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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神的箭 第二章

  第二章

  齐瑞荷催着孟黎莎上了台阶,进入客厅,由厅内可以俯瞰整座花园。

  门房才关上门,孟黎莎就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以为你不会到这儿来了,”齐瑞荷心烦意乱地说:“我在这里看着来来往往的马车已经看了好几个钟头了,我知道在这时候只有你才能帮助我。”

  她的声调中透着凄楚,孟黎莎紧紧环着她的肩。

  “现在我来了,亲爱的齐瑞荷,”孟黎莎说:“有什么困扰我们一起来面对它,不会太糟的!”

  “糟透了!真是太糟了!”齐瑞荷回答。

  孟黎莎坐到沙发上,拉着齐瑞荷坐在她身边。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她知道有时候一点小事弄不好,齐瑞荷都会显得有些歇斯底里,但还没有看过她象现在这么慌乱的。

  齐瑞荷得知父母惨遭车祸之时。当然十分惊惶,但当着大庭广众,她还是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论在母亲或父亲的葬礼上,都表现得体,很得在场人士称赞。只有她俩单独相处时,她才情不自禁地哭倒在孟黎莎怀里。

  现在,齐瑞荷泪如雨下,颤抖不已。

  “发生了什么事?”孟黎莎再问。

  齐瑞荷从腰边抽出一封信,交给孟黎莎。

  信上有明显的折痕,显然齐瑞荷已经反复不知读过多少遍了。

  在厚而精致的羊皮纸上,前面的地址是“艾德威克宫”,内容是这样的:“齐瑞荷小姐:  艾德威克公爵授权予我,代为邀请,敬希获信后到此一谈。

  今将派出两辆马车,并有仆人随行,公爵私人车夫胡简森将供应一切所需,并安全护送抵达。若有女仆随行至为欢迎,但不希望外人随行。

  公爵不愿所派马车有所延搁,请于马车抵达一小时内即束装就道。

  最谦恭的仆人  伊班勤·达尔文  艾德威克公爵秘书谨上”

  孟黎莎读完了信,抬起眼睛望着齐瑞荷。

  “你知道那意思了吧?”齐瑞荷说。

  “这回你必须去拜访你的伯父了。”孟黎莎回答。

  “要和他在一起——以后和他一起生活!”齐瑞荷叫了起来:“他要成为我的监护人了,哦,孟黎莎,我真没法忍受这一点。”

  “他身为你父亲的兄长。可说是整个家族中最有资格成为你监护人的,”孟黎莎说:“齐瑞荷,其实这样也不锗啊!”

  “你真希望桑杰斯伯父带走我?”齐瑞荷叫着:“我从没想到会有这种事发生;他连爸妈的葬礼都没来参加。”

  “我知道他终究会露面的。”

  “这不是关键所在,”齐瑞荷说:“桑杰斯伯父根本就没注意过我,他恨爸爸,爸爸也恨他。”

  “并非如此,”孟黎莎说:“毕竟他是你父亲唯一的哥哥。”

  “哥哥又怎么样?”齐瑞荷问:“因为爸爸和妈妈偷偷结婚,他就对爸爸那种态度。妈妈说过好多次了,他们回到英国后,桑杰斯伯父对他们如何如何不好,爸爸却从不在意,还说没有他那些象一头头兀鹰般围绕着他的亲戚,他可以活得更好。”

  孟黎莎不由得笑了起来。

  “我认为,”她说:“你不需要为这件事这么心烦。你父母亲去世后,伯父想看看你是件很自然的事。我想他要和你谈谈对未来的打算、你将和谁一起生活或是谁来这里照顾你,如果你真的想留在这里的话。”

  “你知道我要留在这里,”齐瑞行说;“这是我的家,我无法忍受和任何一个可怕的贝拉家人住在一起,他们对爸妈都那么不好。”

  “他们并没理由对你也不好的,”孟黎莎说着,显得十分理智:“不管怎么说,齐瑞荷,一旦你从悲哀中渐渐恢复过来后,就该去参加一些舞会、宴会了。现在正是最适合你陷入社交界的年龄。”

  齐瑞荷从孟黎莎身边跳起来,就象有条蛇咬痛了她似的。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她很激动地说:“别人建议我展开社交生活还有话说,你明明知道我要和查理斯给婚了,偏偏还要这么说!”

  孟黎莎深深吁了一口气。

  她能预料得到:一旦和贝拉家族有了牵连,齐瑞荷想和查理斯结婚的愿望将会难以实现。

  关于罗德菲公爵从伊顿市私奔,引起家人的愤怒等情形,由于从小和齐瑞荷一起长大,她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罗德菲的生活过得还挺愉快,他常常讽笑亲戚们对他一家人的侧目而视。

  “他们从没原谅过我,”孟黎莎不只一次听他说过:“嗬!我敢确定,在我来说,最该做的就是请他们原谅了!他们使我和整个家族圈子都隔绝了,但是傻子才会要他们原谅!”

