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从师父的遗命来到楚家庄一待就是半年,她好久没有抬头欣赏皎洁的明月。
茵樱随意在阶梯上坐下,暖呼呼的脸颊靠着因天凉而显得冻人的石雕扶手。
过去师父总爱用哀伤、疼惜的眼光看她,只因她上头三个师兄姊,不是病死就是死于非命,让师父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又害怕,所以师父对她并没有什么远大的期望,只希望她别涉足江湖,能嫁个有情郎,安安稳稳的活到天年。
基于这个理由,师父在病危之际告诉她,已经将她的未来托付给她师姊的相公,也就是楚家庄庄主楚朔望,要她在楚家庄内学习怎么打理一个家,希望楚朔望也能替她找个不嫌弃她生性粗鲁的丈夫,因此她千里迢迢来到楚家庄,为了完成师父最后的愿望,她不得不认命的待在楚家,供人使唤。
这就是她为什么会沦落到楚家庄当一个小婢女的前因后果,一想到师父的遗命难违,她还得在楚家待上好几个月,她就脚软。
得想想办法啊,再这样劳累的做下去,她真的会步上师兄姊的后尘,死因是做太多事了,这种死法她可不要。
再不然,离开奉天城?只是一想到留在楚家是师父她老人家的遗命,她就无法洒脱走人。
茵樱低声哀鸣,小手不自觉的抚着放着师父遗骨的腰际。师父啊,您老人家的命令害惨您最后一个宝贝徒弟了。
她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脱离这种命苦的生活,还她无忧无虑的未来?她可不想真的在楚家待上一生一世。
「茵樱。」
「什么?还有什么事我忘了做?」茵樱马上跳了起来,担心自己什么事情又忘了做,要被骂得狗血淋头。
一双男人的大手按下她躁动的身子,语气柔和的安抚她,「没事,茵樱。」
茵樱松了一口气,拍拍胸口,惊魂未定的说:「我还以为又要被总管骂了。」
她冲着来人笑开,只有楚弦月能看到她真心的笑容,其他人想都别想。
「小太爷,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回房休息?」这个时间大家都睡了,只有她这个想不到办法离开楚家的苦命人才会在外面游荡。
「睡不着,一出来散步就看到有人鬼鬼祟祟的,近看才发现是妳这个忙碌的小丫头,竟然有闲情逸致在这里赏月。」
他为了明天黄昏的约会在烦恼,走到这看见茵樱坐在阶梯上发呆,那孤单的身影与他心中的烦乱起了共鸣,他没有多想就走到她身后叫唤她,一唤她,他便知道这个小人儿一样有着心事,只是被忙碌的生活和她天性的乐观掩盖过去,直到夜深人静之时才表现出来。
茵樱不好意思的低语:「我只是歇一下,真的只有一下。」她真的不是故意偷懒,小太爷可不要通风报信,害她完成不了师父的遗命。
「妳不用急着跟我解释。这么晚了,早该是妳休息的时候。」
小小心思被他说中,茵樱红了双颊。「小太爷,你需要什么?茵樱马上去准备。」
「不用麻烦了,坐下吧。」楚弦月凝视那双灵动的双眸好一会儿,「茵樱,妳进楚家庄多久了?」她怎么还可以看起来这般快乐的模样?
「差不多半年了。」茵樱说。
「从早忙到晚,不会不满吗?」
在楚家庄内什么人都可以使唤她,大到他们这些主子,小到扫地的奴仆,她可以说比个普通婢女还要忙,恶毒一点,就是比庄内的每一个人都还要不如,真不知道楚朔望是真想逼她不要做了,老实成为楚家庄贵客,还是变相的在虐待她?
