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香,你……”他蓦地将他推开,双掌仍牢牢抓着谢馥宇的肩头,上下梭巡的目光惊疑不定。
谢馥宇扯着唇好似欲笑,但没能笑出,复杂的神情惨淡得令人几难直视,“祖父生我的气,一直气不消,祖母对着我只会哭个不停,幸得有奶娘…是她把事情真相说予我知。”
边说着,谢馥宇边扯开披风的系绳。“奶娘说,我阿娘其实还活着,她还说,我娘就住在东海……海里,是真的在海中生活,因为我娘亲是鲛人。”
傅靖战表情讶然,但让人更震惊的事还在后头。
近在咫尺的人儿突然当面揭开披风,对他展现那具掩在披风底下的身子是何姿态——薄衫贴肤,勾勒出窈窕女儿家才有的鼓鼓胸房,腰带紧系,令那腰身显得格外纤细。
待傅靖战回过神来,发现自个儿的单掌正覆在对方的咽喉上,指腹在那块细腻肌肤上来回摩挲欲确认些什么。
谢馥宇拉下他的手,笑得仍惨淡,轻哑道:“别再探了,我的喉结确实不见了……据闻,鲛人刚出生时是不分男女的,之后随着成长才会确定性别,但此事通常在幼童时期便会完成,而我体内的鲛人血统却直到如今才产生变化……长安,小爷我变成小娘儿们,让祖父祖母伤心失望透了,可是……可我又好气他们,怎地成了女儿身,两老就瞧不上我,且以我为耻。”
傅靖战一向机敏多谋的脑子此际只觉沉沉钝钝,整件事超乎他想象,转折发生得太快。
这足以颠覆一切的真相令他无法在当下厘清思绪,他试图想说些什么,却觉话语是如此苍白无用。
石室中的静默如钝刀切肤。
“……我这模样,到底是吓着你了。”谢馥宇头一甩硬将眼泪逼退,深吸一口气诚挚道:“长安,保重。”
但谢馥宇最终没能起身,他……不,是她……她再次被扯进男子的怀抱中。
傅靖战展臂将她牢牢抱住,脸紧贴着她的鬓边,语气焦灼,“别走!香香,别走!我定会护着你,我发誓一定护你到底,你我自小一块儿长大,你若一走了之,那我我岂不是……我……”
结结巴巴不成语,到底欲说什么,他内心亦纠结,唯一确定的是眼前这个人不管是男是女、是人非人,他都深深喜欢着。
谢馥宇的热症自发作后就没消停过,她发烧到昏迷的那几日是最严重的时候,身体亦是在那时产生明显变化。
醒来之后,她仍处在低烧状态,此刻整个人落在傅靖战怀里,两具身躯亲密紧贴,她觉得体内深处那股不知名的火热像被添柴加油了,一下子窜腾起来,烧成燎原的大火。
她难耐地扭动身子,双手循着本能环上他的劲腰、揽紧他的背。
“傅长安……”破碎呢喃,隐隐感到有什么不对劲,却无力停止无法自制。
但此刻发生的事似乎又太对劲,感觉她合该紧抱着他,紧紧攀着,如同溺水者在滔滔激流中唯一能抓到的那一根救命浮木,不能放手。
察觉到她体温偏高,傅靖战终于抬起头来,一手托起她的脸蛋仔细端详,“你还在发烧,颊面都烧出两团虚红了,还想着走去哪里?”
“傅长安……长安啊……”谢馥宇兀自喃喃,似这般唤着这个名字就能从他身上借来一点生气,缓下那股狂躁,祛除神魂底层的寒凉。
在即将被打横抱起之际,她抢先阻止了傅靖战,二话不说脸便贴靠过去,仿佛为求一丝活命的生息,她亲密含住他的嘴,舌头亦不由分说直接往里边窜探,攫取每丝每缕的生气。
傅靖战的目力瞬间模糊,耳中听到轰隆隆的跳动声,好一会儿才明白那是自个儿的心音,然后双唇泛麻,舌尖因被反复吸吮弄到微疼,有人正用力在“吃”他的嘴。
香香……香香……香香……
他内心瞬间慌张起来,不由得使劲儿眨动双目。
终于啊终于,在灯笼火稀薄的微光中看清楚与自己亲昵贴靠的那张容颜。
白玉透霞红的面容无比熟悉,可眉眸间渗出的点点娇软却无端陌生,尽管熟悉又陌生,矛盾得无以复加,他的心狂跳加剧,意识在刹那间感到饱满却也扭曲,神魂深处可耻地开出朵朵鲜花。
绝望的、渴望的、欲求的、空洞的,所有的心绪和思维交错拉扯。
在面对这样的一个人,一个不知被他放在心尖上有多久了的人儿,他傅靖战还能粉饰太平多久?
