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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修罗 第九章

  珉珉神色自然,“我们今天好像没有约会。”

  “你把功课看得太紧张了,将来要后悔的,念大学要带点儿幽默感,千万别让大学反过来控制你。”

  “我不肯定我明白你说什么。”

  “有一个时间,你听得懂我每一句话。”

  宿舍房间只得一张椅子,被张沼平占据了,珉珉只得坐到床沿。

  张沼平拍拍大腿,叫珉珉坐过去,珉珉扬起一条眉,假装看不见。

  张沼平说:“或许你会考虑搬到我家客房来住。”

  珉珉接上去:“如果我不愿意,那房被别人霸占了,可不能怨我。”

  “我肯定你今天在闹情绪,”他站起来,“我们明天见。”

  珉珉不出声。

  张沼平在她身后说:“我知道你今天来过赛车场,教练看到你,你也见苏珊奥勃朗,但你错了,她只是我的副手,倘若我因事不能出赛,便由她替我,你要是稍关心这场赛事,便会了解我们一组人的关系。”

  珉珉不出声。

  “吴珉珉,有时我觉得你十分阴沉可怕。”

  珉珉想抗议、申辩,但是一站起来,就泄了气,她最怕替自己辩护,一开口,必然不能避免低毁对方,她紧紧闭上嘴。

  张沼平又气又累,匆匆离去。

  天已经全黑,宿舍小路并无照明,张沼平走往停车场时被石坡道一绊,险些摔交,他踉跄站住,

  发觉已经扭了足踝。

  张沼平当时不以为意,一径开车去与同伴会合,一坐下先灌一品脱啤酒,才平了适才怒意。

  回家已是午夜,苏珊扶他进屋,他倒在沙发里,苏珊替他脱鞋,一触到他右脚,他便嚎叫,球鞋终于除下,张沼平的足踝肿若蜂巢。

  苏珊撑着腰沮咒他:“你明知过两日要举行赛事,张,你太不负责任了。”

  张沼平已经七分醉,仰天咭咭笑。

  苏珊连忙拨电话给教练,着他即时赶来。

  珉珉也诉苦,在电话里她对阿姨说:“我回家算了,念毕全程有个鬼用。”

  陈晓非沉默一会儿,完全知道毛病出在哪里,“那赛车手同你有龃龆对吗?”

  “不,不是为了他。”

  陈晓非笑出声来。

  “我觉得沮丧。”

  “有假期你不妨到处走走。”

  “你能不能来陪我。”

  “好主意,我先向你姨丈请假。”

  珉珉抖擞精神,“他没有不准的。”

  两天之后珉珉在飞机场接到阿姨。

  陈晓非四围看看,“飞车手呢?”

  珉珉低下头,“他一直没有再来找我。”

  “斗胆,让我来教训他。”

  “算了,阿姨,你住哪间酒店?”

  “且慢,看我把谁也带来了。”陈晓非侧一侧肩膀。

  珉珉马上看到他,“梁永燊,老好梁永燊。”她欢呼着过去拥抱他。

  珉珉把脸紧紧压在他胸膛上,良久不肯松开,梁永燊一低头,只见她泪流满面。

  他连忙取出手帕偷偷交给珉珉。

  陈晓非在一边说:“好了好了,这么亲热怕小梁会误会你对他旧情复炽。”

  珉珉抹干眼泪才抬起面孔。

  梁永燊搂着她,“我们走吧。”

  珉珉这才问他,“你怎么会有空?”

  他笑答:“我毕业了,青黄不接,正找工作。”

  “姨丈那里不是要用人吗?”

  “我一直赢他的牌,他生我气,不要我。”

  这下连珉珉都破涕为笑,她双臂紧紧箍住梁永燊腰身不放,梁永燊只觉麻痒麻痒,一点儿也不介意珉珉对他亲热。

  陈晓非并不表示诧异,年轻人的感情一如包袱,丢来去去,自一人之手传至另外一手,最终鹿死谁手,谁将之拆开细究内容,尚属未知之数。

  陈晓非看梁永燊一眼,知道这次做对了,她这张飞机票没有白费。

  陈晓非自称老人牌,要即时回酒店休息。

  梁永燊一点儿倦意也没有,青春万岁,与珉珉共逛公园。

  他问:“为什么不开心?”

  “现在没事了。”

  “同小朋友不愉快?”

