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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哦如歌 第三章

  次日早上十点,安娜敲过琴室的门后,打开门进去。

  楚捷躺在沙发上熟睡着,嘴巴微张。薄被只有一半盖在他身上,另一半掉到地上。

  她把他的衣服放在钢琴上,然后帮他把被子盖好。

  站在他身侧,她不禁仔细的打量他。最近几年她曾多次在电视或杂志上看过他,那种感觉跟她现在看着他本人完全不同。

  他少年时就高高瘦瘦的,十三年后再重逢,他还是高高瘦瘦的。可是当年他瘦得很健康,气色很好,现在她却感觉他有点营养不良的样子。他一个人住,可有好好照顾自己?

  听骆总监说,楚捷一个礼拜在「蓝星」唱四天,一天一个半钟头。他不爱钱,不喜欢四处演唱,只肯上纯音乐性的电视节目或晚会。那么他的工作量不大,其它时间都在做什么?玩女人?

  她到厨房去为自己泡杯咖啡,闻到厨房有股淡淡的味道,像是烟味,却好闻些,她最近闻过这个味道。昨天,昨天才闻过。在哪里闻到呢?楚捷!昨天楚捷骑摩托车载她时,他的头发就有这个味道。

  他抽什么烟?她得找机会劝他戒烟。

  家里睡了个男人,使她做任何事都不能专心。平常她大部份时间都耗在琴室里,现在琴室被占据了,她闲得发慌,除了寄一封e-mail给阿姨外便无事可做。想去市场采买新鲜蔬菜,又怕他醒来找不到她,只好在附近的便利商店随便买点东西果腹。

  在等待他醒来的几个钟头里,她领悟到:当一个人的心全系在另一个人身上时,他已失去自由。

  下午三点多,她已经把家里上上下下,除了琴室以外的地方全打扫得干干净净,他终于睡眼惺忪的走出琴室。

  「早。」他把他的长发往后拨。

  她记得以前他的发质很好,又黑又亮,令她羡慕。现在他的头发没什么光泽,看起来很干燥。

  「不早了,下午已经过了一半。你可以去楼上的浴室洗澡,再换回你的衣服。毛巾、浴巾、新牙刷,我都给你放在钢琴上。」

  「好,谢谢。」他伸个懒腰后进琴室。

  安娜去厨房给他煮个汤。她肯定他营养不良,三餐没有定食定量,难怪会那么瘦,而且睡醒了还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夜晚工作使得他的作息日夜颠倒,可是他只唱到十一点,应该还是可以早点睡,才不至于睡到这么晚,几乎整天见不到阳光。这样太不健康了!

  等他下楼来,她已经把便当用微波炉热过,西红柿蛋花汤也端上饭桌。

  「吃饭喽!」她叫他。

  他走近饭桌。「我没什么胃口。」

  她的眉头马上皱起来。她就知道,他长期虐待自己,把自己养得瘦巴巴。

  「我只想喝点东西。有可乐吗?」洗过澡后,他看起来精神多了。

  「没有。有咖啡、柠檬汁和冰水。」

  「那请你给我一杯咖啡。」他拉开椅子坐下来。

  她打开便当盖,把便当推到他面前。「多少吃点东西。这是你的早餐加午餐。」

  「妳吃过了?」

  「当然。」她说。「我是个按时吃饭睡觉的乖宝宝。」

  他莞尔。「好呀!妳拐弯骂我是坏宝宝。好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喝点汤好了。」

  她略感安慰,起身为他煮咖啡。

  「味道不错……」他的语声被手机的铃声打断。他接起手机。「喂,嗯……喔,刚睡醒在吃饭。」

  今天他好象心情不错,讲手机的口气和善些。是昨天为他等门的那个可怜女孩打来的吗?

  「怎么可能?别造谣。你不是说我是慢锅吗?怎么可能刚认识就把上床?你这只淫虫别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色。」

  激活咖啡机后,安娜行动迟缓的自冰箱拿出小西红柿来洗。其实冰箱里还有些已经洗好的西红柿,她只是给自己找点事做。

  「慢锅」是什么意思?听起来他好象在跟某个男生对话。

  「没那回事。你不知道昨天晚上下大雨吗?我送她回家就走了……你管我在哪里睡觉……我在路上摔了一跤,不想再淋雨,就近找家宾馆窝一夜不行吗?」

  安娜竖耳倾听。他不想让别人知道昨晚他在她这里过夜。保护她的名誉?还是……

  「你别理她。我早就跟她讲明了,她要这样死缠烂打,只会得到反效果。我今天有事不想去团练,你们不用等我……妈的,一修,你是我娘呀?怎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我手机要关掉了,免得再被你们吵。晚上见。」

