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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温柔共舞 第一章

  巴黎 MTC 国际公司总部

  艾希亚站在MTC总部大楼前的广场,抬眼打量着这幢在阳光下闪着炫目光彩的亮丽建筑物。她没想到会有机会再度造访这个执世界艺术经纪牛耳的圣殿──当年自己是这样称呼它的吧?希亚浅笑地想道。当时怀抱着一颗虔敬期待的心,却在这里狠狠地跌上一跤后,她真的没想到,自己竟会被再次“请”回这里。

  结束了短暂的发呆,希亚迈开轻松的步伐步上阶梯,推开厚重的玻璃门。室内强力空调送出的冰冷空气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抬头看着大厅墙上的超大型艺术字体──Melody  Touch  Comfort,意思就是旋律、抚触、安适,据说这是当初创办人对“艺术”两字所下的定义;至今希亚仍然认为这是她所知对“艺术”这种抽象的东西最佳的注释。

  不过虽说是艺术经纪公司,仍旧是个以赚钱为目的的机构,光是看大厅里繁忙来往的人潮,便可知其市侩程度绝不下于任何商业组织……想太远了,希亚突地哑然失笑,轻摇一下脑袋,视线找到了询问台,慢慢地踱过去。

  “你好。”希亚以英语开口,“我和你们总裁有约,我是──”

  “你是艾希亚小姐吧?”询问枱小姐的微笑顿时扩大数十倍,热力逼人。

  “没错,我是艾希亚。”希亚含笑点了头。

  “艾小姐,总裁已经久候你多时,你只要搭电梯上三十楼总裁办公室就可以了。”

  “谢谢。”希亚向她微一颔首致意,转身步向身后的电梯;有点不习惯自己被礼遇成“超级大牌”的感觉。

  玻璃电梯缓缓上升,希亚饶富兴味地打量一层层不同的情景。会计部、人事部──挺平凡的办公楼层──专属画廊、音乐厅、舞蹈室……舞蹈室?!

  她还记得这里,透明玻璃门窗、光滑的木板地、大镜子,她永远也忘不了这个扭转她整个人生方向的舞蹈室!

  希亚呆愣地看着舞蹈室没入脚下,该说这是种什么样的缘分呢?十年前她负伤从这儿逃离,十年后她过得快乐自在,再次回到旧日伤心地,她的感受再也没有当时的强烈,顶多把这儿当作一个转捩点吧。

  ☆☆☆

  “好,我知道了。”米契尔.罗素朗声回应楼下询问台打上来的电话。

  他走到总裁办公室的大玻璃窗前,眼睛看向渐渐随着电梯上升而放大的身影上;他依然记得这个女孩。

  大波浪鬈的长发松松地在肩上扎成一束,衬衫牛仔裤的打扮加上不施脂粉的脸,完全看不出她驰名国际舞蹈界的复健师身分,但她那浓眉大眼,连嘴巴也稍嫌过大,却自信满满、颇具个性的脸──很难让人忘记当年那个企图心旺盛的小女孩。

  而她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三十楼到了,希亚环视四周,才发现电梯里只剩她一个人,看来MTC总裁办公室果真是个非请勿入的禁地。而这就更突显了她这一趟来的神秘性与可疑性。

  她一步出电梯,迎面而来是笑脸盈盈的秘书,不等希亚开口便道:“艾小姐,总裁已经在里头等候你大驾光临。”说完,她替希亚打开身后那扇雕花木门。

  希亚慢慢走进总裁室,目光不住地打量着四周环境。经验告诉她,礼多人“必”怪,而从她被“请”到这里的那一刻起,她心里就怪得直发毛。

  米契尔带着笑意看着这个戒慎恐惧,却又丝毫不显畏缩的女孩步入他的办公室。他承认用来引出艾希亚的招式是怪了点,可是不用这怪招,他没把握能不能请得动这位率性而为的女孩。

  “艾小姐,请坐。”米契尔礼貌地指着办公桌前的长沙发,让还在观察“虎穴”的希亚回魂。

  “好,谢谢。”希亚大步走向沙发,暂时决定这里不是什么太危险的场所。

  希亚在沙发上坐定后,把视线转向那个正步向吧台的颀长身影……等等!她见过他!

  “艾小姐想喝点什么?”米契尔转头迎向那对好像要把他生吞活剥的眼睛,心里不禁暗自觉得好笑。

  “Singapore  Sling,如果你会调的话,不然就给我白开水。对了,叫我Asia,不要叫艾小姐。”希亚在记忆里搜寻着眼前的影像,并没有很用心回答问题。

  接下来,室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冰块和杯子的碰撞声。

  “对了!”希亚突然大喊出声,吓了米契尔一跳,“就是你嘛!你就是那个说我胖的混蛋经纪人嘛!”

