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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娶县太爷 第六章

  一碧如洗的秋空中一个白球腾空翻飞,四个少年在院子里踢蹴鞠,旁边热热闹闹围了一大堆人。

  「换我了。」

  慕天秀用力一踢,大家的视线跟着被踢高的球直直住上,足足有一个塔高,大家拍手叫好,赞叹的目光随着球往下,鼓噪声像被人用剪刀剪断似的戛然而止。

  什么时候郡王站在场边?!

  大家连忙行礼,低头站好,热闹的场子一下子就冷掉了。

  「大哥,要玩吗?」慕天秀用脚接下球,轻轻一勾,像踢毽子似的轻轻踢着球,球听话地在他的脚前一上一下。

  「听说某个精力过剩的家伙在这边胡闹,我过来看看。」

  慕天恩觉得很奇怪,弟弟无故失踪,本来以为他偷溜回蓝田,没想到当晚就回来了,之后就乖乖待在库房算帐,连吭都没再吭一声,好不容易算完帐,他也不急着回去,还有兴致留在郡王府玩耍,实在有些反常。

  「只是玩玩,哪有闹。」他踢着球,漫不经心地回嘴。

  唉,就算回去,大概还是会忍不住去找那小子吧,可是现在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干脆就在这边多混几天,等想清楚再回去吧。

  「闹得这么多人不做事,还说没闹。」慕天恩凉凉的目光扫了一圈,大家缩着脖子,乖乖地告退。

  「托你的福,没得玩了。」慕天秀接起球,双手扠腰看着哥哥。

  「还玩什么,左尚书来找你,现在正在花厅等着。」

  「麻烦堂堂郡王来通报,真是不好意思。」

  「知道不好意思的话就别穿这样出去见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亏待弟弟。」

  慕天秀低头看看自己,为了踢球方便,随便穿了套窄袖短衣,相对于他的任意为之,大哥总是一丝不苟,永远都像是刚整理好仪容似的端正,他佩服到有些受不了,笑着拍拍大哥的肩头。

  「好,我这就去换衣服,不会让你丢脸的。」

  慕天恩微微一愣,肩上沉实有力的拍打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弟弟打招呼的方法,但随着年纪渐长,兄弟之间似乎愈来愈陌生,这两年来更是不常见面,像这一次住在一起这么久是少有的事,像这样熟络打招呼也是许久不曾的事,这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怪。

  慕天秀回房换了套体面的袍衫,精神奕奕地来到花厅,六十出头岁的左承平笑呵呵地站起身,好久不见的两人互相拱手行礼,寒暄问好。

  「我就开门见山地说好了,我今天来是想做个媒人。」左承平高兴地摸着他的山羊胡子。

  慕天秀差点喷茶,抹抹脸,笑嘻嘻地回绝,「我大哥还没娶,尚书大人就先别忙我的事了。」

  「有机会的话我当然想为郡王和侍郎牵个红线,但这次我是想替我那个宝贝门生江青墨作媒。」

  去年科考左承平是主考官,经他的手考上的仕子都算是他的门生,算起来他是江青墨的提点恩师,对于这个青年才俊,左承平是中意得不得了。

  「为江兄作媒?!」突然听到那小子要娶妻,他吃惊得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

  「房少卿很中意他,拜托我去说媒,听说侍郎大人和他挺熟的,所以我请侍郎大人和我一块去。」

  去,当然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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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嫣红笑得很僵,忐忑不安的双眼瞟向坐在对面的慕天秀,原本半垂的黑眸冷不防地瞅高,笔直地看向她,她窘得把视线跳到左承平身上,弟弟的提点恩师正在向母亲说媒提亲。

  「老夫人意下如何?」

  「这个……谢谢尚书好意,可是……青儿年纪还轻,等过些时日再说。」江母没料到会有人上门提亲,女儿女扮男装坐在公堂上还可以骗骗众人,进了房间可就瞒不过妻房,她又紧张又害怕,结结巴巴地推辞着。

  「不小了,青墨今年十九,过年就弱冠了,是该娶妻生子了。」左承平本来以为这么好的一门婚事应该是水到渠成,没想到江家会推辞,他捺着性子,殷勤地催促。

  「老夫人,您就快点头吧,这种好事可不是天天都有的。」一旁的师爷何一问拚命敲边鼓,这光禄寺房少卿可是掌管宫里内务的大官,人面广、门道通,要是大人娶了房家千金,从此官运亨通,他也跟着鸡犬升天。