  孟黎莎渐渐成长后,也不时想到:如果罗德菲夫人不免怅然于未能过美好愉快的社交生活,可也不能怪她丈夫,因为他并不是心甘情愿脱离社交界的。

  就象父亲一样,罗德菲也打猎,常骑自己的马参加当地越野赛马的活动,只是从他的产业日益庞大以后,时间就被工作占满了。

  罗德菲夫人对户外活动兴趣较少,丈夫那些骑马的伙伴没几个值得招待的.  母亲也和他一样,对常在雷德尔堡举办的骑马、喝酒的活动兴趣缺缺,因此她们的生活单纯平静。

  当然,孟黎莎也确定罗德菲夫人对和自己心爱的男人私奔从来就没后悔过。

  后来她也和自己娘家的人和解了。只是现在双亲已不在人世,就是还有其他亲戚,也不太可能自认应对齐瑞荷负责了。

  孟黎莎为齐瑞荷感到高兴,毕竟和贝拉家恢复友好关系后,她就可以成为这个家中的一份子了。

  但要劝服齐瑞荷,告诉她这对她来说未必不好,可也是颇伤脑筋的事。

  而且,齐瑞荷只有一个想法——和查理斯结婚——他俩显然是很合适的一对,但艾德威克公爵会同意这件婚事吗?

  “我想,”她告诉齐瑞荷:“你应该照伯父说的去做,到了那里以后再向他谈起查理斯,希望他同意你们的婚事,让你们在今年结婚。”

  “还要等多久啊?”齐瑞荷尖叫起来:“只要查理斯升了上尉,我就要和他给婚。没有任何事、任何人能阻止我们!”

  孟黎莎不禁叹了口气,她可以想象得到齐瑞荷会遇到什么麻烦,只是此时此刻不便说明。

  “查理斯知道那封信吗?”她问。

  “我也派人送了张便条给他,”齐瑞荷说;“不过他妈妈附了回条说不能确定他什么时候回家,可能今天,也可能明天。如果我离开以后才回来,我该怎么办?孟黎莎?”

  “我们只有希望事情不会那么糟了,”孟黎莎平静地说:“来。我们上楼去选些随身带的衣服。”

  “我不要去。”齐瑞荷说着,两手紧握,瞪着孟黎莎,一副挑衅的模样儿,和平常那甜美的样子判若两人。

  “你必须去,亲爱的,”孟黎莎回答:“而且,你知道得很清楚,你伯父可以强迫你照他说的去做。”

  “我恨桑杰斯伯父!”齐瑞荷叫着。“我永远恨他!”

  “你最后一次看到他是什么时候?”孟黎莎好奇地问。

  “我们去参加祖父的葬礼。最初爸爸不肯去,还是妈妈劝他去的,后来妈妈说举行葬礼时,在场有两个人最伤心,就是桑杰斯伯父和爸爸。”

  “那时你也跟着去了艾德威克宫?”

  “那里真是又大又恐怖,给人一种压迫感!”齐瑞荷急急地说:“好多亲戚哦!看上去都象黑乌鸦,后来爸爸还为这点笑了一阵子,不过妈妈说当时那情景实在使人印象深刻。”

  “当时你跟伯父说话了没?”

  “是他先跟我说话的,”齐瑞荷说:“我觉得他那样子很让人害怕,又不讨人喜欢,对妈妈也一副很瞧不起的样子,好象和她谈话会降低自己身份似的,不过妈妈倒没抱怨什么,因为她知道那会让爸爸不安,可是我知道,她当时十分窘迫。”

  “那是以前的事了,”孟黎莎说:“你祖父去世时你才十三岁,现在你长大了,对伯父的感觉可能会有所转变。”

  “不可能,”齐瑞荷说,“无论你怎么说,我也不想去他那里证明什么。我要留在这里。”

  “他已经派人来接你了,你不得不去啊.”孟黎莎回答。

  “他能对我怎么样?”齐瑞荷问:“你认为他的车夫或是仆人会把我拖到马车里面去吗?”

  “不,我认为只要是对的事情就该去做。”孟黎莎回答。

  “那么,不对的……”

  齐瑞荷正说着,门突然开了,一个身穿军服的年轻人出现在她们眼前,她不禁叫了起来:“查理斯!查理斯!”

