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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生问情 第四章


  扬州城。

  位于长江与运河交会处的扬州,是南方最热闹繁华的城市,尤其风景秀丽,更添迷人风韵。

  一座宁馨秀丽的城市。

  没想到才过了几个月,她竟又回到这个从小生长的地方。

  乔翎流转着眸光,看着城内人潮来来往往,心底不觉泛上某种熟悉的感觉。

  说不感动是假的,毕竟这是她待了二十年的故乡,看了二十年的城郭街道、秀丽山水。

  她游目四顾,一面想好好看清这座去年隆冬时离开的故城,一面却又不敢太明目张胆,怕走在街上的扬州老百姓会认出了她。

  她不能不担心,尤其那些曾经观赏过马球赛、为她尽心加油过的乡亲父老,他们一个个都对她欣赏极了,视她为扬州城的俊秀人才。

  虽然他们和夏停云一样,都以为她是个男人,但他们知道她唤乔翎,万一当着他面叫出她名字,她可不晓得该如何自圆其说。

  怎知才刚一转念,一声夹杂着惊喜的呼唤便攫住了她耳朵。

  “这位不是乔公子吗?”

  乔翎心一紧,迅速回眸。

  唤住她的是扬州城一家大酒楼的老板,花白的头发,剑眉斜飞,虽说上了年纪,性格却像少年人般十分爽利。

  “秦老板,好久不见。”乔翎尴尬地打着招呼。

  秦老板握水减,一把握住她双手上下摇晃,“听说你们一家迁往京城了不是吗?怎么你人会在这儿?”

  “这个嘛……”她微微慌乱地沉吟着,还未来得及回答,秦老板蓦地眼一亮。发现了站在她身边的夏停云。

  “这位俊朗的公子又是谁啊?”

  夏停云闻言微微一笑,“老先生好,在下夏停云。”

  “夏大哥是我在京城认识的朋友。”乔翎连忙插口,不让两人有更进一步说话的机会,“我们上扬州来是办事的。”

  “办事啊。”秦老板听出她语声的急促,识相地笑笑,“那就不多打扰了。”

  “真不好意思,秦老板,下回有空一定上你酒楼坐坐。”

  “那老汉就期待你们大驾光临了。”秦老板点点头,摆了摆手就迳自离去。

  乔翎望着他的背影,正悄悄松一口气,他忽又回过头来,“对了,乔公子,办完事可千万别急着走,给咱们个机会再欣赏一次你打马球。”

  “马球?”夏停云好奇地插口。

  “是啊,夏公子,你可知道乔公子打球的技术上乘,是咱们扬州城第一把交椅呢。”

  “哦?”夏停云好奇地扬眉,带笑的黑眸转向乔翎。

  乔翎颇为那样含有深意的眼神感到狼狈,匆匆朝秦老板送去一抹礼貌的微笑后,便拉着夏停云大步逃离。

  “贤弟干嘛走这么快?”夏停云莫名其妙。

  “你不是赶着见朋友吗?”好只得胡乱编著借口,“动作还不快些。”

  “也没那么急啊,我还想多问问秦老板有关马球的事……”

  “没什么好问的。”

  “贤弟从来没说过你会打马球呢。”

  “打守几次。”

  “你技术不很好吗?”

  “还可以啦。”

  “哥哥我也喜欢打马球,改天有机会不妨一起玩玩。你知道,京城里有一座专供皇亲贵族打球的球场,太子殿下经常在那里举行比赛。”

  “哦?”这话可勾起乔翎的好奇心了,“长安也有马球赛?”

  “自然有啊。”

  “你也参加过吗?”她终于缓下步伐,晶亮的眼瞳凝定他。

  “当然。”

  “胜负如何?”

  他微微一笑,“只要我领军,大概没有打不赢的球赛吧。”

  他说来淡然,她却敏锐地听出其间几许自负,“即便对方是太子殿下?”

  他点点头。

  “他能空话一般人打球赢他?”

