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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地走来你身影 第十章



  黎毅帆打了通电话给黎琦--

  他在电话彼端吞吞吐吐地问她是否与东方天交往。

  黎琦很干脆地回答他--是的。

  他一阵沉默,数度欲言,却又止住;最后,他只说别陷太深,就挂了电话。

  这令黎琦早已紊乱的心更加的慌怕,几次想要再打电话给黎毅帆问清楚事情的原由,却又骇怕会提早听到判她死刑的消息,所以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星期天,黎琦一位大学时期同社团的社友来找她。

  他曾是黎琦觉得最亏欠的人,可是再见面时,两人竟也可以坦然相对!

  对于他竟能找到黎琦,让黎琦相当惊讶,因为她并未在社团联络簿上留下地址或电话;即使是毕业纪念册上,她也只写了自己的姓名,其后是一片空白。

  并非是她刻意隐瞒,只是她不习惯把家里的地址。电话,暴露在一大群不相识的人眼前。

  说她小心眼也好,或是防卫心太重也罢,无论别人对她的看法如何,她还是会依着自己的意思去做。

  她问他如何知道她住这儿?

  他温文的笑说,是向他们共同的朋友打听来的。

  黎琦心中了然,对对方将她的住址告诉他的事并不生气。

  经历过了那么多事之后,黎琦已知道该如何去调整自己的人生态度。

  她仍记得他喜欢喝白开水,于是倒了杯给他。

  "你怎么有空来高雄?"黎琦坐了下来,面带笑容。

  他微微一笑。"八月就要去服役了,所以想找找过去的老朋友。"

  "哦!兵单下来了吗?什么兵种?"

  他点点头。"海军。"

  "你是服预官役吧?"

  他又点点头。

  "在哪儿服役?这里好像没有海军基地。唔!反正我也不太清楚。"黎琦对他笑笑。

  "还不知道。"

  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整个空间霎时变得死寂。

  黎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一些无聊的问题。

  他犹豫了一会儿,关心道:"你--过得可好?"

  她望着他,忽然激动地说:"我过得很好,但你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过得好不好?为什么到现在你还这么关心我?"

  他倾身向前,急切地说:"你别误会,我只是像关心一个朋友般的关心你,我对你不会再有任何非份之想了。"他的话声渐低,几至不可闻。

  黎琦话一出口,随即深感抱歉;是她拒绝了他,深深地伤害到他,她怎能把他的关怀当成是一种负担?

  "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的,原本就是我的错。"黎琦无限后悔地说。

  "不要说对不起,这是我心甘情愿的,你无法接受我的感情那是你的自由。但请你不要把我的心意贬得那么低!"

  黎琦听他如此说,觉得更愧对他;泪自她眼眶夺出,哽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这么说的。"

  他叹口气,把手帕递给她。"你会因为心中愧疚而接纳我?"

  她睁大一双泪眼看着他。

  "不会!对不对?所以绝对不要再说对不起或抱歉一类的话。感情的事原本就是无法勉强的。我不应该因为自己的因素而让你痛苦!"

  听到他如此为她着想的话,黎琦更是从心中感激他!

  "现在,我只希望你好好过日子,不要再像以前那样成天游游荡荡的,仿佛无主的游魂一样,那会让我难过的。是我无能,无法让你脱离……"

  "至轩。"黎琦恳切地唤他。

  他站起来,忘情地拥住她。

  他抱着她低语:"人家都说初恋最美,可是我觉得即使是早恋也是另一种美,对不对?"

  她泪流得更急。"是我负了你,请你把我忘了,再去找一个更好、更适合你的女孩。"

  他摇摇头,笑着说:"这辈子我不会再遇到像你一样的女孩了,可是为了让你安心,我会去找一个女孩安定下来,生一堆孩子,个个叫你干妈,好不好?"

  她伸手环住他;这一生错过了他,将来会不会后悔?

  她抬起头,含着泪笑说:"我就等着那天;你若食言,我一定会去你家大闹,还要把孩子抱走。"

  他笑一笑,两人相拥良久--这是否就是感情的升华?

  "我还要去其他朋友那里。"说着,放开她。

  其实这趟高雄之行,主要是来看她的。

  黎琦非常清楚他的用意,却也不道破。她拭去泪痕,把手帕递还给他。"每次都拿你的手帕来擤鼻涕。"

  他深情地说:"我愿这一生都能给你手帕让你擤涕。"继而神情黯淡地说:"可是那永远只是个梦想!"

