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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夫认错妻 第2章(1)

  明月当空,如清润玉盘高挂,繁星点缀一旁,不争其辉。

  “映竹,你究竟好了没有?去晚了,灯会都收了。”二八年华的韩映梅朝外喊了一声后,便鼓着白里透红的腮帮子,不悦地在大厅中来回走动,垂在脸颊旁的双挂髻随着她的脚步摇曳,乍看之下,真像扑腾的翅膀。

  “你个丫头急什么呢?灯会才刚开始,一时半刻歇不了,你就坐下来等吧,爹的眼睛都快被你晃花了。”韩光义看着大女儿在他面前像个陀螺似的转个不停,刚下肚的晚腾都要重新出来见客了。

  “爹,为什么我一定得跟映竹一块儿去?我们可以各走各的呀。”韩映梅嘟着嘴坐上左侧的椅子,心思早就飞到上元节的灯会去了,都怪韩映竹下午没事晒什么药材,非得整理好才肯出门,硬生生拖住她的脚步。

  她瞪了眼站在她身旁的丫鬟。“傻在那做什么?不知道给我倒杯茶吗?”

  “是,都怪奴婢糊涂。”丫鬟吓得赶紧添了杯茶水搁到韩映梅的右手旁。

  “丫头,你这脾气与日见长,爹怎么替你说亲事呀?”韩光义皱眉苦笑,连他这个当爹的都见不惯女儿做派,是如何把她嫁出去祸害别人呢?

  “明儿个一早,我就托人找个嬷嬷回来教你规矩。”

  “爹,你在说什么呢?女儿还小,不愁嫁。”说完,韩映梅就红着一张脸,低头扭着绢子。“而且爹不是说女儿这个性好,出去才不会受欺负吗?怎么今儿个就改口了?是不是嫌弃女儿在家里浪费食粮啦?”

  “听听你这丫头说的是什么话?都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吗?”小的时候他是赞过韩映梅个性大方活泼,以后不是个吃亏的主,谁知道长大后,一点亏都不肯吃。

  韩光义宠孩子不手软,尽管气上了,还是舍不得对女儿说句重话。

  “爹、姐姐,劳你们久等了。”韩映竹莲步跨入大厅内,对上苦笑的父亲以及闹脾气的姐姐,脑门登时有些难受,该不会又闹上了吧?

  “你总算来了。”韩映梅气呼呼地站了起来,仰起下颚,带着既往不咎的神色对着韩映竹说:“下回挑好时间再晒药材,别误了正事,你那间小小的香料铺子是能赚几个子儿呀?不是开好玩的吗?”

  韩光义不悦地看着大女儿。“你怎么能这么说二丫呢?有空你也学学二丫管一下铺子,省得嫁了出去,连管家都不会。”

  他放了几门产业让女儿挑选,二丫说她还小,管太多项目容易引起注意,不想引来亲戚或同业攀附关系,就选了香料与女儿家的胭脂水粉,三年下来颇有成就,反观大女儿,就数大小姐的派头耍得最像样还不许人家说。

  “我就知道爹偏心,什么都映竹最好,现在她来了,我可以去灯会了吧?”韩映梅气呼呼地起身往外走,经过韩映竹身边时,还恶狠狠地瞪她一眼。“有什么了不起的?”

  韩映竹无言,都几岁了还像个吵糖吃的孩子,人最好能一辈子都不长大。

  “二丫,你别生你姐姐的气,这孩子都是让我惯坏的。”韩光义满脸愧色,却不晓得该如何把女儿的个性扳回来。两个女儿都一样的教法,怎么个性南辕北辙?

  “不会的,又不是多紧要的事。”韩映竹淡然地回了句。真要计较,她早就让韩映梅气死。“爹,我和姐姐出门了。”

  “嗯,路上小心,多盯着你姐姐,别让她像去年那样,疯到三更半夜还不知道要回家。”韩光义皱着眉嘱咐,这也是他坚持韩映竹一定得跟着才肯放行的原因。

  大女儿爱热闹,小女儿贪静,两个人的个性偏走极端,如果能揉一揉再掰成两半该有多完美呀?

