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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声绘影 第5章(2)

  耀帝的寝宫内房,御医和两名宫女暂退到外面,一抹高大的身影则如同那只雪白大猫一样,安静地守在佳人一直不曾转醒的床边。

  大掌轻柔地抚过争晴半露出的雪色香肩、及此刻已包扎着巾带的颈侧伤口上,双眸里满是爱怜与自责。

  若是他早点发现福端的诡计、早点解决那祸患,争晴也不会被吃毒失去理智的宫女攻击受伤。

  是他的错!

  他不该如此自满自傲地以为他已经掌握一切,没想到他的自以为是却差点造成不可弥补的意外——

  他差点失去她!

  胸口一窒,不禁俯下身,展开双臂将她娇弱的身子轻靠在自己怀里。他不敢压到她,控制着贴触在她身上的力道,却忍不住把头埋在她的肩窝枕问,贪婪地、珍惜地深深吸嗅着属于她的、如今还混杂着药味的气息。

  「……争晴……朕的争晴……」逸出嘎哑的低叹。

  蓦地,在他怀里的人儿似乎微微动了动。

  他立刻察觉到了,抬起头,他的眼对上了她迷蒙半睁的眸。

  轻易就辨出她虽张着眸,意识却未真正清醒,他隐叹。「争晴……」

  看着就在她眼前、背着光的黑影,即使看不清这张脸,她却感觉得到是他。「……皇上……」迷糊不清的呓语。

  「争晴,唤我的名。」明知她可能还在作梦,他仍对着她诱哄道。

  她的圆圆小脸有一刹的专注,接着慢慢皱了起来。她在他身下扭动着,像是不怎么舒服的疼痛惹得她恼了。「……我好痛……哼……是不是叫皇上的名……就不痛了……」有些任性地噘起小嘴。

  她的意识彷佛飘浮在半空中,但尖锐的痛感却开始侵袭她。

  发觉到她略略升高的体温和微渗汗珠的额际,玄溟的眼皮一颤。目光锁在她轻噘小嘴、可爱又可怜的娇颜上,抑不住心口涌出的爱意情思,他将唇停触在她的唇瓣上。「对不起!争晴,让你受苦了……」哑嗓淡淡呢喃,接着毫不犹豫地用舌尖挑开她的嘴唇,亲密而缠绵地爱抚她。

  他成功地暂时解了自己体内的饥渴,也成功地让她暂时忘了痛。

  之后,在她半昏沉半梦寝之际,他让虔御医再进来处理她出现变化的身体状况。

  果真如虔御医所料,这一夜,争晴反覆地发了烧又退、退了又烧……而折腾了所有人一整夜的争晴,到了隔日才终于逐渐稳定下来。

  不过,争晴可完全不记得自己在阎王爷那边来来回回几遍的事,只觉得自己睡了个长长的、不安稳的觉。从睡梦里挣脱出来的争晴,慢慢的、慢慢的张开困累的眼。

  白茫茫一片扑迎而来,她不由得闭上眼,一会儿再睁开,这才总算看清了出现在眼前的景物。

  轻柔的金色丝帐在她头顶,她愣了下,眼珠子开始四处转动;她看见了金色的雕粱画栋、贵气又阳刚的桌椅摆设,这才发现自己是在一间陌生的房、陌生的大床上。

  忽然,身体某处传来的抽痛让她想起了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同时,一名宫女正巧从前厅俏步走进了刻意垂落帘子显得光线幽暗柔和的房。

  她的眼光和宫女碰个正着,宫女先是一呆,接着惊醒过来似地「啊」了一声。面现喜色的宫女立刻快步跑到床边,再仔细看清床上的她果然张开眼睛醒了后,她忘了原本要来做什么,只记得朝外面冲去,嘴里一边喊着:「醒了!醒了!争晴小姐醒了!快通知皇上啊……」

  她比宫女还震惊好不好?

