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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夫认错妻 第1章(2)

  “小兄弟,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中年汉子拍了他的背,将他的神智唤了回来。“该上工了,工头正催着呢。”

  “好。”树林神情淡然地跟着中年汉子的脚步,平静的模样任谁也猜不出他对韩家小姐有多大的渴望。

  这一走,正好错过了又从大门步出的春晓。

  “小姐,下轿了。”春晓走向第二顶轿子,掀起布帘,弯腰迎出韩映竹。“也不晓得大小姐房里是出了什么事,个个丫鬟都吃坏肚子,连个伺候的人都没留下,我再厉害也没办法顶大小姐身边的缺,总管怎么不派个人来帮帮忙?”

  “又不是不能解决的事,跟总管说一声就好,有什么好气的?”韩映竹轻轻拍了拍春晓扶着她的手背,倒是豁达得很。“我房里大多数的事都能自己做,如果总管调不出人手,你到姐姐那当几天差也无妨,记得回来就是。”

  “小姐,话不能这么说呀。”春晓埋怨地看了她一眼。“大小姐房里有四个丫鬟,你房里只有我一个,我到大小姐房里当差,谁帮你做盛水铺床的粗活呀?府里又不是没人了,大小姐分明是想抢你的——唔!”

  “都说出了房门别说这种话。”韩映竹抬手敲了她脑袋瓜。“家和万事兴,父亲已经够辛苦了,我不能再给他添乱,反正在小事上多让姐姐一些,不是什么难事,我若过分计较,岂不把家里搞得乌烟瘴气不得安生?”

  “还让,你都让到没脾气了。”春晓咕哝了句,见韩映竹又抬起手来,连忙讨饶。“别别别,我不说了,说别的吧。小姐,你还记得树林吗?”

  “嗯。”她正要问春晓这件事。“你查到他住的地方了?”

  “是呀。”春晓欲言又止,怯生生地看了韩映竹一眼。“他住在姻缘庙呢。”

  “姻缘庙?”韩映竹停下脚步,原先清冷的脸庞上露出些许吃惊。“没人告诉他那里……不妥吗?”

  姻缘庙是当地有名的阴庙,平时居民都不敢接近;不过百年之前,却是个香火鼎盛、连外地人都慕名而来求姻缘的好地方。

  庙内供着一颗三生石,据说向石仙恳求姻缘者,不出两个月就能找到一门好对象,求着能跟谁在一起,兜兜转转,也早晚能成双,还愿的木牌挂满梁柱,直到在庙里求姻缘的人陆续惨死,才惊觉不对劲。

  后来深入探查,才明白婚后若有不忠,或是对旁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意,都会惨遭横祸,就连纳妾都不允许,久而久之,这座庙就荒废了,传言也越来越可怕,吓得大伙儿都不敢靠近,就怕沾了一身邪气回家。

  不过还是有人会把到姻缘庙立誓当作考验,如果默默地到庙里立誓,也只有当事人知道,通常都是出事了才会传进众人耳里。

  “小姐,你说该怎么办?我可不敢送东西到姻缘庙里给他呀。”光提起这地方她就发抖了,怎么还敢靠近呢?

  “你趁他在城里的时候送东西给他,如果他不明白姻缘庙的事,你也跟他说清楚,免得他在城里找差事,对方知道他住在姻缘庙就不敢录用他。”韩映竹拍了拍她的手背。“这不是你分内的事,当真辛苦你了。”

  “说什么辛苦呢?小姐的事就是我的事。”春晓乘机坐地起价。“只要你别让我到大小姐屋里当差就行。”

  “你就这点儿出息。”韩映竹横了她一眼,眼中流转丝丝笑意。“不如这样吧,等你把事情办好,我多替你添把嫁妆。”

  “小姐!”春晓不依地唤了声。“我还想再伺候小姐几年。”

  “又不是想永远伺候我,当然要早点备嫁妆。”最晚再两年就得放春晓出去嫁人了,想想还挺舍不得的。“你是我娘亲留给我的人,不光是主仆之义,还有姐妹之情,就算你顶的不是韩家的姓,都是我韩家的人,说什么都不能委屈你,绝对不能让你未来的婆家瞧你不起。”

  “小姐……”春晓感动得眼眶都红了,不过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小姐你才几岁呀,跟我说这个……我还真不适应……”

  韩映竹停下脚步,转头看了她一眼。春晓一路都跟她说悄悄话,全程弯着腰,韩映竹一转头,两人的视线就准准对上了。

  “我、我说错什么了吗?”春晓缩了下脖子。

  韩映竹叹了口气。“没有什么难懂的,我母亲走得早,家里没了女主人,我要自个儿当家。”

  父亲对母亲情深意重,并没有在发妻身亡之后为两名幼女再添新妇,反而从小耳提面命要她们担起一方责任,撇开习字、女红这些基本功不说,父亲还手把手教她们姐妹俩看帐、管铺子、带伙计的方法。