茵樱点点头,她对如今的待遇不无埋怨。
虽然留在楚家庄是师父的命令,但她没有要求这么悲惨的下场啊。
「哪里不满?」
茵樱扳起手指细数着,「像总管和管事不让我睡觉的时候啊,楚朔望瞪人的时候啊,楚君隐冻人的时候啊,楚洛珣骂人的时候啊,还有你从背后吓我的时候。」她有太多不满要说了,只是在她眼前的好歹也是个主子,所以她保留不少。
「那为什么妳看起来还满高兴的样子?」
茵樱点点头,「师父说:做事情要乐在其中。」为了师父,她龙潭虎穴都能闯,在楚家庄累个半死算什么。
但……话是这样说没错,她还是希望能轻松一点。
「茵樱是好孩子。」
她露出灿烂的笑容,「对啊,对啊,我是天底下最乖的好孩子,我自己也这么认为。小太爷,你好厉害,竟然看得出来我的本性。」
对茵樱的自夸自得,楚弦月不由得失笑,「妳这种没大没小的个性,真亏妳在分际分明的楚家庄待得下去。」
「待不下去也得待,不过楚家庄的人真的都好严肃喔,一点玩笑都不能开,甚至我出了一点小错,就像犯了什么天规一样,他们的尖叫声都可以叫聋我的耳朵了。」她厌烦的掏掏耳。
她的抱怨,像小孩子讨不到糖吃的不悦,可爱又可怜。
楚弦月没有对她的处境多加评语,自己的事都忙不完了,他哪有空闲同情她,他的烦恼可比她的要难解决。
茵樱瞥他一眼,小太爷这个人冷冷淡淡的,有时候可以一天不说话,也不理人,不知道在想什么,但这时候会找她说话,表示他对她有不一样的感觉?
他不说话,她可不可以试着说点话,为自己感动到想以身相许的心情做点努力?
茵樱没有多想后果的开始自言自语,「小太爷,今天的月亮很美,虽然只有半边月,却是清亮澄澈,好想坐在上面往下看,那一定是很棒的事。」
一说完,她就暗骂自己呆,每天的月亮不都同一个,哪有什么差别,况且人根本就上不去!
算了,凭她不像姑娘家的个性想嫁给小太爷是难如登天,他们两人还是桥归桥,路归路,不用硬兜在一起才不伤她的脑筋,光想着要怎么完成师父的遗命离开楚家就已经够她烦恼的,如果再想嫁给小太爷,她一定会被楚朔望操累到死。
没察觉茵樱爱慕的心思,楚弦月望着天上的月亮,想着明天傍晚的约会。
多年前,因为母亲再嫁,他与楚家的死对头奉家当家奉齐天成为兄弟,这一次他回到奉天城,奉齐天便直接来函要求他离开楚家,回到奉家与亲生母亲团聚,他多次拒绝这项请求,奉齐天却不肯死心,逼着他非得见上一面把话说清楚不可。
血缘、亲情将他紧紧捆绑,他苦无良计脱身,而眼前这个小人儿却活力十足,在苦恼的他面前走来晃去,害得他好生嫉妒她的乐天,想知道她如何做到这么快乐。
这股冲动不断催促着,他追问出口,「茵樱,喜欢楚家庄吗?」
茵樱点点头,「喜欢,虽然我想离开想到快疯了。」
他挑眉,奇怪她的回答,她之前还在抱怨连连,怎么这时就能开口说喜欢?
「不满与喜欢不会冲突吗?」
「不会啊。」这对她根本是两回事,「不满是因为我要做太多事,又碍于师父的命令不能走人,你们这些尊贵的大爷可不好伺候呢,一不小心就要挨骂。喜欢是因为在楚家庄我不会饿肚子,也不用挣钱养自己,而且在这里我也交了好多朋友,日子过得比只有我跟师父时热闹多了。」
茵樱口无遮拦,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虽然大家拚命的使唤她做事,出了错就骂她,有时还动手动脚的,但有好吃好玩的却也总会替她留下一份,在她有问题时替她解惑,万分不想见她苦恼难过的神色。
楚弦月赞赏的微笑,「今天的月亮很漂亮。」
「啊?」这不是跟她刚刚说的一样?想不到小太爷也有不太聪明的时候,这一点跟她满像的呢。
茵樱顿时觉得与楚弦月更亲近了,不再有遥不可及的错觉。
「小太爷,你很喜欢月亮吧?」照她听到的传言和今天他望着月亮的专注表情,她不得不这样认为。
喜欢月亮吗?楚弦月问着自己,他常因为睡不着,所以不由自主的会在晚上时分四处闲晃,走着走着,就注意到天上那轮明月,常常望着它,看着看着,好像真有那么一点喜欢。
「茵樱,妳喜欢月亮吗?」