  待她回过神来,宫女已经一路叫着跑出去,她哪里来得及拉住人。而且……而且她似乎也没有力气从床上爬起来拉人。

  万分不敢猜测自己躺的地方可能是玄溟的房。她一边忍着侧肩颈上逐渐漫开的痛楚,一边试着想翻身下床,却发现自己竟然连动手掀开覆在自己身上丝被的力气都没有!她皱着眉,沮丧得连头都隐隐抽痛起来了。

  就在她努力得开始冒汗,还把自己的伤口弄得更痛时,她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快速地从外面朝她这里接近。

  她的心一跳,暂时放弃已经被她掀起一半的被,急促地喘着气,瞄向内房门的方向。很快地,一道高大熟悉的身影映入她的眸,几个大步便栘到她躺着的床侧。

  他低眸、半俯下身,大掌心毫不迟疑地覆在她的额头上。

  她呆楞着,可敏感地感受到从他的掌心传给她的温热力量。

  「……不烫了!」仿佛在探了她的体温后才真正松了口气。在得到宫女兴奋通知后匆忙回到她身边的玄溟,哑着嗓吐出这句。他直到这时才发现她发呆的表情,挑眉,眸光一暖,他原本要收回的手掌转而沿着她的额侧抚向她仍未恢复血色的细嫩脸蛋。

  「争晴!」唤她,他的俊颜出现了温柔的笑意。「怎么了?还没想起来自己发生什么事吗?还是伤口很痛?」说到这儿,他毫不犹豫转头下令:「快去传虔御医过来!」

  立刻有宫女跑下去找人。

  争晴倒是终于回过神了,她想也没想地抬手欲往他轻柔抚着她脸颊的大掌握去,不料,她的力气只够她的手提起一半,便又虚弱地垂下。

  玄溟及时握住了她那只手,视线缓缓自她被他圈握在掌心的小手转回她皱着眉、满是懊丧的圆脸上。

  她没调开眼避开他深朗的目光。「……皇上,这儿……不是您的寝宫吧?」还是问吧。

  「这儿是。」握住她小手的力量惩训似地一紧。

  她没意会到自己这声「皇上」把眼前这尊贵的男人惹恼了,只是手一颤,下意识地想挣出他的掌。「我……那不是会让其他人说闲话?还有皇上……唔……」只顾替他担心,直到一道黑影蓦地压向她,惊骇得来不及闪躲的她,忙碌说话的嘴竟就这么被封住了。

  双颊火速红烫起来,同时脑子竟依稀浮现一段同样被他这样亲吻的火辣记忆——不是上回在马车里那一段,而是……而是……

  可她根本无法细想,正被这好像带着火气的霸道皇上深吻着的她,哪里还有余力思考!

  但门后传来急促老御医的跑步声却提醒了他。

  即使贪恋不舍,他还是放开了她。凝视着她轻喘着气、泛着娇嫩醉人红潮的圆脸,他扯开了一抹明朗的笑,接受她恼瞠向他的眼。

  「陛下!争晴小姐醒过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才回去休息了一下就又被圣令召来的虔御医,这会儿还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呢。

  听出老御医声音里的惊吓,玄溟慢慢让开了位置,好让老御医替她检视伤口。

  虔御医随即上前开始查看她的伤。

  争晴虽然已经从玄溟的亲密索吻中勉强镇定下来了,但为了怕被这位似乎是一直在替她处理伤口的御医看到她仍红着的脸和略肿的唇,发现是怎么回事,她还是决定转过头去。

  虔御医专心地诊了诊她的脉,再替她换了一次药。

  争晴咬着牙,忍着伤口传来的阵阵烧灼疼痛。忽然问她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当她发现玄溟并没有离开,自始至终都一直坐在床侧看着御医替她换药,她先是楞了楞,接着脸蛋不由自主地胀红了。

