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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妃种田去(下) 第九章 公主与新臣(2)

  “为什么?”

  “第一,你有个表妹姨娘,而我不喜欢和别人共享丈夫。第二,顺王和王妃的作派实在令人看不上眼,我对公婆挺挑剔的。第三,你都要把顺王府给弄倒了,喜欢上你……以后吃啥喝啥?至于最重要的一点!你和我是交易关系,而我这人喜欢公私分明。”

  她说得愉快,他却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迟早有一天,他与这些人的关系将会通通消失,他们不会是两人之间的问题。

  转开话题,他道:“谈谈你的母亲。”

  “你不是对我母亲很熟吗?”她认下了他与母亲手谈那一段。

  “我是,不过我眼中的萱姨肯定和你心里的娘不一样。”

  她同意他的说法,点头道:“娘是个再聪明不过的女子,知道父王在北疆纳新妾、生孩子之后,她便清楚父王不再顾虑我们母子三人,他早晚一天会叛变。

  “所以她把府里多数下人辞掉,改变对我和哥哥的教育,哥哥读书认字,不再是为了仕途,她想尽办法找来各种各样的书让哥哥明白世界很大、眼界需要更开阔,她想哥哥有足够的能力成为游走四方的商人,既能够喂饱自己也能照料妹妹。

  “至于我,娘让我习医、学农、学做菜,并且把京城近郊的庄子给我,那可以让我在最困难的情况下不至于饿死、病死。我们兄妹很早就知道,总有一天我们不会再是郡王、郡主,我们有可能过得比平民百姓更卑贱,我们将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所以多方准备。”

  “她事事都料到了,却没料到你哥哥会英年早逝。”

  这会儿她不说话了,因为她的哥哥还好好地活着,他已经成为娘希望他变成的那种人,他拥有宽阔土地、有丰富的粮仓、有足够她花用的金银财宝,他成功了。

  凝睇她的表情,檠丰眉间扬起一丝怀疑,她似乎对哥哥的死不觉得哀戚?

  “你和哥哥的感情很好吗?”

  “很好,哥哥比我大五岁,对我而言他不只是哥哥、也是父亲,他教我道理也带我捣蛋,他谆谆告诫我,我们的母亲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学医学农都不重要,我最最要学习的,就是我娘。

  “可惜我的聪明才智不及母亲,我有些冲动又很容易表露真心,我懒得厉害,再卯足劲也不及母亲的十分之一。娘知道我的不足,从不苛求我积极,但她越是那样,我就越必须逼迫自己努力。”幸好她还不是太笨,没将师傅和娘的苦心浪费殆尽。

  “她相当疼爱你们。”

  “对,在娘生病后便开始想办法为我筹划,问题是我根本逃不掉,皇上的眼线布满王府四周,孙伯伯出个门都会有高手在后面跟随,到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了,娘只好进宫找皇上谈判,皇上赐了我一门婚姻出嫁从夫,日后父亲若叛变,我不再是周家人,连累不上。但我并不知道,母亲和皇上的谈判竟是以刺杀父亲作为筹码,早知道如此,我绝对不会独善其身。”

  “你说萱姨病重?”

  “对,大夫说娘没有太多时间了。”

  “她用自己所剩不多的时间,来为女儿挣取?”檠丰深叹一口气,道:“我娘常说萱姨是女中豪杰,果然。”

  “她比多数男人更伟大,没有她,大周必然要面对连年的兵灾人祸。”

  “我同意。”