  咖啡煮好了,安娜端给他。

  「你都听到了?」他觑着她问。

  她不是聋子,厨房和饭桌之间只有几步路的距离,他的嗓音又宏亮,她不想听都不行。她点头,转身回流理台边拿西红柿,再坐到他对面的椅子。

  「公司的人知道妳家在哪里吗?」

  她摇头。「我阿姨说现在台湾的狗仔队很可怕,她叫我别随便给人家地址,以免后患无穷。骆总监要我留资料的时候,我只给他我的手机号码。我告诉他我暂住在我阿姨家,可能很快就会搬家,在市区租一间小套房。」

  「太好了!」楚捷微笑。「以后我不想让人找到的时候,可以躲到这里来。」

  安娜闻言,差点把口里的圣女西红柿吞下去。「谁说可以的?」

  「妳昨天不是收留我了吗?一天和两天、三天有什么差别?」他一副无赖相。「妳是我的制作人,我们要密切合作,不是吗?伙伴。」

  「是,不是。」她作梦也想不到他会这么死皮赖睑,跟他重逢十几个小时以来,她已经不知被他吓了多少次。「我们只是工作上的伙伴,我可不负责你的食宿。」

  他拿起一颗小西红柿,笑盈盈地看着她,然后把西红柿放进他嘴里,慢慢咀嚼。

  安娜被他看得浑身发热。他那揶抡的笑容明明在嘲弄她自打嘴巴。摆在眼前的是,她已经照料了他的食宿。「你……你第一次来,来者是客,我总要有个主人的样子,不能怠慢客人。」

  他微笑道:「我下次来还是客人,妳还是要有主人的样子,不能怠慢客人。」

  「欸,你脸皮很厚耶!楚捷先生,请你不要忘记,我们昨天才认识,我们不熟,我没有义务招待你。」

  他依然微笑,再拿起一颗西红柿,看着西红柿说:「我国中的时候常常带一个胖女生去偷摘西红柿。那时候的小西红柿不是长这样长长的,而是圆圆的,矮胖一点。胖女生的脸颊常常红红的,体型又矮胖,我就叫她圆圆。」

  他认出她了?她的心在颤抖。但是不到最后一刻,她不想不打自招。「你叫一个女生圆圆,那样很没礼貌耶!她不抗议吗?」

  「她抗议她的,我叫我的。」

  「你这个人霸道又粗鲁,她应该不要理你。」

  「我太有魅力了,她舍不得不理我。」

  「喝!」安娜往天花板翻白眼,再瞟他。「你国中的时候可能满脸青春痘吧!那样会有魅力吗?哼!往自己睑上贴金。」

  「我那时是长了些青春痘。」他再吃一颗西红柿,翘起二郎腿,耸耸肩。「小女生是很难了解的动物,也许她觉得我长青春痘更帅。总之,我想说的是,」他盯着她看。「我对妳一见如故,因为,」他倾身向前,两个手肘搁到桌上,拉近与她的距离。「妳跟她长得很像。」

  与他仍相距七、八十公分,安娜却心虚地觉得她快被他看穿了。她不安地抓抓她自己的头发。「别开玩笑了。」不知为什么,她不希望现在被他认出来。否则,以他厚脸皮的程度,他可能今天就搬进来。

  「我不是在开玩笑。」他起身,挪坐到与她仅隔桌角的位置。

  平常她一个人吃饭嫌大的四人座饭桌,好象忽然变小了。她的背尽量往椅背上靠,脖子往后拉,想与他保持距离的肢体语言够明显了。他却不识相的手肘搁在桌角托腮,一瞬也不瞬地睇视她。

  「我没开玩笑。妳的眼瞳颜色比一般人浅一点,不是黑色的,是深褐色。妳的瞳仁也比一般人圆一点大一点。好巧!跟她一模一样。」

  以前他对她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不过以前他还多加了一句——「所以妳的眼睛比别人漂亮」,现在,他为什么省略这一句?