  天!她……她的衣服……他……他竟然一点也不避开她几近半裸的身子……

  「皇上……」咬着下唇,她惊羞地想提醒他转开他那双简直会灼烫人的眼眸。

  跟着御医专注地看着争晴颈侧那道依旧令人沭目惊心的伤,玄溟的注意力此时被她这声叫唤转移开。朗眉一拧,他迅速望向她已转过来的小脸。「怎么?很痛吗?」直觉问。

  争晴有些愕然,为了他的眼神、语气纯然的关切与……心疼。没错,她竟感受到也听出来了。也因此她的心不禁雀跃的跳动,一时竟忘了她要跟他说什么、她在意什么。

  「争晴?」看着她出神、微白脸颊上的嫣红、及像明白了什么的表情,玄溟原本纠结的眉在下一瞬松开,俊脸多了抹豁然的笑。「对不起,你让我乱了心神了。」柔声说着,接着起身,大步离开房内。

  视线忍不住追随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她这才叹了口气。

  「陛下在你床边守了大半夜,你应该不知道吧?」这时,手上仍不停为她敷药的虔御医,突然闲聊般地开口道。

  一诧,争晴立刻把眸转向老御医。「你……你是说……」有些结舌。

  老御医可是很乐意让她多多了解皇上对她早已超乎寻常的心意和举动。「你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身上这道伤可是让你差点没命。皇上很紧张,尤其是昨天夜里你来来回回烧了又退,情况有些不乐观,所以不仅是我们,连皇上也跟着我们一夜未眠。」滔滔不绝地说着。

  「喵……」没想到就在这时,一声低懒猫叫突地出现,接着一团雪白影子轻俏地跃上她的床畔。

  争晴随即朝快乐欣喜地笑了。「快乐!」她没忘记当她被宫女挟持时,快乐为了救她朝宫女扑咬过去的情景。

  原来它一开始就发现宫女有问题……

  「啊,对了,还有快乐!它也在你身边守了一夜。」虔御医赶紧笑着补充。

  快乐撒娇地凑过头来,在她脸上舔了舔。她慢慢地伸出手,摸了它几下,又无力地搁下臂。

  「……我……我真的不知道皇上他……」心神转了回来。从御医口中得知自己竟让皇上受累二仅,争晴既歉疚又感动。

  虔御医慎重地点头。「皇上对你情深意重,你可莫要辜负了皇上。」

  争晴瞠圆大眼,又羞又哭笑不得。「辜负……辜负皇上?御医大人您在说什么呀?」

  「咳!没什么,是本官多管闲事。只是因为不曾见皇上为哪一位姑娘如此费心过,所以才多嘴了些。」一边快手俐落为她处理好伤口,一边满是严肃地说。

  一旁宫女立刻上来为她掩上衣襟、拢好被。

  待他一退出房,外边随即有宫女捧了一碗汤药进来。

  争晴却不由自主地侧耳倾听从外面传来玄溟和御医低低交谈的声音。

  知道他还在,她不禁感到安心。

  宫女服侍她喝药,她很配合地喝得涓滴不剩。看着眼前的清秀宫女,她马上想起之前在园子里发生的事。

  那名误伤了她的宫女现在怎么了?会不会因为不小心伤了她而被责罚了?

  脑中迅速回想着事情发生的经过。她只记得在混乱之中,因为要救她的快乐忽然扑上宫女,她才意外失控地划伤她;加上那个时候她就是觉得那宫女情况不对劲才会想上前帮她,所以她一点也不怪她伤到她。她记起那宫女曾提到「糖」,及她闻到的甜苦味……

  古叔有一回曾给她辨识过近来流行于邻国贵族之间的药,那是一种可以短时间压制疼痛的药,被大夫用在需要为病患动刀动针时短暂止痛用,但用量只容许些微。不过它还有另一个作用——使人精神亢奋,更容易成瘾。所以,它也是毒。

  而这名唤「幻药」的毒因为取得不易,加上只有达契国才有,所以在盛朝十分难见。只是没想到,如今竟会在一名宫女身上发现这种疑似「幻药」的药毒……

  皇上知不知道宫里可能有这种药毒的存在?这可不是件小事啊!

