伫立于山崖边的两个人,望着眼前逐渐染上橙红的天色,一股浓浓的离情也涌上心头。
“咱们……差不多该回去了。”云初雪轻声开口。
事实上,约莫半个时辰前,她的内心就一直陷入挣扎。
明明理智知道她应该早点回去,否则师父们肯定会担心,然而她却忍不住想要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心底贪恋着他的陪伴,不想与他分离。
矛盾的心情,让她每一次明明话都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直到此刻天边已出现了彩霞,才不得不开口。
心底的那份不舍,是如此的强烈,倘若他真的离开京城返回苏州……光是一想到这件事,云初雪的心就蓦地揪紧。
你不觉得少了些什么吗?
他稍早的话突然浮现脑海,而胸口那阵无法平息的怦然骚动,隐隐约约给了她答案,可毕竟她从未经历情事,这样热烈澎湃的情绪让她有些无措,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确实是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萨君飞说道。
他虽然也不舍与她分离,但他的心里很笃定这绝不是他们最后一次相处,他们必定还会再见面的。
如此令人心动的姑娘,他怎可能就此与她分离、再不相见?他可不打算未来的每一天都在遗憾中度过。
他已暗暗下定决心,要将这么一个美好的人儿留在自己的身边。
即便她有着剃度出家的打算,但是距离她满十八岁还有颇长的一段时日,他有的是时间可以好好让她改变主意……
有的是时间?萨君飞在心底自问,嘴角不禁露出一抹隐约的自嘲苦笑。
尽管他的理智尚未仔细地考虑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但是看来他的心已作出了决定,要他留下来接受爹所给予他的一切……
爹?!
当惊觉刚才闪过脑海的那个字时,萨君飞不由得愣住了。
明明一直以来,不论是说出口或是在心底想,他都执意以“那个人”来称呼,但是刚才他的脑中竟那么自然地闪过“爹”这个字眼,而即使此刻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的心里竟也没有半点抗拒或是别扭。
这样的转变,是因为她吧!
他感染了她的善良与宽容,她抚平了他心底的浮躁与烦乱,让他不再陷入纠结的情绪之中。
望着身边的人儿,萨君飞的胸口溢满了温暖的感动,心底更加坚定自己绝对不会错过这么一个美好的姑娘,他不只要她留在他的身边,还要她当他的妻子,两人一同共度此生!
想着未来有她相伴的日子,他心中对于此刻的离情就更淡了一些。
萨君飞一路送云初雪回去,当两人穿越竹林,离“慈云庵”愈来愈近时,云初雪不只觉得自己的脚步愈来愈沉重,一颗心也愈来愈揪紧。
在纷乱的心绪中,他们终究还是回到了“慈云庵”。
正当他们伫立于庵门外,打算开口道别时,妙慧师父忽然走了出来。
一瞧见师父,云初雪僵住,脑中的离情霎时被吓飞了,她想,妙慧师父大抵是见她久未回去,所以担忧地出来探看吧!
这下惨了,先前她对师父扯了谎,这会儿竟被撞个正着。
她咬着唇,羞愧地低下头,无法面对师父。
“师……师父……我……”心中的罪恶感太过强烈,让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妙慧师父望着云初雪,脸上的神情平静而祥和。
刚才乍见初雪和一名陌生男子回来,身上还覆着对方的披风时,她起初虽然诧异地一愣,但心底的那丝惊讶很快就消失了,更没有半点不悦。
自从那日听初雪提起萨公子,她就在这孩子的脸上瞧见了从未见过的神情。
许是旁观者清,当时她就察觉出初雪的心已起了变化,对于情爱的憧憬与向往,已在她的心底悄然萌生。
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吧!在初雪满十八的前一年遇见了令她芳心怦动的男子,显示这孩子的尘缘未了。
妙慧师父将目光移向萨君飞,在她开口之前,萨君飞已抢先说道——
“师父,是我强迫她出来的,请别怪罪她。她是为了不让我擅自闯入尼姑庵,才会答应随我一同出游的!”
听着他将一切的过错全往自己身上揽,云初雪心底有种被呵护的感动,可又担心他会因此受到责难。
她连忙开口道:“师父,请相信我,萨公子没有半点恶意,他也并没有威胁逼迫我,请师父别怪他!”