「喜欢。」
她的回答总是那么快、那么笃定,好似这世上没有什么能让她困扰。
楚弦月怀疑的觑着她,茵樱若不是个极单纯的人,就是个心机深重的有心人,她是哪一种?希望她不是有所图的那个。
「有没有妳讨厌的事物?」
「有啊。」说到这,她再也忍不住满腔怒怨的倾泄而出,「我最讨厌在冬天里碰水,我的手都要冻裂了,很痛呢。还有点灯的时候,灯笼挂在上面,害我老是觉得自己很矮。还有梳头的时候,为什么一定要梳包包头?我不喜欢啊,可是跟总管抱怨,他竟然跟我说不喜欢就滚出去,讨厌,我只是抱怨一下,有严重到需要赶我走的地步吗?还有楚朔望动不动就威胁我,不让我完成师父的遗命,我又没有得罪他,他干嘛那么小气!还有……」
娇脆的声音充满感情,听她说话是种享受,楚弦月默默欣赏她生动活泼的表情,心中的烦恼不知不觉被抛诸脑后。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直到天色微亮,下人一一起床,又响起叫唤茵樱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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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时分,茵樱在忙碌中听到楚朔望找她,不得不拨空前来一问。
「老爷,你找我有什么事?」
她一手提着水桶,一手拿着布巾擦椅子,一点时间都不浪费。没办法,她还有好多事要做,老觉得她能多个分身该有多好。
楚朔望放下帐册,想说的话却全吐不出来,从没想过有人可以对自己师父的遗命做到这种不遗余力的程度,她却甘之如饴遵照办理,该说她乖,还是蠢呢?
这样单纯的小女孩,弦月真的会对她有不一样的感情?
事关弦月,他不能不关切,一定得好好问问。楚朔望皱起浓眉,重重咳了一声,引起茵樱的注意,才开口说话。
「茵樱,弦月昨天晚上找妳说些什么?」
「小太爷?」茵樱想了想,「他说茵樱是个好孩子,我也这么认为喔。」
「你们没有说其他的事?听总管说,你们聊到天亮,不应该只有这几句话而已。」他不相信事情有这么简单。
「没有了,大多时候都是我在说,小太爷偶尔应几句。」
另外,其他的都是些风花雪月的事,像月亮美不美、夜晚的空气很好啊那一类的,一点都不重要,拿来回答楚朔望的问题很奇怪呢。
楚朔望看见茵樱眼中的坦然,可以确定她并没有说谎,只是弦月难得找人聊天,这有什么特别的含意?
「没事了,妳下去吧。」
茵樱飞快跑出去,楚朔望这边没事,她还有其他事要忙,总管要她把书房的书拿出来晒,秦嬷嬷要她把衣服补一补,侍女姊姊要她帮楚洛珣的爱犬洗澡,她忙得没空理会楚朔望的不对劲。
突然,一道低冷的男声唤住她匆促的脚步。
楚君隐石刻般冷硬的脸部线条,冻得茵樱差点动弹不得。
她在心里惨叫,她得罪过他吗?没有吧,不要摆这种殭尸脸色给她看啦,活像她骗了他的钱。
「茵樱,老爷刚才找妳说些什么?」
「问我昨天晚上小太爷跟我说些什么。」
「就这样?」
她耸肩,「信不信由你,事情就是这样,其他的,楚朔望什么都没有多问。」
楚君隐沉吟一会儿。如果真是这么点鸡毛蒜皮的事,就不需要放在心上了。
「妳可以去做事了。」
茵樱来不及多问,楚君隐已经走远,改换二少爷楚洛珣挡住她的视线,火热的双眼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她。
茵樱搓着自己的手臂,鸡皮疙瘩爬得全身都是,楚洛珣凶猛的双眼看着她像老虎盯住小白兔,害她有股错觉,觉得有一天小命会葬送在他手中,他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她好歹是他娘的师妹,是他的姨辈,要对她客气一点,不然,嘿嘿,路长得很,她总会找到机会讨回来的。
「茵樱,刚才我大哥问妳什么?」
