛围。
勾曦玉眼看自己被紧紧的束缚着,用肘撞他肋骨想藉此滑出去他全然男性的胸膛,只可惜百里鸣彧像是早知道她会这么做,小腹顿缩,她的撞击落空,反而使自己的身躯更陷险地。
“你是谁?想偷想抢?京畿的有钱人在东西大街,你找错人了,我只是个苦哈哈的小百姓。”
“我不会找错人,你是小曦。”
“谁许你这么叫的,好嗯,你——知道我名字?”
“我不只知道你的名字也知道你的人,你的一切。”痴痴的望,眼里都是雾,那种失而复得的心情笔墨难以形容。
“你是谁?”
这人眼里有光彩如雨后虹霓,流光熠熠,看得她怦然心动。
居然有人知道她的过去,她的一切,她是在做梦吗?还是他在哄人?
“我都不知道自己的过去了,你又怎么可能清楚?”不只午夜梦回,她是谁这三个字像魔咒紧箍着她,所有的凄苦悲伤、彷徨无助,要不是有润儿……要不是有润儿……她早就崩溃了。
完全没有记忆的生活环境,没有记忆的人事物,她是从哪里来的?又为什么会怀了润儿?太多的疑问排山倒海而来,这些都让她喘不过气,找下到答案也无法解释。
“你问我是谁?小曦,怎么回事,你的眼神好像看我是陌生人那样……”百里鸣彧万分舍不得的松手,将她扳过来面对自己。“你……忘了我是谁吗?”他多此一问了,要是记得哪会对他视而不见一次又一次?
她摇头。
当她醒来搜遍全身,发现身上只有颈项挂着一条玉佩,玉佩后面刻有两排并列的名字,一个是百里鸣彧,一个是勾曦玉。
她很自然就把其中一个拿来当自己的名字。
勾曦玉。
是的。
她慌乱的解开胸口处的盘扣,掏出从不离身的凤鸟玉佩,她五指颤抖,神情紧绷的指着其中一行宇。
“你认得这个人是谁吗?这个叫百里鸣彧的。”
百里鸣彧莞尔,他用手包住勾曦玉整个掌心还有玉佩。
“这个人是我。”
她瞠目,如冰雪般的容貌因为睁大眼睛而显得水汪汪。
百里鸣彧看了好心动。
“为了要把这块玉给你,我在上头刻了我们的名字,这是我送给你的定情物怎么不知道?”
“不可能。”她低喃,手无端的抖得厉害。
这太叫人难以置信了,还是踏破草鞋无觅处?
“我记得以前跟你说过我们百里家三兄弟各有一只玉佩,大哥百里陌的玉佩是双鹤,意喻福寿绵延,老三朔官是螭虎,我小时候身体是三个小孩里最差的,你瞧,这玉佩里的石榴就是希望我能长命百岁,多子多孙。”
他从来不敢奢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娶妻生子,然而,他遇到生命中的奇迹,那就是她,眼前这他想忘也忘不了的女子,给了他丰盈又美丽的第二个春天。
把玉佩留给她只是无心的动作,没想到回到他原本的世界,竟然能够又凭借着玉佩找到她。
冥冥中,难道真有一只无形的手?!
他一度死绝的心又活了过来。
“既然我跟你感情好到你肯把家传玉佩送给我,为什么我会一个人在外面流浪?”