  一张似笑非笑的男人脸庞乍地出现在她眼前,她眨眨眸,立刻回过神来。

  「啊!皇上……」低呼。

  玄溟在床沿坐下,炽烈炯亮的黑眸垂睇着她。「在想什么?伤口还是很疼吗?」

  她轻摇头,已经习惯这种程度的疼了。「……对了,我爹娘他们……」总算记起自己意外受伤在宫里已躺了一天一夜,那家人肯定着急她的行踪。

  「昨天夜里丞相和夫人已进宫来看过你,他们原要接你回去,是我将你留了下。」知道她的担心,他悠然道。回应她蓦然圆睁的大眼,他脸部刚毅的线条瞬间变得柔和。「你昨夜的身体状况不适合移动,况且宫里有御医随时可以照顾你,我不能容许你再出事。」最后一句道尽他的心绪。

  争晴立刻红了脸,有点儿承受不住他简直可以把她融化的火热眼神,她先是把视线移向别处,但一会儿又慢慢转回他脸上。

  「……我想坐起来,可不可以?」不自觉撒娇地求他。就算是昏睡,她也已经躺得腰酸背痛了。

  望着她流露出娇弱无力的小脸,他没拒绝地随即亲自弯身、探臂,并且用着无比轻柔呵护的动作将她扶抱起来,最后让她背靠着枕头地半坐半躺着。

  争晴任他摆布,直到发现自己终于可以稍微脱离躺着的姿势后,她才吁出一口憋在胸口的闷气。即使因为移动而稍弄痛了伤口,她还是忍不住开心地笑了。

  「谢谢……还有,御医大人说你陪了我一夜……对不起。」顺势想到刚才御医提起的事,她的笑容一转为严肃。

  他的一只胳臂仍揽在她的背上,仿佛怕她随时会受不住地支撑着她。「不!让你在宫里发生意外才是我不该。」他眸底的神情跟着郁暗一分。「伤你的宫女——」

  「她不是故意的!不是她的错!」他还未说完,她立刻坚定地开口。

  「皇上,请您仔细查一查,也许您会发现她只是因为吃了『幻药』才会失控的。」

  玄溟的心一动。「你怎会知道她吃了什么?」

  「我不确定,只是怀疑。」她认真地蹙起眉。「我在她口气之中闻到那味道,还有她曾跟我讨糖吃。以前古叔让我辨认过这种药……皇上,您已经知道了是不是?」原本的隐忧忽然在察觉他神色之间毫无讶异后释开,她立刻猜道。

  玄溟没瞒她,颔首。「我只是意外,你竟清楚这一种毒物。」

  迟疑了一下,争晴最后还是问:「为什么宫里会有『幻药』?如果您明白它的害处,应该不会允许它在宫里出现吧?」

  回视她慧黠灵动的黑白大眼,他知道她不是一般被宠溺保护、未曾看过世间险恶的千金小姐。虽然他有足够的力量、也希望将她纳入他的羽翼下呵护,好让她下受任何风吹雨打,不过他不要她成为一个不解世事无知的姑娘——她也不可能是——更何况既然他已经决定要立她为后,她就有权利了解宫中的一切,包括危险……

  「……我让人送吃的来,等你填饱肚子、睡一觉起来,我会把所有事告诉你。」沉默了一会儿,他立下定夺。

  争晴错愕。「不能现在说?」干嘛吊她胃口啦!

  他没得商量地已经起身朝外面下旨令。

  很快地,她的饭菜和补汤全摆了上来。三名宫女伺候着她吃吃喝喝,而玄溟竟然就在旁边一面把握时问看他的奏摺、一面监督着她吃。

  不过争晴也没那么容易屈服。待她吃饱饭、宫女们将碗碟收拾下去要侍候她休息时,她已经在跟他争取要睡其它房的事。

  她没忘了这里是皇上的寝宫。就算她可以说服自己,昨夜皇上是因为要救人,情急之下才不顾宫廷礼仪将她送进来,但此刻她已经醒了、好多了,她怎么可以继续若无其事霸占着他的房、他的床。