  “女儿知道。”韩映竹盈盈福身,便领着丫鬟走出大厅。

  等到四处无人,接替嫁人的春晓服侍韩映竹的丫鬟如冬忍不住嘀咕了句。“大小姐怎么老是针对你?我们都尽量不跟她争了,她还想怎样呀?”

  “不如我把你调去她房里,你问问?!”韩映竹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觉得这主意可行,目光幽远得很。

  如冬吓坏了。“我的好小姐,我给你跪了,你可千万别把我调到大小姐房里呀,我早上盛水的时候,还看到大小姐房里的花绣在掉眼泪抹药呢,两只手被掐得跟酱菜一样,换成是我肯定撑不住的,我还小,把我送走了,府里还找得出像我一样八面玲珑、耳听八方、肝胆相照、忠心耿耿的丫鬟为小姐驴前马后奔波的吗?”

  “花绣挨罚了?知道是什么原因吗?”韩映竹不理她自卖自夸,反而认真地看待她无意间说出来的消息。

  “是大小姐要花绣带信给城西的林举人,结果林举人不收便罢,还拿圣贤的话漫天忽悠地斥责了花绣一顿,大小姐知道后,面子挂不住才打得花绣一身是伤。”如冬见韩映竹神色凝重,加紧解释。“花绣还不算笨,没有事先向林举人自报家门,平常又不是大小姐房里对外露脸的丫鬟,所以大小姐的身分还瞒得妥妥的。”

  小姐要她保持好奇心,但不能碎嘴,听到了什么事就闷在心里,真憋不住就回来报她,千万不能让第三人知道。如冬起先很疑惑,不过小姐不会害她,所以她知道的事情,都会回来转述给小姐听,她们主仆俩知道韩家下人的秘密可说是一样多。

  “姐姐到底在想什么?她与林举人之间根本不可能会有干系,除非……但愿不是我所想的那样,爹肯定受不了。”春心萌动,藏着不说就罢了,还敢私下送信,做得再小心隐密,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

  韩映梅越大越不像样,她本来还能若无其事忍受着她种种越界的行为,近年来也头疼得很,她们真的是同一个爹娘生的吗?

  “你尽量跟花绣交好,生活上多帮帮她,听她诉苦,顺着话问姐姐还有没有动什么心思想联系上林举人,不管大事小事,一有消息就立刻来报我。你千万记得,别刻意打听或故意换话题,省得花绣起疑心,事情就难收拾了。”她要是姐姐就好了,就能光明正大管束这些不该有的行为。

  “我知道的,不会让小姐难做人。”如冬比出三根手指,诚恳发誓。

  “韩映竹,从大厅出来路是有多长呀,你再不来我就要让人起轿啦!”韩映梅不管外面有多少人,是自己人还是外人,掀开轿子布帘就是斥喝。

  韩映竹秀眉拧起,她才不会傻傻地隔空回应,只好跟如冬说:“你先过去,如果姐姐起轿先走,你就跟上,别让她在灯会出什么状况。”

  “好。”如冬深吸口气,要跑向门口时,韩映竹拉住她。“小姐还有事?”

  “你自己小心点,姐姐如果要打你,记得要闪。”韩映梅对她的丫鬟从来不客气,这也是她始终只用一个贴身丫鬟的原因之一,丫鬟为了要照顾她,落单的机会少,时间也短,她比较顾得及。

  “嘻,就知小姐心疼我。放心,怎么去怎么回来。”如冬笑了笑,起脚就跑了。

  韩映竹疾步走在后方,小姐身分压在她肩上,她不能失了身分,父亲只有两名女儿,韩映梅是指望不上了,所以她更要处处小心谨慎,为韩家做门面,除了她一手拉拔起来的心腹,就连韩家奴仆她都要防。

