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有浪潮声隐约传来,冲刷着沿岸的岩石再徐徐退去,听着听着只觉那声音规律无比,若在寻常时候,实是一段引人入眠的摇篮曲。
无奈此时并非寻常时候。
周围响起女子阵阵的啜泣声,在这座因海蚀天然形成,又经过人为加工的石击,被囚在这儿的年轻女子们总哭个没停。
算一算已整整过了三个日夜,三天前,她们这一批抢来的“货”被人从大船上卸下来,谢馥宇的耳根就没清净过,一直听着女儿家们哭个没完没了。
试问,哭又有什么用呢?
她感到有些心烦,但也颇觉心疼,到底都是花漾年华的姑娘家,最小的那一个还不满十三岁,这群海寇在沿海一带作乱甚久,官府对于剿寇海防方面又迟迟拿不出象样的成绩,她与漕帮的同伴们甚至怀疑官府中有海寇的同伙,事情得查个水落石出,官府靠不住只得靠自个儿。
“姊姊,呜……我、我好害怕,小春是不是再也看不到阿爹阿娘?”未满十三岁的小姑娘眼眶红通通,挨在她身边汲取一些暖意。
谢馥宇替她理好略散乱的发丝,微笑道:“小爷我……咳咳,姊姊会送小春回去击娘身边的,别怕。”
这位个头高高的姊姊是大伙儿都被海寇掳来后,小春才识得她的,所有女孩子都害怕到直掉泪,只有这位姊姊不哭,不但不哭,还颇有安慰人的能耐,那说话信誓旦旦,胸甘成竹的模样,莫名教人心安。
“嗯,我不怕,不怕的。”小姑娘深吸一口气,努力想回给谢馥宇一抹明朗笑意,可惜笑未生成就垮掉——
因为,有人来了!
石牢里的人自是一阵瑟缩惊泣,姑娘们像极了畏寒的鹌鹑全缩在角落蜷成一团一团,谢馥宇将瑟瑟发抖的小春塞在自个儿身后。
来的人是小喽罗一枚,谢馥宇听过其他海寇喊他“孙虎”。
之前大船尚未返回这座海寇巢穴,孙虎就曾三番两次打她们这群女儿家的主意,想蹭些甜头尝尝,只是全被负责看守她们的人赶走。
如今她们这批“货”被送回秘密老巢,当真是插翅难飞了,负责看守她们的人一懈怠,倒是给了孙虎这厮下手的好机会。
当然,也给了谢馥宇一个不得不出手的机会。
内心小小无奈,但她仍刻意挺了挺胸脯,如今虽已适应胸前这两团浑圆并彻底接受,遇到这种用胸部吸引人的活儿还是很想无语问苍天。
“你……就是你了!”孙虎两眼都看到发直了,立时用不知从哪里取得的钥匙打开铁锁。
谢馥宇被孙虎一把拖了去,女儿家们惊声尖叫看都不敢看。
小春原本哭喊着,却觑见谢馥宇回首给她挤了一张俏皮鬼脸,眨眼睛兼之吐舌头的,小姑娘家瞬间楞怔到忘记哭泣。
谢馥宇并没有被带离开多远,孙虎拉着她进到一座空牢房,连盏油灯或连根火把都没能点上,他把人拉来摸黑就想下手。
“天啊,你长得可真好看,虽然脸上有好几块脏污,仍瞧得出来是个大美人儿……”
谢馥宇秀背抵在石壁上,八成觉得她已是囊中之物,孙虎退开一小步急不可耐地解着裤腰带,两只贼眼在幽黑中闪闪发亮,兴奋到不断喃喃——
“美人儿什么都好,脸蛋漂亮,胸脯饱满,腰肢纤细,臀儿也翘翘软软,可就是有一点不太好,你这个儿长得有点高啊,男人都爱娇小玲珑的姑娘家,小鸟依人多可爱,诶,你身长都快比老子高了,可惜啊——
“……嘿嘿,不过不打紧,哥哥来疼你,哥哥让你尝尝男人的好处,男人才有的好家伙保证能让你欲仙欲死、欲罢不能,让你这一辈子只想巴着男人不放唔唔……唔哼!”