  夏停云一阵朗笑。“别把太子殿下想得太小气了,创汇是你想像中那般骄傲创造性的皇族,很有点气度的。”他顿了一顿,“何况就算他没有接受输球的雅量,我可也不会暗中容让——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我这人是带着点狂气的。”他嘴角一扯。

  “可以想像。”乔翎回他淡淡一笑,“否则你上回也不会在酒楼不顾众人眼光大声吟诗喝酒了。”

  夏停云笑得更加豪爽了。

  “有机会小弟也想跟大哥来场比赛。”她忽地说道。

  “没问题。”他立即点头,一双黑眸却忍不住上下扫掠。

  “怎么啦?”乔翎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说实在的,以贤弟你这般纤细的身材,像个文弱书生似的,想不到你也爱打马球。”他说着,黑眸仍是紧紧圈住她。

  “我不是个文弱书生!”她全身肌肉一紧,锐声反驳,防备地盯着他。

  “贤弟别误会,大哥没有嘲笑你的意思。”夏停云连忙解释,语气诚恳。

  乔翎仍然紧盯着他,半晌,终于松懈紧绷的肌肉,“我知道大哥没有恶意。”她浅浅一笑,“大哥还是说说我们现在上哪儿去吧。”

  “绮香阁。”夏停云亦回她一抹迷人的微笑。

  “绮香阁?”乔翎嗓音一变,从小在扬州城长大,她自然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那种烟花之地?”

  “不简单嘛,贤弟。”他半嘲弄地一笑,“你也猜出那是烟花场所?”

  “我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她闷闷一句。

  夏停云忽地扬眉,似乎有些惊讶,“看贤弟这模样,不像曾经出入过烟花之地啊。”

  “我当然没去过。”她锐声回应。

  “那你今日可以长长见识了。”他微笑望她,黑眸闪过异样辉芒。

  “你还没说为什么我们要去那里。”她紧紧皱眉,怀疑地瞪他,“难道大哥是那种登徒子?”

  “瞧你这不屑的语气。”夏停云轻扯嘴角,有些无奈。“我说过了,来扬州是为了看一个朋友。”

  “我知道,刘姑娘嘛。”乔翎一面回应,一面暗暗咬唇。

  自从那天听闻了这个名字,她的心里便像长了个讨厌的疙瘩,怎么也除不掉,弄得一颗心有一阵没一阵地发疼。

  她真想好好问他,那刘品薇究竟是何方神圣,偏女性的矜持教她怎样也问不出口。

  更可恶的是,他竟然也什么都不解释,就那么若无其事地继续在床榻边陪伴着她,细心照料,直到她风寒逐渐痊愈。

  他坚持等她风寒痊愈后,要亲自护送她到任何她想去的地方,而她既然是尾随他南下的,只得随意编了个借口——

  “其实我也没什么特定目的地,只是跟家人吵了一架,又觉得京城有点闷,才想出来随便走走看看。”

  “原来贤弟跟我一样,都是离家出走啊。”夏停云点了点头,瞧着乔翎的眼眸含笑,“既然如此,不如跟为兄的一块儿四处游山玩水吧。”

  她没有反对,答应了夏停云的提议。

  两人便这么一路下来,一面往扬州前进,一面游山玩水,喝酒赏景,吟诗作对。逍遥快乐得很。

  只是事情也真讽刺,他离开长安是为了躲避她这个新过门的妻子,却没想到现今她竟日日伴随他身边。

  他要是知道事情原委,怕会气得七窍生烟吧……

  活该!她可不准备同情他,也不准备这么早告诉他事情真相。

  她要慢慢地耍弄他,然后在一旁嘲弄好不容易得知真相的他,让他后悔莫及。

  至于他为什么会后悔莫及——她不知道,也不愿细想,现在的她只想弄清楚那刘品薇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物。

  记得了几回当她饮得微醺时,总有个冲动想问他刘品薇究竟是怎么样一个朋友,但都拼命忍住了。

  这一回她可不想忍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看你那个好友得到绮香阁——”她忽地一顿,眼眸圆睁,无法置信地瞪着他,“莫非刘姑娘在那里?”

