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安抚过乔伊丝,他立即到烈家去找正在吃晚餐的念倍燕。
晚餐吃到一半,烈君灿质问念倍燕事实的真相,她摊开实情,未料,没得到大哥的支持,还被数落了一顿,连桂尹熏也觉得她是不该动手打人。
气闷至极,回到日式大宅,乌宇煌一开口,竟要她去向乔伊丝道歉。
「你也认为错在我?」两手环胸,念倍燕一副坚决的表情。「我不可能去向她道歉!她骂太郎是笨蛋白痴,我无法忍受别人这么骂我弟弟。」
睨了他一眼,她反质问他:「我记得以前如果有人骂太郎是笨蛋,你会义不容辞的替我出头教训那个人,不是吗?」
「乔伊丝这么骂太郎?」乌宇煌显得错愕,乔伊丝没提到这一点。
「如果她不是这么骂太郎,我会浪费力气赏她两巴掌吗?」瞪他的眼神,添进了一抹天外飞来的醋意。「还是你心疼她,舍不得她被打?」
「我没有心疼她,只是因为……」
「因为她是你奶奶心目中的孙媳妇人选。」
「妳该不会因为这原因打她吧?」乌宇煌苦笑着。「那只是我奶奶一时随口说说的话,妳不需要把它当真。」
「你说得好像我是会乱吃醋的女人,我都说了,是她骂太郎,所以我才会……」
「乔伊丝她从来不会乱骂人,而且她说了,她是担心太郎被玫瑰花刺给刺到,才会把太郎拉离花园,我想妳是误解她了。」
「这么说,我的耳朵是坏了,还是有幻听?」她气得别过脸。
他竟然相信那女人的说词,不听信她的。
「结子。」乌宇煌一脸正色。「我知道妳很保护太郎,不容许别人笑他、骂他,但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不可以再像以前一样,动不动就要教训别人。如果乔伊丝真的骂太郎,妳可以要求她道歉,不要动手打她。」
她还是背对他,不说话。
「再说,乔伊丝是我请她来的,妳这么打她,不仅让我对弗兰克无法交代,以后人家都知道乌宇煌的太太是个野蛮女,要到乌家,恐怕得穿防护衣,还得戴头盔,甚至带保镳同行。」
他知道她的个性,太严厉的责怪只会让她更反弹,是以,他试着用玩笑的话语,把是非对错,融进她的脑袋。
「是,我就是野蛮女!」
她突然回头,怒气腾腾地附和他的话,旋即起身,悻悻然地走回房间,把房门锁上。
「结子──」他在房外敲门,许久没得到她的回应。
她连开骂都不愿意,可见她现在真的不想和他聊。
摆摆手,乌宇煌一副无奈的神情。结子的个性比以前更烈,不再像以前只要他哄哄几句,她就能放弃想找谁算帐的念头。
走向另一间房,乌宇煌轻叹,看来,他得多些耐心和她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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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念倍燕接到大哥烈君灿打来的电话,说是她的牧师干爹病情恶化,正好大哥要回台北,顺道载她一程。
「我陪妳一块去。」乌宇煌今日有个重要餐会,但为了陪她上台北,他可以和餐会人士商量,改日再谈合作的事。
「不用,反正有大哥陪我。」念倍燕一心急着上台北看干爹,没有太多情绪,直接婉拒乌宇煌的心意。
烈君灿朝乌宇煌点个头。「放心,我会照顾结子。」
乌宇煌无奈地点头,以为念倍燕还在为昨日的事生气,所以不愿让他同行。
她上车之前,他在她耳边轻声道:「如果需要我去陪妳,打电话给我。」
他突如其来这么说,不能说没有感动,但她现在思绪紊乱,满脑子只担心干爹的病情,面无表情,点点头,表示她接收到他的好意。
一上车,她便催促大哥快开车,把关心她的男人,远远地抛在脑后。
「妳和阿煌昨天吵架了?」车子一上路,烈君灿关切地问。
「没有,只是有点不对盘。」抱紧阿煌送她的LV丹宁包,念倍燕的情绪比昨晚低落许多。
「原则上来说,昨天的事,是妳错了。」
「我只是一时气不过,如果她没骂太郎,我不会那么冲动。」她淡淡地回应。
昨晚她想了一整晚,知道自己的一时冲动,的确会给他带来困扰,但她生气的事,阿煌干嘛要护着乔伊丝?