  他在逼她承认她就是圆圆。

  她闭紧嘴唇。沉不住气的话,她就输了。以前吵架的时候,他骂过她「厚嘴唇、尖嘴巴」。车祸后她受伤的嘴唇削薄了,上排牙齿有五颗全换成假牙。如果他们再吵架,他不知要骂她什么。他则和以前一样,是个不太讲理的「青蕃仔」。不过,他很在意人家骂他「青蕃仔」。这个对他有杀伤力的利器,她不会轻易出手。

  他拿起便当里的鸡腿,喃喃道:「她知道我喜欢吃鸡腿。她妈妈给她吃鸡腿的话,她都会偷偷留下半只给我。啊!我们是共吃一只鸡腿长大的。Those  were  thedayS。」

  安娜很想保持镇定,却不由得脸红。小时候不懂事,只当他是好朋友,没有想那么多。现在听起来却很暧昧。

  他啃咬鸡腿,边吃边说:「味道还不错,妳要不要吃—口?」他把鸡腿拿到她嘴边。

  「不要。」她的头往旁边歪。

  「怕吃到我的口水吗?」他的促狭笑容很可恶。

  「对。」她勇敢的回答。他一再向她挑战,逃避不是办法。她已非昔日的圆圆,现在的她是个成熟、勇敢,被新加坡歌星张进伟称为女强人的邝安娜。「我怕被你传染爱滋病。」

  「妳有没有常识呀?」他以对无知小孩讲话的口气说。「口水不会传染爱滋病,亲吻也不会,除非是嘴巴有破洞。」

  她不想再谈此种敏感性的话题。「那两首曲子你昨天晚上弹过了吧?觉得怎么样?」

  「『失了,还恋。』我改了三个小节,『爱情的痕迹』我改了四个小节。我用妳的铅笔在乐谱上涂改。」

  「我去看看。」她站起来。

  「等一下,再陪我一下。我本来没胃口的,因为妳陪我,我才有食欲。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陪我在家里吃饭。」他的目光异样的温柔。

  安娜犹豫着,差点心软。不行!她向自己发出警告。如果她一再妥协,一再任他摆布,不知哪一天他把她吃了,她还会傻傻的谢谢他。

  「楚先生,请你搞清楚,这里是我家,不是你家。还有,我不喜欢别人改我的曲子,除非能改得我心服口服。」说完她就往琴室走去。

  **** **

  他们吵了三个钟头,还是没吵出结果。

  安娜觉得她原来写的好听,楚捷觉得他改得更好。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弹各自的曲调,也用钢琴和吉他配过,仍然坚持己见。最后安娜只同意两首歌各改一个小节。

  「天哪!没看过这么固执的女人!」楚捷揉乱自己的头发叫道。「明明我改了之后唱起来比较顺。唱歌的人是我耶!」

  「没看过这么固执的男人。」安娜噘嘴回道。「明明改了之后转音转得很奇怪。作曲的人是我耶!」

  「不可理喻。」他放下吉他。

  「蛮不讲理。」她合上琴盖。「七点了,我饿了,没力气再跟你吵。」她站起来扭扭脖子。

  「我请妳吃饭,回报妳中午请我吃饭。」

  「你也要请我吃便当吗?」

  「随妳挑,妳要吃美国的牛排也可以。」

  她转动眼珠子想了一下。「我要吃……锅贴。我们附近石牌市场的锅贴和酸辣汤很好吃。可是……」她迟疑地看着他。「你是公众人物,吃路边摊不方便吧!」

  「一修说我现在瘦得不像楚捷了,人家大概只会觉得我长得像楚捷吧。」

  安娜蹙眉,担心地看着他。「你怎么会这么瘦?因为作息日夜颠倒?」

  他耸耸肩,轮廓分明的俊睑上笼罩淡淡的忧郁。「没什么食欲,也没人督促我吃饭,有时候一天才吃一顿。我也睡不好,平常能睡四、五个小时就不错了,」他微勾嘴角。「今天早上好难得,我大约七点睡,一觉睡了八个多小时,睡得好熟,我想我应该常常来妳这里睡。」

  「NO,」她斩钉截铁地说。「下不为例。下一次即使外面下雪、下冰雹,我也不会让你进来睡。」

  「那么,」他凉凉地说。「我睡不好就是妳害的。」

  「这是什么鬼道理?」她气得不自觉的双手插腰。「你自己睡不好怎么能怪我?难道你自己不吃饭也是我害的吗?」

  「差不多。」他无视于她的母夜叉状,一派轻松地回答。「下午睡醒时我本来不想吃东西,妳煮了一碗汤来诱惑我,我不好意思不捧场。一碗汤下肚,胃口倒开了些,我把整只鸡腿都吃下去,还扒了几口饭。妳嫌我瘦的话就要多陪我吃饭。下次煮丝瓜汤或竹笋汤给我吃。」