  “不错。”他淡淡一笑,肯定她的疑问。“品薇确实在那里。现在的她——该也成为扬州第一朵名花了吧。”

  扬州第一名花——在此之前,她曾被京城百姓称为长安第一名花,据说就连当今太子殿下也曾是她的入幕之宾。

  刘品薇,不愧是粉妆玉琢,容色情艳,足以倾城倾国的绝代佳人。

  就连她,在看着眼前轻挽长发,叮晶钗饰镶嵌得一张俏脸更加妩媚动人的女子时,也不禁一阵呆怔。

  太美了。

  这辈子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能与月牙儿容色相匹敌的女人,两人同样绝美,却是不同的典型。

  月牙儿柔婉,刘品薇艳丽,前者像黯然含羞的水仙,后者是光彩夺人的牡丹。

  无论哪珍上,都是她乔翎绝及不上的十分人物。

  不知怎地,她忽地汗颜起来。从前她即便面对月牙儿,也从不觉自己风采黯淡——她自知自己并非天仙美人,可也从不曾为自己不算美丽的容颜感到遗憾,外貌从来就不是她在乎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今日在面对刘品薇时,她却忽然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为什么会感觉到不安、慌乱,又仿佛心酸不已?

  为什么心情会如此晦涩、低落?

  “来,我替两位引见一下,”夏停云爽朗的嗓音响起,热切地为不相识的两人介绍着,“这位是我义结金兰的弟弟,乔令羽;这位是我朋友,刘品薇。”

  “见过乔公子。”刘品薇美艳的红唇浅浅一勾,福了福身,璀璨星眸含笑凝望着乔翎,仿佛能勾魂摄魄。

  乔翎好一会儿方回神,“很荣幸认识刘姑娘。”她勉强客套着。

  “来,我敬乔公子一杯。”刘品薇一面细声说着,一面轻扬皓臂替三人各斟了一杯酒,接着缓缓端起酒杯,美眸直直凝睇乔翎。

  “不敢,乔某先干为敬。”乔翎举杯与她碰了碰,一口饮尽,接着倒转空空如也的酒杯,以示诚意。

  刘品薇嫣然一笑,盈盈举袖,跟着掩口饮了一杯。

  那资料——说不出的妩媚动人,优雅好看。

  是她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的优雅。

  乔翎不觉别过眼眸,不愿再看,却恰巧与夏停云若有深意的眸光相接。

  “大哥干嘛这样看我?”

  夏停云没有立刻回答,又足足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好整以暇地开口,“我看贤弟,是因为觉得有趣。”

  她轻轻蹙眉,“哪里有趣?”

  “一般人初次见到品薇,要不是失魂落魄,像个登徒子般猛盯着看,要不便惊为天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夏停云一勾嘴角,“像你这般能一面看着她,一面还如此镇定的,倒真少见。”

  “哦?”她扬扬眉,“那大哥呢?你第一次见到刘姑娘又如何?”

  “停云初次见我,是看也不看。”刘品薇插口,语音缨微,嘴角却含笑。

  “看也不看?”

  “是啊,就当我不存在一般。”

  “为什么?”乔翎无法置信,世上怎会有一个男人见到刘品薇这样的美女能毫不心动?“我不相信。”

  “真的。”刘品薇加强语气,半自嘲地说:“或许乔公子觉得我这样的相貌还算可以,不过停云可是不怎么欣赏呢。”

  夏停云蓦地一阵朗笑,“倒也不是不欣赏啦,只是我一向讨厌女人。”他说着,一面朝她眨眨眼,“不是对你个人有啥偏见。”

  “是啊,你现在说得轻描淡写,”刘品薇睨他一眼,似真似假地抱怨,“当时你可是重重伤了我的自尊心呢。”

  “算我有眼不识泰山吧。”夏停云微笑举杯,“在下这就敬你一杯,请姑娘别再计较了。”

  “算你识相。”刘品薇说着,红唇激出一阵清泉淙响。

  而乔翎看着两人举杯相碰,内心蓦地升起一股局外人的清澈孤寂,仿佛突然之间,他两人与她之间筑起一道透明墙。

  那是一个她无法触及的世界,只能痴痴地看着,却无法介入。

  她觉得心痛。

  “大哥,刘姑娘,两位久别重逢,想必有许多话要聊吧。”她站起身来,强迫自己朝两人拉开粲然微笑,“小弟想到外头透透气,欣赏欣赏月色,就不打扰二位了。”