「问我楚朔望找我说什么。」
「就这么简单?」
「不信就算了。」茵樱冷哼,他们别想得到她的好脸色,基于她此刻的身分该回的话她不会不回答,但再多就没有了。
「谅妳也不敢说谎。」
楚洛珣走远,茵樱还是对整个情况反应不过来,不懂,怎么都想不懂,楚君隐他们跟小太爷的感情到底好不好呢?好像有事发生,又好像一下子没事了。
楚弦月一手搭上茵樱的肩。
茵樱抬眼,扫过楚弦月全身上下,嫉妒的想,她一夜没睡,眼皮红肿,脸色苍白,为什么他还能有这副神清气爽、悠然飘逸的神态?这就是他们两人的差别?讨厌,她真的有点嫉妒他了。
「朔望他们因为昨晚的事找妳问话了?」
她微张小嘴,什么都没说,他就知道发生什么事,太厉害了。
她崇拜得双眼闪亮亮,「小太爷,你真的好神通广大,怎么会知道刚才老爷和两位少爷都找我问这件事情?」
开朗纯真的笑脸映入眼中,心情登时轻松起来,楚弦月突然觉得有茵樱在他身边,他也许可以心平气和的面对奉齐天。
「茵樱,我要出去一趟,妳跟我去吧。」
茵樱惊愕。她可以出去?上一次踏出楚家庄大门已不知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她在惊喜怀疑之余,楚弦月却已经走远。
茵樱连忙追了上去,「小太爷,等等我啊,千万别忘了我。」
有小太爷的命令,她总算可以光明正大的偷懒,不用理庄内烦死人的家事了。
小太爷,你真的是个大好人!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茵樱感动到无以复加。
这一动念,她再也回不到最初。
娇嫩的初恋之芽开始寻找机会想要茁壮成一棵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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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光山色展现眼前,湖边几座凉亭,游客如织,还有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落。
茵樱一路好奇,左看右望,与楚弦月来到他与奉齐天相约之处。
奉齐天的属下端上热茶和几盘小点心,便静守在亭外十步远,防止其他人打扰,忠心等候主子到来。
茵樱兴奋的指着远方,「小太爷,在湖上荡来荡去的屋子是什么东西啊?」
「那是画舫。」
「做什么用的?」
「游湖用的。」
「我可以去玩玩吗?」
「改天吧。」
她一听,倒吸口气,小心翼翼的问:「小太爷,你会带我去?」
「妳认为我会带妳去吗?」他反问她,将问题留给她伤神。
茵樱垮下脸,「小气的小太爷。」就知道事情不可能尽如她意。
不介意她的批评,楚弦月径自喝着热茶,茵樱的娇笑好奇转移他沉郁的心情,为什么会这样?他该烦恼待会儿奉齐天逼压他的事,但现在他却只在乎眼前这个小女孩的问题。
「小太爷,你肚子饿不饿?」茵樱可怜兮兮的问。
不远处传来香味,勾出她肚子里的饿虫,她想吃东西,最好是那种热呼呼的好东西,在冰凉的季节吃热食总让她觉得很幸福。
「小太爷,没有你的允许,我不能买东西吃啊。」茵樱抱怨,她现在的身分可是个小婢女,主子没有允许的事是不能做的。
「茵樱,我还记得我刚回楚家庄的时候,可是常常听见妳天不怕地不怕的跟总管和管事们吵嘴,怎么一段时日后,妳就改了性,什么事都要人点头,妳才敢做?」
茵樱委屈的点头,「是啊,总管和管事们对我好严厉,总是要我把那些遵从主子的规矩记得一清二楚。」
「妳怕了?」
「当然不怕,但是你不一样,我也说不上来,总觉得面对你,我就不太敢造次,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茵樱自己也不懂,她不想他讨厌她。
「去吧。」楚弦月颔首,他自认为他待她一向亲和,为什么她会不敢接近他?