  只是在学习家业的时候,父亲不许旁人在场,她们还小,怕有心人拐走她们俩套话,所以奴仆们都以为他们父女三人是关起门来怀念逝去的母亲。

  韩家经手的行业五花八门,帐目多且杂,不是很好学,姐姐向来没有耐性,看了不到两页就坐不住了,她还行,就撑了下来。

  或许姐姐不满她表现好,时常获得父亲夸赞,爱挑她的刺,又爱抢她的东西,每每父亲替她说两句话,就让姐姐闹脾气,直说父亲偏心,一点都不宠她、爱她,跪到母亲牌位前哭得像孟姜女一样,好像家里墙中糊了亲人骨似的。

  连她都听得脑门疼,更何况是日理万机还要拨出时间教导她们的父亲?她尚不能在家业上助父亲一臂之力前,凡事只能避着姐姐以换取一方平静,其实这种日子她也不是过得多开心,但人生就是如此,总有轻重缓急、牺牲退让的地方。

  “小姐,你别这么说,都怪我不好,没事起什么头。”春晓作势要打自己,让韩映竹先一步拦下。

  “我房里就你一个,脸打肿了怎么出去见人?芝麻大的事,还够你把自己打成烧饼?”韩映竹不禁打趣她。“我能说得上话的人不多,更何况我是信任你的,才不想在你面前藏拙,你懂吗?”

  “懂,春晓一直都懂,以后我不问了。树林的事也会尽快帮小姐办好。”她在旁看得明白,小姐在大小姐面前确实乖得跟十岁孩子没两样。

  “你办事我放心,需要多少钱到我私房取。”她现在又得多担心一件事,春晓放出去嫁人,她手边就没有得用的丫鬟,要找个伶俐、嘴巴又紧的帮手不是件简单的事。

  韩映竹揉了揉额角,如果可以,她也不想操劳至此呀,防这防那的,像她今天单纯想帮一个人,还得偷偷摸摸地来,就是怕姐姐拿她的事到父亲面前大吵大闹,真搞不懂同胞姐妹之间是能有多大的仇?如此不待见她是为哪桩呀?

  树林搬了几天砖,因为他是散工,工钱是日结的,做满三天就能领,从工头手中接过串起的铜板,他是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喜的是接下来几天的开销都不用愁了,忧的是以他挣钱的办法,别说登上云端,他想上树都困难,如何能接近韩家一步?

  他一没背景、二没人脉、三没钱,到底怎样才能让他突破这个茧,化蛹为蝶?

  树林走在大街上,心事重重,步履缓慢,怕挡到别人的道,几乎可以说贴着墙走。

  “树林——”春晓站在某个小巷子的转角,见他迎面走来,小声朝他招手叫唤,谁知他像失了魂似的,理都没理就从她面前晃过去。“树林,这里!”

  她捡起一块小石头扔到他身上,才留住他的脚步。

  “春、春晓姐?”树林像万里云雾终见光,一时间开心到不知所措地踅了回去,还没来得及再开第二次口,就让春晓拽进巷子里,怀里塞了个布包。“这是?”

  “我家小姐要我准备给你的东西。”春晓不等他问,就把布包里的东西招了。“小姐怕你初来乍到,急需用钱的地方多,城里又没亲戚帮衬,让我送点碎银子过来,还有几件旧衣服,让你把自己打点一下好找差事。”

  “你说韩小姐她——”

  “你别急着拒绝。”春晓直接打断他的话。“我们没有污辱你的意思,这世上本来就是鱼帮水、水帮鱼,难保我们没有需要你援手的一天。小姐怕你多想,还吩咐我拿旧衣服过来,就是想让你穿着人舒适,心也舒适,至于银两,日后你要还就还,不还就拿去帮助下一个人吧。”

  “我不是……”树林低头笑了声,心里熨贴得很。“难为韩小姐还记得我这个小人物。春晓姐,再麻烦你谢谢她,我不会辜负她一番心意。”

  韩小姐如此为他设想,他感动都来不及了,岂会摆谱拿乔?更何况他现在确实需要一笔闯荡的钱,面子根本抵不了多少子儿。

  他经历的事情不少,碰过的人也多,憎恶他、可怜他的都有,却没有一个人像韩小姐一样,把他记在心上,又回头拉他一把。

  纵使善良的她对每个人都是一个样,对他而言,她依旧是独一无二,世上没有比她更好的人了。因为她好,所以他贪心了,他要的不只如此,他要赌一把,而韩小姐又托人把赌资交到他手上,这场人生的及时雨,怎不教他欣喜若狂?

  “你想得开最好。”春晓松了口气,这才笑了出来。还以为要大战几百回合呢!“对了,树林,你……最近住哪呀?”

