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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敌枕边睡 第5章(1)

  “这是怎么办到的?自由女神居然在微笑……明明是一件死物,为什么此时却像是活过来似的,还会拉起裙子向观众行礼?不可能……不可能……”

  人群中,有一道瘦小的身影立于灯柱的阴影下,那人穿着连帽上衣,宽大的帽沿遮住整张脸,看不清长相。

  这人手骨粗大、胸部微隆,双手迭放置于胸前,好像很冷的缩着身体,双肩往内缩,声音是略带粗哑的烟酒嗓,低沉又沙哑,无法分辨男女。

  他和成千上万的观众一样,十分专注地看着安姬的魔术表演,口中念念有词的说着“这不是真的”,却又目不转睛的紧盯着舞台上的人。

  一定是错觉,这是魔术,由人去设计布置,因此总会有破解方式的,不会完美的找不出破绽,任何一个魔术都有迹可循,只要他看仔细了并破解,很快就会成为昨日黄花,不再受观众青睐,到时童玉姬的魔术师生涯就会结束了。

  就快了、就快了,他会看出其中的蹊跷,把剽窃他创意,夺走他名声的那个人从神坛上拉下来!

  只是表演就要到尾声了,为何他还看不出哪里做假呢?

  微笑的自由女神又高高举起手中的火炬,脸上的笑容消失,失神的双目望向灯火闪烁的港口,恢复成一动也不动的石像,表演也宣告结束。

  不,他不信!这不是真的,没有人能不用任何道具就能完成这项壮举,肯定有庞大的团队为她出力,才能让雕像和人的动作如出等等,如出一辙?

  难道这就是关键,其实自由女神根本没动,动的是台上的人,只是不知用什么方式投影出来,让自由女神看起来和她行动一致?

  兴奋的光芒染红了阴暗的双眼,他觉得自己在沸腾,在经过多日的盯场后,终于捕捉到一点端倪了。

  殊不知他只猜中了一半,这魔术的确和投影有关,但不是用幻灯片或计算机投射,将自由女神真人化,做出各种匪夷所思的动作,而是安姬使用魔法灵化自身,分出幻相投形在自由女神身上。

  观众看到的女神微笑其实是她在笑,也是她在翻书、拉裙行礼,自由女神从头到尾都没动过,自然也不会有任何面部表情,切切实实是一座巨大的雕像,没有生命。

  “童小姐,你的表演真是太棒了!我都看傻眼了,以为自由女神真的在笑,还激动的回她一笑,双手挥得快断了,希望她能看得见我。”简直是精采绝伦的演出,前所未有的逼真,让有过各种绝妙奇遇的她叹为观止。

  安姬会依照各个地方的风土民情选定表演主题,像是在北京的表演用的是富贵大气的牡丹,以君临天下的武则天造型在天安门前举起坦克车悬挂飘浮,到了上海则是以人间四月天为主题,徐志摩与陆小曼两人穿越时空来到现代,再次演绎他们的爱情故事。

  但很快的,爱情慢慢凋零,适应不了现代步调的徐志摩在花树中消失,陆小曼则成了赌后,一手出神入化的赌技赢过所有人,猜牌、听骰无一不精,彷佛有透视眼。

  当然,这也是魔术的一种,跟请观众上台抽牌,由魔术师去猜是一样的方法,只不过用戏剧的方式演出,更增加张力。

  在亚洲的几场她都看过了,每一次都看到舍不得眨眼,表演者的技巧太高超了,她都忘了这只是魔术,是虚幻的。

  “你是……”面对过度热情的魔术迷,安姬的表情一顿,没法装出同等的热切。

  “她是新来的翻译,叫杨桃,巴西人,精通中、法、德、意大利、西班牙语,接下来的欧洲行程会用到她。”刑清霆大致介绍了一下,神情漠然地移到一旁当人柱。

  “杨桃?”是吃的那一种?