  老天,不但是宫里的人,就连她爹娘一定也发现她的逾矩,回去她该怎么解释?她头痛了。

  看出她的别扭和坚持,玄溟意外地没为难她。

  稍晚,他亲自将她抱进了与他仅隔了一座御花园的幽静小殿内寝房。

  而刚从受伤昏迷中醒来,其实体力和精神已经撑不住的争晴,根本没多余的力气和他争辩这事。被他抱到半途时,她便在他宽阔舒服的怀臂里迷糊的睡去。

  *

  三日后。

  御花园里凉风徐徐,伤势恢复迅速的争晴,今天一早被虔御医允许出门,她便迫不及待跑到御花园散散步、吹吹风。

  当然,她身后照例跟了两名负责伺候、看顾着她的宫女。没有她们,虔御医可不答应让她跨出房门一步。

  快乐也兴奋地在她身前身后跑跑跳跳,彷佛被闷久了的是它。

  走了一阵子她便累了,她随意在池塘畔的草地坐下。

  宫女体贴地默默递给她一杯温茶,她感激地回以甜笑,接下。

  一边喝茶吹风、一边欣赏着池塘里悠哉戏水的鸳鸯,她让自己脑袋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直到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忽然出现,将她自出神状态下拉回来。

  深吸一口气,很自然地转头朝声音处瞧去。不远处的亭阁下,一对相貌出色、衣着略与盛朝服饰有异的男女,在侍女侍卫的簇拥下,正朝这方向走来。

  一开始,专注在彼此地交谈上,且气氛似乎不大愉快的那对男女并没有发现坐在草地上的她,但她却是一眼就认出其中那名年轻男子。

  她惊讶地张大眸,想再仔细瞧清楚。但当她在他身后发现那两张同样不算陌生的脸孔时,她便确定她没看错。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皇宫里?

  ……忽地记起那年轻男子曾被随身小厮不小心唤出「世子殿下」的尊称,这下,她多少可以理解了,也许他的身分就是他可以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她的注视并不算大刺刺,但却引起年轻男子身后那名护卫的注意——那脸型方正严肃的护卫准确地逮到某道朝主子投射过来的目光,当他发现那是个闲逸坐在草地上的圆脸小姑娘时,原本还没记起她的脸,是她在发觉他的目光时,忽地对他露出一抹灿笑,他才认出了她。

  他的表情明显地有些错愕。

  争晴知道他也认出她了,可她只是笑了笑便转回头,一点也没有要打扰他们或相认的意思。

  他们一行人已经接近她后方了。

  「……本公主就是要去瞧瞧她又怎样!若是她比本公主美、比本公主骑术精湛,那本公主才有可能心服口服地将耀帝陛下让给她,否则任何一个女人都别想得到他!」蛮横娇纵的声音出自那一身华丽翠衣的天仙美人之口。

  「妹子,皇兄劝你最好还是省点力气,依你追了耀帝这几年下来你还下明白吗?如果连你这汉国第一美人公主他都无动于衷了,那就代表美貌不是他找女人的条件,你别再浪费时间在他身上了。」俊美得有点邪佻的年轻男子,一副懒得再动口的模样。

  「不行!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更要去看能把他缠住的女人究竟长得是圆是扁!」踩着忿忿的步子。

  「随你。」年轻男子终于不耐烦地一挥手,任她自己走开,他停下不走了。

  美人公主连头也没回。

  争晴不小心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而「耀帝」的名一出现,她的心立刻跟着一跳。至于这位公主毫不掩饰追求耀帝的豪放表现,和她提到的某个把他缠住的女人的话,更是让她楞了楞。然后,她发现气呼呼走掉的只有那位公主与她的随从。

  忍不住好奇地又转过头,果然,那位「世子殿下」和他的几个侍卫包括方东和月朴,就站在她附近。

  不巧地,她的视线刚好对上嘴里一边念着什么、一边也不高兴要往回走的年轻男子——他的目光仅在她圆甜的脸上停顿了极短的一刹,接着便转开。

  但他还没迈开步子,他身后的方东却怱地出声:「殿下,您不是要找几天前害您从马上摔下、把您丢在医馆不见踪影的姑娘?她不就在这儿!」

  争晴不禁瞄瞪向他。什么是她害他、又把他丢下不见踪影?