  “呃……记忆中我好像不曾说过这样的话。”米契尔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失手洒掉一半的Singapore  Sling,这丫头依然改不掉大剌剌的性格,现在可好了,害他又得重调一杯。

  “差不多,你不是说我骨架太大、个儿太高,天生就缺乏一个舞者所需要的灵巧性,即使再练个十年也没用。哼!你摆明就是说我太胖嘛!”希亚对当年的事仍觉得忿忿不平。虽然早在当时,她就知道这位从资深舞蹈家转行的艺术经纪人说得没错,不过逮到机会还是要损他一损;好玩嘛!

  “下次我如果觉得你太胖,一定会直接告诉你,绝不会再拐弯抹角了。”米契尔继续手上的工作,强忍着笑回答。

  “这才对嘛!”希亚像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笑道。她喜欢这个有幽默感的家伙,十年来对自己舞蹈生涯夭折的怅然,似乎也随着这一笑而消失无踪。

  其实希亚从来没怪过这位直言的长者,他把她向来存在却不敢面对的困难一语点破,让她不得不及早走向另一条路──幸亏还来得及。

  “喏,你的Singapore  Sling。”米契尔将那杯漂亮的红色液体递给她,端着自己的威士忌走回座位。

  “嗯,手艺不错,挺道地的。”希亚浅啜了一口酒,挑起杯子里的樱桃吃掉。“说吧,大老远把我从南部的深山里挖出来,不会只是想请我喝酒吧?罗素大总裁。”她偏过头去瞧了一下桌上的名牌,第一次知道MTC总裁的全名。

  “先看看这个吧。”米契尔将一份档案抛给希亚。

  希亚边轻啜着酒边翻开档案,口中嘀咕道:“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才看见第一页的照片她就呆住了。

  “丁鸿开?!他出了什么事?”

  照片上是个长相英俊的男子,他的五官轮廓很深、很漂亮,照片中的他一身优闲自在的打扮,但他那标准舞蹈家的修长骨架和优雅身段,让希亚想不认出都很难。

  “不错嘛!你竟然还记得他。”米契尔笑着接口道。他果然没料错。

  “失败者对胜利者的记忆总是鲜明的。”希亚丢给他一记白眼,他明知道她和丁鸿开的“渊源”,还说出这么蠢的话。

  丁鸿开,世界知名的舞蹈家,MTC的副总裁,是个响叮当的人物;不过早在十年前──甚至更早以前──希亚就和他打过照面了。

  当年她拚死拚活地考上了艺术高中舞蹈科,而隔壁班的丁鸿开则是同学间的神话。家里有钱不说,又拥有令人欣羡的舞蹈天分,课爱上不上,舞爱练不练,可是每回考试,不管临场反应还是编舞创作,总能让所有老师叹为观止。

  希亚高中时根本没注意过丁鸿开,因为她光顾自己都快来不及了。当时她深信自己热爱舞蹈,所以拚命地练舞,对于同学口中这个传奇,只有羡慕的份。她与丁鸿开是老师眼中的得意门生,不论是舞展、比赛、考试,他和她的成绩总是不相上下──只是希亚通常是累个半死拚来的。

  毕业那年所有舞蹈科学生碰上了个前所未有的大机会,MTC发函给世界各地的舞蹈学校,遴选十五到二十岁的优秀学生,一旦获MTC录取,便无条件训练、培养及安排进入舞蹈界──一个全世界舞者梦寐以求的超级金饭碗!

  和每个地区一样,台湾有十个名额,而希亚他们学校入围了两个,就是希亚和丁鸿开。希亚几乎是耗尽了心力,一关关地过关斩将,一路拚进了MTC总部。在MTC舞蹈室的那次,希亚至今仍认为是她毕生最完美的一次演出。可惜,最后录取的十人名单里,没有希亚的名字。

  不被MTC网罗并不代表世界末日,早有大学迫不及待地愿提供希亚全额奖学金。如果当时没有开口向米契尔.罗素──当年的裁判之一──求教的话,她会再走下去。

  当初希亚问道:“我已经学舞十年了,我想知道接下来的十年,我该做些什么?”