  黎琦的泪险些又流下来;她扬起头,不让泪水流下,笑说:"我送你去坐车吧!"

  两人一路走着,没有说话。快到大马路时,齐至轩要她留步。

  他不愿她目送他走。

  于是黎琦站在原地,看他渐行渐远,她忍住泪水,转身回家。

  一走到巷口,迎面走来两个人。

  黎琦愣住了--

  东方天也呆愣了会儿,完全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她。

  "她艰涩的吞口口水,问道:"好巧,遇到你。"脸上怎么也挤不出笑容。

  一个美丽高雅的女人,勾着东方天的手臂。

  东方天迟缓地点头。"这是……"

  那个女人不待他介绍,大方地伸出手说:"你好,我叫林书琴,是阿天的太太。"

  太太?

  黎琦如遭电殛般的震住。

  "书琴,这位是黎小姊,是……"

  "邻居。"黎琦帮他接下去。然后扯扯嘴角。"很高兴认识你,再见。"

  东方天似要说什么,却又忍了下来。

  黎琦在心中命令自己:走!给我好好的走回去!

  一步、两步、三步,她渐走渐远,却仍可感到东方天自她背后投射而来的目光。

  隐约地,她听到林书琴好奇地问着东方天:"阿天,你这邻居怎么了……"

  回到家,她也没掉泪,只是等到弟弟和父母回来后,答复了他们一些问题,就回租屋处。

  原来这就是谜底--

  这就是他最近失常的原因。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我是阿天的太太--

  这句话在她耳边不断回响。

  她车越骑越快,忽然一道闪光射人她眼中,在千钧一发之际,她扭转了车头,车直直的冲向路边,然后整个人飞了起来,重重的跌下地。

  她感到片刻的晕眩,但不一会儿就恢复了意识。

  一阵叫声,自一个劳工阶级模样的男人口中发出。"唉哟!小姊,你感觉怎样?"

  黎琦慢慢地撑起身体,抬头对那人说:"谢谢你,我没事,是我不对。"

  "真的没事吗?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黎琦忙推辞。"不必啦!我真的没事,真是谢谢你!"

  她并不是在说客套话,实在是因为她真的没有任何痛楚的感觉。

  天色早已暗了下来,对方看看黎琦,确定她真的没事后,再嘱咐她骑车小心点,就开着车走了。

  黎琦扶起车。车子的后视镜整个歪了,灯罩也破了。

  她试着发动车子,居然还能发动,于是她又骑了上去,一下子就回到住处。

  她停好车,开门上楼,蹒跚的一阶一阶往上爬;打开房门时电话铃声正刺耳的响着,她也置之不理。

  她关上门,拖着疲累的脚步走到床边,整个人扑到床上,一会儿就睡着了。



  ※            ※            ※            ※            ※



  东方天神情懊丧。"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而且这和我们之间的爱情无关啊!"

  黎琦忿怒地说:"谁说无关?这是欺骗!你知道吗?"

  "你从来不曾问过我,就表示这种事情对你来说并不重要!"

  "你说什么?这种事需要我问吗?"

  "算了,如果你不满,我们分手好了。"

  黎琦瞪着他,"分手"两字竟如此轻易地自他口中说出。

  "你当初说的话都是假的吗?"黎琦恐惧地问。

  他吊儿郎当地说:"我说过太多话了,你是指哪一句?"

  她惊视他,不住地后退。"不!你不是天,你不是!"

  林书琴走了出来,亲热地挽住他的手臂,甜笑道:"他当然不是你的天竣!因为他是我的阿天!"

  东方天居然笑着赞同林书琴的话。

  "不!不!你们在骗人,你们是骗子!"黎琦一步步地后退,一回头,后面竟是深不见底的断崖。

  "我们没骗人啊!"他们两人步步逼近。

  "不要过来,你不是天,你不是,啊--"

  黎琦大叫一声,满身冷汗地惊醒过来。窗外正泛着鱼肚白。

  她爬起来,看看摆在床头上的闹钟,时间正好是五点。

  她正要躺下,瞄到床单和凉被上都是干掉的血迹。

  她检视自己,差点吓倒--

  手肘有两处擦伤,膝盖处更是凝了一大块血迹。最严重的是她的脚趾,因为穿凉鞋,第二只脚趾的趾甲几乎全掀开。

  看到伤口,她才感到一阵抽痛自脚趾传来。

  她疼痛地趴在床上,嘴唇咬得死紧。

  最后她勉强地走到浴室,看到镜中的自己更是大吃一惊--她的额头上一块青紫。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苦笑一下,开始处理那些伤口。