听她说话的低调语气,知道她一定冷静思考过,烈君灿不再多提昨日打人的事,只告诉她:
「妳只要记得,阿煌处处为妳好,妳也要多为他着想。他不放弃找了妳十年,凭着这一点,妳就不能为他收敛一下脾气吗?」
「知道啦!」抱紧LV丹宁包,把身子一侧。「大哥,我好累,我想睡一下。」
「好,我不吵妳。」
闭上眼,想着阿煌对她的好、想着干爹对她的恩惠,涓涓泪水不知不觉地滑落脸庞──
突然,她好想阿煌。
才分离不到半个钟头,她竟思念起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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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一接到电话没多久就出发,但到了台北,仍是晚了一步。
念倍燕一个人坐在医院的走廊角落,静静地不发一语。
从大哥知道干爹是收养她的人那日起,大哥便安排生病的干爹住进特等病房,有特别护士二十四小时轮流照顾干爹,她每个月也会腾出一段时间上台北来陪干爹,虽然早知道干爹的病拖不久,干爹也知道自己随时可能会走,还不时安慰她,不要因为他走了而难过。
但,她怎么可能不难过?干爹是那么好的一个人。
「结子,要不要叫阿煌上来陪妳?」烈君灿一上午都在忙鲁牧师的后事,发现妹妹一直呆坐,他不甚放心。
摇摇头。「不要,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得回公司一趟,这里有陈经理帮忙处理,妳有事就跟他说。」
点头,念倍燕抬起头来。「大哥,你去忙你的事,不用担心我。」
烈君灿急着赶回公司处理一些事,唤来了公司的主管,交代他处理后事和照顾念倍燕后,旋即离开医院。
「大小姐,妳要不要先回家里休息?我让司机先送妳回去。」陈经理看她似乎累了,遂问她想不想先回烈家在台北的住宅。
「我想在这里坐一下,你不用管我。」
「是。」
不敢打扰她,陈经理转身去忙鲁牧师的事,让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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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半个月,念倍燕都待在台北,没回小镇。
每天,乌宇煌都会来一通电话,问要不要让他到台北陪伴她,她一概回绝,倒不是真的担心他来会知道她以往过的荒唐日子,只是,现在的她,真的想一个人静一静。
这几天,她也没回烈家在台北的住所,一个人住在干爹生前住的旧房子,一边整理干爹的遗物,一边回想过往的点滴。
一张相片从一本旧圣经里掉了出来,弯身拾起,定睛一看,那是她和干爹,还有干爹另外收养的一个干儿子,三人一起合照的相片。
「鲁冰──你这混帐东西!」盯着照片,念倍燕忍不住骂出声。
干爹收养很多孩子,孩子们通常来来去去,比她跟在干爹身边更久的人,就只有鲁冰,印象中,鲁冰大概是国小三年级父母双亡,流浪一段时间后,遇到干爹,从此就跟着干爹。
她大哥在报上刊登干爹去世的讣告,讣告一发布,以前受过干爹恩惠的人,都携家带眷前来参加干爹的追思礼拜,唯独鲁冰没来。
愣愣地瞪着照片中人,念倍燕正伸手想把照片中笑得咧大嘴的鲁冰给撕除,忽地,大门砰的一声,一个穿着西装的高大男子站不稳,跌坐在门边。
「阿煌,我不是叫你别来──」瞥了一眼,她本能地联想到高大又穿西装的人应该是阿煌,但走近一看,才发现不是。「你……鲁冰!?」
「念倍燕……是妳……」跌坐在地上的鲁冰,醉醺醺地站不起来。
「哼!你来做什么?滚出去!」两手环胸,念倍燕怒喝着,不忘踢他两脚,「滚啊你!」
鲁冰抓住她的脚,陡地嚎啕大哭起来。
「放开啦你!你现在对我哭有什么用?」念倍燕抖抖脚想挣开,却反被绊倒,整个人跌坐在他身上。
鲁冰趴在她肩上哭着。「我对不起干爹,我没用,是我没用……」
一个大男人像孩子一样大哭着,念倍燕睨了他一眼。
其实她也不是不知道他的难处,鲁冰几年前认识一个千金小姐,一见钟情的戏码立刻上演,女方父母强烈反对,原本千金小姐打算跟着乞丐郎跑,但最后千金小姐的父母不忍宝贝女儿在外受苦,遂同意让他娶千金小姐,但得改头换面,不但改了名、换了姓,男方父亲还帮他塑造一个贵公子的身分,好能与千金小姐门当户对。
当初干爹没反对,是希望他能拥有幸福的家庭,谁知,婚后千金小姐转了性,婚前被浪漫的爱情冲到臭水沟里的理智全跑回来,不但不准他回来看干爹,还三不五时当众给他难堪,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妻奴。
「你是没用!」推开他,念倍燕心软地坐在他身边陪他。
不管鲁冰是不是妻奴、是不是没用的男人,当初她刚被干爹收养,鲁冰也把她当亲妹妹一般对待,好几次她「窝」在警察局,都是他和干爹一起把她保出来的。
她能走出那个黑暗漩涡,他也算是个大功臣!