“这说来话长,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你可以给我那么多时间吗?”谁敢相信相隔七年他们却是在这一个时空见着了面,曾经一度他以为她只是他梦里的一个人,如今确确实实的站在他面前,老天!他得慢慢来,不能吓坏她。
这些年他行事果决,哪曾像现在这般惶恐……
“我想知道我的过去,我好想全部都知道,你快告诉我。”她太过急迫想知道自己的过去、自己是谁,已经把防人之心全部丢脑后去了。
“慢慢来吧,我怕你一下子消化不了。”慢慢来也就表示他可以常常、随心所欲的出现在她身边,不必找借口,不用兜圈子。
勾曦玉眨了眨眼又眨,理智这才回到兴奋过度的脑子里,她稍微退开了些,跟眼前这清奇俊俏的男人拉开距离。
他身穿藕色纱罗袍子,腰系青色带子,用的是绞金线的白丝条束发,长身玉立,活脱脱的风流人物。
她被突如其来的喜讯冲昏了头,她要冷静、冷静。现在的她可不是只有一个人,她还有润儿,她必须保护她的孩子。
不管这男人是不是真的知道她的来处,她都要谨慎小心,孤儿寡母最是可欺,有钱人最爱当穷人是玩物,性子来陪你玩上一场游戏,没兴致了,当你什么都不是。
她居然差一点点就全盘信了这男人,差点被他的说词冲昏头。
“请把玉佩还我。”收拾了情绪,整理了心情,按捺下刚刚澎湃激越的心,她伸出掌心。
“我知道空口无凭,不过我相信只要假以时日,你会相信我说的都是真话。”把玉佩还给她,百里鸣彧看得出来她是设防的。
不急、不急,只要知道他们在同一个时空,那么什么都好说。
勾曦玉慎重的把玉佩收了起来,放冷着声音说:“要是没有别的事,你就请回吧,孤男寡女我怕闲话满天飞。”
只是借口,百里鸣彧知道,可是看着她那久违的小脸蛋,他不敢勉强,退一步再说,对了,退一步,别骇着她……
*
百里鸣彧反常高昂的情绪很快感染了整座府邸的人。
下人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主子,他行走如风,很愉快的摘了朵花顺手簪上替他牵马的小厮头上,小厮登时化作石雕。
他坐立不安,喃喃自语,讲话声音高亢,甚至对着婢女傻笑,害那小丫头摔碎了一整碟碗盘。
更惨的是他抱了姬大总管,害大总管手里的玉算盘登时摔得珠子到处滚。
人一回到书房坐定,他就随手拟了份折子上奏皇上,他要请长假,笔墨未干,也不管距离早朝的时间还有五、六个时辰,硬是策马进宫把已经就寝的陛下挖起来递折子。
这太不像了,种种行径哪是下人心目中冷静自持的主子,皇帝心中文风吹不动的带刀侍卫。
“爱卿,什么事情这么重要,让你要请长假?”被吵起来的皇上是有点不悦,可是这个上任数年已经是他不可或缺的左右手,从来没听过他要因为私人的事情告假,这次,很耐人寻味喔。
“臣旧疾复发。”
“朕是听过爱卿以前的身体并不坚固,可是现在看起来没病没痛硬朗得很啊?”
“微臣用脑过度、胃火虚生、血尿肾亏、消化不良,头痛、肝痛、拉肚子,身体零件该坏的都出毛病了!”他说来行云流水完全不用打草稿。
不虚张声势这皇帝老儿哪可能放他一马。
“这么严重,何时旧疾复发的怎么都没听说?”胡须捻来捻去,明明几个月前还好得像条牛不是。
“就说是宿疾,非臣所能控制。”
“这样啊——既然曰正宿疾我唤御医来帮你瞧瞧!”
“微臣叩谢陛下!微臣已经找到良医不劳陛下担心,臣告退!”
“欸、欸,动作这么快,朕的话还没说完耶。”
急什么,看着晃动的珠帘,他那身手一流的御前行走早不见人影……真是的,也不听他把话讲完,他这一国之主还真是点尊严都没有。
百里鸣彧策马疾形如风,皇上御前行走这差使对他本来就可有可无,他会一路从武状元爬到如今的地位,实在是因为三兄弟中他捉阄捉输了,只能挑两兄弟捡不要的行业。
朔官继承祖传家业成为京城最红的商人。
老大百里陌如今是纵横江湖、掷地有声的武林盟主。
兄弟手足情深好感动人对不对?!
感动个屁!
——这两个贼兄弟,趁他消失那段时间早就作好了决定,在野、江湖,就剩下勾心斗角的庙堂没人要。
他回来了,刚好填补剩下那个空缺。
若非在勾家道馆那段时间把身体的底子打好了,他又怎么会有今天?
有很多回忆在翻涌,陈旧的扉页并不曾斑驳,因为那些看似泛黄的日子从来都下曾消失。
初初回来,他以为自己经历的是一场诡谲无稽的梦。
但是,身上逼真的穿著,记忆犹新的生活,前所未见的见闻都告诉他那是铁一般的事实。
费了好些时间他才又调适回来这个空间的生活,但是对外却是只字不提。
家人见他安然回家乐得也什么都不问。没有人知道他的心失落在那个未来的世界里。回到府中,他坐立难安。望着皎洁的月色,恨不得天能早点亮!他走来走去,几乎要把毯子走出条沟来。何谓度日如年,百里鸣彧果然尝到滋味了。不过,灵光一现!他可以等……可谁规定他一定要在府里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