  “贤弟不必见外,坐下来一起聊啊……”夏停云伸手想挽留。

  她不着痕迹地挣脱他抓住她衣袖的手臂,“没关系,两位尽管尽兴吧。”

  语毕,她立即飘然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去。

  夏停云怔怔看着乔翎的背影,神思不觉惘然,半晌不知所至。

  直到刘品薇细柔的嗓音拉回他的注意,“很不错啊,你这位贤弟。”

  他茫然转过头,愣愣地瞧着她。

  “停云!”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刘品薇又好气又好笑,“我在同你说话啊。”

  他惊一凛,倏地回神,“不好意思,我失态了。”

  “你是很失态。”她毫不留余地,嘴角衔着半嘲弄的微笑,“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是你情人,让你目光片刻也离不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夏停云剑眉一蹙,“令羽是我结拜兄弟。”

  “你看他的目光可让人觉得不仅于此。”

  “品薇!”他低喝一声,倏地冷洌的眸光寻常人看了肯定退避三舍。

  但刘品薇可不是寻常人,“你敢说自己对了没半点异样情愫?”

  他心一跳,却握紧双拳强迫自己冷静,“就算有,也只是兄弟之情。”

  “是吗?”她淡淡应一声,眸光缓缓流动过他紧绷的面庞后,聪明地决定不再继续此话题,闲闲地为自己斟一杯酒,缓缓啜饮。

  “事情怎样了?时机成熟了吗?”夏停云突如其来地问。

  “差不多了,一切都在我们的估计当中。”

  “那个男人对你如何?”

  “五体投地。”她浅浅一笑,妩媚动人。

  他也忍不住笑了,“我早知你一定有办法,谁推挡得了长安第一名花的魅力呢?”

  “不敢当。”

  “他还一直很担心你呢。”

  “哦?”刘品薇唇边的笑容一敛,明白好友口中的“他”是谁。“他……最近还好吧?”她低低问道,语音幽微。

  “他很好。”夏停云的语气也跟着沉敛起来,“可是很想你。”

  她闻言轻轻叹息,没再说话,只让浓密的眼睫低低垂落,掩去眸中神色。

  月牙儿当空,勾勒一弯清澄明净。

  乔翎仰头望着,忽然想起了远在长安的好友。这一路行来,先是满心怨怼,遇到夏停云后又满腔解汪工的奇妙情感,种种复杂的滋味在心中百般交错,让她没有余暇,也没有心思去念起远在长安的一切——爹、娘、弟弟,还有最亲最爱的月牙儿。

  她恍然惊觉,这二十天来,自己心中竟只充斥了一个人的身影,想的、念的,竟都只是他。

  但今晚,她却终于想起了月牙儿。

  为什么会在今晚呢?她不明白,只知道她忽然有种深沉的渴望想见到好肱,想拉住她的手,想问她平不平安,想将这些日子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一股脑儿的全告诉她。

  她想告诉月牙儿她终于找到夏停云了,还跟着他一路到扬州来。

  她想告诉她自己本来是打定了主意要好好整整他,让他难受的,却不知为何见了他一切计划全走了样。

  她还想告诉她关于刘品薇——

  她为什么会如此烦躁呢?为何会如此无措,连自己也搞不清楚揪住自己一颗心的无端疼痛究竟是为啥。

  但月牙儿一定有办法抚平它的,如果她在身边,一定有办法帮助她理清这一切迷惘不安的。

  她好想她啊……

  “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帏。忧愁不能寐,揽衣起徘徊。客行虽云乐,不如早旋归。出户独旁徨,愁思当告谁。引领还入房,泪下沾裳衣。”

  出户独旁徨,愁思当告谁啊……

  她沉吟着,不觉鼻头一酸,眸中竟泛上淡淡泪雾。

  她朝自己厌恶地皱眉。

  怎么搞的?她从来就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女人啊,从小到大几乎不识眼泪为何物,怎么今晚会莫名其妙就想掉泪?

  她究竟是怎么了?

  正茫然想着,一阵莺语燕喃忽地飘向她耳畔,细细碎碎的,夹杂着声声甜腻的轻笑。

  她定了定神,眸光一转,果见几名裹着精致绫罗,金钗碧玉,浓脂艳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朝她的方向行来。

  一面走,一面还彼此调笑着——

  “瞧赵大爷方才看你的模样,肯定是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了。”

  “还说呢,王公子不是一见你就奉上一副玉镯,马上就要邀你一道游江?”

