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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良护卫 第7章(1)

  当翌日霍戎醒来,他只觉得痛不欲生。

  宿醉的头痛,痛恨自己做出无法挽回的错事,最痛的,是她的反应。

  她若无其事般,跟之前的沈静温雅并没有什么不同,彷佛他昨天没有任何失常,仿佛他昨天没对她做出任何举止。

  而他,直至此时才知道自己是个如此怯懦又没有担当的男人,他无法对她做出解释,竟也就利用她的温柔包容,故作无事。

  他无法正视她,只能以拚命赶路当成回避她的借口,速度比他预估的还快,傍晚时他们已来到京城近郊的村落。

  不想披星戴月地赶进京城,而且也该传递讯息好让主子有个心理准备,也或许潜意识中他还想拖延重击她的时刻,于是霍戎决定在村庄落脚,先聘快驿前往顺王府通报,待明日再进京让他们父女相会。

  结果夜间奔回的快马却让他的计划大乱──王爷得了急病,恐怕撑不过今晚!

  这个恶耗迫得他们快马加鞭,用权势逼夜间禁行的守城人破例,在三更时分赶到了顺王府。

  整个过程茱萸都没有真实感,她只是依着他的命令而动,被动地赶路,被动地踏进那座富丽堂皇的顺王府。

  她的亲生爹爹快去世了?她不是准备来跟他相认的吗?为什么变成要来与他诀别了呢?茱萸感受不到悲伤,但她的心空白一片,只觉得茫然,只觉得措手不及。

  这里的一切对她面言都是陌生的,就连直用怨恨目光瞪她的女人她也不认得,但她没有心力去观察这里的人事物,她必须去见她的爹爹,陌生却又和她有着浓厚血缘的爹爹。

  奢华的寝房被药味染成一片死亡气息,茱萸才刚靠近榻边,就从那人的气色看出他只剩一口气了。

  “王爷,大小姐回来了。”霍戎单膝跪下在王爷耳旁禀报。

  他担任的是使武动剑的职责,伤亡早已见多,但看到平常健壮的主子突然被死亡召唤,这种世事无常的无奈让他心情也不禁沉重。

  原本气若游丝的顺王爷闻言,勉强地睁了开眼。

  “琤……琤儿……”就连半睁眼睑都好似耗去他所有的力气,他仍挣扎着,举手想要握住朝思暮想的女儿。

  她知道她本名叫庞琤,霍戎告诉过她。

  茱萸咬唇,上前握住了那只费尽力气却只能抬起些许的手。是恻隐之心吗?为什么她明明不认识他,她的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地涌了上来?

  “你还活着……太好了……”顺王爷努力聚集涣散的目光,想将这个好不容易寻回的女儿看进眼里。

  “爹。”那声呼唤自然地脱口而出。她想让他能再多活一刻、让他能看清她,但按上他的脉门,她知道他现在只靠意志力撑着,再做什么都没用了。

  “你跟你娘好像……好像……”不知是真看见了,还是神智昏迷所产生的幻象,顺王爷欣慰含笑,眼睑又开始垂覆。“她来……接我了……”

  “爹!您不要走,您走了我和娘怎么办?不要走啊──”突然有个女子扑跪榻旁大哭。

  “王爷,别丢下妾身啊──”另一个妇人也扑过来哭天抢地。

  茱萸被她们接连用力挤开,连爹爹的手都滑脱了,她只能怔怔地站在那儿,看出这两人正是从她进门就一路瞪她的人。她们也是她的亲人?

  “我的遗言……都写下了……来不及改……我没想到……琤儿真的……真的还活着……来不及啊……”顺王爷顿失执握的手无力收紧。

  听闻此书,那对母女都是脸色一变,怨恨的视线毫不掩饰地直朝茱萸射来,敌意昭然若揭。

  在旁默默垂泪的茱萸一凛,不懂为什么她们这时候还能分心恨她。人都要辞世了,专心送他这一程很难吗? 她们才是真正和他相处多年的家人啊!

  “霍戎……交给你了……”顺王爷说完,已完成心愿的他无法再撑,朝茱萸的方向虚弱地投去一眼,而后眼睛缓缓闭上。

  “哇啊──”哀凄的哭声顿时充斥了整个寝房。

  霍戎没想到顺王爷在去世前竟还能想到他。

  王爷是他的贵人,是王爷让他从默默无闻的武人逐渐踏往成功。忆起他的知遇之恩,霍戎心头一片恻然,他闭眼默哀,再睁开眼,悲伤已然敛去。

  他抬头上望,看到横梁的锦盒,足下轻点上跃,再落下时,手中多了个锦盒。

  王爷夫人发现了他的举动,哭泣顿停,连忙朝他伸出手。“给我,快!”