  江母辞穷,求救的眼神望向女儿,江嫣红接着说话。

  「恩师,学生当县令不到一年,要学的还很多,怕没有时间照顾佳人,所以这亲事……实在不好意思……让恩师白跑一趟,学生很过意不去。」

  「尚书大人,我们家少爷真的很忙、很忙。」米贝忍不住焦急地插嘴帮腔。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一定会更加努力地协助大人,绝不会让大人忙到没空照顾娇妻的。」何一问眉开眼笑地拍胸口保证。

  「有道是成家立业,成了家以后才能放心做大事。」

  左承平和何一问一搭一唱地劝着,极力想促成这门好亲事,江家母女俩有口难言,只能找一些五四三的理由来搪塞。

  虽然送同心结的尴尬仍在,但看到县太爷手忙脚乱地推辞亲事,慕天秀竟因此感到欣慰。

  「莫非大人担心房家小姐长得不好看?」何一问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慕天秀坏坏一笑,接着说:「嗯,这个满需要担心的,房少卿五短身材,皮肤黑得跟木炭一样,房夫人眼睛小又暴牙,他们两个生的女儿……嘿嘿……」

  嘿嘿,很久没讲话的侍郎大人终于出声了,米贝好高兴,偷偷拍拍小姐的背,这下安了。

  安什么安,她根本就搞不清楚那家伙安什么心。

  那天他突然送了个同心结,害她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回家以后什么也不敢讲,今天他和恩师一起上门提亲,到底要什么把戏,她一点也看不懂。

  左承平好没气地白了帮倒忙的慕天秀一眼,赶紧回头消毒。

  「房小姐长得……还不错,更何况娶妻娶德,房少卿家教严明,房小姐德行端正,绝对是个不可多得的贤内助。」

  「说的也是,听说只要丫头行为『稍有不正』,房小姐立刻『严加管教』,差不多几个月就得换个丫头,到现在还没找到一个配得上小姐『德行』的丫头。」慕天秀凉凉地接口。

  「学生无德无能,恐怕配不上房小姐。」江嫣红打蛇随棍上。

  「你别听他乱讲,房小姐好得很。」左承平好言相劝。

  「房小姐当然好,不好的是那些丫头,只能怪她们命不好,碰到厉主,当然不能怪主子。」

  左承平终于受不了了,转头对慕天秀吹胡子瞪眼睛,「侍郎大人,你不帮忙说亲就算了,干么一直拆我的台?」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慕天秀装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早知道就不邀你一起来了,真是气死我了,我要回去了。」左承平气呼呼地出去。

  江嫣红赶紧恭送恩师,从大厅到大门的一路上她不时鞠躬道歉,直到左承平的轿子离开县衙,消失在大路的尽头,她这才放心一半,转眸望向担心的另一半--慕天秀。

  「江兄,那个……我有点话想跟你说……」

  她就是怕这个,如果他看出她是个女的,她死定了,如果他喜欢的是男人,她也死定了,事到如今,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侍郎大人,不送了--」她匆匆丢下一句话,连跑带冲地逃进县衙。

  那急着逃走的身影狠很刺伤慕天秀的心,很想追上去把话说清楚,可是双脚却一动也不动,懊恼地望着那背影消失在门后,垂在身侧的手难堪地紧握成拳。

  米贝高兴地凑到慕天秀身边,「侍郎大人,你总算回来了,这次你去好久,我们都很想你。」

  「就是说呀。」何一问更是兴奋,「听说侍郎大人要当驸马了,恭喜恭喜。」

  「谁说的?」他心头一阵烦躁,连说笑的心情都没有。

  「我们家大人说的。」突然被扫到的何一问一脸茫然。

  「他乱说的!」慕天秀臭着一张脸离开了。

  米贝和何一问一脸茫然地互看一眼,不明白侍郎大人为什么突然不高兴。

  县衙内堂,江母焦虑地等着,一看到女儿进来了,紧张地拉住她的手。

  「尚书大人走了?」

  「走了。」江嫣红拉母亲坐下,「娘,我们也该走了。」

  「这么快就得走了吗?」江母有些舍不得这里的安稳生活,也舍不得这种儿子还活着当官的错觉,明知道这些都不是真的,她也宁愿多梦一会儿。

  「娘,这段日子我真的很努力、很努力做个好官,让弟弟的名字能够在地方官吏上留下一个好名声,也不枉弟弟十年寒窗苦读考上这个进士,也算是光耀了我们江家的门楣。」她低声哀求,「是该见好就收的时候了,不然真的会出事、娘,我拜托妳!」