  “哈哈,你们说我答不答应?”

  “当然答应啦,难得的肥羊呢,怎能让他轻易逃了?”

  “我说别那么快答应,先让他等上一阵子,多送几件珠宝来再说……”

  只听得几句,乔翎便乍然领悟这些女人的身分,连忙侧过身子隐在柱子一边,不与她们照面。

  无奈她们还是发现了她。

  “哟,瞧瞧这小白脸是谁?”一个女人尖声喊着,凑近细瞧,一面送来一股浓郁的脂粉香。

  “不就是今晚指名要见品薇的贵客吗?”其他女人跟着凑上来,望着乔翎的神色又是好奇又是挑逗。

  “公子,怎么一个人待在这里啊?”第一个发现她的女人娇嗲地说道,窈窕的身子不停腻向她,“不嫌寂寞吗?”

  智育拼命想躲开,“我只是想出来透口气——”

  “透气?是不是品薇招待不周啊?”女人八爪鱼似地偎近她,小手腻抚上她细白面颊,双眸氤氲情欲雾气,“瞧公子这张好相貌,我就是免费为你服务也心甘情愿呢……你们说是不是啊?”一面说着,她还一面回头问其他姐妹。

  “是啊。”莺莺燕燕同声附和,一个个都笑了出来。

  “我说公子,你就赏我们一个面子吧,陪我们一起喝杯酒。”

  “对不起,我没——”

  “别看刘品薇漂亮,她只有一张脸啦,手段可是万万及不上我们的。”

  “不了,我想——”

  “来嘛,公子,雨红保证伺候得公子开开心心,什么烦恼都抛到九宵云外了。”

  “你,你们——”乔翎望着这些热情的巫山神女们,想要严厉地拒绝,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本来就不太高的她被这些女人一包围,几乎感觉要被淹没了。

  “走啦,公子,跟我们去喝一杯。”

  “来嘛。”

  她晕眩着,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一声低沉厉喝蓦地定住她心神。

  “放开他!”

  包围她的莺莺燕燕们都被这声怒喝吓到了,忽地退开好几步,让出一条路来。

  只见夏停云阴沉着一张脸,直直来到乔翎面前拉过她,用高挺的身躯护住她,“别碰他。”他警告着众女子,鹰锐的眼神激得她们忍不住一阵颤抖。

  “这位……这位公子也别这么生气嘛!”名唤雨红的女人鼓起勇气开口:“我们不过是好心想邀他喝杯酒而已。”

  “乔公子不喜欢喝酒。”随后跟上的刘品薇见场面有些僵凝,急忙开口缓和气氛,“姐妹们就别勉强他了。”

  “他不喜欢喝酒?”雨红蓦地转身,冷哼一声,“那他方才在你房里做啥?光喝茶?”

  “姐姐——”

  “反正是你的贵客嘛,你直说一句我们高攀不起不就得了。”雨红不让她有机会解释,一挥玉手,吆喝众家姐妹,“咱们走!”

  刘品薇无奈,只能默默地目送她们的背影。

  四周一时有些静寂,半晌,乔翎从夏停云身后走出来,“对不起,刘姑娘,连累你遭人误会。”她道着歉,语气十足歉疚。

  “没关系,我习惯了。”刘品薇只是淡淡一笑。

  但乔翎却敏感地听出这一句平淡的语言言语搁着多少沉重哀伤——类似的事情肯定发生在她身上许多回了。太美的容貌总易如来无端嫉恨,这或许是古今美人共同的悲哀。

  “还是对不起。”

  “真的不干你事。”刘品薇摇摇头,盈盈秋水忽地离开乔翎身上,转凝一旁的夏停云,“倒是我没想到,你会为这点小事如此激动。”

  夏停云蓦地一凛,剑眉一轩,“我——”

  是啊,他干嘛如此激动?不就是一笔不相识的女人见乔贤弟生得俊俏,顺口调笑几句,吃吃豆腐罢了。

  只是不知为何,当品薇送他来到房外花园,眼前的情景就是教他无端勃然大怒。

  一群女人团团围住了乔贤弟,饥渴的神态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而他也仿佛陷入罗网的迷途野兔,茫然不知所措。

  那微微惊慌的神情让他一颗心也跟着揪紧。

  待那个不相识的女人双手竟然大胆地抚上乔贤弟胸膛,大大方主吃起豆腐后,他眼皮如被利针一刺,直跳起来。

  她怎么敢那样碰他?怎么敢?