  她坐在椅上,拿出优碘、棉花及绷带,开始敷药。每敷一处,就痛一次。脚趾的伤更是痛得令她眼泪直掉。

  最后,她终于弄好伤口,坐着思考了一会儿,又看看时间,决定等会儿才打电话到公司请假。

  太阳逐渐升起,街上人声鼎沸,黎琦就在椅上果坐了一个上午。

  其间有一通电话进来,可是她没去接。

  电话铃响,她数着声响,数到六十下时,铃响停了。

  这个时间她正在上班,怎么可能在家?

  她又枯坐了一个下午,脑中什么也不想;只要不思考就不会有感觉,她如此告诉自己。



  ※            ※            ※            ※            ※



  东方天心急如焚,他打电话到公司找黎琦,她的同事说她请假,又打到她的住处,也没人接。

  他放下电话,决定还是先别找她。即使现在再怎么解释,听起来都像是拙劣的借口。

  而黎琦从不接受借口。

  还是先将眼前的事情处理好吧!

  林书琴看到东方天落寞的神情,好奇又带着醋意地问他,究竟黎琦是什么人?

  东方天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外面。

  林书琴走进卧房,再度走来时手里拿着一幅画。

  她指指画中的女孩。"画中的人是不是那个促使你要和我离婚的女孩?"

  东方天自她手中拿过画,将它捧在怀中,仿若捧着一件易碎的珍宝。"不错!"

  林书琴坐到椅上,闭着双眼,说:"你要求离婚,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

  东方天凝视着画像。"我一直以为,今生不可能会遇到一位可以让我钟情的女孩,所以我才和你结婚,起码我欣赏你也喜欢你,再加上你既有智慧又有内涵,和你相处一生应该不难。我回国后,有一天到海边画画,就在那里遇到了她。"

  林书琴望着他说话的神情,从没想到现实主义者的他也会有浪漫的时候。

  "起先她十分防备我。我做了一些你无法想像的事,更发现了一些过去以为自己不会有的情绪,结果反而吓着她。那时我才体会到何谓相思苦及患得患失的心情。后来,我更加小心地对待她,而她也努力的走出过去的阴影,才将我纳入她心中。我多高兴啊!有生以来我不曾如此渴望过一样东西,我渴求能好好守护她,也希望她能全心爱我!当我有幸获得,我势必会全心珍惜,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提出离婚的缘由。"

  林书琴反复想着他所说的。

  的确,在婚前他就挑明了说,他并不爱她,仅仅像喜欢一个好朋友般的喜欢她;只因为双方的父母是世交,也都急着想看到自己的子女有一个美好的归宿,于是就在他们出国前举行了婚礼。

  那段在英国的日子,两人虽非如胶似漆,却也相敬如宾。两夫妻的感情好似一对好朋友般,完全不像一般夫妇。

  在那几年的留学生涯中,林书琴却悄悄地爱上了他。

  当他学成后说要回国,她并未加以阻止,因为她明白的知道,东方天是不受她的束缚的,而她却也安于这种奇异的婚姻方式。

  直到前不久,她在英国收到他寄去的离婚证书,她才惊觉到,事情的发展有了改变。

  她可以签字离婚,但她要看看是何种女子,会令他神魂颠倒到对她提出离婚。

  因为她也爱他,虽然她不想只拥有他的人却没有他的心,却也要看看对方是个怎样的女孩,只缘于一份不甘心。

  于是她没有通知他就飞回国。

  昨天晚上,和东方天出门吃饭时遇到的女孩;第一眼,她就明白,就是这女孩了。

  加上东方天那不太自然的神色,及那女孩在街灯下苍白如纸的脸色,她更加的确定。

  在一种复杂的心情下,她故意说出她是东方天的太太。那一刻,她一直以为那女孩会倒下去。但是她没有,反而强自镇定地离开。

  那女孩是在嫉妒吧!而事实上她怎可能不嫉妒呢?

  这么多年来,她真的不相信东方天会有爱上任何人的时候!