  米契尔的答案够毒也够呛,“丢掉你的舞鞋!你的骨架太大,个儿太高,天生就缺乏一个舞者所需要的灵巧性,即使你再练十年,也不可能有所突破了。”

  对一个执着理想十年的女孩来说,这短短的几句话封杀了她的世界。不知道为什么,希亚甚至没有多犹豫一秒,一回国就将自己埋进书本里,完全遗忘了那所条件优厚的大学。或许她自己早已发觉了自身的缺陷,只是不甘放弃多年的梦想,米契尔的话只是扮演了催化剂的角色。

  希亚用了一年的时间考进某医学院职能治疗系,主攻复健──她在舞蹈之外的另一项专长。说来好笑,就因为她的“不灵巧”,希亚对于从扭伤、拉伤、骨折、脱臼中恢复到最佳状况非常熟悉。

  而丁鸿开,他是天生的舞蹈家。希亚到现在还记得,十年前的选秀会中,评审对场上的丁鸿开看到发直的眼神,还有那种“挖到宝”的表情。

  既然走上了另一条路,希亚反而觉得没什么好羡慕他了。

  米契尔了然地静待沉思中的希亚回神。他知道这女孩需要点时间发呆,毕竟她不是每天都会碰上这么多与她从前梦想相关的人、事、物的。

  希亚轻轻放下手中的酒杯,有点不自在地开口说:“丁鸿开到底怎么了?”

  “知道他出车祸的事吗?”米契尔不答反问。

  “知道。”希亚专心读着接下来几页──丁鸿开的诊断书,以及所有车祸事件的剪报。

  这家伙进了MTC后顺遂得不得了,从众所瞩目的新星、举世闻名的舞坛天王到去年成为MTC副总裁,丁鸿开在舞蹈界发展是畅行无阻,直到几个月前那一次车祸。

  开车的是丁鸿开,当时车里还有另外两个人,MTC新甄选出来的舞者。那一男一女当场毙命,丁鸿开则被迎面撞上的卡车撞成重伤,进了加护病房,之后他就消失了。

  所有报章杂志都在臆测丁鸿开的去向,有的说他腿断了永远无法再跳舞,有的说他昏迷不醒成了植物人,甚至有家小报还用头版登了他的死讯。

  而现在摆在希亚面前的,是可以卖到上万元的最高机密──丁鸿开的诊断书,由此可知MTC对希亚的重视程度,可说是不在话下了。

  胫骨碎裂、坐骨骨折伤及尾椎及荐椎,希亚知道MTC要她做什么了。

  “他瘫痪了是不是?”希亚把第一份诊断书看完,抬头冷静地询问米契尔。

  沉重地点点头,米契尔皱着眉开口说:“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力量寻求一切可能的医疗资源,但也只救回他的一条腿,而他的右腿到现在还是没有知觉。”

  “如果病人配合所有复健的程序治疗,以他的年龄和身体状况来看,要恢复绝对不是难事。我记得MTC有自己专属的舞者复健师群,而且都相当优秀,不是吗?”

  米契尔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指着那份档案说:“你看看最后几页。”

  希亚依言翻到档案最后,那是一连串的工作记录,而且很明显是由复健师所写的。她约略浏览了一下:四月五号,患者拒绝医师规定的餐饮而自行外出用餐,并错过复健运动时间归返。四月二十三日,患者整日外出,完全无法进行复健。四月二十五日,患者相当合作,整日配合复健,但只依其个人喜好选择活动。四月二十八日,患者对复健师恶言相向。接下来是五月,工作记录换了另一个人的笔迹,先前的过程重复一遍。再来则是六月,内容与前两个月大同小异。哇塞!一份记录便换了三种不同的笔迹!

  “为什么没有七月的?”希亚笑着抬头问米契尔。

  “从这份工作记录看来,想必你应该知道阿开是一个什么样的病人了。”米契尔苦笑道。“他赶跑了所有我能找到最好的复健师,拒绝对他的腿做任何努力。至于七月……”米契尔摇摇头,“我们还没想到该对他怎么办,所以只好放牛吃草。”

  “后来你们想到了我?”

  “你是现在唯一能解开他心结的复健师了。”

  “他有什么心结?你们为什么这么有把握我能解开?”希亚的兴趣被勾起来了。

  “不,我们没有把握,但也只有试试。记得车祸中被撞死的那一对舞者吗?”

  “那就是丁鸿开的心结?”