  “郊外十里的一处破庙。”他说完,自个儿也觉得不好意思。“哪里都讲究地盘,我这外来者融不入,只好住到郊外去。我收拾得挺干净的,平时也没人来跟我抢,过得还算可以,至少自在。”

  “我劝你换个地方窝着吧。”她一个姑娘家不好出头张罗住的地方,更别提让小姐到老爷面前说了,非惹出麻烦不可,她只好把姻缘庙的传言都说给树林听。“你就算收拾得再干净,那里都不是干净的地方。听我的劝,快点换个地方窝吧,千万别让人知道你住在姻缘庙呀。”

  “春晓姐,你说姻缘庙真的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不管身分、地位、年龄?”树林激动极了,却不敢表露得太过分,免得春晓起疑心。

  “我的天呀,妖庙阴风大,你可别兴起什么鬼念头,姻缘庙可是连纳妾都不准的。”这孩子关注的点怎么跟寻常人不同呀,瞧他兴奋的,春晓简直头皮发麻。“现在你不着根,不代表以后你都不着根呀,万一你日子好过了,多养两、三个人不是问题,光是起了异心就会遭报应的,你可千万别乱来呀。”

  “我就是问问,没其他意思,我不朝姻缘庙许愿,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再说我住在那好几天了,也没出什么事,就算有什么妖魔鬼怪,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也算和平共处,春晓姐就别担心了。”

  “你最好还是挪个地方吧,大伙儿对那忌惮得很,影响了你可就不好了。”春晓盯了他几眼,真怕一转头他就犯傻。“我不能在外面待太久,还要赶回去伺候小姐呢。有机会再聊吧!”

  “好,春晓姐慢走。”树林抱着布包向她行了个礼,腼腆地笑着。“谢谢春晓姐,也请你替我谢谢小姐。”

  “知道了。”春晓朝他挥了挥手便离开。

  树林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抱着布包,脚步轻快地往郊外的姻缘庙走去。

  这间庙荒废许久了,不过不难看出当年香火鼎盛的模样,梁柱、墙壁全是让线香熏黑的痕迹,可惜现在倒的倒、塌的塌,香炉都缺了一脚。

  他在庙里淋不到雨的角落,用干草和破布铺了张简陋的床,搭了个小灶,偶尔得空,就到林子里挖树薯,埋进烧完但余热还没散尽的火堆里焖熟当早饭,加上粗工挣来的钱,他在这里过的生活还比以往稳定不少。

  可这怎么够呢?离他目标还远着呢。

  他把破布抓起来抖了抖,重新铺回干草上时,又仔细地掸了掸上头的灰尘,摆弄干净之后,才把春晓给他的布包放到上面,双手微颤地解开上面的结。

  如同春晓所说,里面放着一袋碎银,对他来说数目还不少。几件旧衣服,看起来有点大,夏衣、冬衣皆备,但是洗得很干净,凑在鼻间,还隐约闻得到果香。

  他真舍不得穿。

  将衣服一件一件取了出来,他才发现最后一件衣服上,摆了只信封,上面写了三个字,最后一个字离得有点远。

  他摊开信件,这是他见过最美的字,一时情不自禁抚了上去,指腹的脏污糊了字体,他挫败地低吼一声,不敢再轻举妄动,望着那枚黑渍,真想赏自己一巴掌。

  这可是他要珍藏一辈子的宝贝呀!居然就这么弄脏了。

  他很自责、很难过,盯着黑渍,灼灼的目光都快把纸张盯穿了,末了只能叹气,将信一字一字地如朝圣般看了下来,前后重看了足足三回才满意。

  可惜他读不懂其中的意思。

  目不识丁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他从来都不敢想有人会专门写封信给他,韩小姐有什么话不方便托春晓姐交代的吗?

  这信中到底写了什么?

  他抓心挠肺也没有办法,只好默默地把信纸折了回去,无奈地掀开破布,从干草中拿出一块石头。

  这是他在破旧的神龛上发现的,这块石头像绕了朵霞云,上面还刻有六个字,他已经学会写了,可惜不会念,他也不敢把这石头拿出去问人。

  “不识字,就算我再努力,最终也配不上韩小姐吧?”他自嘲地笑了笑,想起在韩家大门外看见的身影,他的心是又甜又酸。

  他与韩小姐之间的差距如鸿沟,怎样才能把这段距离补上?

  她是如此善良美好,不忌贫富,洁净无瑕,就算把这世间最好的东西全呈到她面前都不为过,她如何看得上他这个穷小子?又如何能让她看上他这个穷小子?

  树林抬头看了看这座破旧的庙宇,春晓嘱咐的话立刻在脑中响起,一字不漏。

  假使这间庙真能让两个人忽略彼此之间横隔的条件,他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这世上只有一个韩家小姐,可路上随便一抓,多的是比他条件好的人。

  对,他有什么好犹豫的?这条命豁出去给她都值得,如果连起誓都不敢,他凭什么把韩小姐收在心上?

  树林猛然站起,跪到大殿上,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

  “神明在上,我树林在此起誓,此生非韩家小姐不娶!”

  他握着石头的掌心有些发热,像起了誓之后,信心便源源不绝地涌了上来。

  即便她是天上的云,他都要上天梯把她握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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