  自昨晚的巧遇后,东方天一回到家,即不发一言地进房,直到早上。

  而她只要一想到那女孩的神色,心中就更为悔恨。

  同是女人,她可以体会到那女孩当时的心情。

  可是事情已发生了,追悔也无济于事,最重要的是该如何补救!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等你签了离婚证书,我们把一些相关事宜办好,我再去找她。"东方天不带感情地说。

  "你确定她可以等到那时候?"

  他的脸快速的掠过一抹痛苦及惧怕。"现在的她决不会接受这样的我!"

  林书琴望着他为情所苦的样子。

  也许她爱他并没有自己想像中的深,林书琴心想。

  但他真是一个万中选一的上品男人,而对那女孩来说,他更是无可替代的。

  或许自己一生永远都不会再遇到这种爱情,她有些感伤的想。

  望着东方天深锁的眉,她故作俏皮道:"到目前为止,我仍不知道我的情敌的名字喔!"

  "她叫黎琦,黎明的黎,玉字旁奇字边。"

  "黎琦,好奇怪的名字。"她默念。

  "对我来说,她就像朝阳下一汪未受污染的湖水。"

  她不能置信的看着他,从来不知道他也可以如此诗意。

  "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耸耸肩。"就是有这种感觉!"

  "你以后一定要告诉她,你对她的感觉。"

  "我不知道我们有没有'以后'可言!"他无限恐惧地低语。

  她听到了,安慰地拍拍他。"会的,只要你有耐心,一定会的。"

  他注视着她,眼神却无半点把握。



  ※            ※            ※            ※            ※



  黎琦去上班时,全部的同事都吓了一大跳;怎么才一天不见,她就弄得伤痕累累?

  她告诉他们,她倒楣透了,先是撞到门,然后居然滚下楼。最后还俏皮地道:"这应验了一句中国古语:'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可见我不会再倒楣了!"

  同事们同情地安慰她几句后,就各自做自己的事去了。

  黎琦的老板倒也体恤她,只派了一些文书工作给她,否则照以往的惯例,她还得代替他去洽公呢!

  她坐在椅子上整理资料,感到脚趾上的伤又开始阵阵抽痛。

  昨晚整整抽痛了一夜,令她睡不着觉,痛到最后,她已分不清楚是那一部分在痛了!

  昨天她请假没有上班,在家坐了一天,直到晚上,痛楚由心上一点一滴的传来!

  很细,很缓,却真的很痛!

  就像有人拿根线穿过心脏,来来回回地拉动,痛得不知如何是好,却又无力消除!

  她也哭不出来,眼睛干涩刺痛,泪却怎么也流不下来!

  今天,她销假上班,原以为东方天会打电话来向她解释;只要有理由,她会接受。可是他没有!

  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

  黎琦心中的痛,变成一股浓浓的恨!

  她从不知自己会恨人。

  以前那些曾深深伤害她的人,她都不恨他们,只是悲哀人心怎会如此多变?而"情"又为何如此易消逝?

  可是现在她深深地、深深地恨他!



  ※            ※            ※            ※            ※



  东方天可以感受到黎琦心中的波动,可是有许多繁琐的事牵绊着他;有好几次,他想不去理会它们,飞奔去找她,但他必须要给林书琴一个交代。

  那谁来给黎琦交代?

  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他心中细细的发问。

  他压制住它,却又惊怕这一次黎琦会离他而去。

  每一个夜晚,他在星空下呼唤她,可是回应他的仍是--静默!



  ※            ※            ※            ※            ※



  黎琦的伤复原得很慢,她心中的伤严重的影响到她身上伤口的愈合!

  一天晚上,杨兰君打电话来找她。

  黎琦问她正在何处。

  她说她正在花莲。

  黎琦奇怪她怎会跑去花莲。

  杨兰君说杂志社要做一系列有关于山的报导,下一趟就要往台东去了。

  接着杨兰君问她,她和东方天最近如何?

  黎琦沉默了好久,才语气冷淡地说:分手了。

  杨兰君急急地追问究竟怎么了--

  黎琦语气冷漠地说:因为他有老婆,而她不愿成为第三者,所以就分手了。

  杨兰君连忙问黎琦,可有问过他要如何处理两人的事?

  黎琦恨恨地回答,他连解释都省了。

  杨兰君沉默了,她从没听过黎琦用这种充满恨意的口吻说话。

  这次,黎琦是真正地被伤害了!