  “没错。阿开认为他们是他害死的。出事的那条路并不是他们预定要走的。阿开赶着到记者会上宣布他找到了两个最佳舞者──就是他们两个,才会为了避开交通尖峰时段绕道走远路,结果出了车祸。两个新人死了,阿开认为自己不该活着,废了一条腿,他觉得是罪有应得。”

  “我只是个复健师,不是心理医师。”希亚明白指出这个事实。

  “我所告诉你的,正是心理医师的诊断。但阿开拒绝心理治疗,他很清楚自己的情况,而他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

  “恕我直言,我认为每个人都有自由选择他要的生活方式,丁鸿开也一样。”希亚向来尊重别人的自我选择。

  “他不是在生活,他根本是在糟蹋生命!”米契尔不自觉地把音量放大,“心情不好就三天不吃饭,高兴的时候睁着眼睛等好几个日升日落,那不叫生活!”

  “你们真的认为我能救得回一个心已经死的人?”希亚怀疑自己能力的极限。

  “Asia,我们知道你的名气从何而来。”米契尔恢复了理智冷静的语调。

  基本上,复健是一项亟须病人高度配合的工作,而要病人乖乖合作,能不能掌握他们的心理是非常重要的一点。

  也许因为曾经是个舞者,加上大学时因为兴趣修过几堂心理学,希亚了解一个受伤的舞者所需要的空间和安抚,以及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和他沟通,用什么方向引导他自愿接受复健。

  希亚第一个成功的例子,是她的高中同学何安美。当时安美在美国一趟芭蕾舞巡回公演中,因一个下跃动作失误,左脚踝严重扭伤,并拉伤附近的肌肉。安美拒绝所有复健师的帮助,自己又伸又拉的想迅速恢复正常,整天痛得哇哇叫,心疼的何妈妈只好要希亚去劝劝她。

  希亚劝服了安美,陪她全程做完复健,并且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之后安美又把她介绍给几个同样无法接受一般复健的舞者,渐渐的,希亚的名气就在舞蹈界传开了。

  当这些帮忙性质的工作,开始占去希亚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时,她开始试着以价制量,没想到来找她复健的舞者有增无减。几经权衡之下,希亚辞去了医院的工作,专心做一个舞者复健师,但是她接的每一个case都是心神体力和智力的大考验。

  “好吧,我愿意试试。”希亚没有考虑很久,决定接下丁鸿开这个病人。

  “谢谢你,Asia。”米契尔僵硬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起身用力地和希亚握手,“真的十分感谢你。阿开是舞坛难得出现的奇才,全公司都希望他不要就此断送前程,否则将是艺术界的一大损伤。我以一个他的长辈和朋友的身分,更希望阿开能重新站起来。”

  “我得先说清楚,我只答应试试,能不能使他完全复元,我不敢保证。”希亚把丑话先说在前头,她很清楚这回她要救的不止是个受伤的舞者,而是个失了心的人,这绝对是一场硬仗。

  “我们不求他完全恢复甚至回到舞台,我们只希望他至少活得像个‘人’,至少愿意接受复健,这样也就够了。”米契尔诚心地说。

  “对了,价钱上我得苛刻一点喔!”希亚换回顽皮的语气,想让气氛轻松一点,“毕竟你们把我从普罗旺斯的天堂挖出来,丢给我这么困难的挑战,是该多给点补偿吧?”

  “没问题!”米契尔笑着一口答应,他果然没有错看这一身胆识的小女子。

  “OK!既然要我去做复健,总要先告诉我,你们的阿开现在人在哪里吧?”不等米契尔回答,她就抢先道:“等等!你先别说,让我猜一猜。是在台湾对吧?”

  “你怎么猜到的?”米契尔不置可否,但他的话里已经给了答案。

  “MTC敢放牛吃草的地方,也只有丁氏势力所及的范围;何况丁绍军以爱家爱孩子闻名,我就不信这件事他会袖手旁观。”希亚理所当然地回答,“他住在什么地方?”

  “他自己的公寓。在复健期间,你可以选择住在那儿或是你另择住处都可以。”

  “丁鸿开不排斥和别人住吗?”

  “复健师不会。他当初就答应要做复健的,只是遵守诺言的程度……还是我行我素。”米契尔无奈地摊摊手。

  “OK,那我在复健期间就住那里。”

  ☆☆☆

  真是的,难得几次在巴黎开车,这回竟让她碰上百年难得一见的塞车。

  希亚坐在驾驶座上,伸伸懒腰、扭扭脖子,随手拿起了放在驾驶座旁的档案──丁鸿开的资料。

  照片上的男人很耀眼,看得出那份成功者的傲气与自得,但真正的丁鸿开,又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像米契尔.罗素这样地位和风范的人,为让他重回正常生活不计一切,这是不是代表他是个让人尊重的人物?但从他对待生命和复健师们的态度来看,他又像个任性、粗鲁,充满孩子气的胡闹小鬼。