  她很快地跑过去!冲向他,手臂围绕在他脖子上。

  “怎么回事?什么事情困扰了你?嗯?”查理斯问。

  等齐瑞荷整个人都依偎着他,脸埋在他肩头上时,他才得空向孟黎莎颔首微笑。

  他真是一个挺漂亮的小伙子,轮廓分明,还有一对诚实的蓝眼睛。孟黎莎一直认为,他有一种让人觉得值得信赖的特质,真的,要猜疑他会做什么狡诈、残忍的勾当简直就不可思议。

  “感谢上帝!”齐瑞荷哭了起来,眼中充满泪水,凝视着查理斯。

  他吻着她的脸颊,然后拉着她走向孟黎莎。

  “发生了什么事?”

  孟黎莎递给他那封一直握在她手中的信。

  他看着信,一手仍搂着齐瑞荷,看完后就把信还给孟黎莎。

  “不出我的意料之外。”他说着望着孟黎莎。

  “我不要去!我要留在这里和你在一起,”齐瑞荷叫着:“刚才我告诉过孟黎莎。”

  “听着,亲爱的,我有事要告诉你。”查理斯说。

  齐瑞荷静了下来,抬眼望着他,眼中透着忧虑。

  “什么事?”

  “军团在三个礼拜内就要启程去印度了。”

  齐瑞荷没有尖叫,也没有哭泣,因为他的话几乎使她窒息,只能站在那里呆望着查理斯。孟黎莎知道她在发抖。

  “我已经向团长说过了,”查理斯说:“如果我在离开前结婚的话,你就能跟我一起走了。”

  直到这时,齐瑞荷才突然快乐地轻叫一声,然后把她的脸藏在他胸前。

  “哦,查理斯,查理斯,我太吃惊了!”她说:“是真的吗?我们真的能结婚了?”

  查理斯抱着她,望着孟黎莎。

  “当然,”他慢慢地说:“再后就需要你伯父的同意了。”

  “他会的!他一定会的!”齐瑞荷很肯定地说。

  但是,孟黎莎知道查理斯在担心。

  “我们必须理智地面对现实,我亲爱的,”他向齐瑞荷说:“我们坐下来好好讨论讨论。”

  “要讨论些什么?”齐瑞荷问。

  查理斯深呼吸了一下,平静地说:“事实上你伯父不大可能同意我们的婚事。”

  “他为什么要反对?”齐瑞荷问。

  “第一,你太年轻了,”查理斯回答:“第二,亲爱的;因为你是富家千金。”

  “这两点和他有什么关系?”齐瑞荷问:“我们的爱是无法用金钱来估计的,而且我要嫁给我所爱的人!”

  虽然她说得坚决,声音却在颤抖。他们三个都知道:绝大多数的女孩子都还是由父母或监护人为她们选择丈夫。

  婚姻常因对双方有利而论定,大多数人关心的不是新郎新娘,而是他们的父母。大笔的妆奁、产业的合并或是社会的利益等,似乎都远比一对新人重要得多。

  “我们为什么不能像爸妈当年一样立刻逃走呢?”齐瑞荷突然问。

  “你还不到法定年龄,亲爱的,”查理斯回答:“所以我们结婚时只能虚报年龄;那又会使婚姻无效,尤其是如果被你伯父知道的话……”

  “那么,我们该怎么办呢?”齐瑞荷问:“我不能离开你。如果我们不能在你启程去印度以前结婚,我就不要去艾德威克宫。”

  一时静寂无声,然后孟黎莎才试探着说:“我想,查理斯,齐瑞荷还是得听她伯父的话,如果马车到了她硬是不肯上车,只会让她伯父大为光火。”

  “是啊!我知道,”查理斯表示同意:“我要请个假去艾德威克宫,尽可能和公爵谈谈。”

  “如果他不答应呢,”齐瑞荷小声地说。

  “那我就努力说服他。”查理斯回答。

  他说话的声调并不乐观,孟黎莎看到他眉宇之间透着优虑。

  齐瑞荷似乎了解他的感觉,再度搂着他。

  “我爱你,查理斯,我爱你!我不能放弃你,这世界上没有人能阻止我嫁给你。”

  “我们可能要等一段时间。”查理斯说。

  “我不要,”齐瑞荷反驳:“我要和你一起去印度。”

  “你知道我也这么希望,”查理斯回答:“不过,我们得面对一些可能发生的情况,亲爱的,你伯父很可能不准你嫁给我。”

  “我不能再等到二十一岁了。”齐瑞荷失望地说。

  查理斯的眼光再次和孟黎莎相遇,两人都知道即使她满了二十一岁,仍在伯父的管辖之下,他还是可以拒绝他不同意的婚姻。

  “我们要作最坏的打算,”孟黎莎说:“我相信如果你向他解释你和查理斯认识多久了,而且你爸爸妈妈也同意他作女婿的话,就更能使他了解查理斯是你终身幸福的寄托了。

  “才不可能向他解释呢!”齐瑞荷陷入惊惶之中,“我知道他根本就不会听我的!告诉你,孟黎莎,我怕他,你一定要跟我一块儿去,把我的情形告诉他,不然他根本就不会了解。”

