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五傍晚他回到台湾,先回家一趟,打算晚点再进公司。
一路奔波,身体觉得粘腻难受,他一进家门就先洗澡换衣服,洗完澡后才开始整理行李。
由于已经出差成习惯,赵岱宽的动作十分迅速。
直到看到某样东西,他才想到他某日开完会外出吃饭的途中,看到一间专门卖猫用品的小店,他莫名的想起那只在寒夜中冻到频频发抖的小猫咪,于是他推门而入,在爱猫的店主人推荐下,买了一个手工缝制、非常别致的猫小窝。
赵岱宽看着猫小窝发愣,没想到自己也会有那么冲动的时候,想想也觉得好笑。
心忖既然买了,就找个时间送到对门邻居那……赵岱宽坐在二楼卧房的落地窗前整理行李,一抬眸就正好看到对门邻居推门而出,手里抱着一只明显被养得很好、已经长大许多的小猫。
赵岱宽心喜,才正在想要何时送过去,现在时机正好。
于是他拿着猫小窝直接下楼,开门出去。
平常白日,程嫚甚少出门,她搬到台湾居住已经半年多,跟社区的邻居仍然不熟,因为她将自己藏得很好,至少到目前为止,她不喜跟人接触太多。
但自从养了白花油以后——白花油是她替小猫取的名字,大概在傍晚没那么热的时候,她会带白花油到自家庭院的草坪玩耍。
平常上班日的傍晚是安全的,因为大部分社区的人都是上班族,这个时候不太会有人在社区里走动,她也就不用跟邻居打照面。
在这个阶段,她还是喜欢自己一个人独处……现在则是多了只猫咪的陪伴。
程嫚赤脚站在草坪上,看着白花油绕着她的脚踩兜圈圈,这家伙出来几次后胆子越来越大,逐渐显出调皮捣蛋的本性。
程嫚的视线本来是看着脚边的白花油,但她忽地听到开门的声响,一抬头就见对门A10的那个男人推门而出。
她愣了一下,本想马上抓起白花油进门,可动作慢了,因为那个男人一出家门就对她扬手打招呼。
“嗨。”
程嫚嘴角僵硬的扬起,同样僵硬的回他一声嗨。
为什么这个时候他会在家?按照她这些日子的观察,她的对门邻居是个标准的工作狂,几乎每天都加班,没有一天例外。
但很显然今天就是例外。
赵岱宽走过社区中央步道,来到她家门前,双手倚在庭院前的矮篱笆门上,笑看着窝在她腿边的白花油。
“它长大许多了。”
“嗯。”
“你照顾得很好。”
“谢谢。”程嫚的答话很快,声音跟动作依旧带着僵硬。
赵岱宽藉由尚未日落的光线,细细打量他的邻居……第一次见面时,因为是深夜又下着细雨,再加上要抢救冻伤的小猫咪,他不曾仔细看过他。
不算高,以男人来讲的话大概只有一百七十出头而已,不过身材比例还不错,腿算长,只是太瘦了,瘦瘦扁扁的,像现在,身上穿着简单、有点宽松的黑色休闲服跟黑色长裤,更显得身形单薄。
他的头发有点长,略微凌乱,可配上他高质感的五官……好吧,赵岱宽得承认,这个邻居脂粉味有点重,五官算是漂亮的,尤其那一双招桃花的凤眼,根本是现在很吃香的花美男。
就连说话都有些有气无力,要不是他的声音算低,还真会让人以为是女生在说话。
坦白说,他觉得男人长成这样……不太好,身上一点肌肉都没有,要不是知道这人有夜跑的习惯,他会误会这家伙根本是只完全不运动的弱鸡。
赵岱宽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冲动,突然很想鼓励他的邻居多多运动跟健身,做一些增加肌耐力的训练,让身上多点肉会比较有男人味。
程嫚微微皱起眉头,觉得依在她家矮篱笆门上的邻居很没有礼貌,那一双眼丝毫没掩饰的打量着她,还略略透露着不满意。
他在不满意些什么!她长成怎样根本不关他的事。
“对了,差点忘记,这是我送给小猫的礼物。”赵岱宽将手中的纸袋越过矮篱笆门,伸向她。
程嫚直觉的想开口说:不用了,谢谢。
她现在总是让自己跟外人保持距离,就是因为懒得去维持跟猜忌人际关系,可她并没有刻意交恶,万一真的得跟邻居或外人接触,她仍会保持基本的礼貌。
更何况对方还帮过白花油的忙,现在还买礼物给白花油……她抱起白花油,走过去接过纸袋。“谢谢。”
“我可以抱抱它吗?”赵岱宽问。
“它……很怕生。”程嫚犹豫着,白花油目前为止接触过的人,除了她就是动物医院的医生。“我怕它会挠伤你。”
“我皮硬,挠不疼的。”
人家都这么说了,难道她还能拒绝?
程嫚只好将手中的白花油递出去,她说那话可不是故意恐吓,别看白花油还是只小猫,但它个性倔强,拗得很,动物医院的医生就被它的小爪子挠过几次,虽然都无伤大雅,但可见白花油的拗脾气。
赵岱宽将小猫接过去,挽在自己的手臂里,用另外一只手轻抚它颈背上的细毛。“它的名字是……”
“白花油。”程嫚说出时,她看到对方的眉毛微微一挑。
“真有趣的名字。”赵岱宽笑了,他温柔的对白花油说:“会取这个名,应该是你花色的缘故吧。”
白花油像是回应赵岱宽似的,轻轻的喵呜两声,然后又舒服的躺回他结实的手臂上,模样看起来很舒服。
程嫚很是讶异。
没想到白花油这么亲他……她心里有些落寞,她可是白花油的主人耶,难道只是因为对方是男的,异性相吸吗?