  也许是面部肌肉不协调表达出安姬内心未言之语,上围壮观的巴西女孩性格爽朗地解决她的疑惑。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种杨桃,我在台湾念了四年大学,特别爱吃你们的杨桃,所以我的中文名字才叫杨桃,请童小姐多多指教,不要嫌我太聒噪,我们巴西人很爱讲话,从早讲到晚都不会累。”她大方的展现爱交朋友的一面。

  安姬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心里腹诽刑清霆居然找个话多的来轰炸她,这一招的确够阴险——“杨桃很好吃。”

  “是呀是呀!真的很好吃,酸酸甜甜又多汁,沾糖也好吃,加奶油也好吃,用盐水泡过更好吃,切成片一片片叉来吃真是太好吃了!你们台湾人真幸福……”

  没等她说完,安姬将某个作壁上观的男人拉到一旁,声音带点火气的朝他开炮,“为什么平白无故多了个翻译,还是个拿话当饭吃的话瘦,你故意整我是不是?好让我一路上不得安宁。”她最怕吵了,周遭一有奇怪的声响便会心情躁动,猫爪挠心似的不舒畅。

  “她是吸血鬼。”不是人。

  安姬怔住。

  “她也是我们公司的员工,平日只做内勤工作,我特意将她调来是让你多一层保障,吸血鬼是不死之身,若有危险她可以替你挡子弹,甚至被车撞。”多给她几袋血便能自愈。

  听到被车撞,安姬曈孔缩了一下。“没到那么惨的地步吧,我好歹会两种魔法,人类想对我出手并不容易。”

  意思是不用太当一回事,人类不是她的对手,她略施魔法就能将人倒吊,不需要人肉盾牌。

  他冷嘲,“就你那半吊子魔法?是谁差点喝下加料的花茶,又是谁被蛇吓个半死?”

  “那是意外……”是人类太狡猾了。

  “1次意外就足以要了你的命,而且还是两次,事实证明你根本无法应付突发状况。”她从不上心,把恐吓信当成恶作剧。

  “我……我……”安姬发现她反驳不了,确实每一次都是她太过疏忽,以为不会有人真的要害她。

  只是她真的不明白,她只是一个魔术师而已,既不与人结仇,也没抢了人家的家产,为何要特别针对她,把她当成必除的对象?

  “我让杨桃跟着你是在我有事走开时,她能顶替我的位置保护你,况且有些地方我不方便进去,像更衣室、浴室,有她陪着也安心。”至少要做到零死角,盯紧她。

  “什么,连我蹲马桶也要跟?”她眉头一蹙。

  “照跟。”不然要杨桃干什么,他自个儿就行。

  “不太好吧,很臭……”有人盯着她哪拉得出来。

  虽然都是女人,两人身上的“零件”一模一样,可是让人当猴子看着,多少有些不自在。“你不怕马桶里再爬出一条蛇?”那人的想法无从猜测,谁晓得同样的手法会不会用两次。

  “这……”一说到蛇,安姬微露惧意,她真的很讨厌蛇那种生物,浑身冰冰凉凉的,没有温度。

  其实妖精都怕蛇、鼠一类,他们是蛇鼠爱吃的食物,每年有不少妖精便是丧生蛇口鼠腹中,这两种动物是巨大的威胁,可怕的存在。

  不过只要在居住地外围种植防蛇驱鼠的草便能有效驱逐,那草味道辛辣,汁液甚苦,有股令嗅觉失灵的臭味,为蛇鼠所不喜。

  “前两天又收到威胁信,是快递送到饭店柜台,由柜台人员转交的,上面写着:你有一双迷人的眸子,美得让我想把它挖出来,泡在福尔马林里,日日与之相望。”忽地闪银的眸子倏地一沉,透出一丝丝冰封三千里的寒意。

  刑清霆不喜欢这样的威胁,好像自己的所有物遭人觊觎,那双美丽的绿眸还是安安稳稳地留在原来的位置,他虽和眼阵的主人不合多年,可是他从未想过对她施暴。

  安姬一听,心口抽了一下。“他……他要挖出我的……眼睛……呀!好残忍……”

  她第一个想法是痛,没往失明那方面去想,身为两百多岁的妖精,她果然还是天真过了头。

  不过也怪不得她,她原本的世界并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妖精们最大的纷争是抢同一株花,为吃小打小闹,闹过吵过后又雨过天青,谁也不会放在心上——当然,她和刑清霆是例外,他们是天生的仇人,前世结仇,今生生怨,仇恨比海深、比山高,难以弭平。

  到了人界,是过了几年颠沛流离的生活没错,但她一向昼伏夜出,与人又没有什么交集,所以真正的坏人也没见识过,最多不过是抛弃她的那个男人。

  而后遇到海丽,那个妹妹头的女人很护短,把她当自己人护在羽翼下,免受外面的风风雨雨,所以大部分时间只跟植物说话的安姬还是很单纯,她心里充满光明,对人世的险恶所知不多。

  “不是残忍,是根本要你死,他在信末附上一句:喜欢我为你准备的坟墓吗?他的意思是等你死后再挖出你的眼睛。”如此光明正大的下战帖倒是头一回遇到,让刑清霆的血都热起来了。