嘴巴猛地被紧紧捣住。
谢馥宇趁孙虎再次近身,贴腕藏着的小银匕暗中弹出,往他裸露出来的胯间一撩,那小银匕形似鐮刀且锋利无比,瞬间便把充血并高扬的男性之物整副割下。
谢馥宇早算好方位一个闪身,没让对方喷出的臭血溅上衣衫,同时加压力量在那张臭嘴上,让他的惊痛嚎叫全闷回肚腹里。
其实该痛快往孙虎脖子抹上一刀,然猜想着不知有多少姑娘家被如此欺负凌辱了去,她就不想这厮死得痛快。
不过失血速度也着实太快,孙虎惊恐倒地后抽搐个几下便吊了白眼,没气了。
席地坐下,将手从孙虎嘴上撤回,上头沾有对方的唾沫和泪水,她一脸嫌恶,遂抓来一把铺在地上的干稻草用力擦拭。
“男人的好家伙……王八蛋!以为小爷我没有吗?”忿忿低咆,骂出来后突然自我意识到了,她抓抓玉耳没好气地改口。“以为我没有过吗?哼!”“过”字有特意加重音之感。
下一刻她已收起小银匕,重新振作般双手往大腿上一拍,站起。
突然——
“吱吱——吱、吱吱——”
听到熟悉的叫声,谢馥宇抬首一看。
一头栗毛小猴儿就坐在高处一个通风洞口上,不等谢馥宇招手出声,小家伙倏地溜荡而下,最后停在谢馥宇的右肩,冲着她呲牙咧嘴。
“怎么?有意见?觉得我心黑手狠?”
“吱吱吱——”
谢馥宇挑高漂亮眉尾,斜睨了猴子一眼,慢条斯理道:“觉得我阉割手段凶残?嘿嘿,孩子啊,你要么乖点儿老实点儿,别胡乱招惹外头那些可爱母猴儿,哪天你要是弄大了人家肚子欺骗人家感情,我把你胯间那一副也给暗了,到时候你家主子都护不了你,你信不?”
“吱!”猴儿畏痛般紧收下肢,猴爪子捣住自个儿大嘴。
谢馥宇撇开脸忍笑,轻咳两声整理好表情后才又回头。
她先是从系在猴儿胸前的小皮袋中取出一张折成四方的纸条,跟着拾起从孙虎身上掉落的钥匙递到猴儿眼前,郑重交代,“带着这把钥匙守在石牢那边,一旦有动静就让那些姑娘家自己开锁,然后再领着她们逃到我之前告诉你的安全之处,懂吗?”
这三天她找到机会就摸出石牢熟悉地形兼探看敌情,那个铁锁她仅用一根小簪便能打开,根本奈何不了她。
这一边,小家伙贼精得要命,放下爪子又呲牙咧嘴地叫了两声,一边还像在展示力量般挺起不怎么厚实的胸膛,一副“交给俺准没错”的姿态。
谢馥宇亦朝着它呲牙咧嘴,最终把那把钥匙放进小皮袋中,忍不住笑了。“就信你宝豆老大一回了,去吧。”
名唤“宝豆”的小猴儿得了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攀回高处的小通风口。
它自有它的“兽径”能走,能瞒过众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去到那座关着大小姑娘家的石牢,关于这一点谢馥宇倒不担心,较令她担心的其实是……真不知后援能否及时赶到?