  “他完全不关心我,不正视我的需要。”

  吴珉珉再也没想到张沼平在公寓里正对教练发同一牢骚,“她完全不关心我,不正视我的需要。”

  他的脚已经照过爱克斯光,打了包,搁在茶几上。

  他烦恼地说:“她竟不来看我,连电话都不肯拨。”

  苏珊说:“我去告诉她一声。”

  “你不认识她。”

  苏珊拨一拨红色长发,“第六感会帮助我找到她。”

  教练看他们一眼,“你们可需要忠告?苏珊,我劝你别去。”

  “为什么?”苏珊已经在穿大衣。

  “越帮越忙。”

  “这个误会一定要亲自解释。”

  张沼平赌气,“她才不会听你,索性跟她说我脖子已经折断,岂非更加省事。”

  苏珊笑着出门。

  她在宿舍会客室等候良久,一直注视时间,刚在踌躇想要离去,忽见两名东方人向她走过来。

  苏珊一眼便认出该名少女,她在赛车场见过她。

  苏珊笑,“我们又碰头了。”

  珉珉向她点点头,“找人?”

  苏珊笑,“我找吴珉珉,也许,她是你的同学?”

  珉珉一怔,看梁永燊一眼,他的目光给了她勇气,“我正是吴珉珉。”

  苏珊奥勃朗讶异,“你,原来是你,你是张的女郎。”

  吴珉珉觉得刺耳,“我说过,我不是任何人的人,我是我自己。”

  “那好极了,我们能否说几句话?”

  “你说好了。”

  “你的朋友——”苏珊看梁永燊一眼,猫儿眼闪闪生光,犹如两颗祖母绿。

  苏珊心中暗喜,事情比她预计中容易得多,原来这女孩便是吴珉珉,看上去并不厉害精明,再说,她身边也另外有人,态度亲昵,想必理亏,这次谈判,成功率百分百。

  当下吴珉珉说:“你有话要讲,当着我朋友讲好了。”

  正中下怀,苏珊笑道:“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张叫我来说一声,他同你,就此丢开算数。”

  珉珉耳边“嗡”一声。

  梁永燊心中难过,连忙握住她的手。

  苏珊笑道:“不过我看你也不愁寂寞。”

  珉珉强自镇定,“还有什么话,请速说速去。”

  苏珊自手袋中取出数张门卷放下,“星期三请来观赛。”

  她扬长而去。

  珉珉低下头,梁永燊几次托起她下巴无效,劝说:“张沼平也许在气头上。”自觉语气空洞,毫无说服力,便自动噤声。

  珉珉站起来,看着窗外,“她给我们几张票子?”

  “二张。”

  “那正好,你,我,还有阿姨,明天一起去。”

  “我认为这件事情还有蹊跷。”

  珉珉转过头来,“我不想再加以追究。”

  “每个人都应该得到一次解释的机会。”他为着珉珉,居然帮张沼平说话。

  “大家都累了,我们明天见。”

  人们不解释的主要原因是根本不在乎对方的想法,无关重要的人,对无关重要的事有点儿误会,有什么关系,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都于当事人生活毫无影响,何劳解释。

  吴珉珉已经决定,自这个时候开始,张沼平已是个无关重要的人物。

  张沼平等到苏珊奥勃朗回来,即时问:“你看到她没有?”

  “看到了。”这是实话。

  张沼平问:“她肯不肯来?”

  “我们谈了一会儿。”这也是实话。

  “珉珉怎么讲?”张沼平欠一欠身子。

  “张,她不是单独见我的。”这话也不假。

  张沼平一怔,“什么意思?”

  “她身边有一位男土,与她状甚亲热,他好似姓梁。”这确是事实。

  梁永案,张沼平楞住,这个人来干什么?

  “张,一切解释均属多余,她没有给我太多时间,她叫我走。”

  张沼平沉默,他把身子窝进沙发里。

  苏珊像是已经交待完毕,耸耸肩,“教练,我们还有事要做。”

  两个人一起离去。

  在门外教练问苏珊:“你认为张会相信你的鬼话?”

  苏珊淡淡答:“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

  “但是先后次序安排导人误解。”

  “对方智慧低,可不是我的错。”

  隔一会儿,教练问:“为什么那样做?”