  “我不能那么做,”孟黎莎回答:“他已经说清楚了。你只能带一个女仆去。”

  “他恨女人——爸爸总是那么说——他讨厌她们,那也是他为什么一直对妈妈不好的原因。”齐瑞荷说;“但是,我不要一个人去,查理斯或是你一定要陪我去……孟黎莎。”

  “这个礼拜军团走不开,”查理斯很担忧地说:“孟黎莎,请你陪她一块儿去吧!我不希望她一个人单独出门。”

  “我怎么能呢?”孟黎莎问:“如果公爵恨女人的话,更不会欢迎一个陌生女人的,即使我说我是齐瑞荷的朋友也没用。”

  正说着时,一个念头忽然闪过!

  停了一会儿,她才慢慢地说:“为什么我不以你女仆身份同去呢?”

  “我的女仆?”齐瑞荷叫了起来。

  “有什么不可以?”孟黎莎问:“事实上,象你一样我也需要一个去处,现在我正无处可去。”

  “无处可去?”查理斯大声问:“你的意思是什么?孟黎莎?”

  “继母正要关闭府邸,”孟黎莎回答:“她说得很清楚,她不要我住在雷德尔堡。”

  “哦,太残酷了,真是个坏女人!”齐瑞荷叫着:“那她要你怎么办?”

  “嫁给丹恩·史诺比。”孟黎莎痛心地说。

  “你绝不能这么做,”查理斯很快地说;“史诺比是个粗俗的家伙,只要是正经的女孩都不该嫁给他。”

  “我知道,”孟黎莎回答,“现在我得找工作做,一般女人能做的工作并不多,为什么我不能做齐瑞荷的女仆呢?”

  “只要你和我一块儿去,你要称自己什么又有什么关系?”齐瑞荷问:“而且,我想桑杰斯伯父不会太注意你的,我们同去一定没问题。如果他不听我的,那时你就可以和他谈谈了。”

  “我不能说自己喜欢做这事,”孟黎莎回答;“不过我认为应该有人陪你去。我不敢想像老韩纳会肯离开这里。”

  “她已经说过了,”齐瑞荷解释:”“没有什么事能让她去艾德威克宫的。她讨厌那些奇形怪状的建筑物,而且以前她就从没陪妈出过门。”

  孟黎莎没说什么,齐瑞荷又继续说:“本来我得带露丝一块儿去,但你知道她有多轻浮,总是和那些侍者门房打情骂俏,她一定不会好好照顾我的,何况如果我担忧或不愉快时,她更不能对我有任何帮助。”

  查理斯恳求地望着孟黎莎。

  “请和她一块儿去,”他说:“我认为单凭她一个人一定应付不了,而且看来公爵很有威严似的。”

  “即使不是为了齐瑞荷,这样也真正解决了我的问题呢!”孟黎莎笑着说。

  “那么……你要陪我去了?”齐瑞荷叫了起来。

  她从查理斯身边跑过来、搂着孟黎莎的脖子亲吻她。

  “你太好了,对我这么好,你一直都对我这么好,”齐瑞荷说:“我相信你一定能劝服桑杰斯伯父的,让他知道查理斯是世上唯一适合我的男人,没有他我真活不下去。”

  “但愿我的劝告派不上用场,”孟黎莎说:“不过你们知道我会尽力的。”