茵樱如获大赦,笑开脸,边跑向卖包子的小贩,边挥手,「卖包子的小哥,这边,这边,我要买包子。」
「这位小姑娘,妳想要几个?」卖包子的小贩笑问。
「十个。」
小贩讶异,「姑娘一个人吃?」卖包子十几年,他还没见过这么大胃口的姑娘家。
茵樱没否认,只是催促小贩动作快一点,「对啊,对啊,小哥,你快一点,我好饿。」她饿得受不了了,都怪小太爷不早一点答应她的请求。
「姑娘,妳的包子。」
「谢谢。」
捧着热腾腾的包子回到凉亭坐下,茵樱张口塞进一个,「好吃,好吃。」
她一个人独享,没问楚弦月要不要。
「原来妳还没有被总管他们整治得彻底嘛。」
见她一脸满足快乐,他有种奇特的感受,是种很幸福的感觉,一个心机深沉的人是不会给他这种舒坦的感觉,她脸上的表情生动自然,宛若一幅精采的画作,令他沉溺其中,而她却一点都不知道他心情的变化,害他有点不是滋味。
她真的没意识到他是个男人,在他面前吃得这般粗鲁一点都不会紧张?
楚弦月和茵樱所在的凉亭外有奉家人护卫,好奇的游人不由得多瞧几眼,并与旁人窃窃私语。
楚家的小太爷出来见奉家的当家,不晓得楚朔望得知这个消息会做出什么事情?这下奉天城又有热闹可以看了。
茵樱咬着包子,对成为周遭人们谈论的焦点,她浑身不自在,疑惑的问道:「小太爷,我们长得很奇怪吗?为什么大家都在看我们?」
「他们不是在看我们,他们是在期待有事可以说给别人听。」
楚弦月心知肚明,在这多人之地见奉齐天的消息不到一个时辰就会传遍奉天城,看样子今天奉齐天是不打算留余地给他。
「我们能有什么事说给别人听?」她不明白。
「茵樱,知道我为什么今天要带妳出来?」
茵樱摇头,不管小太爷带她出来做什么,她只要尽到身为楚家庄下人的责任即可,知道再多她也管不上事。
她好像什么烦恼都没有,看得他心中好不平,「茵樱,妳为什么没有烦恼?」
茵樱嘴里塞满包子,含糊说道:「有啊,我怎么可能没有烦恼,我的烦恼可多了,要学会怎么管理一个家,要找个不嫌弃我不够端庄的人嫁,要完成师父的遗命,只是肚子饿,吃东西是最重要的事。」
要是每个人都像她这样容易满足,他的烦恼会少很多。
当他在苦恼这次的约会要怎么解决,怎么可以让旁人如此闲适,楚弦月起了坏心眼,想将茵樱拉进他的烦恼里。
「茵樱,我爹是朔望的爷爷,我是朔望的叔叔,妳不会惊讶我的年纪怎么会比朔望年轻很多?」
茵樱闻言差点噎着,她要说这不关她的事,她一点都不想知道,但嘴里的包子让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爹六十多岁娶了二十岁的李家小姐,也就是我娘,那时候我爹的孙子朔望刚好与我娘同年纪。朔望和我大哥不能接受我娘是可以预知的事,连我都想不透为什么正值青春的娘亲会愿意嫁给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两个人还可以恩爱的生下了我。」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我不懂我的父母是怎么成亲的,但可以知道的是朔望打从心底不喜欢我娘的出现,他总认为我娘是怀有私心才会嫁给他爷爷,所以在我出生不久,也就是我爹死后一年半,我娘就被她的娘家接回去,过了三年,她改嫁奉家,不久与奉家前任当家生了一个女儿,日子倒是过得平顺和乐。」
说完自己从不对外人说的心事,看见茵樱依旧埋头吃包子,楚弦月不悦中混着好笑的复杂感受,她越不当一回事,他越执意要引起她的注意。
楚弦月故意沉声再问:「茵樱,妳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妳这些吗?」
他声音中的警告意味让茵樱不得不暂停吃包子,抬眼看看他,思考了一下,对自己想到的答案满意的点点头。
「小太爷,你肚子饿了,想吃包子。」
她把剩下的包子递给他。原来小太爷是那种容易害羞的男人,想吃又不敢当面跟她说,只好说个故事来讨她欢心。
楚弦月伸手拿起一个包子,冷冷的说:「我怎么不知道我肚子饿,想吃包子呢。」她是真的不懂,还是装不懂?