  “我不喜欢该名支那女,”苏珊说,“我憎恨那种生下来拥有一切的人。”

  教练不出声。

  “而且,”苏珊说,“他们互相猜忌,根本没有感情基础。”

  每一个人的话都有智慧,苏珊奥勃朗这句是至理名言。

  第二天陈晓非问:“小张呢,躲起来不见人?”

  “他大概在赛车跑道上。”梁永燊看珉珉一眼。

  珉珉却十分心痛地低呼:“阿姨,你也竞有白头发了。”

  “早就有了,外甥都这么大,我还能不老吗?”

  珉珉是真的不甘心,“不不不,那我就不长大,阿姨也不要老。”

  “老天才不理你,”阿姨握住她的手,“你姨丈情况更差,头发又白又秃,身体五痨七伤。”

  “我不知道他身体不妥。”

  “进厂修理过好几次,我得照顾他,不宜时常远游。”

  珉珉说:“我跟你们回去算了。”

  “我叫小梁在这里多陪你一会儿。”

  梁永燊抗议:“永远把我当作最无所谓的一个人,我又不是白搭,我也有正经事要做。”

  陈晓非看着他笑,“你干么不索性承认吴珉珉就是你至要紧的正经事。”

  小梁半晌作不得声。

  珉珉一直未有抽空去找张沼平。

  张沼平更不知忙些什么,音讯全无。

  那几张赛车入场券,本来已经被珉珉扔到一角,不知恁地,忽然又出现在书桌上,珉珉说:“我去看赛车。”

  陈晓非皱眉道:“我不喜欢这种玩意儿,这同古罗马斗兽场有什么不一样。”

  陈晓非还是去了。

  那一日下潇潇雨,赛车场看台挤满观众,没有人因天气退缩,不是撑着伞就是穿雨衣雨帽,七彩斑斓。

  陈晓非说:一真冷!”呵气,搓手,缩脖子。

  珉珉解下自己的围巾,绕在阿姨肩上。

  梁永燊连忙解下他的给吴珉珉。

  陈晓非笑着喝一口热咖啡,指向咆吼着正在排位的跑车间:“哪一架是张沼平?”

  “黄色十六号。”

  “他怎么不过来打招呼?”

  珉珉的目光四处搜索苏珊奥勃朗,却不见她。

  只看到教练俯首与张沼平作最后几句吩咐,便退后站一边,抬头看见吴珉珉,向她摆摆手。

  彩旗舞动,赛车依次序排列好,在讯号下冲出去夺标。

  第一个圈子,黄车便争到首位。

  陈晓非喃喃说:“要是真心喜欢人呢,也就别斗意气了,趁人拿第一名的当儿上去献一束花,乘机冰释误会。”

  珉珉默默无言。

  雨忽然密了,撑着伞的手有点儿酸,珉珉想离场,她不该接受苏珊奥勃朗的挑战,她不该来。

  车子斗至第二个圈子,说时迟那时快,十六号黄车忽然向前一跪,前左轮的溜溜飞了出来,车身失却重心,顿时作三百六十度大转弯,后面冲上来的车子来不及刹掣,轰然与十六号相撞,观众哗然站立。

  珉珉瞠目结舌,看着十六号车似断线纸鹤似飘出去,飞过栅栏,落在草地上,“隆”的一声,着起火来。

  观众一声惊呼接一声惊呼。

  救护人员发狂似奔向残骸。

  吴珉珉早就扔掉伞,不顾一切,尽了她全身力气,跑向草地。

  一路上她只听到她自己的心跳嘭、嘭、嘭、嘭,肺似要炸开来,寒风似刀刺向她的面孔。

  赶到残车附近,只见救火的救火,救人的救人,火势迅速为化学喷剂救熄,车门已被打开,拖出司机,珉珉用力推开众人,过去蹲到张沼平身边,救护人员在这时打开司机的头盔,露出一头红发。

  吴珉珉跪在泥斑中呆住,不是张沼平!

  受伤的司机是苏珊奥勃朗。

  苏珊睁开她的绿眼睛,伸出手来,抓住吴珉珉。

  她部分衣物已经烧融,烂塌塌与皮肤黏在一起,非常可怕,珉珉瞪着她血肉模糊的手。

  救护人员把苏珊的手拉回来,要把她抬上担架。

  苏珊张开嘴巴,忽然说:“支那女,你赢了。”

  珉珉退后一步,撞在一个人身上。

  苏珊已被推上救护车,车子呜呜而去。

  扶着珉珉的是教练。

  珉珉一脸惊异的问号。

  教练喃喃地说:“一切都是注定的。”

  这时候,梁永燊与陈晓非也赶到了,一叠声问:“张沼平怎么样,张沼平有无生命危险?””