这一瞬间,他想不起自己身所何在,却情不自禁地回应怀中之人给予的一切。
眼神浸润在如梦似幻的迷蒙中,泛麻的唇舌终能反击回去,他猛地将这具柔软身子压向自己,恨不得令她嵌进自个儿的骨与血肉中。
他绝对是卑劣的、无良的,当有可乘之机,绝对紧抓不放。
反客为主,化被动为主动,向来内敛俊漠的安王世子爷一旦认真起来比什么都可怖,全然是寸土不让兼之强取豪夺。
谢馥宇是想弄清楚眼前一切的,但一切的一切却又如此混沌不堪。
“长安……”唤声中的迷惑似有若无。
“嘘……无事的、无事的……”男嗓似乞似诱,有力的身躯架开她的双腿。
她身上的披风被扯下抛开。
……
双眸早已泪湿,脱力般的柔躯软软倒在男人身上。
泪水濡湿了那片结实精劲的胸膛,她听着他的心跳声,那样强而有力又热烈地跳动,将她凌乱的心魂慢慢镇下、缓缓稳落。
“香香……”极其艰涩般唤出,嗓声沙哑不已。
谢馥宇没让他再说下去,抬起一手覆住他的嘴。“都别说了,我……不想听。”
对,她就是个自私鬼,自私自利永远只顾着自己,她彻底干下“坏事”了,但她什么话都不想听,只想躲开,躲得远远的。
下一瞬,她翻身离开他的躯体,毅然决然。
此时目力已适应这一片幽黑,在暗中稍能视物,她背对着他简单且迅速地清理了一下自身,一直不敢回头去看。
忽觉衣角被轻微扯了扯,心头陡颤,她下意识挥臂甩开,想都不敢多想什么。
怕身后之人说话,她干脆抢话道:“傅长安,今夜在这假山石室里发生的事……我们都忘掉吧。”略顿,坚决道:“我会忘得一干二净,什么也没有发生,你也会忘记的,我、我……你……保重。”
身子被自个儿折腾得快要散架,在抛下话后,她仍咬牙强撑着站起。
扶着迭石墙面,她脚步略踉跄地朝外边一步步远去,自始至终心虚到不敢回首一顾。
这一边,被孤独遗留在原地的傅靖战其实尚未从极乐的中清醒。
他确实是醒着的,但意识尚不能完全醒觉。
躯体仿佛仍被包裹在一团文火里,血肉中细细燃烧着火苗,点点流火侵袭,将四肢百骸都霸占了,也熨烫个遍。
这感觉好像他也发起烧来,把谢馥宇体内那股无名的热气渡过来自个儿的身体里,烧得他又暖又痛,痛到畅快淋漓,而淋漓的欲火在彻底泄出后竟令全身泛麻,他喉头紧绷,舌根发僵,好半晌难以动弹。
他不确定自身的状况是否寻常,毕竟无从比较。
他多想喊住她,但舌头不听使唤。
他又是多么想拥她入怀,想待她好,想好好安慰她……然最终却顺应心底那一股卑劣的欲望,趁着她最脆弱无助之际将她拖进肉欲横流中浮沉,引诱并逼迫她回应。
最后他咬着牙,硬是驱使臂膀试图揪住她,才抓着她一小块衣角便被无情甩脱了。
她不愿面对他,如何也不肯回眸,那令他一颗心宛若刀割,痛到几难喘息。
身躯仍处在至极欢爱的余韵中,发麻之感一波接连一波,痛且痛快着,但无法控制自身的视线,仍不断不断往她消失的方向凝神望去。
痴痴望了好半晌才发现,那人是真的不见了,大剌剌在他眼前消失不见。
这时,他清楚察觉到内心生出一抹难以言明的怒气,是针对那离去之人,像有什么东西脱离了他的掌控,某部分的自己就这样被带走,而那股愤怒亦针对他自身,因为他不足以令她信任托付,所以他才会被遗留下来。
不!
他得去寻她,今夜不能就这样了结。
他试图活动身躯,一遍又一遍,用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勉强爬起来。
离开绮园朝自家大门口而去,沿途遇上几名仆婢,询问下并无人见到谢馥宇离去的身影。
他已管不了自身衣衫不整、头发紊乱,踉跄地奔出自家宅第,直接扑去敲对街镇国公府的红铜大门。
七夕乞巧节这一晚,原是对门好邻居的安王府与镇国公府闹出一场不愉快。
安王世子爷简直像得了疯病似,吃了秤炮铁了心硬闯镇国公府,仅差没仗剑在手一路打进去。
镇国公府可不是吃素的,一干训练有素的府兵护卫们一挡再挡,佩在腰间的兵器都亮将出来了,然安王世子爷却是个拎不清的,又或者说……是个太懂算计的,他不退反进,非闯不可,就赌这座镇国公府中没谁敢对他刀剑加身!
真要说,安王世子爷此举颇有仗势欺人、侵门踏户之嫌!
生生闹出这般大动静,最后还是闻讯赶来的安王爷出面,亲自向气到胡须都在乱飘的镇国公致歉再致歉,并承诺定会好好惩戒自家犬子,终才平息这一场险些见血的“闹剧”。
至于傅靖战之所以愿意消停,并非因为事情闹到惊动了爹亲安王爷出面收拾,而是他蛮性一起一闯闯进潇洒阁内,在那里,他见不到心心念念之人,而奶娘徐氏望向他的眼神他能读懂,那是无声却明白地告诉他——
他想见的那个人,已然离开这座繁华都城。
“今夜我是来跟你辞别的……”
“见到你、跟你说完话,我就要离开帝京了……”
“后会无期,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