  查理斯和齐瑞荷一直讲着她,后来查理斯不得不回军团报到,她就上楼帮助齐瑞荷收拾行装。

  晚上齐瑞荷不放她走,于是她又留在那里过夜,以前也常常发生这种情形。

  次日清晨。她匆匆忙忙赶回家,收拾自己的行李,发现那些为父母亲服务多年的老仆人都老泪纵横。

  “他们通知我们说府邸将关闭,孟黎莎小姐,”老仆人说着,孟黎莎真不知如何安慰他们。

  幸运的是父亲坚持他们应该领一笔养老金,而且老巴尔和厨子还在雷德尔的产业中获得两间小屋。

  她不知父亲为了这小小的赠与历经何等艰苦的奋斗,却仍觉得很难原谅他不守诺言,让荷丝肆无忌惮地立刻关闭府邸。

  她收拾了一些母亲留下的珍品。泪眼婆婆的老仆人帮她由顶楼搬下一只大皮箱,把母亲的东西放进去。

  接着孟黎莎才转过头来清理自己的东西。她的东西并不多,只有几件衣服,有几件原先是母亲的,她穿了还挺合适的就一并塞进了衣箱。

  其中最美丽最脱俗的衣服都是母亲和孟黎莎自己做的,时髦一点的则是由罗德菲母女那取样的。

  当然,孟黎莎仍然会想到:要她在豪华的艾德威克官出现似乎不太合适,尤其以一个女仆的身份出现就更怪了。

  聊可自慰的是,她大概不会在那里停留太久。

  如果齐瑞荷获准与查理斯结婚的话,在他们赴印度之前就只有一点点时间来准备嫁妆了。

  想到这点使她再度担忧起来,公爵对查理斯这个求婚者不知会持着什么态度。

  查理斯只是一个普通乡绅的儿子,又没什么钱,很难自荐到骄傲的贝拉家族的,因为他们一直自认显赫不凡。

  孟黎莎想起以前罗德菲对他亲戚的一些评语,自然作了这么一番判断。

  那么她和齐瑞荷至少应该和公爵相处得好些,一切关键都在于他能了解齐瑞荷只有嫁给查理斯才能得到幸福。

  “但是,”孟黎莎自问,“他是哪一类型的男人,会相信爱情比世俗的利益更重要吗?”

  答案是否定的,她不禁害怕起来!

  孟黎莎收拾好行李来到齐瑞荷家时,发现艾德威克公爵的马车已经停在大门口了。

  一辆既时髦又雅致的马车首先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这车由四匹骏马拉着,车门上还刻有公爵的纹饰,只有六位随车骑从,戴着白色假发、黑天鹅绒帽子,华丽的蓝制服配上白马裤,使人印象深刻。

  这辆马车的后面还有一辆马车,虽不如前车华丽,也由四匹马拉着。

  孟黎莎不觉笑了,公爵居然以这样的排场来接他的侄女。

  齐瑞荷王正客厅里等她,身边有位中年男士,孟黎莎想他一定是公爵的贴身侍仆了。

  望见孟黎莎,齐瑞荷高兴地叫了一声,就跑过来说:“你看,公爵的马车已经到了,这位就是胡简森先生,这是孟黎莎·威尔登小姐。胡简森说一定会把我们安全送到公爵那里。”

  孟黎莎同胡简森握手致意。

  胡简森有着中年人的气度,头发灰白,有些忧郁,声音沉稳又有教养,孟黎莎很快就喜欢上了他。

  “我并不想催你,贝拉小姐,”他对齐瑞荷说:“车夫们还在休息,但我想我们该开始旅程的第一站了,我打算在今晚六点以前赶到歇宿的旅馆。”

  “当然了,”齐瑞荷回答:“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呢?孟黎莎?”

  胡简森转身望着孟黎莎,眼中带着惊异的神色。

  “你要和我们一块儿去吗?威尔登小姐?”他问。

  齐瑞荷把手指放在唇上,然后叫了起来:“哦,天哪!我忘了!”

  孟黎莎笑了起来。

  “我知道我们必须信赖胡简森先生会保守秘密的。”

  她转向胡简森说:“我的确要陪贝拉小姐一块儿去,只是公爵坚持说她只能带位女仆去,所以我们出发以后我就是女仆的身份了。”

  “女仆?”胡简森叫了出来:“太不可能了!”

  “我敢向你保证一定会把贝拉小姐照顾得好好的,不然公爵不会同意我陪伴她的。”

  “确实如此,公爵不希望他的计划有什么改变。”胡简森很肯定地说。

  “那么你就不要告诉他,”孟黎莎说:“我们得瞒住他,一切责任由我们担当,你只要记住以后我是齐瑞荷的女仆就好了。”

  迟疑了一会儿,她又说:“希望齐瑞荷和我都坐同一辆马车,别分开才好。”

  “不。当然不会,”胡简森回答,“我本来就打算齐瑞荷小姐和她的女仆坐前面那辆马车,我就坐后面那辆。”

  说着他还眨了眨眼:“我感觉得到你们不会不同意我的安排,何况我本来就喜欢坐后面自己那辆车上。”

  “你为我们作的安排实在太好了,胡简森先生。”孟黎莎笑着说。

  他们走出客厅,齐瑞荷交了一张纸条托巴特尔送给查理斯,直到最后一分钟她还在嘱咐着一定要尽快送去,孟黎莎知道此刻她根本没想到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孟黎莎不想给齐瑞荷更多困扰,因此没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只是当车子走了好几公里的时候,齐瑞荷说道:“我觉得自己就像希腊神话里的倍儿西凤,被劫持到冥土去做冥王之后,不再回来了。”

  “你引用的神话有一点错误,”孟黎莎说,“每逢春天倍儿西凤就可以回到阳世,因此虽然冬天那么阴郁沉闷,过起来也挺快的。”