  电话忽然嘟嘟两声,黎琦还来不及问杨兰君要如何和她联络,电话就被切断了。

  等了一会儿,杨兰君没再打来,黎琦心想她大概是没零钱了。

  黎琦梳洗一番后,就上床睡了。

  她睡到半夜,忽然醒来,不是因为脚痛,而心上的痛只要她小心的不去碰触它,黎琦有时还以为它已经好了呢!

  是因为她感到房里有人。

  但她马上知道那人是谁。

  东方天坐在黑暗中;黑暗中她虽然看不清他,却清楚的知道他在看她。

  她依然静静地躺在床上不出声。

  东方天知道她已醒来。

  月光洒满室内,却独独照不到她睡的那个角落。

  "琦!"他深情地唤她。

  她慢慢地坐起来。"出去!"冷冷的声音如一记鞭子抽向他。

  她在黑暗中让人看来像个幽灵,飘飘忽忽地没有一点真实感。

  他仍然坐着不动。

  "我说--出--去。"她的声音冷得像寒风。

  他站起身,走向她。"你不肯听我的解释吗?"

  她语气坚决。"你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

  "我只是怕失去你。"他的声音充满哀求。

  "你再不走,我打电话报警了!"

  他固执地站在原地,垂着头看她。

  黎琦点亮床头灯,冲下床去打电话。

  她一下床,就听到东方天倒抽一口气。

  真是该死!居然让他看到她的伤。

  而更该死的是,她又撞到脚趾,因此她痛得蹲在地上。

  东方天一跨步,蹲在她身前,抱住她。"我又伤害你了!我居然又伤到你!"说着把脸埋在她的肩上。

  她感到肩膀有一点热--

  他哭了!

  他为她流泪?

  多日来,因住黎琦心的那层冰墙,出现了一丝微细的裂缝,但她转念想到他的欺瞒,甚至在她知道真相之后又毫无解释,随即硬下心肠。

  她推开他站起来,忍住痛,讥讽地道:

  "你可以回去告诉你太太,她的丈夫有多厉害,可以让一个女人为他去撞车。"

  东方天也跟着她站了起来,听到她所说的话,他的心直淌血。

  "我没事了,你也不必再说什么。就当我是上辈子欠了你,而今我已偿还了,所以我们各不相欠,请你回去好好的和你太太过日子吧!"说完转身背对他。

  "我离婚了。"

  黎琦猛地旋身,神情震怒。"你怎么可以这么做?没想到你如此绝情,我真是看错你了!"

  东方天虽然知道她已因忿怒而失去理智及思考能力,却仍然感到痛苦;难道她从没懂过他?

  他神情悲哀地朝她点点头,推开了她的房门,一步步的走下楼。

  她听到楼下大门关上的声音,及汽车引擎的发动声,然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她如泄了气的皮球般颓然坐到地上,想着他们怎会走到这条绝路?

  为什么要赶他走?

  她精神混乱地想,泪慢慢的涌出,她无声地问,该怎么办?

  "天--"她大喊。



  ※            ※            ※            ※            ※



  第二天,她带着红肿的双眼去上班。

  只是这次她没有满足任何人的好奇心就让他们去臆测吧!

  到了下午,她全身上下由里到外痛得让她差点跳楼,于是她请假回家。

  骑上车,才突然发现她不知道要去哪里!

  她恍惚的忆起,以前也有过这种感觉--

  那一天很冷,她竟然发疯似的搭车到台北看表演。

  表演完后已很晚了,夜重得要压扁人似的,风吹得很急很狂,也很刮人。

  她站在公车站牌下等车,公车一辆一辆的过,她要坐的车却始终没来。

  她忽地惊觉,自己能回到哪儿去?

  那时以为是游子心情,没想到在回到故乡的今天,她还会有这种感触!

  她不禁笑了起来,但只在一瞬间,笑容又逐渐的隐没!

  怎么办?她茫然的自问。

  东方天心痛的看着她,看到她那无依悲愁的神情,直想冲下车求她别再折磨自己了。

  但你凭什么?他自言自语。

  现在你连个朋友都算不上,你凭什么身份去要求她?

  你口口声声说要给她幸福,保护她不再受到任何苦痛,要给她一双坚实的臂膀以抵挡过去的恶魔!

  结果呢?

  你在她生命中再度引起风暴,逼她再去对抗过去的幽灵,这样的你还侈言能给她幸福吗?

  他在心中不住地谴责自己。

  他痛苦地把头靠在方向盘上。

  黎琦!

  他们两人陷在痛苦的深渊,却找不到任何可以向上攀爬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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