茵樱得意的觑着他,「我聪明啊。」
楚弦月把玩着暖嫩的肉包子,「茵樱,包子好吃吗?」
「好吃。」她手上的包子剩下不到五个。
「妳吃这么多,肚子不会不舒服?」
「我从早忙到晚,需要力气嘛。」她做的事多,饿得快,吃得当然也多。
「我动脑筋解决自己的问题也需要体力。」
他跟她争什么?争这个,显得他小家子气。
遇到茵樱,他老是做些小孩子气的事,他似乎不再处处提防她。
「喔,那很厉害,我最佩服会动脑的人了,不像我,就算绞尽脑汁去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像她这种不动脑想事的人,对那种想得远、想得深的人总是仰慕不已,而楚弦月就是那种深思熟虑的人。
「茵樱,妳在讽刺我吗?」
「讽刺?什么意思?」
茵樱纯然的疑问安抚楚弦月多疑的猜测,「没事,是我想太多了。」她的话就是她心底的认为,没有让别人多想的余地。
在她面前,说什么都是一种惬意,他不必担心他无心的话会引发任何多余的反应,造成他悔不当初的痛恨。
一道黑色人影引起楚弦月的注意。
颀长的身躯,强硬的面容,坚定的气势,不容他人忽视的存在,奉齐天掌管奉家庄两年,已经出色得令人称道。
他笔直的来到楚弦月面前,直勾勾的盯着他。
从楚弦月回到楚家他便奉母命前来带他回奉家,但楚弦月却无情无义的不把奉家任何人当一回事。
茵樱分心观察他们,小太爷和这男人之间有一点局促紧张和誓在必得的坚定,却没有不该有的杀气,他们两人应该没有什么深仇大恨,那就不会动手打起来,她可以继续吃包子。
奉齐天不想跟楚家人有任何关系,会来见楚弦月只是想达成娘的心愿。
「楚弦月,娘想见你。」
「我说过,我不想见她。」
他和奉齐天没有血脉亲情,却因母亲的改嫁成为异姓兄弟,但楚奉两家长久的嫌隙一样没有时间给他们机会培养情谊,落得见面只算陌生人的难堪。
「我不信。」
「我是楚家的子孙,她已经是奉家的人,我们之间不需要太多的牵绊。」楚弦月面无表情,低冷的声调突显他态度的坚决。
他有他拒绝的理由,谁也不能动摇他的决定,就是内心因母子亲情在拉扯,他也会视若无睹。
「她还是你娘,这是谁也不能抹杀的血缘关系。」
「她改嫁他人也是事实。」
「你介意她改嫁我爹?」奉齐天冷声询问,谁都不能污蔑他娘,即使那个人是她的亲生儿子也一样。
「……不。」也许世人有着烈女不嫁二夫的观念,但那不是他,问题是娘改嫁的是楚家的死对头奉家。
奉家与楚家长年不合,他不能不顾及楚家在奉天城的立场,他毕竟是楚朔望一手养大的楚家小太爷,他不希望自己成为楚奉两家争夺的对象,陷他于不仁不义。
「那你介意什么?」
「我不想让朔望担心我的事。」那样子不晓得楚朔望会做出什么事情,接下来他又要费尽心思解决两家的冲突,所以一等到他有能力远走他乡,他便打算不再回奉天城,一来避免尴尬,二来更是不想为难自己。
「为了楚朔望,你就舍得让你的亲娘伤心?」奉齐天不悦,不论什么人都比不上疼他的娘重要,他不想再看娘为了见不到楚弦月暗中掉泪。
不管奉齐天怎么说,楚弦月坚定不退让,他夹在楚家和奉家中间,动辄得咎,他早已不想向任何人解释他的做法,没有人会听,只徒增自己的可悲。
「楚弦月,我已经不想等你点头,今天你必须跟我回奉家见娘。」
奉齐天三番两次找楚弦月商谈他回奉家的事,楚弦月却不肯松口答应他的要求,他已经失去耐性,这一次说什么都要带楚弦月到娘亲面前,了却娘多年的心愿。
察觉奉齐天打算动手,楚弦月冷然低喝:「齐天,住手,你这么做我也不会去见娘,只会伤了我们兄弟之间的和气。」