  “和桑杰斯伯父在一起一定不会愉快,”齐瑞荷说,“不过我会数着日子过,一直到查理斯来了为止。”

  孟黎莎没有说什么.她又继续说:“我们一定得说服桑杰斯伯父让我和查理斯结婚。昨晚我一直在想,孟黎莎,我绝不能做出妨害查理斯事业的事情,他一直热爱军团生活,如果因为我而使他不得不离开的话,那我真不会原谅自己。”

  “他会那么做吗?”孟黎莎问。

  “如果事情糟到不可收拾的话,就得作最坏的打算。我们要逃到爱尔兰去。”齐瑞荷说。

  “别去想逃跑的事!”孟黎莎要求着,“你的看法很对,我也认为要查理斯离开军团是不智之举,而且英雄无用武之地,他一定不会快乐的。”

  “和我在一起他会快乐的。”齐瑞荷回答,但声调有些犹疑。

  坐在这么豪华的马车上的确舒适极了!中午时分他们停下来午餐,晚上到了歇宿的旅落时,孟黎莎和齐瑞荷都兴致勃勃。

  飞狐旅馆富丽堂皇,极尽奢华,地点靠近孟契斯特·雷斯霍斯一带,吸引了全英国的上流社会人士,生意鼎盛,外出旅客几乎都在此投宿。

  马车到了前院,胡简森在车前迎接她们。

  旅馆主人向她们鞠躬致意,头戴圆帽的年轻女待更为殷勤,引导她们进入一间宽敞的套房。

  “真高兴你在我身边,”齐瑞荷说,“我觉得有些不自在,胡简森好象总想把我俩分开似的。”

  “我倒不认为他会这么做,”孟黎莎回答:“不过我想还是一位上了年纪忠心耿耿的女仆陪在你身旁才好使唤。”

  “可以在一些缠绕不休的求婚者中保护我吗?”齐瑞荷问,“如果能在这种地方发现一位的话,运气倒也不错呢!”

  “这里比很多地方都要好得多,”孟黎莎说,“但我想待会我们会被安排在私人房间里用餐,就没机会跟别的客人在一起了。”

  其实她宁愿和其他客人在一起用餐,以往每次和父亲外出旅行,住在旅馆中时,他们就常借着在大庭广众的场合观察形形色色的人,好玩地猜着他们的身份、职业。那时父亲总是以他丰富的想象力,为那些陌生人编了许多动人的故事,象狂野的冒险啦、令人发指的恐怖罪行啦,绘影绘声,使母亲和孟黎莎忍俊不住大笑起来。

  现在她也想以这样的方式来使齐瑞荷高兴,至少可以打发一下时间,暂时不必面对摆在眼前的重重困难和险阻。

  换洗完毕,两个女孩下了楼,果然给她们准备了一间单独的房间好用餐。

  小小房间嵌着黑色橡木板,座位在巨大的壁炉前排开,以便冬天能取暖。

  他们沿着走廊进来,听到从大餐厅中传来笑语声浪,另一边的酒吧间也有许多人在那里喝啤酒。

  “看来今晚可真热闹得很呢!”齐瑞荷说。

  “可能有很多都是驿车上的旅客,”孟黎莎说,“也许他们和我们一样刚开始旅行呢!”

  “真希望能看到他们。”齐瑞荷说。

  齐瑞荷正说着时,只见墙上的一块嵌板被拉了起来,一双女人的手把一个盛着酒瓶、酒杯的盘子放到墙角的餐架上,喧哗的声浪更清晰可闻。

  碟子放好之后,那双手碰了一下,嵌板又回复到原来的位置。

  “妙极了!”齐瑞荷叫了起来。

  “墙壁上一定有个开口通到餐厅。”孟黎莎说。

  “我们来看一看吧!”齐瑞荷说着走了过来,果然在嵌板上发现一个圆形的柄,就很小心地轻轻拉开了一点。

  正如孟黎莎想象中的一样。她们可以一直看到餐厅里面的景象,中央有一张长桌,形形色色的旅客们正在用餐。

  有一些上了年纪的大胖子,看上去象是一群商人,还有一位牧师,另外有一些穿着工作裤的农夫和他们的家人等。

  有一位看上去颇为优雅的年轻小姐,由一位醉醺醺的男人照管着,那个人可能是她的父亲,不过绝大多数的客人似乎都很难加以归类。

  在餐厅的四周还摆了几张比较小的桌子,孟黎莎看到胡简森一个人坐在远远的那头。

  距离她们最近的地方坐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有张长脸,白发和黑后形成强烈对比。

  “他那模样倒颇象一出闹剧里的恶棍呢!”孟黎莎想。

  坐在他身边的则是一个身材短小的男人,头都秃光了,一对灰眼看上去十分狡诈。

  齐瑞荷只把嵌板打开了几吋,怕餐厅里的客人知道自己成了别人注目的焦点而觉得不安。

  然后他移开了些,让孟黎莎能看清楚一点。

  “他们看上去都挺乏味的,”齐瑞荷低语。“而且看来并没什么年轻男士值得我去结识!”