  就连他的随身侍从月朴,也马上立眼细瞧认出了她。他猛地瞪大眼睛,指着她叫出声:「啊!是你!」

  年轻男子本来移开的目光又倏地转回她身上。

  争晴在瞬间成了所有人注意的焦点。她摸摸自己的脸,没办法,只好从坐着的草地上站起来,面向这一票表情各异的人,从容微笑。「我们又再见了。你们好!」

  一听到这轻脆柔腻一如他几天前受伤半昏迷中,那不断安抚着他的少女嗓音,年轻男子的心「碰」的大大一跳,他不自觉倒抽一口气,紧盯着她的笑脸。「你……」

  注意到这位「世子殿下」一瞬间凶恶的表情了,争晴笑靥略僵,以为他真的计较那天的事,她立刻站挺身子。「那天你从马上摔下,我们确实是有点儿错,不过起因是你们自个儿横冲直撞,你们当然得负大部分责任。还有,我那天不是把你们『丢』下,明明我已经先跟你们抱歉过,我是有事得离开。」是非对错她可是分得很清楚,她不喜欢无端被冤枉。

  她的义正辞严震住了年轻男子,只见他呆楞在那。

  不过,跟在争晴身边的两名宫女可有些紧张了,因为她们早认出了这位俊美贵气男子的身分。两个人赶紧来到争晴身后,一人一手轻轻扯了扯她的袖,示意她别说了。

  「义代殿下,原来你在这儿,朕的母后正派人想找你下棋呢。」这时,一抹爽朗带笑的醇厚磁嗓蓦地自花树之间穿透而来。

  所有人随即自然地转身迎接那在众侍环簇下踏出树径,朝这里阔步而来的俊伟身影。

  耀帝愈走愈近,而他浑身上下散发属于王者的冷峻神仪气度,也随之迫人而来,自然地令即使身为王室世子,看过不少帝王人物的义代,也不禁再一次为耀帝的过人神采所慑服。

  「奴婢叩见陛下!」、「参见耀帝陛下!」宫人和方东他们各行宫礼。

  义代也朝他作揖为礼。「陛下,本宫听说你忙着接见邻国来使,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忙完了。」

  对于这位来自汉国,与他母后实为姑侄关系,自然也和他有血亲之缘的二世子义代,他露出畅怀的笑。

  两人聊了几句,不过在义代要离开前去太后的宫殿之前,他突然问了玄溟一句:「那位小姑娘是陛下的人吗?」俊眸闪着奇异的光芒。

  而他这一问,不但是双方众侍卫随从略惊奇,就连一直没出声躲在角落的争晴,听到他这一问,乍地惊愕地望向他,没想到他也正将视线投向她,她眉头皱了皱。

  玄溟的眼神深邃郁暗,令人难以捉摸。然后,他低沉平稳的声音扬起:「她的确是。她是朕很重要的人。」

  几乎所有人都不由自主为了他这话屏住气息。就连争晴也是。

  他……他说……她是他很重要的人?一时弄不清自己心中翻腾的是狂喜或不安,争晴怔望向竟在众人面前说出这话的皇上,恍然失神了。

  她甚至没发现,义代朝她现出了懊恼、不愿置信的眼神,还有他最后离开的身影。

  突然,一堵黑影横在她身前,充满了她的眼,她这才回过神、抬起头来。下一瞬,她立即跌进了一双深不可测的眸海里。

  沉默,然后他轻扬了下唇角,弯低腰,视线与她平视。

  「你几天前害义代殿下摔马、又将他丢在医馆,是吗?」低嗓隐着令人无法猜透的情绪,而他的表情像笑也不像笑。

  眨眨眼,因为他的靠近、他的体温气息而心跳加快,也差点让她再度出神,她赶紧退开他一步。

  「你……你怎么知道?」离开他的势力范围一点,她的脑子就可以正常运转一点。盯着他,她突然「啊」了一声。「你偷听到了!」差点忘了他的听力有多惊人。

  不久前她才知道,原来他除了那些对声音的怪癖,还有他关于声音的最大秘密。本来她还没多大感受,也不怎么在意这事,一直到这几天因为和他有较长的时间相处,她才有机会见识到他真正的秘密——听声辨人对他而言是正常,可连从脚步声中都可以听出来者是谁,那就稀奇了吧?不,只要他愿意,他甚至听得到墙外人们的低语、知道快乐在附近磨着爪……这全是她不小心观察到的,而他仿佛很享受对她吐露出答案时她一脸惊奇的表情呢。