她落寞失神了好一会儿,才隐约听到邻居在讲话。“你、你说什么?”她没听到。
“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都已经是见过两次面的人,也不算陌生,更何况他们还住对门,是很亲近的邻居,问问对方的名字不为过。
如果对方是女人,他可能还不好意思这么直接就问了,免得被人家误会他对她有意思。
不过既然都是男人,就没这方面的问题,是男人本来就该大方一点,虽然他觉得对方扭捏了些。
“程嫚。”
“你好,我姓赵,赵岱宽。”
如此一来,他们也算彼此认识了。
“你跟白花油是我搬到这社区来后第一位认识的邻居。”
程嫚本来也想回他:你也是我住到社区半年多第一位认识的邻居……
可是想想还是算了,自己无须跟他熟识太多。
但很显然赵岱宽的想法跟程嫚不太一样,他很高兴他的对门邻居不是那种看到猛男就会扑上去的饥渴欧巴桑,而是位年纪跟他相当,且看起来应该也是喜欢运动的男生。
他觉得他们是可以相交的。
“下次要夜跑可以一起去,也算有个伴。”赵岱宽很热情的邀约。
程嫚嘴角抿了抿。“其实我也不是每天都出去跑步……”这是拒绝的意思,他应该听得懂吧。
不,赵岱宽没听懂。
“运动要持之以恒,这样才会有效果。”赵岱宽又将程嫚从头至脚打量了一遍。“不过我看你前提是要吃多一点,吃多也动得多,这样就会有肌肉了。”
坦白讲,程嫚满傻眼的,她是女人,要像他那样有结实的肌肉做什么?!她会有夜跑的习惯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是个宅女,每天都窝在家里,如果不动一动的话,身体会很不健康。
她只是单纯想让自己身体健康,体力不要太差而已,她没有想成为健美女子好吗!
她不解赵岱宽看起来是个聪明的人,怎么说话却这么傻气。
不过程嫚也没有反驳什么,只是默默的看了赵岱宽一眼。
他误会这一眼算是“默认”,决定要好好的“训练”这位邻居,让他跟自己一样拥有健康结实的体魄。
他将白花油还给程嫚。“我还得去公司一趟,下次再聊。”
她看着赵岱宽豪迈地大步走回家里的背影,心忖,这家伙身材真的好到无话可说,可是他却想将自己训练成跟他一样脑袋有没有问题啊?
算了,程嫚摇摇头。
她现在的脑袋不适合想太多,从香港搬到台湾以后,她总是窝在自己安全的巢穴里,以前一天到晚疯狂的工作,现在则是一天到晚都在放空。
这放空成习惯了,脑袋就自然而然不会去想太复杂的事。
所以当程嫚抱着白花油进到屋子以后,就将赵岱宽嘴里的“下次再聊”给抛到脑后,天知道所谓的“下次”是何时呢!只要她不现身,也就没有所谓的“下次”了。
但很显然程嫚小觑了赵岱宽的战斗力。
他隔一天礼拜日傍晚直接到她门口按门铃的行为,让程嫚瞬间头痛不已。
她从来都不是个应付人际关系的高手。
或许天生遗传摄影师老爸的随兴性格居多,学生时代交的朋友都是合则来、不合则去,她从不会委屈自己去逢迎谁,所以她学生时期的好友还真的不算多。
在美国读书的那段时间,是她最自在的时候,因为读的科系跟艺术设计相关,大部分的同学脾性都相同,再加上外国人都自我主义较重,重视隐私,同学当中独行侠很多,总是率性的做着自己的事,不太会去干扰别人,在这样的环境当中,程嫚如鱼得水。
后来回到香港,出了社会,太早成名的影响,她的自我发挥到极致,因为在摄影方面的成就让大多数的人看到她都是逢迎拍马,很多人看她脸色吃饭,在那种环境之下,久而久之她骄傲、目中无人的个性被捧了出来。
人都是当局者迷,她沉溺在其中而不自知。
在她大起时不曾思索过什么,那时候每天就是拍照工作、工作拍照,身旁所有的人都要配合她的任性。
大落的时候,空闲的时间多了,思索的时间也就多了。
程嫚想过,周宇乐应该也是在“被迫”的情况下跟她在一起,因为她当时是炙手可热的摄影师,他不过是个小咖男模,被她看上是多么幸运的事,毕竟以她的能力可以在工作上帮他很多,也因此他们之间的相处是女强男弱,通常都是他配合她居多,她也从来不会是个温柔识趣的女友。
只是不管怎样,他都不该用劈腿来对待她,她虽然不是一个好女友,但对他也算仁至义尽。
至于她的异母姊姊程玟,她对待她八成也跟对待周宇乐是同样的态度,但这并不是程玟后来设计让她垮台的因素,程玟对她的恨是从上一代就开始累积,与态度无关。
当她从颠峰一下子跌落地狱时,她像逃难一般离开香港,来到母亲的故乡台湾,现在所住的房子也是母亲唯一留给她的纪念物。
事业垮台,父亲留给她的财产几乎被程玟给搬光了,而这些年来所赚的钱,被程玟拿走、付完赔给杂志社的违约金跟处理工作室留下的烂摊子后,所剩不多。
在台湾的半年多来,庆幸还有母亲留下的房子,让她可用剩余的存款过着简单的生活。
她再也没有拿起相机的勇气,就算有,也拍不出灵魂,设计不出让人惊艳的照片。
她将自己关起来,跟邻居没有互动,久而久之人家也不晓得这B10到底有没有住人,再加上对面的A10一直没有租出去,程嫚一个人宛如生活在无人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