  她不行了。

  绿色眼珠中宝光已经褪去,剩下的是没有生命的玻璃似的眼睛。

  珉珉呆若木鸡,缓缓由梁永燊扶着走回看台。

  她赢了?

  赢的一方不是可得奖品吗,吴珉珉得到什么?

  她一头一身都是泥浆雨水,梁永燊拿外衣遮住她。

  比赛并没有为一辆失事出轨的车子停止,他们缓缓走向看台,珉珉一抬头,看到张沼平站在她面前。

  他撑着拐杖,一只脚打着石膏,珉珉明白了,他受伤,苏珊以副手身分替他。

  他瞪着珉珉,忽然责问她:“你一贯如此残酷惩罚你的敌人?我曾听说你的事迹,我不相信,苏珊说一两句谎言,就该被判活活烧死?”

  珉珉脸色转为煞白。

  “吴珉珉,来,”张沼平踏前一步,“来对付我,使我死无葬身之地。”

  梁永燊与陈晓非连忙挡在珉珉身前,教练拉开张沼平。

  吴珉珉只听见张沼平痛苦地嚎叫,一声接着一声,没有停下来。

  陈晓非拖着珉珉离开现场,她简直要奋力把珉珉塞进车厢里,然后紧紧抱着她簌簌发抖的身体。

  珉珉绝望地低呼:“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陈晓非说:“当然不关你的事。”

  雨已滂沱,梁永燊开启水拨,路前白蒙蒙一片。

  这时候,陈晓非忽然发觉她也在发抖。

  她的手一松,珉珉挣脱她的怀抱,用力推开车门,梁永燊大吃一惊踏下煞掣,车子“吱”地一声旋转停下,珉珉跳下车向山岗上奔去。

  陈晓非想追,奈何力不从心。

  她哀求梁永燊:“你去把她拉回来,去呀!”

  梁永燊恢复冷静,“让她发泄一下也是好的。”

  他的镇定感染了陈晓非,她点点头。

  梁永燊把车子停好,取过伞,“阿姨,你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陪她。”

  他甚至扭开了车内的收音机,让陈晓非听音乐。

  珉珉手足并施,已经爬到小山岗的平顶。

  雨越下越大,一道闪电在半空划过,雷声隆隆。

  珉珉仰头看天空,大声叫道:“我不要拥有这种力量,撤销它,从今以后,你不能再控制我!”

  珉珉的面孔向天,雨水彻底淋湿她通身,她痛苦地用双臂紧紧抱着自己身体,失声痛哭。

  梁永燊静待一旁,等她哭过了,握住她的手,“我们回去吧,旷野闪电有危险。”

  “不要理我,你到现在应当明白,离得我越远越好。”

  梁永燊轻轻说:“够了,不要再惩罚自己。”他停一停,“况且,即使你有什么力量,刚才也已经交还了”

  他扶着珉珉下山。

  陈晓非站在车外等他们,一看见珉珉便说:“无线电刚才报告,苏珊奥勃朗业无生命危险。”

  梁永燊说:“看,我讲对了,你并无任何诡秘的力量。”

  珉珉呆呆地看着他。

  梁永燊拉开车门,“珉珉,你已经受够,我们回去吧!”

  过两日,珉珉的情绪尚未完全平复,张沼平找上门来。

  陈晓非厌恶地说:“出去出去,这里没有人要见你。”

  珉珉在门缝里看到他,“阿姨,让他进来。”

  张沼平很镇静,他在珉珉对面坐下。

  珉珉低着头,不想看他的脸。

  他轻轻说:“苏珊会得康复。”

  珉珉说:“那的确是好消息。”

  “我特地来向你道歉,我不该怪你,我收回我说过那些无礼的话。”

  “我原谅你,你情不自禁,不能控制。”

  张沼平仰起头看向窗外,“你说得一点儿不错,她受伤后我才发觉对她的感情有多深,我们打算结婚。”

  “我很高兴我没有阻碍你们。”

  张沼平站起来,“我错怪了你。”

  “告诉她,她没有输。”

  珉珉把张沼平送出去。

  陈晓非惊问:“为何这样大方?”