  也难怪她会马上联想到这事,因为她和义代殿下聊没几句后,他就刚好接着出现了。

  他笑若暖风,没否认。「只要是你的声音,朕都想听。」不是甜言蜜语,是实话。没有人可以勾起他最纯然的情绪、没有人可以撩动他最深沉的情感,只有她。她的声、她的人。

  他突如其来的话,又让她的双颊立刻抑不住红彩漫生,她赶忙用两手压住自己的脸。「皇上,你你……是不是偷吃糖了?快腻死人了啦!」不小心瞄到他身后一群宫人侍卫全可疑地又是低下头、又是转向别处,她当然猜得到他们肯定是听到他的话想笑又不敢笑,于是嘟囔着。

  她的举动、她的娇语,立刻逗得他开怀畅笑。

  而他蓦然出现的大笑声,不但让众人瞠目结舌,就连争晴也一时忘了刚刚被他害得脸红。她看着他,却是被他的笑声感染。

  贝齿咬着下唇,她的星眸也忍不住冒出了笑意。「……皇上,您笑得渴了吧?要不要喝杯茶解解渴?」体贴地在他笑声稍歇时开口道。

  挑眉,俊脸仍莞尔,他一伸臂,毫不避讳地揽住她的腰往花榭走去。

  「好,你就陪朕喝茶吧。」

  花榭之内,宫女侍从们在转眼问已经摆上了几道御品茶点。

  清风送爽,花香醺醉。

  一边品尝着温润的甘茶、一边享受着清风花香,争晴恨不得时光能停留在这一刻。不过,她当然知道她这是在痴想。

  吁了口气,她放下玉杯,眼睛最终还是溜回对座男人的脸上。

  「皇上……幻药的事都解决了吗?」转过好几个念头,她决定暂且按下最重要的那件,好奇先提起了她同样关切的事。

  那天皇上的确是将宫中出现奸细的事和她说了,所以她从那时起才第一次明白淳德王爷被逐出盛朝的始末,和他如今仍野心勃勃、极有可能继续威胁到皇上安危的事实——她虽然身为丞相之女,这些宫中内幕,她还是首次听到。更不可思议的是,她不是从她爹口中得知,而是自皇上这儿。

  其实她也曾想过,为什么皇上肯将这不属于百姓大众能了解的事说给她听,甚至还让她清楚宫中有危机的状况。她虽隐隐知道那个答案,但却不愿真的往下想。

  她正被他一步步纳入他的怀臂、他的生活,她清楚他的意图,但偏偏她好像越陷越深了……唉!

  玄溟长指轻梳着正占据他膝上的快乐身上的滑顺柔毛,不过他若有所思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争晴那张轻易反应出她各种情绪的圆圆小脸上。

  他的唇角掠过一丝隐约诡秘的微笑,毫不困难地击溃她的徒劳挣扎。「福端手中的幻药的确来自达契国,他没想到他给其中一名宫女的药,会因为宫女的服用过量失控而使得他的诡计提早暴露了。内司女官这两日已清查出几个被福端诱使服药的宫人,而她们几个全是负责清理打点御书房的人。」         「御书房?」她终于放弃阻止自己继续深陷宫廷机密的努力,听到这儿忍不住脱口而出。「御书房有宝吗?」

  笑痕跃上他的眼。「有!淳德显然以为藏有皇宫宝藏的秘密就在御书房里,但他不能再靠近皇宫、甚至京城一步,所以他只好派他的手下混进来偷。」

  她思索了好半晌才怀疑地喃道:「我怎么从来没听过有皇室宝藏这种传言?还是我没注意到……」

  「你当然不会听过。」玄溟对她还真是有问必答、毫不藏私。「盛朝自几百年前开国以来,便一直有座秘密宝藏金库,但是知道这个秘密的,向来只有最亲近的皇室家族。至于可以掌握真正宝藏所在地和开启宝库之门的,当然只有历代的盛朝帝王。」