  她才刚放下的双手又插回腰上。「欸!我欠你的是不是?我为什么要再煮汤给你吃?你瘦得皮包骨干我什么事?」

  他竟然还微笑,气定神闲的站起来,双手插进裤袋里。「没错,妳上辈子就欠我了,我宽宏大量让妳拖到这辈子才还。」

  「MY  GOD,」安娜气馁地垮下肩膀。「你真的需要去精神科挂号。请医生诊断你为什么吃不下、睡不好,又胡言乱语。」

  「妳就是我的精神科医生,我看到妳不就吃得下、睡得好了吗?」他的眼睛似有意若无意的对她放电。

  「饶了我吧!」安娜心头慌乱地转身,不敢多看他那双会电得她全身酥麻的眼睛。再看下去,她会轻飘飘的把他的疯话当真。天知道他已经用这种烂招数迷诱过多少女孩。她或许有些痴傻,但不至于天真得被几句虚假的甜言蜜语冲昏头。

  「我要上楼拿皮包,」她边定边说。「不管你要不要吃饭,家里没有存粮了,我饿得要命,要出去吃东西。」

  等她下楼来,他已经把他的重型机车牵出大门外等她。她锁好门就径自走。

  「喂!上来。」他叫她,用头指一下他的机车后座。

  「不要,你只有一顶安全帽,会被警察罚钱。」她脚步不停的继续走。

  「妳干嘛那么怕警察?要罚钱就给他。」他发动摩托车,慢慢骑在她身边。「上来,等下在路上看到有卖安全帽的再买一顶。」

  她摇摇手。「再见,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瓜葛。」

  「妳是我的制作人。」

  「除了公事之外,我们不必要有私谊。以后我们要讨论事情到公司去。」

  「在公司里不时有闲杂人等来吵,我不能专心,没有灵感。」

  「那以前你专辑的前制作业是怎么做的?」

  「除了第一张之外,其它都是在蓝星PUB尚未营业的时间,与编曲、制作充份讨论、练习后,再进录音室。」

  她点头。「我知道蓝星的老板和协新一样是吴黎厚。」

  他摇头。「我们叫他无厘头。其实协新真正的老板是吴总的老婆,不过他老婆不管事,和小孩移民到加拿大。吴总每三个月飞一次加拿大去看他们。他老婆则每半年回台湾一次,向他的女朋友们宣告她仍是大老婆。」

  安娜讶异地侧头看楚捷。「吴总有外遇?」

  楚捷冷哼。「那只老色鬼通常至少同时交三个女朋友。妳最好小心一点。」

  她对吴总的第一印象便不是很好,果然相由心生,她的直觉很正确。

  一个路人对他们投以异样的眼光。他骑着一辆大摩托车,慢慢的跟在她身边,实在有点滑稽。

  「喂,上来啦!妳知不知道这样很奇怪?」

  就要走出巷子转进大马路了,她更担心警察会找麻烦。「又没有人叫你跟着我。」

  「我欠妳一顿饭,妳说要吃锅贴,替我省钱。」

  「我再走五分钟就到锅贴店了。」她站在路口,手往前指。「你往前走,第一个红绿灯左转,那里有个黄昏市场。直走大约经过十几家就可以看到『民生锅贴』,你先去那里等我。我要八个锅贴,一碗酸辣汤。」

