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霏雪,身体不适就别来请安了,让人来告诉我一声就好。”苏霏雪才刚要弯身行礼,就被华老夫人让人将她扶起,并要她在一旁坐下,随即又命人将早就备好的参汤端给她。
“娘,霏雪的身体好很多了,更何况来向娘请安是霏雪的孝心也是礼数,不能落下。”
“傻孩子,为娘的怎么会计较这些。”华老夫人笑问道:“有嘉儿陪你,身子果然好得快,是吧?”
琴儿是苏霏雪的贴身婢女亦是心腹,也不知哪里借来的胆子,丢出一声冷哼,“将军哪里有时间照顾姨娘。”
“琴儿!胡说什么,还不掌嘴二十。”
琴儿被苏霏雪一喝,当下眼眶一红,泪水都快滑下来了,原本抗辩的话已在嘴边,被苏霏雪一瞪,全都吞下去了,自己掌起嘴来,而且一下一下不敢留情,双颊很快就红通通的。
“娘,您别生气,这丫头在苏府就跟着霏雪多年,被霏雪惯坏了,霏雪会好好教她礼数。”
听一个丫鬟数落自己的儿子,华老夫人当然不满,可是琴儿的语意好像儿子昨夜并没有宿在苏霏雪的房中,她马上追问:“她那话是什么意思?”华老夫人看着苏霏雪,发现她被看得心虚,别开脸去,更确定了自己的怀疑。
“娘,别听这丫头胡说,夫君待霏雪极好,昨夜也很照顾霏雪。”
这话一听就是在安抚自己,华老夫人当然不会相信,她见琴儿掌嘴二十已罚完,便道:“琴儿,把你刚刚要说的全说完。”
琴儿一副想说的冲动,但听见苏霏雪一声轻咳,她又忍住了,垂首低声道:“回老夫人,奴婢没有话要说。”
“琴儿,你要是敢骗我,可就不是你自己掌嘴这么简单,我会让我身边的人来处罚你。”
琴儿的眼神不自觉飘向站在华老夫人身后的王嬷嬷,王嬷嬷从小就给大户人家帮佣,一路爬到了现在的位置,相当于一个内宅小总管,[梦远书城]年轻时候什么样的辛苦活儿没做过,那厚实的手掌一看就非常有力,让她来掌嘴,打不过三下她大概就晕头了,她被吓得逼出了眼泪,连忙跪到华老夫人跟前。“老夫人饶命,琴儿、琴儿不敢说谎,只是……只是……”琴儿抬起头,偷偷看了苏霏雪一眼,终究又垂下头,没了声音。
“霏雪,你若不让琴儿说,我就去把磊儿叫来,跟他问个清楚。”
“别!”苏霏雪这下着急了,急忙托住华老夫人的手。“娘,您别跟夫君生气。”
“要我不跟他生气可以,让琴儿老老实实的给我说。”
得到苏霏雪的默许,再加上华老夫人频频催促,这回琴儿大胆开口,不再隐瞒了,“老夫人,昨夜姨娘才刚睡下,人都还没睡熟,将军连姨娘的房门都没进就离开了。”
“他放着还病着的霏雪就这么走了?居然这么不体贴,这个磊儿,我非得把他叫来好好教教他。”华老夫人见苏霏雪默默的别开脸,似是偷偷在擦拭眼角,心疼极了。
“其实也不是将军的错,是有人勾引将军。”
“大胆!”苏霏雪一改她娇弱的模样,拍桌怒斥着琴儿,“琴儿,你这奴婢越来越不象话了。”
“姨娘,琴儿是心疼您啊!更何况哪有一个好人家的女人,会三更半夜的不睡觉,在花园里这样勾引男人的,琴儿夜里要去茅厕经过花园看到时,还以为自己睡迷糊了呢!”琴儿这下可算是口没遮拦了,惹得华老夫人脸色青白交替。
“哪个贱婢居然敢勾引我儿子?!”
苏霏雪立刻陪笑,轻轻地拍抚着华老夫人的胸口要她消气。“娘,您别气,回头霏雪会处理那名婢女,没事的。”
“说,是谁,把她叫来。”
“娘……”
苏霏雪越是着急,华老夫人越觉得事有蹊跷。“霏雪,你再说一句,我就把整个将军府的婢女都叫来,一个一个问个清楚!”
苏霏雪一惊,立刻闭着嘴不敢再说,但瞪着琴儿的双眼依然锐利。
华老夫人看见了,拉琴儿起身,要她背对着苏霏雪。“琴儿,现在起不准回头,我问什么你就答,不能隐瞒。”
“是。”
“你说昨晚有人在花园里勾引将军,是谁?”
“是夫人。”琴儿直言不讳,“本来将军与夫人是夫妻,这也没什么,但明明知道昨夜将军宿在姨娘那儿了,夫人还出现在花园是何居心?就算要逛花园,纤云阁里也有一座大花园,根本不需要到主花园来。”
“然后呢,你看见了什么?就算若怡没有容人的雅量,到花园来堵将军,把他带到自己的院落去,也称不上勾引吧!”