他不想他们连表面的平和都做不到,这种结果只会惹娘伤心罢了,一点好处都没有。
「就是用绑的我也要将你绑到娘面前。」
奉齐天扣住楚弦月的手腕,楚弦月一个转手挣脱掉,手上的包子在坠地前,一只小手稳稳的抓住。
没有人听见一道不满的低喃忿忿响起--
「要不是我动作快,这个包子就掉到地上了,多浪费啊,会遭天谴的呢。」
茵樱将包子送进嘴里,继续看他们打斗。
奉齐天与楚弦月近距离交手,动作实幻交杂,快如闪电,令人目不暇给。
一来一往,楚弦月不想伤害奉齐天,处处手下留情,奉齐天却是步步进逼,下手毒辣。
楚弦月退到不能再退,一个闪失,他的手臂被奉齐天划下五指痕,渗出鲜血,染红白色衣袖。
鲜血怒红了茵樱的双眼,将吃了一半的包子当作暗器射向奉齐天,阻止他继续伤害楚弦月。
奉齐天侧头一避,躲过茵樱的突袭。
「你害我损失一个包子,坏人。」
茵樱惋惜的瞧着地上沾了土不能入口的包子,她的心隐隐泛疼,浪费食物会遭天谴。
「妳是谁?」
「茵樱。」她怒瞪着奉齐天,报上自己的大名,难得奉天城内有个大人物想知道她是谁,她说什么都不会闭口不讲的。
「妳是什么人?敢插手我和他之间的事?」
看这姑娘的衣裳应该是楚家庄的下人,下人不应该没有经过主子的允许管起主子的事。
过分的是,楚弦月竟然默不作声任这女人在他面前撒野,把他奉家当家的颜面置于何地?!
茵樱冷哼一声,「你敢在我面前伤害小太爷,我就能说话。」要是让楚朔望知道她在场还让小太爷受伤,她不去一层皮也难。
奉齐天怒气冲天,暂时无法冷静思考,他朝茵樱出手,以为可以手到擒来,结果却出乎他意料之外。
茵樱在危急之际安全躲过,并顺势欺身,掌心往他扑面而来。
身体一偏,奉齐天勉强避开,手侧边上的皮肤隐隐生痛。
一个小女孩爬到他头上来的屈辱,让奉齐天所剩不多的冷静完全失去,他下手越发无情,招招致命。
这个人出手伤了小太爷不道歉,害她面临被楚朔望赶出楚家庄的局面,她说什么都不会放过这个大坏人。
茵樱虚招晃过,偷了奉齐天未回手的空隙,运上十足十的的功力要一掌让他再也爬不起来,她没小太爷那么好说话。
「茵樱,住手,不可伤他。」
楚弦月见情况危急,闪身挡在奉齐天身前,他是他弟弟,即使是名义上,即使再怎么不亲近,依旧是他的亲人,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奉齐天受伤惹娘伤心,不能尽孝已是不该,再惹娘落泪,他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茵樱一时无法完全收回功力,虽然楚弦月已经运功抵抗,硬着头皮接下她一掌,还是不由得闷哼一声,茵樱的内力出乎他意外的强劲,难怪与她闲聊时,她对自己的身手非常自豪,语气间完全没听她自谦过。
茵樱的小手被楚弦月的护体神功震得发痛发麻,她甩甩手,不停的哇哇叫,「小太爷,他伤了你,你还叫我住手,这样不是太好欺负了吗?」
楚弦月对她微微一笑,「妳说得也是。」
趁着奉齐天为自己出手救他而愣住的当头,楚弦月回身一脚,踢飞奉齐天,扑通一声,奉齐天落入湖中,成了落汤鸡。
「好耶,大快人心。」
茵樱叫好,但一望向楚弦月,她的脸色难看到极点。
惨了,惨了!
茵樱暗叫,她竟然动手伤了尊贵的小太爷,她会被楚朔望和总管剥皮煮来吃的,她得赶快想办法收拾残局。
「小太爷,我们快离开这里。」
「站住!」
不顾身后的嘶喊,茵樱拉着受伤的楚弦月,使出轻功,冲破奉齐天众多侍卫的包围,离开这个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