  「OK。一定要来唷!」他大概一辈子没骑过那么慢的摩托车,终于能骑快,一呼烟就走了。

  ** ** **

  等到她走到锅贴店门口,看见他的摩托车座上多了一顶崭新的暗红色安全帽。无庸置疑,那是他为她买的。他的动作还真快。

  他坐在店里对她招手,他不打招呼,她差点没认出他来。因为他戴着一顶鸭舌帽,长发全藏进帽里,他的鼻梁上还戴着一副学生型的黑框眼镜。

  她差点失笑,抿着嘴坐到他身边。老板送上酸辣汤。她等老板走了才低声问:「你有近视?」

  「没有。平光的,」他推一下眼镜,好象已颇为习惯戴眼镜。「变装用的。」

  看来艺人走在路上不想引人注目的话,都得来这套。可惜古人的易容术没有流传下来,不然他们就不必担心狗仔队。

  「我想……」她夹一个锅贴进嘴里嚼了嚼,沉吟道:「你一定有什么心事,才会吃不下睡不好。你必须把问题的症结找出来,对症下药。」

  他不假思索的摇头。「我没有心事,只是活得不太快乐、」

  「为什么?」她简直傻眼。「你有什么烦恼?」

  他只是摇头,一口接一口的喝酸辣汤。

  「你为什么不快乐?」她逼问。

  他抬头,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子。「有什么好快乐的?」

  「有什么好快乐的?」她几乎气结。「你身体健康、衣食无缺、能够做你喜欢做的工作,你有什么权利不快乐?那些四肢不全、失业、贫困,还要养老婆小孩的人怎么办?」

  他弯起左手食指,揉一揉鼻子。「我承认我比他们幸运一些。这里不是谈论这种话题的地方,或许我们该另外约个时间来讨论我迷惘的人生。妳的电话和手机几号?」

  她告诉他,他输入他的手机里。

  「换妳了。」

  「换我怎么样?」她不解地问。

  「把我的手机号码存进妳的手机里呀!」

  「喔。」她照办。

  「我该走了。」他站起来。「妳要去蓝星吗?」

  她犹豫一下。她没什么事,可以去蓝星听他唱,可是成天跟他黏在一起不是什么好现象。她摇头,她的手机随即响起。

  「喂,我是。喔,吴总。」

  楚捷立即坐回椅子上、两眼炯炯地望着她,看得她没办法专心听吴总讲话,必须把睑转向墙壁,耳朵才能恢复功能。

  「有,今天我和楚捷接触,他对我作的曲子有点意见,他要我改三小节,我只同意改一小节,我会继续和他沟通……好,不会,他的态度满好的……好,我知道……呃……不用,不用,你太客气了……真的不用……我有个朋友从美国来,我最近比较忙……好,好,一定……我会再跟你联络。再见。」

  「无厘头想干嘛?」楚捷的脸色阴霾。

  「他问你看过我写的曲子没有……」

  他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那一段我听到妳的回答了。后面呢?他要请妳吃饭?」

  「嗯。我推掉了。」她实在没必要回答他的质问,但此刻他心情好象不太好,她很怕他在人家店里发飙。

  「这只老色鬼,我要警告他离妳远一点。」他拿起手机就要拨号。

  安娜急忙按住他的手机。「你干嘛?他只是好意要请我吃饭,又没有要怎么样。」

  他眸中绽出怒火。「妳还要等他怎么样吗?」

  她也动了肝火。「我不是三岁小孩,我的事不用你管。」这辈子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凶过。

  他没有立即回答。他脸上的肌肉显示他在咬牙。他把手机塞回裤袋里,站起来低声问:「妳要不要跟我去蓝星?」

  「不要。」她硬声回答。

  「那我走了。」他说完便往外走。

  安娜轻声叹息。盘子里的锅贴还剩一大半,她也没胃口吃了。她请老板把剩下的锅贴包起来,然后她打开皮包要付帐。

  「妳男朋友付过了。」店老板说。

  她安步当车的走回家。黑暗的天空云层很厚,只见一颗星子忽明忽灭的在闪烁。

  他不是她的男朋友。她在心里说。她曾经当他是她的男朋友吗?没有吧!她一直只当他是年少时的好朋友,不是吗?

  这个问题怎么变得好难回答?

  不论如何,她不能任由他一见到她就睡到她家来、要求她陪他吃饭、又不准别人邀她吃饭,他没有权力掌握她的人生。如果她一次又一次的让步,他一定会更嚣张,更霸道、更自以为是。她不能宠坏他又对不起自己。

  她百分之九十九确定他已经认出她了,他为什么不问她、不明讲呢?他不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呀?

  如果她真的是他刚认识的朋友,他会如此待她吗?

  他活得不快乐,为什么?一定有原因的。

  因为他前三张专辑卖得不好,因而意志消沉没有成就感?因为协新很久没要他灌录新专辑?因为他写歌不顺?还是因为感情问题?他跟昨晚打手机给他的那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他说他不快乐的时候,她的心像被针刺到那么痛。他那么不会照顾自己,连最简单的吃饭、睡觉这种基本需求都处理不好,真教人着急。常久下去他的健康一定会出问题。

  她该怎么帮他?她帮得了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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