  珉珉忽然说:“因为我也决定结婚。”

  “同谁?”

  梁永燊站在一旁,一颗心跳得似要从喉咙跃出。

  珉珉却说:“同我的功课,我再也再也再也不要与异性来往。”

  梁永燊有点儿心酸有点儿轻松有点儿感慨,心情十分矛盾。

  珉珉转过头来看住梁永燊,“告诉我为什么男性那么奇怪,他们到底要什么?”

  梁永燊无言以对。

  陈晓非来解围,“我们女人也不容易了解,很多时候,我们也不知道要的是什么。”

  珉珉沉默。

  梁永燊在她阿姨走了以后又陪了她一段日子。

  珉珉可以一整天不说一句话,梁永燊觉得失败,也觉得灰心,趁春假,他悄悄离开。

  陈晓非第一个发觉他变了。

  开头是推忙新工作,把一个礼拜三次的牌局减至一次,后来连这一次都频频改期。

  洪俊德打一个呵欠,“不用问,他准是找到异性朋友了。”

  “什么,”陈晓非不忿道:“他如何向吴珉珉交待?”

  洪俊德看妻子一眼,“公平一点儿,吴珉珉何尝把他放在心上过。”这句话实在不假。

  陈晓非颓然,“吴珉珉的魅力难道消失了。”

  洪俊德开玩笑,“你应该知道,你是她的守护者。”

  梁永燊带来他的女朋友袁钧英。

  那女孩是他的同事,他们有许多共同的兴趣,而且好像真的在恋爱了,即使在长辈家中做人客,亦忍不住眉来眼去,找机会偷偷地笑。

  梁永燊脸上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舒泰的表情,他胖了,也钝了,那女孩很愿意照顾他,茶水点心都递在他手中,他发牌的时候,她提点他。

  陈晓非简直讨厌这个袁钧巨。

  珉珉要是知道,一定会叫她吃苦。

  陈晓非想到这里,忙不迭掩住自己的嘴,都是她这样的人,叫吴珉珉蒙上不白之冤吧,那可怜的、自幼不为父母所喜的女孩子哪里能叫什么人吃苦。

  袁钧英最后还是问起了她:“珉珉呢,可打算回来度假?”

  陈晓非不得不说:“此刻她也许已在旅途中了。”

  袁钧英一直知道有这个人,梁永燊时常说起她,口气有种出奇的温柔,袁钩英知道无论梁永燊怎么形容,这个吴珉珉都是她的假想敌,她决不相信吴珉珉是他的小朋友。

  “梁永燊,”袁钧英转过头去,“你一定要介绍我们认识。”

  陈晓非当着众人脸问小梁,“珉珉可知道这件事?”

  小梁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地答:“我一早与珉珉说过了。”

  年轻的一对告辞以后,陈晓非心中继续哀伤整个下午。

  凭什么那个姓袁的女孩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这样理想的归宿呢,吴珉珉总吃亏。

  洪俊德看了妻子,“人家暗中用劲你不晓得,见人挑担不吃力。”

  她不出声。

  洪俊德取笑她,“最近每个人安份守已,天下太平,你就不耐烦了。”

  陈晓非握住丈夫的手,“你说得对。”

  “吴豫生升了系主任,夫妻间真正有谅解,我同你无灾无难,珉珉快要毕业,家里从来没有比现在更正常过,你别撩事斗非。”

  “可是老像少了一点儿什么。”

  “我知道,刺激。”

  珉珉回来就问:“见过梁永燊的女友没有,长得好不好?”

  “很普通的一个女孩。”阿姨问,“你呢,你有没有新朋友?”

  珉珉摇摇头,“功课那样紧,何来余暇?”

  “珉珉,你一直有斗志——”

  珉珉笑着打断她,“阿姨错了,我最怕比赛竞争,我最无勇气。”

  她到客房去看一看,发觉床已经换过。

  阿姨解释,“以前那张床太软,所以你老做梦。”

  “梦来梦去,哪里由人控制。”

  “是吗,心理学有这样一说?”

  珉珉平躺在新床上。

  她对阿姨说:“自从把力量交还之后,我安乐得多。”

  “力量,什么力量?”