看着他们抢着替彼此辩护的模样,妙慧师父的眼底掠过一丝了然。
她语气平静地对萨君飞道:“阿弥陀佛,施主请放心,这点事贫尼不会放在心上,也不会责怪初雪的,听初雪提起,先前有位萨公子曾经帮助过她,想必就是施主了吧?”
“正是在下。”
“阿弥陀佛,多谢施主。”
“师父别客气,只不过是小事罢了,她没受伤才是最重要的。”萨君飞真心地说道。
妙慧师父点了点头,接着又道:“多谢施主送初雪回来,只是庵内不方便招待施主,施主还先请回吧!往后若是施主有事找初雪,可在庵门通报一声,若初雪愿意见施主,贫尼或庵里的其他师父自然也不会加以拦阻。”
“我明白了,这次给师父添麻烦了,还请见谅。”萨君飞诚恳地致歉之后,望向云初雪。“我先回去了,你自己保重。”
“那这披风……”
见她打算动手解下披风,萨君飞噙着一抹微笑阻止了她,说道:“你就先披着,下回再还给我吧!”
下回……这两个字不啻是下一次见面的保证,让云初雪心中忽然感觉踏实了许多,红唇终于扬起一抹微笑。
两人的目光又短暂交缠了一会儿,萨君飞才离开。
云初雪目送着他,直到他的身影都已瞧不见了,才有些舍不得的收回视线。
好不容易回过神,看见妙慧师父在一旁,她心底的那股罪恶感又涌了上来,尽管师父没有怪罪她,可她的心里还是觉得很过意不去。
“师父……”
妙慧师父慈祥地说:“阿弥陀佛,初雪,你不用感到愧疚,师父真的没有怪你,有些事情,是冥冥中已注定好的,你只管聆听自己心底的声音,顺着自己的心走,就不会有错了,好了,时候不早,该进去了。”
云初雪点点头,跟着师父一块儿返回庵里,脑中不断地回荡着师父的话。
只管聆听自己心底的声音,顺着心走?可她的心……已被一抹挺拔伟岸的身影给占满了呀!
两日后。
趁着午后日阳暖暖,云初雪到溪边去洗衣,然而和以往不同的是,今日她并没有到先前常去的地方,而是刻意往山涧的上游走去。
由于地势关系,这儿的溪流较为平缓,水面也比较宽阔。
今日她会一反常态地选择一个人“躲”在这个地方,并非不想见那些一同洗衣的大娘们,而是她的心绪太乱,怕会让她们瞧出什么不对劲,倘若她们关心地追问,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说来羞人,这两天以来,她满脑子都是萨君飞,想着他俊朗的容颜、想着他温暖的胸膛、想着两人亲昵地靠在一块儿眺望美景……她的思绪被他占满,根本就没办法静下心来。
自从他出现之后,宛如在她平静无波的心湖投下了一块巨石,掀起了强烈的波涛,而他那炽热专注的眸光,更是宛如点燃了她心底的火焰,让她的心再也无法保持平静。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种陌生而汹涌的情绪,而这种烦恼她又不好跟庵里的师父们提,至于一块儿洗衣的那些大娘,虽然都待她极为亲切又友善,但……
脑中一直不断地想着男人——像这种羞人的话,她怎么说得出口?
不知该怎么办的情况下,她也只好暂时一个人躲到这儿了。
花了约莫两刻钟的时间,她洗好了衣裳,却仍坐在水边。望着流动的水,她感觉自己的心也同样动荡不已。
妙慧师父要她顺心而为,而她的心里隐约明白,除了走向萨君飞、除了到他的身边之外,再没有其他的方法可以抚平她心底的骚动。
但,她真的能那么做吗?
庵外的一切,她完全不熟悉,要不顾一切地跨出去,需要多大的勇气与决心?她的心底虽然有着那份难以遏抑的渴望,却又不免有些忐忑。
毕竟,他究竟是如何想的?是不是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兀自动了心呢?
尽管他的目光、他的神情、他的举动,在在透露出对她的欣赏、关怀与呵护,但是在听他亲口说出肯定的答案之前,她的心里难免患得患失,就怕一切只是自己自作多情。
“到底……我该怎么办呢?”她烦恼地喃喃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