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年幼懵懂的心灵里,常夹带着许多疑问,她不明白,为何周遭的小朋友总叫她私生女?为何父亲偶尔才回来看她一次?为何母亲的眉间总带有一抹化不开的哀愁?
这些问题直至母亲自杀的那天,才逐一解开。
那一阵子正逢梅雨季节,连日的细雨使得空气中带有一股令人烦闷、躁郁的感觉。她当时一人独自坐在客厅玩洋娃娃,那是她最喜欢的一个,因为那是母亲和父亲特地带她去挑的,所以即使它现今已有些破旧,却仍是她的最爱。
当她准备替洋娃娃换上母亲为它裁制的衣裳,一阵刺耳的门铃声使她不得不放下手边的洋娃娃去开门。
一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位端庄又带有一身贵气的妇人。
她身着简单大方的粉色套装,脸上化了层薄薄的淡妆,身上散发出高雅的气质,和母亲相较起来是截然不同的女子。她从未见过母亲脸庞上有脂粉,衣着也多半是素雅、朴实为主,然而,虽没有华丽的衣裳及彩妆的修饰,母亲仍显漂亮。
从厨房步出的母亲一见到这妇人,神情甚是惊讶,原本就属白皙的脸庞霎时更显苍白。
骆雨秋不懂眼前的妇人为何会令母亲如此感到意外吃惊,她本想问这人是谁,但母亲却要她进房间玩。
她待在房间不知多久,客厅传来低低切切的哭声勾起她的好奇心,于是她悄悄地开启房门,由门缝中看到——
“求求你……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但我没别的法子……只好来求你,希望你能把他还给我……”妇人悲恸不已的跪倒在地。
母亲连忙想搀扶起她,不过她似乎颇为坚决,任母亲一再开口,她始终无起身的意愿,最后母亲也跪在她面前,泪水终于抑制不住的溃堤。
“我答应你,你千万别这样,我……我受不起,真的受不起……”
妇人抬起面容,眼神中带着诧异及感激,“谢谢你。”
“别这么说,错的人是我,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早该这么做了。很抱歉带给你这么多的伤害……我……”母亲脸上充满羞愧,一径地摇着头。
骆雨秋轻轻将房门掩上,她猜想着究竟母亲欠了那妇人什么东西,何以两个女人会哭得如此悲切。
接连几天的绵绵细雨,翌日天空终于绽放出许久不见的曙光。
那天母亲似乎特别不一样,但她却无法说出是哪里不一样。昨日红肿的双眼仿佛早已退去,能明显感觉到的是,母亲脸上洋溢着她很少见到的微笑,那抹微笑就像是久未露面的阳光,深深地温暖了她的心房。
一整日,母亲带着她到处游玩,让她置身于幸福的愉悦中,然而一股莫名的悲凉却悄然爬上她的心头,母亲嫣然的笑容让她不安了起来。
夜里,一个恶梦惊醒了她,她蹑手蹑脚的走进母亲的卧房,随着房门的开启,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扑进她鼻间,将她的胃翻搅不已。打开电灯,母亲惨白的脸庞和身上鲜红的血渍形成强烈的对比,刺激着她的视觉神经。
她用力的咬住下唇,骇然的倒抽一口气,颤巍巍地走向床头。
“妈……妈……”骆雨秋不敢唤得太大声,生怕过大的声音将会震慑住母亲的魂魄。
母亲半开的双眼已不见焦距,褪去血色的双唇缓缓张启,“雨秋……你要记住……别……别和妈走……同样的路……记住……”母亲气若游丝的说完后,自此再也没开过口。
那一夜,她偎进母亲冰冷的怀中,没有悲戚的哭声,没有歇斯底里的嘶竭,只有一双空洞无神的双眼,望着母亲的容貌直至天亮……
此后,她住进一所育幼院,由年迈的院长口中得知,这所育幼院是母亲从小生长的地方,如同母亲的家一般,而今,它也成为她遮风避雨的港湾。
也是从那天起,父亲宛如从她的生命中消逝,她再也没见过父亲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