  一年一度的上元节灯会热闹非凡,五彩花灯琳琅满目,一座赛一座。街道两旁停驻着满满的小摊贩,有吃的、有玩的,人声混着食物的香气,是浊世的温暖。

  韩映竹沉默地跟在韩映梅身后三、四步,看着她手指花灯,笑如芙蓉,又不时对远处高放的烟花拍手叫好,天真无邪的模样,竟然也成了一处风景,引人回首侧目。

  “姐姐、姐姐!”一名绑着两个牛角髻的小女孩举了织女的捏面人跑过来,对着姐妹俩张着圆巧的大眼,可爱极了。

  她奶声问:“你们都是韩家小姐吗?”

  “小妹妹有什么事吗?”韩映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蹲下身子与小女孩平视,目光柔和地望着她。

  小女孩举起织女的捏面人给韩映竹看。“我家是卖捏面人的,刚才有个叔叔买了一对,就给我指了个方向,要我把织女拿来给韩家小姐,说他在攀花桥上等她,不过你们两个好像呀,衣服也相似,到底谁才是韩家小姐呀?”

  韩映梅被勾起兴致,目光闪闪地俯视到她腰部的小女孩。“你知道跟你买捏面人的叔叔叫什么名字吗?”

  韩映竹抬头,无声地看了韩映梅一眼,见她双眼盛满期待,不由得想叹息。

  “叔叔没说耶。”小女孩摇摇头,记了几分那人的外貌。“我只知道他长得很高,比这棵柳树还高,手很大,好像可以放几百个铜钱在手上一样。”小女孩指了河道旁的垂柳,又比比自个儿右边的眼角。“那位叔叔这里还有疤。”

  “有疤?”韩映梅低呼。林举人的脸上光整得很,并没有伤痕。

  “小妹妹,麻烦你跟那位叔叔说韩家小姐不方便过去。”韩映竹看了眼捏面人,敛去不赞同的神色,轻声细语地请小女孩传话。

  “不行的,叔叔说没把韩家小姐请过去就不付捏面人的钱,没有钱,我们再过几天就吃不起饭了。”小女孩拉住她的袖子,可怜兮兮地哀求。“你们谁是韩家小姐,行行好,跟我走一趟吧。我家摊子就在攀花桥下,有我和我娘看着,他不敢乱来的,我嗓门大,一吼他铁定跑。”

  “你这捏面人我买了,别怕叔叔不给钱。”韩映竹示意如冬掏钱,好把这小女孩与织女送回银河另一头去。

  “不行,我不能收你的钱,这捏面人是叔叔订下的,娘说做生意总有个先来后到,不能见钱眼开。”小女孩把捏面人护到身后去。

  “听起来这人挺不屈不挠的,不如我去瞧瞧是何方神圣,问他什么意思好了。”韩映梅抽出小女孩紧握的捏面人,在指间转着。

  “反正对方没说要见哪个韩家小姐。”韩映竹连忙站起来,神情深晦。

  “姐姐,这小女孩说捏面人是一对的,牛郎织女,对方什么心思你推测不出?他甚至不知道要找哪个韩家小姐,看中的多半是我们的家底,你不思量如何避开,还要往虎口闯,这样对吗?”

  “爹爹总说你聪明,要我跟你多学学,对方就算有七窍心思,你肯定能猜中十成十,不如换你去吧?!”韩映梅拉起韩映竹的手,把捏面人的杆子塞进她掌心里。“你不去就我去,总之这事我掺和定了。”

  掺和啥呀,谁去都一样,她只想藉机脱身,找找灯会里有没有林举人的身影吧。

  “既然姐姐好奇,我们就一道去吧。”韩映竹握着捏面人就往攀花桥走。

  “我们两个只能去一个,万一对方要找的人不是我,我岂不丢脸死?”