  之后他们天南地北地聊,有人愿意倾听,郁泱觉得说话是件快乐的事,但她没发现,檠丰经常有意无意地把话题转到她哥哥周珽襄身上。

  郁泱和檠丰终于等到纡尊降贵的到诚亲王府来送亲弟弟最后一程的皇帝。

  他出现时,满府肃静,没有人发出半点声音,郁泱想对他摆冷脸却让檠丰给阻止,他捏捏她的手心示意她不可以莽撞。

  她强压怒气,冷眼看向皇帝,戏演到她跟前来了?那里头有几分真几分假谁晓得?手足情深?想到这句话,她忍不住想笑。

  见她这样,檠丰无奈,一直以为她是个沉得住气的,没想到碰到亲人之事,她按捺不住。

  这虽然是人之常情,但对象是皇帝啊。

  檠丰看着捻香祭拜、神情专注的父皇,过往种种在脑海里缠绕。

  他是个好皇帝,也相信他真心喜欢母亲,只是帝王之爱太沉重,没有几个女人负荷得起。

  上香过后,皇帝转身望向郁泱,同时也看到檠丰了。

  “你母亲是个很好的女子。”皇帝说。

  可不是吗,好到替你除去心头大患。郁泱心头冷笑。

  “你父母亲下葬后,朕会封你为德华公主,从此以后,顺王府上上下下没有人敢轻慢你。”至此,他才正眼看向檠丰。

  他讨厌顾家人,即使顾伯庭将妻子献给自己,他不傻,心里比谁都清楚,顾家背着自己干过哪些事,掩得了一时欺不了一世,他之所以尚未对顾家动作,是因为还有顾忌。

  耳里听着皇帝的话,郁泱心里冷笑,皇帝倒是了解顾家,他们见风转舵的本事高强,才得到一点小消息,态度已然大改变,若她摇身一变成为公主,还能不被当成妈祖娘娘,一天享三炷清香?

  “多谢皇上眷顾。”这话说得不情愿,连檠丰都听出来了,何况是皇帝。

  皇帝并不计较,死去的是她的爹娘,倘若她还能眉开眼笑地巴结自己,这才真要看轻她。

  “你是朕的亲侄女,碰到这种事,你心底定然不舒服,但朕要你牢牢记得你母亲,她是大周朝的贵人,若不是她,将会有多少士兵死于战乱,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朕或许不是个好哥哥,但朕是个好帝君,如果你是个懂事的,就不该为此怨朕。”

  不怨?意思是要她怨自己的父亲?怨他好日子不过却要跑去造反,怨他只看得见那张龙椅有多金贵,却没想到自己有没有一个配得上的金贵**?

  哼,当初要不是这位好帝君,他们会弄到骨肉分离、夫妻离散?如果父亲成天在家人的包围下享尽亲情爱情,如果他有母亲时刻在耳边提醒规劝,他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不懂得什么治国大道理,她只晓得不幸的人才会想要创造别人的不幸,身为皇帝,那么会揣度人心,他怎猜不出自己的兄弟想要和亲人在一起?

  心底怨极,为她的母亲、她的哥哥,为他们一家人。

  但在檠丰的频频暗示下,她硬着头皮回答一句:“臣女不敢。”

  “不说不怨,却说不敢,摆明心头还是怨的。但朕不怪你。”不过是个还没及笄的小丫头,他怎能指望她心怀天下。

  想当初弟媳找上自己,舍得将尚未及笄的女儿送出去,用一个刺杀换女儿活命,那分魄力让他无法不佩服,天底下再也找不到这样的女人。

  郁泱垂下头。

  皇上望向檠丰,他不闪不避,一朵温润的笑意浮上眼帘。

  那一刻,皇帝彷佛……

  檠丰和誉丰没有半点关系,只是……那双闪耀着智能的眼眸、带着些许狡狯的微笑、沉稳温润的气度……好熟悉,恍惚间,他看见自己的儿子。

  怎么可能?他明明是顾誉丰。

  回神,敛气,他道:“顾誉丰,你要好好对待朕的侄女,切切不可三心两意。”

  “誉丰自该如此。”

  话说得谦恭,但口气半点不谦逊,这态度摆明令人不喜,可是皇上无法讨厌他,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横在两人当中,迫得他眼光无法转移。

  似乎想从他脸上寻找什么似的,皇帝心情莫名激荡。

  檠丰微微一哂,道:“誉丰有话想私下禀告皇上。”他看一眼盛怒中的郁泱,指望她引荐是不可能了,无所谓,他自己来。

  这是很大胆的要求,但他胆敢要求,皇帝岂不敢应承?

  禀退属下,皇帝率先走进内室,檠丰握住郁泱的手与她对视一眼,没有太多犹豫,她也跟进了。

  三人走进内室,郁泱沏来茶汤,进献给皇上。

  待他坐定,一个猝不及防,誉丰跪到皇帝跟前。丈夫都跪下了,郁泱能不同进退?她温顺地跪到檠丰身边,这个举动让他很满意,没错,夫妻就是该共进退。

  “站起来慢慢说。”

  他摇头道:“恳请皇上饶誉丰一命。”

  饶命?皇帝不解问:“你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需要朕饶你的命?”