寻到稍有光线的地方,她摊开手中纸条,上头是宝豆的主人亦是她漕帮的同伙裴元擘捎来的回应,仅写着十六个字——
管他娘的,不打不成。拂晓出击,先打再说。
谢馥宇自是知晓眼前这局势不打不成,海寇上岸作乱,她故意被掳来,借用猴儿宝豆的能耐,被囚在海寇那艘三桅大船上时便与裴元擘通上消息。
如今好不容易找到这批海寇的老巢所在,为求一网打尽本该仔细部署再发动,坏就坏在官府那边能用的兵太少,并非兵力不够,而是值得信任之人少之又少,若走漏风声当真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再有一事,她前天夜里摸出石牢时偷听到海寇们交谈,她们这一批“货”应该近日就会移转到南洋去,听说那儿有一场暗盘拍卖,价高者得,如果女儿家们全被送走,那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不打不成了,官府不可靠,只好靠江湖上的势力。
谢馥宇也不求什么,只求裴元擘这个漕帮少主的身分能让各方江湖人士给上几分薄面,届时来个一呼百诺,人多才好办事。
只是姓裴的到底找没找好人手?“先打再说”是要“再说”个啥劲儿啊?
谢馥宇顿觉头疼,但横在眼前已无第二条路可选,最终只能硬着头皮干到底。
于是乎,天将亮而未亮之际,强敌来袭,海寇窝大乱!
谢馥宇就守在进到石牢的必经之处,果然不出她所料,石牢内的“货”堪比金银财宝,海寇们哪里肯轻易舍去?
如今老巢遇袭,海寇们边打还不忘边转移得来不易的宝贝儿,只是遇上有人一夫当关。
谢馥宇不出手便罢,一出手根本往死里打,显然是在发泄这些天被囚禁的闷气,尽管心疼一票女儿家,天天听她们哭也快折磨死小爷她。
离开帝京这些年,她江湖上闯荡,武艺学得甚杂,正统大派的武学与她无缘,她也看不上眼,专走偏门方合心意。
然后很可能跟她本性有关,那些剑走偏锋的招式她学得特别快且特别精,动起手来也格外狠戾。
挥着小银匕渐渐杀出一条血路,鼻间的海潮咸味混进鲜血腥气,耳中所闻尽是惊怒叫嚣与哀嚎呼痛,终于啊终于,一道熟悉爽朗的呼喊劈破一切混乱,直直落进她耳里——
“谢小宇,哥哥来救你出贼窟啦!你感不感动?欢不欢喜?讶不讶异?”
讶异你娘个鬼!
谢馥宇险些爆粗口,但……她确实又惊又讶!
“老裴,为何只你一个?其他人呢?”谢馥宇非常忙碌,一边挥动银匕伤敌一边扬声急问,另一边还得努力往裴元擘所在的方位合流。
别闹她啊!
经过这几天的暗中打探,能算出这座巢穴中少说也有百八十名的海寇,他裴元擘就这样单枪匹马闯进来,与她所想的“一呼百诺”根本天差地远好吗!
未料姓裴的小子还朗声笑着跟她揭话了,“哥哥我一人能抵百万兵,有我一个全数搞定,你信不信?”
信你娘个鬼!
谢馥宇险些又爆粗口,但……事已至此,也实在不得不豁出去信他一回!
两人说话的同时各自解决了几名小喽罗,合流后随即采背靠着背的对敌姿态,就这么一路打出去,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
“那些大大小小的姑娘家昵?咱们的人可有顺利接到她们?”谢馥宇心有惦念,差点被一只暗器飞缥划破面颊。
她抬袖就往飞缥来处骤甩,一把暴雨梨花针疾发而出,立时把对她发暗器的人给射成刺猬。
裴元擘笑道:“我家宝豆不负所托啊,赶群羊儿似的把姑娘家一个个赶到你发现的那个碧潮洞窟里,大顺带着人驾着几艘小船老早候在那儿,这时候那些姑娘家应该都被接到咱们大船上作客了,哪里还需你操心?”
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揍一双,打打打。
谢馥宇听着都想翻白眼,忍着火气快声道:“好,姑娘家的事不必小爷我操心,那这群海寇该如何了结?这一大座贼窝完全是利用海蚀出来的洞窟连结而成,海洞里可说四通八达,只要有一艘轻舟小船,要逃出生天简直易如反掌,尤其眼下只有咱俩,哪里堵得了他们全数?”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窝子杀人不眨眼的海寇如果不能尽灭,将来必定还会再起。
谁料,她都想把裴元擘这没用的家伙掐死了事,对敌之余他竟还冲她挑眉眨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