  霍戎顿了下,将锦盒交出去。顷刻之间他已衡量了所有利弊及可能,依王爷所言,里头应该不会有不利于她们母女俩的遗言,而且也料定夫人没胆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动手脚,所以他才愿意将锦盒交给主母。

  郡主也急忙靠了过去,霍戎一边留意她们的举止,分散的心神不由自主地飘到连落泪都不曾出声的茱萸身上。

  她并没有矫情地扮演重回父亲怀抱的伤痛女儿,她只是真实地表达出她自己,为王爷的过世而哭,为王爷对她的执着而感动地喊出一声爹,却比那些号啕痛泣还来得真挚。

  将郡主许配给他是王爷私下对他的承诺,任务保密,当然承诺也不会挂在嘴边,除了他们两人并没有第三者得知。

  而王爷走得太突然,单凭他一己之词根本没人会相信,与其落得被人说是无赖捏造,倒不如把那些心力拿来算计该如何另谋出路。

  他认了,这个近在眼前的权势就算了吧,他一定可以再创造出其它机会。如此一来……他对她的伤害也就不会那么深了吧?想到她对他付出的一切,霍戎很想叹气。

  她只想归于平淡,对他一点帮助也没有,他不可能娶她,即使占了她的身子,他还是不会娶她。虽然这依然残忍,但至少比娶她同父异母的妹妹来得仁慈许多。

  愧疚的情绪一直压着他,霍戎只能这样安慰自己、说服自己,好让沈窒的心口能喘息片刻,然而王爷夫人乍起的惊喊却让他的心陡然一凛──

  “什么?怎么会?”王爷夫人神色震惊地看着手中的遗嘱,睁大的眼再望向他,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

  一旁见过父亲最后一面的茱萸收拾了悲伤,她本就对富贵权势毫不在意,只衡量着何时该走及要如何劝他跟她离开,但看到王爷夫人震惊地瞪着他,怕她们会对霍戎不利,她的注意也被聚集。

  当对上王爷夫人的目光时,霍戎已有预感,而郡主读完遗嘱后惊讶中又略带暗喜的神情,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测。

  不,上天下可能眷顾他到这种地步……霍戎非但没有一丝喜悦,反而还觉得浑身冰冷。别在这时候说出来,就算只是离开这房间也好……

  在他还来下及阻止之前,王爷夫人已经开口了──

  “霍戎,我会依王爷的嘱咐将郡主嫁给你,因为……”她瞄了茱萸一眼。“你找到庞琤的下落。”

  茱萸怔愣地眨了眨眼,一时之间,她完全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郡主?才刚被找回来的她并不是郡主啊,而且顺王爷以为她存活的希望极为渺茫,更不能将她当成赏赐……逐一深思,茱萸越想心越冷。

  只是交合不给任何名分,你肯吗?他昨天嘶吼的话语突然浮现脑海。

  原来,那不是气话,那是他一直隐藏的心思;原来,他态度丕变,是对她最后的仁慈。是她,是不知好歹的她,诱他破了戒,成了一个他极力避免的薄情郎。

  心化成碎片,茱萸闭起眼,强忍晕眩,逼自己勉强站着,而不是没用地软倒在地,任由身旁那似远又近的话语,将她已无法拼凑的心再狠狠鞭笞──

  “忙完王爷的丧事,百日之内就让你们成亲吧,自此之后,你要协助郡主,今后王府就交给你们了……”

  在这里,她像个外人。

  没有疼她的家人,也没有了解她的旧识。在二娘及妹妹的眼中,她是有心想要争权的威胁者,在仆婢的眼中,她是个高傲不言的外来者。

  鄙夷的视线、冷漠的对待,都让她觉得痛苦万分,在王爷出殡后,她早该离开,却仍还待在这里。

  因为,她都还没有机会跟他说话。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跟他说什么,质问他的欺瞒吗?她早知他是在利用她,是她愿意毫无保留给了所有,他并没有强迫她。还是要恳求他为她放弃即将到手的权势?

  他为功名心机算尽的执着,她早巳看在眼里,她只有一颗真诚的心,但这不是他要的,他要的她给不起,她凭什么能让他放弃名利地位,回到那朴实知足的村落?

  即使如此,她还是希望能和他说些话,不然她不知该如何让自己死心。如果她就这样离去,日后一定会后悔的。

  所以,王爷夫人的苛待她默默承受,郡主庞琄的冷嘲热讽她置若罔闻,就连她们不让她参加王爷葬礼、甚至任由不知情的外人将她当成奴婢呼喝,她也都能以平常心看待。

  只有在看到他们张罗婚事的喜红物事时,她的心会无法抑止地揪疼,他自从踏进顺王府后就一直对她视若无睹的态度,也会让她忍不住黯然心伤。

  但她仍等着,等着他跟她说些话,不用是道歉、不用是解释,更不敢抱着他会回心转意的奢望,连她也不明白自己等的到底是什么,她只能等,一直等。

  夕阳余晖拉出一道长长的身影,茱萸走过长廊,看到那扇仍旧关阖的房门,水眸因失望而暗了下来。

  之前从仆婢的闲谈中听到他住在这个偏院,她什么也不是,没资格召见即将成为郡主丈夫的他,只能藉由四处走动制造巧遇的机会,却还是都遇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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