「小妤她不让我来,她要我断绝和干爹的关系……」鲁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如果我早知道婚后会是这种情形,当初我绝不会娶她……」
「干爹不会怪你的。」她淡然说道。事已过,她再骂他也没用。
当初的确是小妤巴着鲁冰不放,鲁冰曾想放弃,小妤苦苦哀求说没他活不下去──唉……爱情最终仍是敌不过现实,小妤大概也发现,这世界上比鲁冰好一万倍的男人,比比皆是。
低下头,她心头忽地起了警讯。
她和阿煌日后会不会成为鲁冰夫妻的翻版?阿煌一心一意在找她,却不知她曾过了一段荒唐的生活……
鲁冰只是出身穷了点,他没干过坏事,小妤就已经一天到晚嫌他骂他。
阿煌现在也许还沉浸在「找回初恋女友」的喜悦中,日后他们之间过大的差异一一浮现,随便一项都可能是他们争吵的导火线。看着还在喃喃自语的鲁冰,她心头起了抗拒。她才不要过像鲁冰这样的生活。
深吸了一口气,她自我安慰,她和鲁冰不同,阿煌也绝对比鲁冰的妻子懂事多,他们日后的生活,一定会幸福美满。
「燕子,如果当初妳不要拒绝我,我们现在一定是一对平凡快乐的夫妻。」鲁冰突然抱住她,满腹感伤。「干爹死了,我也不用偷偷摸摸地来……」
「你不要再发酒疯了,好不好?」念倍燕一把推开他。「你是个大男人,你要去面对现实,不要只会喝了酒,哭哭啼啼。」
鲁冰就是个性太好,说白点,就是太软弱,才会一再被女方家人欺压。
「燕子,妳……妳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会有危险的……」
念倍燕睨视着他。「你不用管我,我很好。」
鲁冰乱挥着手。「阿荣他……他还恨妳,不过妳放心,我……我有给他钱,他……他不会乱找妳的麻烦……」
「你干嘛给那个混帐东西钱啊!?」
她知道那个阿荣,那混帐假装可怜,让干爹收留他,其实只是想欺负干爹收留的几个小女生,他进来的第三天那晚,被她发现他鬼鬼祟祟地溜进女生房,爬到一个弱智女孩的床上想非礼她,她二话不说拿起木棒狠狠地往他腿上猛打,把他的腿打跛,他吓得好几年都不敢出现她面前。
「他放话说要杀妳,我……我怕他真的杀妳……」
「叫他有种就来找我!鲁冰,你不要再给他钱了。」
「我有钱……好多好多的钱……小妤家的钱有一半是我赚的……我有钱给阿荣,妳……妳不用担心……」
鲁冰说着,头一垂,睡着了。
「鲁冰──」
见他一时半刻醒不来,她索性让他躺在地上,再去干爹房里拿一条棉被给他盖。
静坐在一旁,念倍燕心头情绪紊乱。
鲁冰是她的借镜,不管她如何安慰自己,心头惴惴不安的情绪总是难以消除,加上她太直爽,得罪过太多人,阿荣只是浮出台面的第一个「案例」,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究竟得罪过哪些人,日后,这些会不会都成为阿煌的负担?
心,惶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