  就算再舍不得,经过今天的事,江母不得不点头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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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天秀站在叶影之下,倚着修竹静静地望着前方的素窗。

  他是完了!

  刻意远离,想要冷却混乱的脑袋,今天再见,才知道根本就没有用。

  看到那小子见鬼似的逃开,他觉得很受伤,明知道不应该喜欢男人,但他就是忍不住,为了这不可告人的心情,他只能像个痴汉躲在这里偷窥,要是让人知道的话,他一定会被笑死的。

  夜已三更,江嫣红还没睡,坐在书桌前振笔疾书。

  又写坏了,她懊恼地将纸揉成一团,往后一丢。

  天哪,这辞书怎么这么难写呀!装病的话,师爷一定会热心介绍大夫,很容易就会被拆穿。推说能力不足?不是她吹牛,这半年多来她做得还不错,要是被慰留的话,反而麻烦。

  到底要怎样写才能潇洒走人?她咬着笔杆苦思。

  究竟在写些什么?他好奇得不得了,灵巧一纵,像只飞燕掠进窗户,无声落地,悄悄捡起一团纸……

  「你要辞官回乡?!」他惊讶得忘记自己现在的立场跟小偷差不多,三两步就冲到书桌边质问。

  慕天秀突然冒出来,江嫣红吓得跳起来,椅子直直地往后倒下,再怎么说这里可是她的闺房,他一个大男人三更半夜摸到这里来做什么?!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一手捂着受惊的心口,一手指着他的鼻子。

  他一把抓住那手,焦急地问:「先别管这个了,好好的,你为什么要辞官回乡?为什么?」

  她抽回手,逃命似的闪到书架后面,「喂喂喂,你到底想要怎样?三更半夜跑来我房间想做什么?没吓死我你不甘心是不是?」

  「我不是故意要吓你,我只是……」

  「只是怎样都不要紧了,反正你官阶大、靠山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治不了你,我走总可以了吧?」她隔着书架的菱花格子撂话。

  「什么?!你辞官是因为我?」他错愕不已。

  「不然能怎样?!平常的小捉弄就算了,没事送什么同心结,这样还不够,竟然伙同恩师来提亲,算我怕你了--」

  「谁说没事?江兄,我喜欢你,我对你这么好,你竟然怕我,还要辞官?」他气得脱口而出,话一出口,才惊觉自己又太冲动了,连不该说的也说了。

  这下她终于弄懂了,原来他喜欢的是「江兄」,她假扮弟弟的事情并没有穿帮,这下有立场骂回去了,不用那么怕了。

  「侍郎大人,你的癖好我管不着,可是我不是。」

  这样的结果早在他的预料之内,但真正面对时还是羞愧得难以承受,慕天秀难堪地别过头去,凝望着明灭不定的烛火,犹不死心地追问:「为什么不娶妻?」

  「那个……我还不想。」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为什么不想?」

  「想不想是我家的事,你管不着--」

  这话就像狠狠甩他一个耳光似的无情,他忿然回头,「我管不着?你把我害得这么惨,还说我管不着?」

  「你自己心术不正,还怪我?」

  「对,就怪你--」他火了,绕过书架,羞恼地说:「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喜欢过男人,怪就怪你没事长得脂粉味这么重,害我把你看成女人!怪你没事琴弹得那么好,害我把你当成知音,对,就怪你!不怪你怪谁?」

  「喂喂喂,你到底讲不讲理呀?」

  「我就不讲理,不准你辞官、不准你回乡!吏部侍郎李琅是我的好友,我会叫他烧了你的辞书。未经批准,私自离开的话,视同弃官逃亡,到时候可是会被通缉的,除非你想带着一家老小从此过着亡命天涯的日子,不然我动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你这是在威胁我?」江嫣红嗔怒地直跺脚。