  珉珉笑,“看,你已经忘记我有力量了。”

  陈晓非笑,“真有异能的话把梁永染去争回来。”

  珉珉摇摇头,“人家善待他看重他,他应当与她在一起。”

  陈晓非说:“有时候我真希望你的确有那股力里。

  吴珉珉笑了。

  袁钧英见到吴珉珉的时候姿势很特别,她的手臂插在小梁的臂弯里,一半身体重量就挂在梁君那条臂膀上,她的头,很自然搭在梁永燊肩膀上,一双眼睛,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吴珉珉,嘴角似笑非笑。

  珉珉一点儿不介意,大大方方向她问好。

  袁钧英有点紧张,因此一直笑,也一直讲。

  梁永燊觉得尴尬了,这个平常温柔体贴的女孩子竟如此经不起考验。

  他轻轻把女友推开。

  珉珉识相地侧过脸,假装没看见,怕梁永燊窘。

  她把话题拘束在东西两方食物之优劣比较,去年度十大天灾人祸,以及美苏两国核武器很制之前途等等。

  连珉珉自己都不知道原来她对世界也颇为认真关怀。

  半小时过后,大家都觉得疲倦,客人告辞,主人叹气。

  陈晓非说:“我还以为你们要谈到进化论。”

  “太危险了,也许人家是专家。”珉珉笑。

  梁永燊把袁钧英送到家门,双手插在口袋里,轻声说:“我还有点儿事。”

  袁钧英很有第六感,“你要回去找吴珉珉,是吗?”

  梁永燊不出声。

  夏季才开始,不知哪一棵衬底下已经钻出第一只蝉来,长长鸣叫。

  梁永燊似受催眠,他温柔地点点头。

  袁钧英震惊地说:“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没有障碍。”

  梁永燊答:“这个估计是错了。”

  袁钧英问:“我输了这一仗?”

  梁永燊又飞快地有了无懈可击的答案:“不,根本不是一仗。”他不相信自己的口才会好到这种地步。

  趁袁钧英发呆的时候。他朝她微微一鞠躬,转身离去,像一个姿态优雅的舞台剧演员。

  他回到洪宅去的时候,那只蝉似紧紧跟住他,他耳畔一直听见嘶嘶蝉鸣。

  洪宅出了事。

  梁永燊进门适逢担架出来,陈晓非与吴珉珉两人握着洪俊德的手。

  那老好人挣扎对珉珉说:“照顾我……”

  珉珉慌忙解释,“姨丈,我——”

  梁永燊连忙过去向珉珉使一个眼色,珉珉噤声,她阿姨抓住她衣襟,“珉珉,他照顾你那么些年,你不会舍得他的,你会设法挽留他,我知道你会。”

  珉珉一阵晕眩。

  茶几上还有摊开的纸牌,喝到一半的咖啡,他忽然蒙召,匆匆赶到另外一个地方去。

  半夜,陈晓非自医院回来,珉珉见她一脸悲痛,连忙低下头,知道姨丈已经离开她们。

  陈晓非的反应使珉珉吃惊,她指着珉珉,厉声道:“你没有帮他,他看着你长大,有需要的时候他永远支持你,你无家可归的时候他收留你,但在紧要关头你离弃他,阿修罗,这就是我们供奉你的报酬?”

  珉珉退后一步。脸色转为煞白。

  她不相信至爱的阿姨会说出这种话来,可是跟着还有,陈晓非说:“你走,我要你马上走,”我不再怕你,你不能再控制我,我以后都不要再见到你。”

  “阿姨。”珉珉还以为她听错了,“你先坐下来休息——”

  陈晓非拉开大门,一以后都不要走进我家半步。”

  珉珉的感觉怪异到极点,她闭上嘴已,静静向大门走去,奇怪,脚步很轻,她没有异样举止,很服从地出去,还转头礼貌地掩上洪家大门。

  珉珉抬起头,对自己的镇定表示讶异。

  梁永燊说:“先到我家休息,你阿姨急痛攻心,她不知道说过些什么。”

  在车上,珉珉木着脸,梁永燊忍不住问:“你是阿修罗吗?”

  珉珉淡然答:“如果我是,人们恐怕不敢迁怒于我。”

  梁永燊吁出一口气。

  “一个普通的女子。”

  梁永燊轻轻说:“或者你不应将魔法归还,成为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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