琴儿这下就有点犹豫了,而且还红着脸,仿佛看见了多要不得的画面。“夫人她……穿得单薄,身上披着将军的披风,头发有点凌乱,脸泛潮红,还、还……”
华老夫人见琴儿没说完,又吞吞吐吐起来,不耐的道:“还什么,快说完。”
琴儿垂首,一口气把那句羞死人的话说完,“还让将军打横抱着,一起回去纤云阁。”
“真是太放肆了!”这回换成了华老夫人拍桌而起,对着王嬷嬷下令,“王嬷嬷,去把夫人给我叫来。”
“是。”王嬷嬷不愧服侍大户人家的主子多年,这样的情况似乎看多了,立刻衔命而去。
苏霏雪着急不已,扯着华老夫人的臂膀撒娇道:“娘,您别气,夫君和姊姊是夫妻,这样亲密不是正常的吗?更何况他们这样代表感情好,娘该高兴才是。”
“怎么正常了?一个规矩的妇道人家,会三更半夜的不睡觉,穿着单薄的衣裳在花园里逛吗?想好一点是没有容人的度量,要把夫君勾回自己的院落,想得不好一点,还可能是在花园里要私会什么野男人,被磊儿遇上也不一定。”
苏霏雪闻言,不在意地轻笑起来。“娘,怎么可能,夫君生得英勇威武,嫁给这样的夫君,姊姊怎么还看得上其他男人。”
“怎么看不上?谁说女人一定喜欢英勇威武的男人,小倌样的男人若怡也不是没结识过,我怀疑她很久了。”
苏霏雪震惊的捂着嘴,仿佛听见了多不可思议的事。“娘,这事不能乱说的。”
“我乱说?哼!磊儿跟那女人成亲两个月,两个人如胶似漆的,那女人的肚皮丝毫没动静。后来磊儿被点了兵离开家,义军没三天就打到我们住的村子里,老家毁了,我们婆媳两人靠一个据说是亲家翁的旧识,一个叫凌纪凡的男人,帮忙贿赂了城门官进京,结果进京不久,若怡就说她有了身孕,我早就怀疑有鬼了,但因为那女人说她已经有孕三个月,我就暂且信了她,可是等她有孕五个月了,肚子也没大多少。”
“有孕时间是骗不了人的,煜儿肯定是夫君的,如果不是夫君的,岂不是十月怀胎了还生不出来?”
就是这一点,让华老夫人不相信华煜是自家血脉。“那女人怀胎近十一个月才生下华煜,如果将有孕的时间延后一个月,就是她和那个男人重逢之后才怀有身孕的。”
苏霏雪捂住了双耳,好像是自己不贞一般的否认道:“我不信,姊姊看起来那么温婉贤淑,娘,一定是您误会了,总也有足月了还迟迟无法顺产的原因吧。”
“我活这么大岁数了,足月还无法顺产虽不是没听过,但也很罕见,更何况过了顺产期才产下的孩子,大多都是难产,因为孩子太大了不好生,孩子也多有缺损,可华煜那孩子正常得很,从小就古灵精怪的,还有,华煜出生时,身形也与一般孩子差不了多少。”
“这、这……总之霏雪无法相信,娘,这事霏雪不宜在场,我带着琴儿先走了,娘,您务必要问清楚,别冤了姊姊才好。”
华老夫人想想也是,如果让苏霏雪留在这里,还让琴儿作证,那不给了安若怡机会去向华磊吹枕头风,诬赖苏霏雪告状。“好吧,你先回房去,你身子不舒服也该多休息。”
“娘,您千万别冤了姊姊啊!”
“我有分寸。”
苏霏雪领着琴儿走出华老夫人的院落后,才与琴儿交换了有默契的眼神,两人的笑容无比邪恶,哪里还有刚刚装出来的乖顺。
安若怡不明白她才刚请完安,怎么又被叫回来,她不解地问了王嬷嬷很多次,她都不肯回答,只说是听命来带她前去,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这让她有股不祥的预感。
当她一走进华老夫人院落的厅里,看见她那阴沉的脸色,她在心中一叹,她又做了什么惹得婆婆不悦了?
“娘,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昨夜在花园里发生了什么事,你要不要老实跟我说说?”
昨夜?花园?安若怡不自觉的红了双颊,就说要华磊别那么不顾场合……只是,她以为昨夜四下无人,居然被人撞见了吗?
“若怡和夫君在花园里谈、谈心……”想到那个吻、想到华磊抱着她回房,安若怡羞怯不已,话也说得有点结巴。
可是她的反应看在华老夫人眼中却成了心虚,华老夫人的眼神倏地变得锐利,似要把她看穿一般。“谈些什么呢?”
“就是久别重逢,聊聊过去而已。”
“聊着聊着就让华磊抱着你回房?你知不知道你昨夜犯了什么过错?”