  “嫡母和哥哥是爹娘害死的,他们不知受谁所命在食物里下毒……”他低头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气氛顿时变得凝重,彷佛有一股低气压在他们头顶形成,郁泱后悔了,她不应该跟进来、不应该一起跪、不该摆出夫妻同心的。

  她不知道檠丰还会牵扯出多少皇帝不欲人知的秘辛,谁晓得皇帝会不会恼恨至极,杀人灭口。

  没错,檠丰正把自己推到危险境地,他在赌,赌皇帝知不知道此事,也在赌皇上想湮灭这段过往的决心有多强。

  皇帝定眼望他,眼神渐渐浮现凌厉的肃意。心想:他这是以退为进?他对秋水和檠丰的事知道多少?他想藉此番秘辛要挟什么?

  拧起眉目,他寒声问道:“顾家的家务事,你求到朕跟前,是不是求错人了?”

  他的回答令檠丰失望。

  测试结论出炉,父皇极力隐瞒与母亲和自己的关系,代表他不愿任何人提及那段,而父皇并没有因这个消息震怒,意谓着他根本清楚母亲与自己的死因,既然清楚却还是多方隐忍,这表示贤贵妃娘家的势力对皇帝而言,远远比他想象中更具威胁。

  也好,父皇的回答恰好斩断自己的念想,待所有事情结束后离开,他心中再无垩碍。

  “禀皇上,誉丰自小与哥哥感情交好,他疼我、教导我,对我比父亲更重要,倘若我早知道父母亲的手段,誉丰宁愿死也要阻止这一切。可惜当年誉丰年幼,什么事都做不成。只能用不思上进来惩罚自己与爹娘,可那是两条人命哪,怎能轻易放过?爹娘应该受到惩罚!”

  檠丰的话出乎皇帝预料,他还以为对方是来和自己谈条件的,没想到……凝肃的表情微松,他道:“依你所言,要怎样的惩罚才算够?”

  “父亲重视仕途,母亲重视金钱,不管他们是为谁做这件事,目的不外权、钱、势,唯有将他们身上这些剥除才算得上惩罚。”

  他手下留情了,为回报誉丰,他愿意留下两人性命,只是当时出卖妻子所得,顾伯庭不配拥有。

  “可他们谨守本分,没做任何坏事,朕总不能无缘无故抄家灭府。”

  确实,顾伯庭小心翼翼远离纷争,他踏出每一步都要选择最安全的路,的确找不到任何把柄严惩顺王府。

  “父亲没做,就由誉丰来做。”

  “你打算怎么做?”

  皇上开始感到兴趣了,上下打量誉丰,心想他还真是个妙人,没想到顾伯庭会生出这种儿子,也不枉当初檠丰疼他一遭。

  檠丰表情变了,收起小心翼翼的表情,态度谨慎地缓缓从嘴里吐出几个名字,“澧王府、俞亲王府、户部尚书庄大人……”

  越听皇帝越心惊,他接连点出的几个人恰恰是皇帝的心中癣疥,他们与二皇子结党成派,这些年打着旗帜处处替二皇子造势,俨然成为一股势力,不是不想动手斩除,却怕惊动他们背后的镇国将军。

  听着他的分析,皇帝微眯双眼,这小子对朝堂局势这么清楚?是个可造之材哪,倘若檠丰还在,有他亲自提携,顾家想争得一个实至名归的亲王爵位何难之有?是顾伯庭没福气。

  “……皇上难,难在无法渗透,只要誉丰打得进去,配合着他们做点不利朝堂之事,只要证据确凿,皇上自然能一网打尽……”

  如果他真有本事做到这一切,那么杜家那边是否也可以提早动手?双管齐下,还能有漏网之鱼?

  “不怕失去顺王府的依恃,你便什么都不是?”

  这顾誉丰甚至连个举人都没考过,若顺王府倒台,他怀疑日后他要怎么活下去?难道世间真有这种把良知道德看得比利益权势还重的人?都说顺王世子侠义心肠,倒没想过他竟会视富贵如云烟。

  “这点,誉丰明白。”

  “既然明白还非要做不可,想必你已经算好后路?”

  “是。”他半点不犹豫地回答。

  “说吧,替朕办好澧王府众人之事后,你想要朕为你做什么?”

  直到现在,父皇仍然坚持他办的是朝堂之事,而不是为霍秋水、顾檠丰鸣冤,撇得这样清楚?

  檠丰心头微涩,既然如此,从现在起眼前这个男人就只是“皇帝”,而非他的“父皇”。

  “誉丰替皇上办好此事之后,希望皇上能将誉丰流放北疆。”

  北疆两字出口,郁泱一震,他这是真的想要……与她一起回北疆?

  檠丰没有看她,他正与皇上对视,像是在用目光角力似的。

  许久,皇帝打破静默,回答道,“朕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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