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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嫁不是简单活(上) 第七章 退场之日终来到(2)

  她静心等候着,直到王府里到处都点了灯时——

  “小姐!”

  玉露的唤声,教她猛地回头,惊见跟在她身后的秦文略。

  他……怎么回府了,又偏是挑在这时分?

  玉露不住地朝她使眼色,手指在身前比着屏香苑的方向,直教她暗叫不妙。

  照玉露的手势看来,谈三和太太已经被两位嬷嬷给带进屏香苑了,那她是不是得想个法子将秦文略给引开,要不待会她要怎么走?

  真是糟透了,要玉露去盯着巩云栽看是否真差了丫鬟将贺二少给引进府,谁知道她竟把这祸神给引来了。

  “王爷怎么回来了?”收敛心神,她噙笑走近他。

  “听说岳母带着你的妹妹前来探视你,怎么你不在屏香苑?”秦文略微眯起眼,眼前的她噙着笑,但眼底仿佛有着不快。

  谈瑞秋无声的倒抽口气。“王爷怎会知道母亲和妹妹来了?”千万别跟她说,他们已经见过面了。

  “我今日提早回府,已跟岳母见过面了,差人先将她们带往屏香苑,而后遇见你的丫鬟,才知道你在这儿。”他顿了下,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谈瑞秋脸上的笑意僵了,有些心不在焉地道:“今日是孟妹妹生辰,我想到萱庭苑跟她祝贺一声,所以……”

  话未尽,萱庭苑里传来阵阵喧嚣声,但却极为低调,像是被刻意地安抚住。

  她猜想,许是那些宾客撞见孟寄兰和贺二少私下相见了,她却没有半点整人的喜悦,满心想着在这状况下,她到底要怎么脱逃。在原本的计划里,她应该趁乱离开,如此可以避开嬷嬷们的耳目,不会有人发现她早已离开王府,可偏偏他回来了。

  秦文略往萱庭苑的方向望去,本不想理睬,却突地听见孟寄兰尖锐地喊着——

  “不是我!苞贺二少有私情的是王妃,是谈瑞眉!”

  秦文略蓦地顿住,像是疑惑自己听见了什么,垂眼直瞪着谈瑞秋。

  谈瑞秋真是百口莫辩,无从解释起。

  可恶,他们到底是相约在哪里见面,怎会离腰门这头如此的近,近到仿佛只要走过腰门就能撞见似的。

  “寄兰,别说了。”那是巩云栽的声音。

  “我要是不说,大伙就要误会我了,大伙都知道,谈右佥本来是属意要将谈瑞眉婚配给贺二少的,两人还借着丫鬟私下鱼信往来,这王府里谁都知情,今天本是谈瑞眉要与贺二少密会,我不过是早一步到,要是我再晚一点,大伙瞧见的就会是他俩在这头诉衷情,说不准还会——”

  “给本王住口!”秦文略怒声咆哮着。

  瞬地,腰门那头安静下来,谈瑞秋简直可以想象众人的神情有多么错愕又惊惧,因为就连她……也快疯了!

  就说害人之心不可有,她真的是错了!

  “散了!”秦文略怒喝了声,回头拉着谈瑞秋直往主屋的方向走,走了几步却又突地甩开她的手。

  谈瑞秋被迫走得又快又急,然后又遭他突地甩手,险些扑倒在地,幸好玉露赶忙稳住她,才没让她太狼狈。

  背对着她,秦文略调匀了气息,才沉声道:“待会我有事要进宫,岳母就让你自个儿招待了。”话落,他径自地大步离去。

  谈瑞秋瞪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竟觉得双眼有点酸涩,甚至一路酸进了心坎里,泛开了莫名的痛。

  “小姐,现在……”

  “玉露,你晚一点再回屏香苑,帮我拖一点时间。”

  “小姐,你要小心,身上的银两带得够不够?”玉露急声问着。

  谈瑞秋勉强地扬笑。“够,你放心吧,假如有天你在府里待不下去,找个借口出府,就到李家牙行来找我。”