婆婆也说了昨晚跟她在一起的是华磊,又不是什么野男人,就算举动有失端庄,也不是什么大过错吧?更何况抱人的是华磊,她又抵抗不了。
“娘可以斥责我不端庄,任由夫君做出那样的举动没能制止他,余下的,若怡就不知自己有什么不对了。”
顶嘴就罢了,还把事情全推给了华磊,华老夫人听了双眼怒火狂炽,眼见就要拍桌骂人了,但她又担心落得一个虐待媳妇的罪名,所以努力克制脾气,可是语气还是相当严厉,“我就告诉你你哪里做错了,第一,你身为正室,要有容人的雅量,磊儿除了你还有一个妾室,霏雪身体不适,身为女人,总是希望夫君在身旁照顾呵护,就一夜你也等不了,非得把磊儿给勾回你纤云阁去?”
安若怡无比委屈,抢人夫君的人是谁?现在居然是她错了?
华老夫人随即又说起她的第二条罪状,“我知道你出身不如霏雪,但你也学学人家的端庄,尽管我反对,但磊儿还是决定让你操持家务,那你就是将军府的主母,三更半夜的穿着单薄的衣服,连磊儿都看不过去为你披上披风,可见有多不得体。”
不得体?安若怡露出冷笑,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华老夫人接着又数落道:“虽然夜里没人,但总也有守夜的或是上茅厕的下人,你们两个一个是堂堂的大将军,一个是将军夫人,要亲密也要有个分寸,堂而皇之的在花园里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唯有第三点勉强能算得上是她的错,但她不想争辩,如果她乖乖听训能让婆婆消气,她愿意受点委屈,她不再回嘴,只是垂首道:“若怡知道了,谨记娘的教诲。”
安若怡这么乖顺,反而让华老夫人起了怀疑,“若怡……你三更半夜在花园里,真的是在等磊儿吗?”
这句话踩着了安若怡的底线,打从过月生下煜儿开始,婆婆便一直怀疑她不贞,她到底是哪里这么让婆婆厌恶,婆婆要这样质疑她的人格?“娘,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您又在怀疑什么?”
“如果你是在等磊儿那是最好,若让我知道不是……”
安若怡再也忍不住气,打断了华老夫人的话,“娘,若怡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华家的事,若怡清清白白,您为什么总是不信?”
对上她带着愤怒的眸光,华老夫人只觉得她是恼羞成怒。“你到底做对了什么事敢如此理直气壮?你夜里穿着单薄的衣物在花园里乱走,是一个规矩的妇道人家会做的事吗?”
安若怡本不想辩白,但她知道如果她一再容忍,受伤害的不是只有自己,伤得更重的是华煜,那个孩子什么都知道,十年来那些纷杂的耳语也没少听过,她不忍心让孩子还得继续承受这些。
“娘,若怡从来没有什么勾引夫君、和妾室争宠的念头,昨夜是因为若怡换了地方睡不着,想到主花园里有昙花,想去赏昙花的,再说,若怡从来就没有什么不得体的衣裳,是因为若怡身子不好,昨夜夫君听见若怡咳嗽,怕若怡着凉才为若怡披上披风,而在凉亭里……没制止夫君的确是若怡的错,可若怡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夫君他、他情不自禁,若怡也阻止不了。”
华老夫人见媳妇顶撞,一气之下抓起桌上的茶杯就往她丢去,没想到她还敢闪避,茶杯落在了她身后的地上,碎了一地。
看着安若怡不服气的睁大双眼直视着自己,华老夫人更气怒了。“你是我华府的媳妇,就要守我华府的规矩,你犯了错还不承认,居然还忤逆我!来人啊!”
一直守在门口的王嬷嬷立刻进厅里来,“老夫人有什么吩咐?”
“把这个不肖媳妇给我拖出去,罚鞭五十。”
王嬷嬷迟疑了,先不说刚刚她还听见琴儿说将军夫妻感情甚笃,这一打下去她不被怪罪才怪?更何况现在当家主母可是夫人啊,主母对事不对人就罢了,万一以后找她报复出气,那可怎么得了?
王嬷嬷的犹豫也惹怒了华老夫人。“没听见我的话吗?!”
“回老夫人,是这样的,将军府里没设刑具……”
“将军总有养马吧,马房里没有马鞭吗?”华老夫人说完,看见安若怡没有一丝惧怕,仍旧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她怒极吼道:“给我拖下去狠狠抽上五十鞭,谁敢留手就换谁领罚!”
王嬷嬷知道,这顿鞭子是一定得打了,只希望将军回来知道了,她这条小命还能保得住才好。“是,老夫人。”王嬷嬷领命后,就喊着外头的小厮进来拖人。
安若怡不是配合,只是什么也不做的由人带离,她知道这顿鞭子她逃不了了,但即便如此她也不能求饶,她可以被罚,她的清白可不能被冤,事关华煜的身世,她不能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