  莫名的怒意瞬间攫住他,那一刻他真有种冲动想用力推开那个围困他的女人。

  为什么呢?现在想想,他当时的反应真是莫名其妙啊。

  令羽又不是女人,不堪被异性毁损名节,他是个男的啊,被几个女人摸一摸算得了什么?

  为什么他当时竟会有种令羽遭人调戏的错觉?

  这事要发生在李琛身上,他只会在一旁嘲弄讪笑,为什么发生在令羽身上,他便会如此愤怒,如此不开心,就像那些女人碰触的不是一个堂堂男子汉,而是……而是一个属于他的所有物!

  所有物?!天,他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

  夏停云用力甩甩头,拼命想甩脱这奇异的思绪,湛深黑眸却忽地与乔翎相接。

  后者仿佛氤氲着烟雾的眼眸令他又是一凛。

  “贤弟,你——”他想问些什么,却在来得及问完前,便被一阵粗鲁气愤的嗓音截断。

  “你们两个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他蓦地回身,只一眼,便看清了激动的来人是谁,但仍眉眼不动,假意认不出。

  “这位仁兄又是谁?”他淡淡开口,冷静的眼神扫过眼前衣着华丽的青年公子——虽然相貌称不上俊朗,倒也拥有某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势。

  “我是周祈,品薇的朋友。”青年公子说道,身躯一面朝刘品薇移近了些,站在她身侧的独占神态仿佛宣示自己的所有权。

  “我也是品薇的朋友。”

  “你也是?”周祈一阵迟疑,打量眼前这个相貌气势显然都远胜他几分的英伟男子,蓦然的惊慌攫住了他,他倏地转头,“品薇,他是——”

  刘品薇只是轻轻颔首,玫瑰嘴角扬起恬淡弧度,“夏停云,我朋友。”

  “夏停云?”周祈蹙眉,“定远将军的儿子?”

  “不错。”夏停云主动应答,微微一笑。

  那气神神闲的态度令周祈一阵愤慨,“别以为你是定远将军的儿子就了不起,你可知我是谁?”

  “不知。”

  “我的父亲是威毅侯周平!”周祈拉高嗓音强调。

  原来他是威毅侯的儿子?一旁的乔翎禁不住惊讶,好奇的眼眸立即锁住周祈。

  她当然听说过威毅侯,他本来一直居于京城的,前几年不知为何忽然举家迁来扬州。地方百姓传言,周平是因为与当今圣上不合,才以养老为由要求来到山温水软的江南。不过其实情况如何,也没人弄得清楚,只知道扬州城忽然住进了来头不小的大人物。

  示过周家来头虽大,行事作风倒一直颇为低调,除了讲究排场阵势,花钱如流水,在地方上倒也不曾传出什么恶行劣谜。

  周周祈本人听说也是中规中矩,很少涉足烟花场所。

  没想到今日竟在绮香阁见到他。

  “原来是威毅侯的爱子啊,久仰久仰。”对周祈带着示威声调的宣言,夏停云只是轻轻颔首微笑。

  而周祈则是忿忿然地瞪着他。

  夏停云一阵朗笑,朝刘品薇走近几步,也不知有意无意,一只大手搭上她玉臂,“我有事先走了,品薇。”他低声说着,忽地垂首在她粉嫩的颊上点下一吻。

  这一幕,除了刘品薇淡然承受外,其他两人都当场呆了。

  周祈一张嘴忘形地大张,浓眉紧锁,而乔翎却忍不住别过头去,贝齿轻轻咬着下唇。

  虽然她早知他与刘品薇关系非比寻常,但在亲眼得见后,心口仍忍淮五阵猛烈刺痛。

  “我们走吧,贤弟。”夏停云道。

  乔翎静默不语,任由他大手携起她温软的柔荑,怔然随他离开绮香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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