  「谁叫你想逃!」他生气地往前逼近。

  她往后退,背碰到墙,这才发现已无路可退,慌张地伸出双手挡住那逼到眼前的高大身影。

  「你别过来……」

  慕天秀抓住那纤细的手腕,将之拉到眼前,痛苦地看着那张害人不浅的清秀脸庞。如果这小子是女人就好了,也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追求,他就不用这么痛苦了。

  看他一副要吃了她似的狠劲,她不由得害怕起来,然而不服输的个性不允许自己向恶势力低头,逞强地回瞪,然而双唇却忍不住微微颤抖。

  在眼前微颤的双唇是如此地惹人爱怜……

  下地狱就下地狱吧!他头一低,霸道地用他的唇去止住那颤抖……

  一阵嗫咬的疼痛惊醒了他,他回过神来,看到两道清泪滚下那羞愤的脸庞,他难过得心纠结成一团。

  「下流--」

  江嫣红抽回手,羞怒交集地捂住双唇,不敢相信他就这么非礼了她,难过得哭了起来。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叫我以后怎么做人?」

  他羞愧得无言以对,翻身跃过窗户,消失在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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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三刀走过回廊,瞧见慕天秀蹲在亭前临水的石刻栏杆上,双手抱膝,下巴靠在膝上,像一只大鸟收翅停歇在栏杆上,整个人被一股莫名的阴影笼罩着。

  二公子是个好动、爱玩的人,但这几天却静得吓人,半天打不出个屁来,问他什么也不说,反而咳声叹气起来,鲁三刀见状是愈来愈担心,干脆到库房拎了一坛酒过来。

  「二公子,来喝酒吧。」

  「我没心情。」慕天秀无精打彩地瞄他一眼,

  「就是没心情才要喝,一醉解千愁。」鲁三刀盘腿坐下,为主人和自己各斟上一碗,在军中待惯了,喝酒不用碗就不过瘾,

  「真羡慕你这样无忧无虑。」他跳下栏杆,接过碗,一口饮尽。

  「俺大老粗一个,脑袋不灵光,烦恼也不灵光。」鲁三刀再为二公子斟满酒。

  「说得好,我就是想太多了,结果自误误人,自己下地狱就算了,何苦害得人家不能做人,唉--」说起来就惭愧,他再灌一碗。

  「你看看你,又在咳声叹气,到底有什么事连聪明的二公子都没办法解决?鲁三刀两道毛毛虫似的浓眉都纠结在一起了。

  「我哪里聪明了?又冲动、又沉不住气,只会把事情愈弄愈糟,哎呀,连我自己都开始讨厌自己了。」他抓过酒坛,仰首灌了起来。

  鲁三刀连忙抢了过来,「你想喝死呀?。」

  「是你要我一醉解千愁。」

  「但我可没叫你喝死。」鲁三刀自己喝了起来,不打算给他喝了。

  他靠坐在栏杆上,犹豫了好久,吞吞吐吐了老半天,「三刀,老实跟你说好了,我喜欢上……一个男人。」

  噗的一声,鲁三刀满口的酒全喷了出来,喷得慕天秀满身满脸都是。

  「算了,不说了。」他难堪地抹抹脸,转身就要离开。

  「别走,俺只是一时太惊讶了,没有恶意,真的。」鲁三刀连忙拦住好不容易吐露心事的二公子。

  「真的不笑我?。」

  「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好笑的。」鲁三刀顿了一下,好奇地问:「是谁?」

  「不说。」说了不就更难堪了。

  「好好好,不说就不说。」

  「三刀,你是知道的,我从来没有这种癖好,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我真的很烦恼,冲动地说出来,结果被骂了。」

  「这也难怪,很多人不能接受这种事。」鲁三刀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既然对方不能接受,你就死心吧。」

  「我也想呀,可是这心光会痛,就不死;」他烦恼地说:「一想到他不想娶妻、一想到他不沾女色,我就痴心妄想抱有一线希望,该死地没办法死心。」

  「这个简单,把他送上女人的床,光溜溜的女人在怀中,就不信有男人把持得住,马上就破功了,这样二公子你就可以死心了吧!下次找个姑娘家爱,别再为难自己了。」

  他愣了一下。为了斩断这不应该有的邪念,就算会被那小子臭骂也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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