  心口像是擂鼓般咚咚响,争晴盯着他那张若无其事对她说着话的脸,发现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邪奸,她先是莫名其妙感到不安,然后脑中灵光一闪,为时已晚地抬起双手捣住自己的耳朵。

  「啊!我没听到我没听到!」她是真的想当作什么都没听到。

  他说,只有「最亲近的皇室家族」才能知道这个秘密,可现在她这个和皇室家族毫无关系的外人却听到秘密了,他……他又在耍计了!

  伏在玄溟膝上的快乐听到她的嚷嚷,立刻懒懒地扫扫长尾巴,猫眼朝她半睁瞄去。

  争晴马上收到快乐那一抹像在嘲笑她「没救了」的眼神,她一哼,忍不住对它做了一个鬼脸。

  「刑部那边已经让福端供出淳德差使他进宫的目的,不过福端还只是颗小棋子,要重返盛朝皇宫,淳德得要有周全的千谋万策才行。」凝视着她笑的深眸瞬也不瞬,他像没注意到她的抗拒,依旧一副像在谈论园子哪朵花最美地笑道。

  他这么一说,自然又让争晴担心起那位淳德王爷对他的威胁。慢慢放下捣住耳朵的手,明知道他是在引诱她,她仍是一步又踩下去——

  「你曾说他正藏身在达契国,难道你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她认真起来了。

  他的神情有抹狡邪。「当然有!而且办法就在福端身上。」

  「他?」争晴大眼滴溜溜地转,脑筋动得飞快。「……你要对他用幻药?用反问计?还是……」把她想得到的念头一古脑儿全说出来。

  「争晴,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了吗?」他没给她关于福端问题的解答,反而蓦地声调一降,天外飞来一笔地反问她这一句。

  她的表情一顿,马上明白他在问什么。

  心怦怦狂跳起来,她没躲开他盯来的灼热锋利眸光。「……我以为你已经忘了这件事……」蹙蹙鼻,她嘀咕。

  「争晴!」淡哼,不让她打马虎眼。

  在他的逼视下,她的双颊渐渐泛出绋红。咬了咬下唇,她决定说实话:「我……进宫前,其实还一直在想该怎么回答你,你不会让我说不,对吗?」

  「这就是你想了这么多天的结论?」

  她摇摇头。「不,现在就算是你已经改变心意不要我,我也不想欺骗自己……」深吸一口气,丢开羞赧,她勇敢地昂起下巴,直接看着他说了:「你是皇上,我配不上你又怎样?我是让皇上第二眼就记住模样的人。而我,就算才貌比不上其他公主、千金,只要我喜欢你的心多她们更多,我不就可以赢她们了。」这就是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喜欢他,甚至更喜欢他的理由。

  她终于抛开原本让她头痛的问题了。

  因为她在宫中意外受伤,在他身边,她反而看到了对她毫不修饰情感的他,也让她看清自己对他愈加深的依恋……是,他的身分既然改变不了,难道她思考的方式就不能改变吗?为什么她不能接受他、为什么她不能喜欢他?

  玄溟像有两簇火在隐密烧燃着的目光,紧紧胶着在她灿亮的小脸上。他笑了,为了她天塌下来不管的勇气、为了她终于肯承认自己的心。

  「争晴,十天后太后大寿,我要你进宫来。」虽然依了她的请求,他得在今天放身上伤势已恢复几分的她回相爷府,不过他已经有了另一项计画。

  他毫不强硬的语气却带着蛊惑的声调,反而令争晴心悸了一下。

  「太后娘娘大寿……」她当然知道这件宫里近来的大事,但她不解。「为什么我要进宫?」以往这节日不是只有朝廷大臣、王公贵爵才能进宫为太后祝寿——就像她爹——可皇上却指定要她来?

  他的笑,转为狡意。「没什么,我只是要你付出听到皇宫宝藏秘密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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