  唉!到时只有见招拆招了。希亚叹口气,踩下油门跟着前面的车挪动一点点。

  她给米契尔开的条件,包括不能干涉她对丁鸿开的治疗方式──不管是她的态度、治疗期长短、频率或治疗地点。她暂住丁鸿开的公寓,必要时可以借调丁氏公司的人员协助她的工作。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当她觉得受不了丁鸿开的时候,可以随时喊停,但酬劳照付。

  “嘿!阿开,”希亚对着照片喃喃自语,“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接受复健?好好过你璀璨的人生,让我这复健师得像猎人那样布下天罗地网制伏你?拜讬你别逃好吗?我只不过是个想帮助你的人罢了。”

  感觉上,照片里的人好像又更傲了一点。

  “你跩什么跩!”希亚傻气地骂起了那无辜的照片,“好好的人不做,学人家赎什么罪啊?弄得我原本逍遥自在的假期被抓来干这档苦差事,妈的!”

  这时,壅塞的车道总算通了,希亚立即踩足油门往巴黎市郊开,这两天她寄住在朋友家。

  “反正你要跩也跩不了多久了。”希亚边开车边自言自语地嘀咕着,“在本小姐的地头上撒野,你大概也不会有什么搞头了。”

  微叹口气,希亚专心开车。夜色茫茫,远处的灯火引导着她,前往那个可以躺下来休息的地方。折腾了大半天,她实在是有点累了,烦人的case,先丢一边去吧!

  ☆☆☆

  台湾

  书房的电话在沉静的夜里响了起来,丁绍军不疾不徐地拿起话筒。

  “米契尔,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他早料到这通电话是谁打来的。

  “丁老,我办事您还不放心吗?自然是一切OK了。”

  “那女孩没有怀疑什么吧?”

  “她自己猜出来了。丁老,她够聪明的。我把你的电话给她了,她到台北会和你联络。”

  “希望她真的能救得回那个浑小子,否则我也没办法,只能放任他自生自灭了。”丁绍军长叹了一口气,活到这把岁数,还得为这个任性的儿子伤神费事,唉!

  “丁老,别假了啦!你也知道阿开只是一时想不开,钻牛角尖钻得太深跳不出来,只要有人推一把就行了,你只是自己懒得去推罢了。对不对呀?老哥。”

  “嘿!你也别讲得那么难听,鸿开这一生走来太平顺了,这回打击是他有幸遇上的考验,要不是你这家伙瞎操心,我才懒得理他咧!这心结解得开是他人生的一大步,解不开是他自己笨,我丁某人要这么个笨儿子干啥?你弄个复健师给他,也要他肯复健才行啊!浪费钱……”丁绍军一反道貌岸然的模样,没好气地咕哝着。

  “丁老,您放心好了,这艾希亚可厉害了,绝对有办法让阿开重新做复健的。”米契尔太了解这个听起来没啥爱心的老爸,其实在乎得很,不然他也不会动用丁氏在法国的人脉,替他找到艾希亚了。

  “每次都这么说,也不知道真的假的,老要我陪你花钱。”丁绍军又是一阵嘀咕。

  ☆☆☆

  希亚本来想安安静静、好好休息一晚的,可是才踏进好友静娟的家,连珠炮似的问题就当头轰了过来。

  “你什么时候结婚的?为什么没有通知我?你丈夫卧病在床耶!你知不知道?怎么还出来乱跑?”不待希亚回答,静娟又道:“婚都结了,至少该有点责任感吧?这不像我认识的你喔!希亚。”

  希亚无力地倒在沙发上,用靠垫蒙住头,试图挡掉排山倒海而来的麻烦问题。

  无奈静娟毫不理会她无声的抗议,扯掉她的靠垫继续唠叨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话呀!”

  “我没有结婚!”希亚忍不住地大喊出声。

  她会被MTC的人气死,为了救他们伟大的、重要的阿开,不惜动用钜资在全法国的报纸登寻人启事。好一篇感人的“亲爱的希亚”,把她讲得像个冷血无情、丧尽天良的蛇蝎女,深情却病重的老公只盼望见她一面。

  没有几个叫Asia、做复健师的中国女人在法国的,启事登出来的头一天,希亚就差点被她那群老实、热心又同情心泛滥的普罗旺斯邻居的口水淹死。

  天知道有多少人看到了那则启事!

  好不容易,希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说服静娟她不是那个坏女人,这只是找她的人耍的小计谋。

  不过电话却一通一通进来,包括同学、朋友、她以前的病人、阿姨、叔叔,最后甚至连远在台湾南部的老妈都紧张兮兮地拨了越洋电话过来。

  希亚是注定没有一个安宁夜好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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