  胆敢出此狂言,就等着被他撕成碎片!刑清霆眼神凌厉,像把锋利的刀。

  “坟……坟墓?”她倒抽了一口气。

  死于非命的妖精才会葬在土里,与天地同化,寿终正寝的妖精会化为一缕轻烟,重入生命树的花苞,等待一百年后的诞生,但若花未开先被外力击落,也就失去重生的机会,从此如被蒸发的露珠,消失在空气中。

  妖精没有灵魂,因此不会轮回转世,他们在百年的沉寂中宛如新生,个性、喜好都会有所不同,以前的记忆全盘洗清,成为新的妖精,连原本的容貌也会改变。

  “知道怕了?”看她还敢不敢掉以轻心。

  点头如捣蒜的安姬捏住他袖口一角。“你会保护我吧?”

  面对她“天真”的问法,他真想仰天长啸,“不然你以为我在这里干什么,当人形广告牌吗?”他身上挂有写了“雷霆保全”四个字的证件,眼睛没瞎的人都看得见,出动那么多人只为保护她一个人的安全。

  她没好气的翻白眼。“当然是来寻仇的,换成是我,一定想办法将你踩进泥里,让你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你……安姬·班特,你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搅烂的脑汁吗?”也不想想打他接下她这个委托后,他有再说过一句重话吗?

  只有一视同仁的尽心。

  不,不只尽心,他对她还多了一份挂念,不放心把她交给别人看顾,非要自己出马瞻前顾后,凡事先为她设想,处处安排妥当,就怕她笨得磕破脑袋摔断腿,到时他对雇主没法交代。

  可她老是惦记着他们之间那点私人恩怨,对他所做的无一处满意,事事防备,时时挑剌,无时无刻不想着报仇。

  “好过你装的是狐狸尿,会保护我跟保护我是两回事,谁晓得你会不会临阵抽腿,嘴里说着保护我,一转身就把我往前推,你和我从来不是朋友,我防着你有错吗?”他看她的黑头发不顺眼已久,不知道有没有密谋一劳永逸让她消失。

  他是她永远也不会把背后交付过去的仇人,说不定背上插的就有他的一刀呢。

  刑清霆被她的话气到眼珠子的颜色都恢获白。“没错,你说得都对,惠你没得选择,只能相信我。”

  “克雷格,你的黑眸不见了。”他的眼眸很漂亮,像日光照射下湖泊的颜色,可惜品性太糟糕。

  他眼球一转,浅银被浓墨盖住。“在演出结束前,我是你的守护者,这段期间我不会动你一根汗毛。”

  “你发誓?”他实在不稳妥。

  他冷瞪了她一眼。

  “好吧!我勉强……”呋,哪有强迫人相信的道理。

  “嗯——”不情不愿?

  为了小命着想,安姬很牵强的露齿一笑。“刑先生,以后请你多关照,让我快快乐乐出门,平平安安回家。”

  “皮笑肉不笑。”他挑剔。

  “别要求太多,我还不太乐意呢!”瞧他一脸死人脸,她不禁觉得破坏了他俊美的外表。明明是一见面就恶语相向的仇家,干么客客气气的装友好,他不别扭她都忸怩了,真虚伪。

  安姬有些故意地将披肩长发一甩,甩向他笔挺的西装,眉开眼笑地在他眼前划过一道黑亮发波。

  “你们说完了吗?”看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协调,杨桃凑上前左看看右看看,打算撮合撮合。

  “无话可说。”安姬头一撇。

  “言语乏味。”刑清霆面色冷肃。

  “哎呀!你们都不说就换我来说,你们以前是不是认识?到底什么关系,该不会是闹翻的情侣吧?谁先甩了谁,是移情别恋还是缘尽了,或是本来感情很好,为了一件小事吵着吵着就分手了……”

  “杨桃。”

  “杨桃——”

  一个声音很冷,一个扬高分贝。

  没听出话中警告的杨桃依然自说自话,“我知道我叫杨桃,你们不用喊那么多次提醒我,我刚说到哪了?咱们继续往下说,情深缘浅那叫错过,情浅缘深是造孽,情深缘深怕留不住,情浅缘浅是好聚好散,情在不知处则是……”

  “闭嘴!”

  两人同时大吼。

  杨桃一惊,呃,这两人的默契真好,中气十足。

  不过她有如他们所愿闭嘴吗?想当然耳是没有。

  诚如她自己所言,爱讲话是天性,憋着不开口会难受,既然不想让自己难受,那就只能让别人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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