  “嗯嗯,到时候小姐一定要收留我。”

  谈瑞秋拍拍她的手,头也不回地朝屏香苑旁边的小径走,打算绕过屏香苑,朝那探过数次的小路而去。

  她走得很快,快到发喘,就连胸口都跟着痛起来。她让脑袋空白,什么都不去想,她没想过他俩的最后一面竟会闹得如此不愉快……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容忍这种事,哪怕她并非他有名有实的妻。

  而她,不想解释也无从解释,谁要她的身分如此尴尬,无法再顾及他的心情,她只知道今晚不走,她就再也不用走了。

  吸了口气,加快脚步,却在绕过屏香苑时,见王嬷嬷从侧边小径走来,就挡在她的面前,教她的心头一凉。

  “嬷嬷……”

  不会吧,老天真的不让她活……

  然而王嬷嬷却只深深瞧她一眼,指向小径。“这条小径通往角门,七小姐快走吧。”

  谈瑞秋瞪大眼,泪水掉得猝不及防,因为她没想过向来淡漠的王嬷嬷竟会在最后放了她一马,给了她一条活路走。

  她说不出话,泪一直流,只能朝王嬷嬷点点头,快步地朝小径走去。接近角门时,她伞出手绢用力地抹着脸,抹了泪也抹去了掩饰的粉。

  从今天开始,她可以当自己了。

  安羽,她的名字叫安羽。

  年十五,京城街道上悬上各色彩灯,街上熙熙攘攘,人潮挤得水泄不通。相较于外头的热闹欢腾,七王爷府显得异常冷清,甚至安静,近日大伙都提心吊胆度日,就连大气都不敢吭上一声。

  原因就出在年初四,秦文略那声怒吼,孟寄兰吓得连萱庭苑都不敢踏出,巩云栽更是安分守己地窝在拨云阁。

  哪怕秦文略就在王府里,也没人敢靠近主屋一步。

  秦文略在外书房里看着各地卫所回报的军报,耳边却是不住地回响着孟寄兰掀开的丑恶事实,教他大手一挥,将军报全都推甩在地。

  那晚,他进了许久不曾进入的掬枫院,拨弄着芸娘留下的琴,可不知怎地浮现在他面前竟是那张抹白的脸。

  他无法理解。在梦里,他深爱着妻子,是因为他藉由掌心痣和她的性情,认为她是他的妻,与她厮守,可那毕竟是梦,并非真实。可是谈瑞眉的性情无一丝一毫相似,他偏是挂记着她。

  挂记到明知道她已就寝,他还是进房见她,甚至忍遏不住的趁着她入睡了拥她入怀。明明视她为知己,没有什么事不能与她说,可是怎会莫名地就变了质?他深爱的明明是芸娘,心底怎能再有其他?

  可恨的是,他还厘不清,便让他知晓她竟与户部尚书府上的贺二少有私情!

  所以她说,她懂得生离死别……她指的就是她与贺二少!既是如此,为何当初不跟他说清楚,他可以放她自由,甚至力保她的清白,她也犯不着透过下人与贺家联系,甚至让这事在王府里宣扬开来。

  思及此,他恼火地一脚踹开黑檀四方大案,发出刺耳的刮地声,教适巧进门的徐贲苦笑了下,忙道:“王爷,永定侯过府拜访。”

  秦文略冷鸷目光望去,徐贲将脸垂得更低了。“永定侯说手上有一幅墨宝,王爷肯定喜欢,所以特地带来与王爷共赏。”

  “让他进来。”

  “是。”徐贲松了口气。

  不一会,永定侯楚为善大步走进,一见歪了方向的黑檀大案,不禁打趣道:“难不成是徐总管说了我带墨宝来,王爷心喜地踢歪了大案?”