  孟黎莎又放眼望去,怕会忽略了什么有趣的事,这时她听到那位秃头灰眼的男人开口说道:“我们需要找个修理教堂塔尖的工人。”

  孟黎莎把嵌板放下,发出了微笑,原来在她看来象闹剧里的恶棍的人物,只不过在谈修补教堂的事而已,跟犯罪根本扯不上一点关系。

  她不禁想到即使是父亲要就此编出动人而有趣的故事,大概都不大容易吧?

  “我饿坏了!”齐瑞荷叫着,“希望他们赶快送吃的东西来。”

  她走回壁炉边,孟黎莎也跟在她身后。

  门应声而开,两个女仆走了进来,开始上第一道菜。

  晚餐真够丰盛,有蚝汤、炸比目鱼、烤鸽子、羊腿肉、羊肉汤和一块火腿肉、腌野猪肉、烤牛肉,最后还上了几道不同的布丁,一直到齐瑞荷嚷着她再也吃不下去为止。

  最后上的乳酪只好放弃了,两个人从餐桌旁站了起来,走向壁炉边,这时门开了,孟黎莎以为是女仆进来收拾杯盘,但出乎她意料之外,她看到一位衣着时髦的绅士站在门口。

  他的领结结得一丝不苟,裁剪合身的外套上毫无皱折,显得雍容华贵,一看就知道出于那种收价昂贵的裁缝师傅之手;脚上的长统靴亮得发光,裤子上悬着一条表链也夺人眼目。

  两个女孩不由得都惊奇地望着他,接着齐瑞荷叫了起来:“葛文斯·贝拉!你不是葛文斯表哥吗?”

  “是啊!齐瑞荷,”那位绅士说着关上了门,朝她们走了过来,“刚才在院子里看到你伯父的马车,又听说你也在这里,可真让我吃了一惊。”

  “我正要去伯父那里,”齐瑞荷解释,“桑杰斯伯父要我去他那里。”

  “我从报上得知今尊令堂的死讯,”他说;“家里没有人通知我。我很难过,齐瑞荷,真是太令人震惊了!”

  “真的令我心碎。”齐瑞荷说着,声音有点哽咽,接着她努力克制着自己,又说:“孟黎莎,让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表哥——葛文斯·贝拉。我的朋友——孟黎莎·威尔登。”

  两个人彼此弯身致意。

  孟黎莎心想,这葛文斯长得还算体面,但又有一种很不可思议的直觉告诉自己,他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很难解释到底是什么,但这种感觉却是千真万确的。

  父亲就常对她这种对陌生人的奇异直觉揶揄一番,不过孟黎莎发现她对人的第一印象,到头来几乎总是八九不离十。

  经常父亲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每逢有人介绍一位新朋友,他总会在事后问她:“怎么样?孟黎莎,你觉得那个人怎么样?”

  孟黎莎的判断几乎都是正确的,即使在真相还没大白之前也是如此。

  “你怎么会知道他是个坏蛋呢?“有一次他们仍然认识的一个家伙六个月后被逮捕了,父亲这么问过她。

  “我也解释不出来,”孟黎莎回答,“一个人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时候,在我心中就有一个判断。”

  “那么什么时候又对劲呢?”父亲问她。

  “那时候我通常不会感到什么。”孟黎莎说。

  “我看你大概在骗人吧!”父亲颇不以为然,但每一次都证明她的直觉没有错。

  “一定是因为你的苏格兰血统,”有一次父亲这么说,“我相信我的高祖母是麦克唐纳或坎伯尔地方人,哦,我几乎忘了这一点,你母亲的那些苏格兰祖先,我敢确定他们也有第六感,后来都被当成巫师给烧死了!”

  “你不能把孟黎莎的直觉归之于我的苏格兰血统,”母亲在一旁说,“事实上我祖母是苏俄人呢!”

  “是啦!看来原因就出在这里,”父亲叫了起来,“斯拉夫人最神秘不过了,常和什么神灵、鬼怪打交道,经常活在一个超自然的奇异世界中!”

  父亲仍然是那种揶揄的口气,孟黎莎当时也不禁笑了起来,但以后她也会想到这种直觉是否会使她和别人有所不同?