  “……”面对姐姐脸不红气不喘的强词夺理,韩映竹真找不出什么话来回堵她,也不想在大街上跟她横着来,难看。“好吧,我去会会对方。如冬,伺候好大小姐,别让闲杂人等再惊扰她。还有你们也是,别由着大小姐胡来。”

  “韩映竹,我的丫鬟不是给你使唤的,再怎么说我都是你姐姐,你怎么发落到我头上?”韩映梅说不过嘴就拿身分压她,这也是她一辈子唯一不会输的地方。

  韩映竹实在很想叹气,如果爹娘把她生作男儿身,韩映梅是不是就不会嫉妒她分走了家中对她的关注?因为家中只有她一名娇客。

  长得比柳树还高的男子,右边眼角又有道疤。

  韩映竹一阶一阶,拾攀花桥石梯而上,一边注意着桥上流连的男子,有谁符合小女孩所说的条件,手上拿着捏面人的。她看着手上的织女,还以为这种相认方式只有书上有呢,难怪韩映梅会以为是林举人,寻常百姓岂会有这等心思?

  就算有,对上韩家,也是有贼心没贼胆,这人会是谁呢?

  “你不是我要找的韩家小姐,你是谁?”

  略显低沉的浑厚嗓音打断了韩映竹的思绪,甚至挡在她的身前。她默默地叹了口气,抬起头来,毫无惧意地仰视比她高,还高站她一阶的男人。

  诚如小女孩所说,他身形挺拔,在这南方小城里,可以说是鹤立鸡群。五官在黑夜中瞧得不是很清楚,却不是她想像中那粗犷张扬的模样,眼眉温润如画,目光富蕴,沐浴在皎洁月光下的他,甚至会让人不自觉惋惜他眼角上的疤痕。

  他浑身散发着久居上位的气度,手里,却拿着牛郎的捏面人,有点滑稽。

  “你应该知道韩家有两位小姐。”她把织女递了回去,神色平静。

  “你不知道谁是姐姐,谁是妹妹,看来也不过匆匆见过另一名韩家小姐的面,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但是用这种方式确认排行,瓜田李下,你觉得妥当吗?”

  要是赴约的人是韩映梅,恐怕谈没两、三句就被套出话来了。

  来人没接过,反而步下三个台阶,回头与她平视。

  “你既然心如明镜,为何又前来赴约?瓜田李下,你就不怕吗?”他语气有些嘲讽,更多的是难以压下的失落。

  “公子,这是你掉的东西。”韩映竹平举她手上的捏面人,不卑不亢,无所畏惧地对上他试探的目光。“我不过归还失物,有什么好怕的?!”

  来人目光闪过一丝兴味,两人见面至今,他才仔细打量起她的模样。

  她五官秀丽精致,蛾眉淡扫,秋瞳染清波,双唇如绽樱,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莫过于她一身如朝雾般薄透淡然的气度,是与生俱来的性格,就连上好的画者都不见得能临摹出她的五分美与三分灵气,身上还有一股淡雅恬静的香味,几乎找不出缺点。

  来人敛下眼眸,终于接过捏面人。他盯着手中的牛郎与织女,久久不语,直到韩映竹移动脚步打算离去时才开了口。

  “另一位韩家小姐,近几年过得可好?”他语气平平淡淡的,却敌不过声音好听,像流水淙淙,回荡耳际。

  纵使眼前这名姑娘绝美出尘,宛如仙女临世,在他心中永远只有一个人的身影,而相信记忆中美好的她,此刻绝对不会逊色多少。他期待着,心横难耐。

  “多谢关心。”韩映竹伫足回应,秀眉微拧。“可惜这不是你该问的事。”

  会问近几年的近况,想必有段时间,他并不在城里。

  对韩映梅念念不忘数年之久,彼时她才几岁?把个豆丁大、还称不上姑娘的娃儿记在心里,韩映竹想想就发寒。她得尽快把韩映梅捎回家,别让她在遇见林举人之前,先碰到这意图不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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