  “得了,本王是认为你带来的肯定端不上台面,才先踢这一脚。”秦文略没好气地道。

  有太多人他可以不见,可偏偏就有几个是不得不见的,而这些不得不见的全都是可以肝胆相照,推心置腹的兄弟。

  “先说好,这画可以与你同赏,但绝不给你。”

  “得了,这般宝贝,莫非是宋綦出了画作?”前往西北边防之前,他最喜欢与楚为善论宋綦的墨宝,只因这宋綦是这两年异军突起的大师,可谁也不知道他的底细,而他嘛,没兴趣细查他人底细,纯粹欣赏墨宝。

  “啐,你又不是不知道宋綦不作画,但这画真真了得,这可是我的夫人昨儿个到武平侯家作客时,硬跟人家要来的。”楚为善拉了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卖着关子还没打算摊开。

  “武平侯?宋綦身子好转到能开宴了?”他诧问。

  说起宋綦,他才想起至今都未探视他,但眼前实在不是好时机,他不愿将宋綦卷入麻烦里。

  “不是,是宋家二爷夫人。”

  “是吗?”他喃着,动手摊开画。

  “你动作轻点,昨儿个我夫人拿回府,我马上就派人送去裱褙,这胶都还没干,撕破了怎么赔我。”楚为善可宝贝了,马上拍开他的手,轻柔地摊开。

  秦文略眼角抽动。“到底是哪位大师特地进了武平侯府里作画?”

  “不是大师,我要是说出作画之人是谁,你肯定吓掉下巴。”

  “说吧,我还没掉过下巴。”他垂着眼,明明没有兴味,却摆出期待的神情,见他从边上缓缓推开,露出晕染如泼墨的笔法。

  “这是武平侯府的管事娘子画的,听说是武平侯夫人的陪嫁丫鬟,后来嫁给了府里的管事,而这画法可厉害了,我夫人说了,要是没亲眼见到还真不相信,原来作画时还真的可以——”

  秦文略听着,意兴阑珊的眸瞬地圆瞠,目光直盯着那株傲梅,傲梅后头以泼墨手法带出阴阳的山形……他蓦地站起身,低喊着,“一笔画!”

  楚为善呆住。“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因为这是——”他蓦地顿住。

  那不是梦吗……可是这画,这笔触,能够以一笔运用到底,画出精髓的就只有他的小女儿唯安了!

  可是……那不是梦吗?!

  如果不是梦,他到底是去到了哪里?如果不是梦,他确实是成了两个女儿的爹,而这画分明是唯安画的,她……难道说,当他回归己身时,把她也给带来了?!

  “王爷,你还好吧?”楚为善见他脸色忽青忽白却又突地咧嘴笑着,不禁担忧他是不是冲煞了什么。

  秦文略喜笑颜开,抓着楚为善将这画的来历问得一清二楚,打算找个机会上武平侯府一探究竟,可想着他不禁又皱眉,毕竟眼前时局不宜与宋綦太过亲近……可是除了宋綦,他还能找谁?

  送走了楚为善,他还琢磨着这个问题,回想着梦中的情境,随即离开外书房,直朝屏香苑而去。

  守在屋外的文嬷嬷一见秦文略到来,赶忙通报,将秦文略给迎了进去。

  秦文略忘了前嫌,一心只想拿这事与人交谈,想确定自己到底是快疯了还是怎地,然当他一见到她时,他突地顿住。

  她是谁?

  眼前的女子卸去了粉,露出一张清丽娇艳的脸,此刻那盈盈含媚的水眸正含羞带怯地望着他。

  “王爷。”谈瑞眉怯怯地喊着。

  秦文略微眯起眼,不知怎地,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原来,她长得是这个模样,很美,比他想象中还美,但那双灵动的眸却变了。她从不在他面前卖傻装羞,那双眼就像是她的魂,哪怕被他砸伤时,那双喷射怒火的眸还是没有一丝屈就求饶,她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比谁都高傲。

  然而这双眼,变了。

  兴冲冲的心情像是被浇了桶冷水,他头也不回地离去,压根不管她心里感受,只因他觉得她不是他所识得的那个她,他宁可她再涂上满脸的粉,而不是在卸下伪装之后变得如此虚伪。

  回到主屋他才发觉,原来无人能谈心,这座王府竟是这般荒凉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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