  在其他人尚须别人表明或是借着读、听才有所了解的时候,她往往只靠意识或感觉就知道。

  现在,很不可思议地,她感觉到齐瑞荷的表哥的确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虽然没人能否认他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他和两个女孩一起坐了下来,要了一杯酒。

  齐瑞荷开始告诉他公爵如何要她去,她只好匆匆就道,连行李都没什么时间清理,因为马车已在等候她了。

  “这就是公爵一向的作风!”葛文斯说,“他就是那么自私专断,根本不会考虑到别人。”

  齐瑞荷没说什么,一会儿才又开口:“我很怕桑杰斯伯父。”

  “这当然是有理由的,”葛文斯回答,他的嘴唇缩紧了,又加了一句:“我讨厌他!不过我们现在都得好好巴结他一番。”

  “为什么?”齐瑞荷问。

  “理由很简单,他操纵了财攻大权。”葛文斯回答。

  “那和我没什么关系。”齐瑞荷说。

  “没关系?”

  “爸爸留给了我一大笔钱!”

  一时孟黎莎觉得葛文斯的眼中突然闪过一种狡诈的神情,在她的感觉中似乎葛文斯对齐瑞荷的态度变得更卑屈。殷勤了。

  当她们起身回房时,葛文斯吻了齐瑞荷的手。

  “我会在宫内见到你们的。”

  “你也会去那里吗?也会留下来?”

  “是啊!只要那怪物不赶我走的话!”

  孟黎莎注意到齐瑞荷没有提到查理斯,到她们上了楼进入卧房时她才知道原因。

  “你认为葛文斯表哥这人怎么样?”齐瑞荷问。

  ”他很潇洒,”孟黎莎的回答避重就轻,“我相信他在伦敦时一定是个花花公子。”

  “不错,”齐瑞荷表示同意,“不过他总在向人讨债似的,爸爸一直说他不是个好家伙。”

  “看来我的想法没错,”孟黎莎说,“你显然很不喜欢他。”

  “他喜欢我我倒不觉得惊奇。”齐瑞荷说。

  “为什么?”

  “你不觉得他其实很高兴听到爸爸去世的消息吗?”

  “齐瑞荷!这种说法太可怕了!”孟黎莎叫着,“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现在他成了桑杰斯伯父继承人了,”齐瑞荷回答,“爸爸总说葛文斯在我还是小孩的时候就很喜欢我了,有一次我听到爸爸对妈妈说:‘我想如果你再生一个儿子,打破了葛文斯做桑杰斯继承人的希望,不知又会有什么不同?’”

  听着齐瑞荷那么说,孟黎莎不禁想起葛文斯虽然在口头上致了吊唁,听他的声音并没有什么特别悲伤的口气。

  “你伯父为什么一直都不结婚?”孟黎莎问,“尤其是他还年轻的时候?”

  “他只比爸爸大一岁,”齐瑞荷回答,“我想想,嗯。我出生的时候爸爸十八岁,那么现在该有三十五岁了,所以伯父应该是三十六岁了。我一直觉得他又老又讨厌!”

  “齐瑞荷,你不该这么说的!”孟黎莎不表同意,她认为这么激烈的反对一个人,真不象平日齐瑞荷的作风了,但是她也了解齐瑞荷不喜欢她的那些亲戚,因为他们对他爸妈都不好。

  不过,如果她一直存有这么深的偏见的话,不只是反对公爵,也会反对其他的亲戚,这对未来都不是好事。

  孟黎莎也想到:如果她们在艾德威克真的遇到了葛文斯的话,等齐瑞荷有了自己的钱以后,他是否会对她表现得更有兴趣?

  “是的,葛文斯很高兴知道爸爸已经死了,”齐瑞荷经过一番思考后又说,“现在他是继承人了,我奇怪桑杰斯伯父是否会给他更多的钱,他一向到处借债,有一次甚至还想向爸爸借五百镑呢?”

  “你父亲借他了没有?”孟黎莎好奇地问。

  “我相信他借了,”齐瑞荷回答,“因为妈妈这么问他的时候,他一直避而不答。你知道他很慷慨。我记得那时候他这么说过:‘给葛文斯钱就象把水倒进尼加拉瀑布一样,他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怎么花钱。’”

  “还有一点,”孟黎莎说,“贫穷会遭遇很多困难。”

  她想到很多母亲和她需要的,却又得不到的东西,也想到父亲因为阮囊羞涩一再拒绝了良种名驹,而如何的遭人奚落。

  但是,想到了一件事,却又使她有点心痛,那就是父亲现在可以随他高兴地买马了,只要荷丝同意怎么样都没问题。

  一想到荷丝只不过有点钱而已,父亲就这样卑躬屈膝。使她觉得受到了伤害.  接着,她才又冷静地告诉自己:  这世界本来就没有完美,生活也许会因此而成为不可预测的冒险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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